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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诅咒-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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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帽下的耳朵有没有好?要我送你个耳环吗?”鲁一弃说这话的时候尽量显得轻松和俏皮,他是想让对方忽视独眼的状态。

可是从那茶摊儿老板眼角斜瞄过来的寒光就可以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独眼在抖动这个现象。

“你忙什么呢?收拾茶摊子还是收拾烂摊子?我们倒也忙了一夜。现在我兄弟尿急了,我还想去喝碗热豆汁儿。要不我们倒是可以帮你收拾收拾。”鲁一弃的话让茶摊老板觉得另有所指,听着很不是滋味。同时他也看到鲁一弃嘴角稍稍翘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在笑,这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样子可笑还是由于对方太得意了,亦或是笑他兄弟被尿憋得发抖?

“我都奇怪,你真的很自信,每次都把自己摆在我的枪口下。这次我依旧给你个机会,我数三声,第一声你做好准备,第二声你可以动,第三声我开枪。当然第二声时你怎么动随你自己愿意,可以来杀我,也可以逃命。”

那茶摊儿老板的眼角处的寒光已经变成了火,从他的腮帮子可以看出他在拼命咬着牙,鲁一弃的话让他觉得很狂妄,他毕竟是个少见的高手,而鲁一弃竟然把他当猴子一样在耍。

可高手毕竟是高手,他不会轻易把怒火爆发出来,这对瞬间就要决出生死的人是大忌。他也不会轻易做出攻还是逃的决定,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们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生命当赌注。

摆茶摊儿的在仔细盘算,场面上的形势对鲁一弃确实非常有利,比在二进院门口还要有利。首先他居高临下,自己完全暴露在他射击范围内,而他却有一把钢伞护住半截身体。其次刚刚赶马车来的那个人又正站在他前面,也挡住他身体的一部分,再说那人的身手如何是个未知数。最后还有那个瞎子,他会怎样动作也是个未知数,但一个瞎眼的人敢和他们一起闯入宅中,并且有命出来,这就非同一般。而且他盲杖所摆姿势也可以证明他是把好手。

“可以开始了吗?”鲁一弃的声调变了,变得沉稳狠辣。

茶摊儿老板抓棚布的手猛然一紧,他知道手中这物件儿的威力,就算是现在这一对四的状况,这一把要撒出去,按常理他至少能保证可以要了三个人的命。可是那样自己还有没有命?再说谁能保证对方几个人就没看出自己手中这物件儿是什么,要是已经看出了,他们还如此狂妄,那只能说明他们有应付的办法,那样的话要不了他们三条命,自己反倒要死三回了。

“一!”这声音如同霹雳,大有彻地府冲霄汉的气势,

茶摊儿老板背部神经绷作一条直线,双臂和肩部肌肉隆起,右脚已经脚尖偷偷在往积雪中钻,那是要找到实地。

“二!”叫完这二字,鲁一弃松了口气,这么冷的大雪天早晨,只穿着小褂的他还是感觉到内衣小褂被汗水吸贴在肌肤上。

其实鲁一弃才做出个“二”字的口型,声音还没发出的时候,那茶摊儿老板已经松开抓棚布的手,身体腾跃而起,往后倒纵出去。等鲁一弃“二”才喊完,他已经离西边的那些巨木没几步了。这时就算真的开枪,子弹也追不上他了。

最后时刻,他还是决定逃离。因为他还想到一个必须逃离的理由,“百岁婴”、巨人都没拦得住他们,就连养鬼婢也没拦得住他们,而自己的功力并不见得比养鬼婢高。

“大少,你是怎么看出他是个人坎的?”独眼很是钦佩地问道。

“他的摊儿出得太早,选择的天气也不对。这样的风雪天能卖几碗茶水?连柴火钱都不够。”鲁一弃边扶着独眼走下台阶边回答他的疑问“他还犯了个错误,我叫别动,他怎么知道我是在让他别动,如果他真就是个摆茶摊儿的,如果他从没和我交过手,会如此安分地一动都不动?一般的人只会把我当个傻子。”

“大哥他……”三叔的嘴巴张了张又闭起。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很多余的,这问题不忍问也不忍答。再说,四人能走出三个已经远超出他的预料,比设想中好多了。

走下台阶,走到马车旁边,独眼已经迈不出步子了,一弃和三叔两个架着他,双脚在雪地里拖出两道沟。

把独眼架上马车,三叔一回头,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什么?虫子!这大雪天哪来这么些虫子的?”

鲁一弃也回头望去,的确,茶摊老板丢在地上的白色棚布下爬出一群五颜六色的虫子。

瞎子赶忙问是什么样子的,鲁一弃便大概说了一下。

瞎子很夸张地倒吸一口风雪天里的冷气:“‘星罗棋布’!是‘星罗棋布’!这暗器是毒青、暗青双合,其中有尸蚕、乌蝎、角瓢等毒虫七种,数量总要有百十多只,还有毒蒺藜、八棱钉、陀螺镖、花瓣镖等等总共也在一百二十枚左右。刚才那人坎是退了,要是不退,除非大少抢在他前面把他一下就撂了,否则,他至少可以和我们来个同归于尽。”

“不,是把我们全灭了!”鲁一弃的语气淡淡的,脸上表情也淡淡的,可是心中却很是后怕。“我出垂花门的时候就没子弹了,就是有也不一定能伤到他。”

这话说完,就轮到那三个人冷汗直流。他们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是困惑,不知道他真是个神人还是个疯子。

说完这话,鲁一弃坐上马车拿起皮鞭。瞎子听到鲁一弃上车,他也手扶板棚,跨步上了马车。三叔没上去,他是有家小的人,他踏不进江湖。鲁一弃也没想让三叔上来,瞎子刚跨上马车他就甩鞭抽在马身上,马狂跑起来。

鲁一弃不会赶车,会赶的把式光听到鞭响却不打到马身上。但是现在三人中他的伤势最轻,只有他这外行来做这车把式了。他有些没轻重地抽打马身是因为对家的援手随时会出现,他必须赶紧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三叔在后面追了几步,然后停下喊了声:“先往西行,出门头沟,保重啊!”

这一天,《北平城记》上记下:天坛东大宅,不知其主,夜有两次走水,未成殃。天明后竟全宅尽焚为飞灰。周边巨树皆焦,宅旁池水尽枯。

一辆马车在漫天风雪中行进,从路边立着的石路碑可以知道,这是通往河北沧州的大道。

“前面不远就是霸州了。”瞎子回过头来说了一声。

鲁一弃他们没有往西走,他不知道三叔为什么要让他们往西走。但他知道必须兑现大伯留下的承诺,去沧州找易穴脉替独眼拔了蜾蠃卵。同时他也记得大伯的嘱托,往南走,与自己的父亲会合。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那人已经为你死了。大伯死了,所以他觉得大伯和三叔之间,应该相信前者多些。

马车已经改为瞎子驾驭。对,瞎子驾车。瞎子驾车另有一套。他蹲在车架上,不用鞭子,而是用盲杖点敲马的臀部和辕架,他的驾驭技术是鲁一弃无法相比的,就算是个好把式都不一定有瞎子驾驭得好。

鲁一弃坐在车尾,独眼在板棚内沉沉睡去。三叔在车中不但放下了水和食物,而且还备下了几套衣服和伤药。鲁一弃他们换上了衣服,也填饱了肚子。伤药却没动,瞎子、独眼身上带的药都比这药效果要好许多倍。

瞎子睡不了,马车颠簸厉害,他全身的刀伤,稍稍碰一下就会裂开口子钻心的疼痛,所以他索性让鲁一弃休息,自己来驾车。蹲在车架上伤口倒是没什么东西碰到。只是风雪太猛,雪花迎面扑进口鼻让人很不舒服。他只得将板棚帘布搭在头顶上,遮住整个面部,反正他不需要看也看不见。

鲁一弃也睡不着,车子太颠簸了,车后远处始终有“呜呜”的风声传来。他坐在车尾,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沉思许久,然后从贴身衣服袋中掏出《机巧集》。他把《机巧集》在面前展开,其上很多语句的意思他无法理解,他只能寻他能读懂的来看。即便是这样,片刻间,神奇和奥妙就将他拥入其中,让他忘却周围的一切。

独眼闭着的一只眼似乎半开着,让人看不出是在睡觉还是在凝视。瞎子微侧着脑袋,头顶着棚帘掀开半边,神情像是聆听,也像是在凝视。

大道土石路面上的马蹄声和路边泥草面的马蹄声是不同的,瞎子就是通过对马蹄声的区别来控制辕马始终在大道上行进的。可是现在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风吼声,也像是号哭声,呜呜咽咽的。这大风大雪中有风声也正常,可不正常的是这风声却如同沙漠中突现的大风沙那样,来得突然而且狂暴猛烈。

又一声尖利的鸣啸。独眼梦游般霍然坐起,手中紧紧抓住“雨金刚”。

只有鲁一弃还沉浸在《机巧集》的神奇和奥妙之中。

狂风怒吼声中突然再次传来尖利的鸣啸。瞎子和独眼都听得十分真切,那是鹰的啸声。

这漫天的风雪中有鹰在翱翔,有鹰在长啸。狂风声,鹰啸声,让这大风雪的天气变得越发的寒冷和诡异。

鲁一弃始终没有抬头,他双目放射着奇异的光彩,这光彩连接着他手中的《机巧集》,并与之融为一体。

 第一节: 路迷茫

(渔家傲)辕车一架行万里。千石大弩逃无计。

呼魂号幡声幽幽。

人未醒。由他箭穿千层壁。

风声和鹰啸是从背后传来的。从声音的渐渐清晰可以知道,这些声音不是来得突然,而是接近的速度很快。

“大少?”瞎子用询问的语气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鲁一弃没有一丝反应。

“先避避吧。”独眼简单地说了句,不知是在帮鲁一弃回答,还是出于自己的感受。

瞎子把盲杖高高举起,重重落在车杠上,“啪”的一声,比好把式甩的响鞭还响,倒有点像声清脆的枪声。

马儿跑起来,小步地奔跑。它已经走了太远太久,没有力气再撒蹄狂奔了。

独眼披上一件羊皮里子的暗青色夹袄,双手撑着车板挪动**,把自己移到瞎子的旁边。他背对着瞎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入魔般的鲁一弃。

扑进板棚的雪花落在他后脖颈里,让他不由一个激灵。

“是追我们?”独眼背对瞎子问了一句。

“八成是的,鹰啸声可以听出是长白花喙猎鹰。那风声听不出什么特别,只是太咋呼了。”瞎子说着又重重敲了一下车杠。

“肯定是风声?不是哨口、角号?”独眼似乎已经改不了和瞎子抬杠这个习惯了。

“你能把个哨口或是角号吹这么长这么亮个音儿?就算是那些神怪传、仙侠传里练气的仙家都没这气儿。”说完这话,瞎子狡黠地呲牙一笑。

背对着瞎子的独眼看不到瞎子的笑,他没有再说话,瞎子的话让他没有可辩驳的把柄。他只能缩缩又有雪花落入的后脖颈,那一丝透骨的寒意直冲脑门,让他不禁将眉头紧紧皱起,难以舒展。

鹰啸声再次传来,离得很近,仿佛就在头顶。风声依旧是那样,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变化也就证明马车虽然加快了速度,却并没能与身后的威胁拉开距离。

茫茫荒野一片银白,面前这条道很长很长,似乎没有尽头。

瞎子在考虑是不是将车赶入路边田野之中,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怎么躲?雪地之中车辕痕迹如何隐藏?路边田野白雪掩盖,看不出地势形貌,如何保证不会车陷不出?

风声越来越狂,鹰啸就在头顶。背后追赶过来的危险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是由于大风大雪的遮掩,还没有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突然出现一个刺耳的哨声从身后飞了过来,像鬼哭、像兽嚎,声音中很明显地带着杀戮的气息。这哨声是紧贴着他们的车顶飞过去的。

瞎子高高举起盲杖却停在空中,独眼皱起的眉头变成了倒竖,他们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清楚这声音带来的威胁和震慑。从这声音飞过的速度,从这声音破空的尖锐,他们就知道,不管飞过的是什么东西,这份力道都是他们无法与之相比的。

“看看附近有没有雪窝子、地沟子。我们应该弃车躲一下。”瞎子在对独眼说话,可是独眼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去看。他依旧盯着鲁一弃,盯住鲁一弃的嘴巴,那嘴巴在无声地张合。独眼竖起的眉头重新深深皱起。

“应该不用,背后的人没打算把我们怎么样,出北平他们就坠在背后,好像就是要搭伴而行。”说话的是鲁一弃。大概是那尖利刺耳的哨声将他从沉迷中唤醒,他合上《机巧集》收入怀中边,然后站在车尾,手搭凉棚往背后望去。

“‘无羽哨管箭’,自重是普通箭矢的三倍。箭尾无羽,分出交叉两路哨管,箭出破空哨管旋向导流。这样可以让箭的速度、力量、射出距离都达到普通箭矢的双倍。”鲁一弃早就在《百兵纪叙》中知道“无羽哨管箭”这霸道兵器,这种箭是明朝时东厂能人通过对汉代的“斜尾硬羽箭”改进而来。但要将这箭射出是需要千石硬弓的,不然这箭在三十步开始就会大角度偏离准心。

“看不到射箭的人,那么这人至少在两百步以外,这么远的距离不知他是如何将此箭射出,就算千石硬弓也要拉到十三的月形。”鲁一弃像是说给那二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能这样拉开千石硬弓的人力量到底有多大?”

瞎子和独眼都没有说话,拉开千石硬弓,他们两个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只是在一些演义、传奇中听说过。

飞过车子的箭肯定落在车子的前面,又走了十几步,他们见到了那支箭。

瞎子是第一个见到的,他是用耳朵见的。那箭就斜插在大路之上,北风吹过,尾部的哨管发出很轻很轻的嗡嗡声。

鲁一弃和独眼在瞎子的提醒下也见到了那支箭,这是一支很长很粗的铁箭,黑色无光,箭插在地上很稳,在狂风的吹拂下竟然没有一丝摇晃。

马车绕过箭矢,这落地大箭的力道让他们不敢做丝毫停留。他们心中非常矛盾,真想见见能拉开千石硬弓的高手是什么样,可也真不愿意被这样一个高手追赶到自己,那将会是一场凶多吉少的生死局。

又一声刺耳长哨破空而来。这哨声却与前面那支有很大的不同。它的声音、方向、力道都有改变。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要把漫天的风雪划出一道空明。

这些鲁一弃都不懂,他不会技击,他走入江湖还不到一天。但他的感觉却提前告诉了他,这哨声里挟带着强烈的杀气,这杀气是冲他们而来。

鲁一弃顺着斜下的车尾滑到地面,就如同滑滑台一般。

独眼双手拉住板棚架子,身体挂出车外,紧贴在板棚的外侧。

瞎子一只脚勾住车杠,一只脚勾住板棚木架,腰部往后来个倒挂金钩,悬在了马车下方。

尖利的哨声通过车棚时,声音刹那间变得如同闷雷,飞出车棚时方向已经变了个角度,飞入路边茫茫田野,不见了踪迹。看来,这箭飞行过程中,周围环境、气流对它的影响很大。

鲁一弃从地上爬起身来,几步快跑追上马车,纵步跳上车尾。瞎子和独眼也收势回到车内。鲁一弃第一眼看到的是棚帘布上一个碗大的圆洞。一支箭射穿砖壁石墙都不算什么,但要射破布帛这样垂挂着的软物,其力道却是远远超过射穿硬物所需力道的。现在那箭不但将棚帘布这样的软物射破,而且还没有拉扯开不规则的口子,只留下一个规则的圆洞。这让刚爬上车的鲁一弃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独眼和瞎子对穿过车棚的哨管箭的感受更真切。他们到底是江湖上混的,他们的经历让他们知道恐惧是怎么一回事。飞过的箭让他们恐惧,棚帘布上的洞让他们更加恐惧。

“三哥,你瞧瞧右手横向是不是一条雪掩的小道?”鲁一弃不是所有时候都相信自己感觉的,他知道自己的感觉还需要锻炼,需要用更多的经历来验证。

山形地貌的判断,对于独眼来说真是小菜一碟。他可以在一片荒草杂木中看出深埋地下的墓穴。现在要他证实一下不厚的积雪掩盖着的一条道路,那真是有百份之两百的把握。

“是小道。”独眼在棚帘被风吹起的瞬间中就已经完成了观察、比较、判断这一系列的事情。

“转到那条道上去。”鲁一弃很决断地说到,是命令的语气。怪异的风吼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瞎子没有任何反应,鲁一弃的话这次对他没起作用,他没有丝毫要将马车转弯的意思,也没有准备解释不转入小道的理由。他这样的态度让鲁一弃和独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刻车上顿时显得很安静,只能听到车后传来越来越响、越逼越近的风吼声,呜呜咽咽的,如同号哭。

独眼急了:“老瞎鸟,你还聋了?”

“为什么要转道?不是说没危险,只是要和我们搭伴赶路吗?”瞎子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这样的问话竟然从一个老江湖口中说出。独眼觉得很是幼稚,甚至多少带些无赖的口吻。

鲁一弃没有太多其他想法,他很郑重很认真地对瞎子说道:“他们原来一直坠在背后没有动作,肯定是因为时机没有成熟,或者还没有必要动手。刚才那一箭已经告诉我们,他们有动手的理由了。”

独眼显然不会对瞎子解释这样的幼稚问题,就连鲁一弃对瞎子解释都让他感到不耐烦。他有些冲动地从瞎子手中夺过缰绳,右手一拉,转进那条小道。

瞎子蹲在车杠上没有动弹,很木然。如同丢了魂魄中了邪,任凭风雪裹满全身。

独眼从他手中夺过缰绳没有费一点力,好象他根本就没握住那缰绳,只是把绳子搭挂在手上。

马车转入小道便行得更慢了,颠簸得也非常厉害,看来这条道是碎石路面。

瞎子刚才倒挂车下的动作让他的小腿上的伤口又破裂了几处,血顺着腿流下,染红了新换上的鞋袜。

鲁一弃用很温厚的目光盯住瞎子。这样的目光瞎子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有种莫名其妙的羞愧感。他的心中在揣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也许这目光中包含着道心、佛性,而自己却是个天生的贼头。

“夏叔,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吧。”鲁一弃的话说得很诚恳,声音很温厚,像一股清澈的水流。这声音虽然不高,却掩盖了周围其他所有的声音。

瞎子的耳中只有这声“夏叔”在回荡,他再也听不见车轮的颠簸声,听不见板棚的摇晃声,听不见鬼哭般的风吼声。

瞎子没有让鲁一弃处理伤口,只是呆呆地沉默了许久。突然重重地吐了口气,有些森森然地说了一句:“我们上当了。”

鲁一弃和独眼对视了一下。

“我们刚才走的方向不对,路边的石碑可能被人换了。”瞎子的语气很低沉,就像个大病不愈的垂死者。“我们不是朝南往沧州方向,而是在一直往西。”

鲁一弃和独眼又对视了一下。

“现在转向往右是朝北,我们刚过的那个镇子我估摸距离应该是清水,现在是往涿鹿县方向在走。”瞎子这几句话说得很艰难,仿佛千斤的重量压住他,让他透不过气说不出话。

“我们这样走也成,不是已经往西走了半天了嘛。”鲁一弃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温厚,“我们从这条小道往北一段,然后再朝西,就算是在按三叔的吩咐走。”

瞎子没说话,他的样子很黯然,低垂着头,瘦弱的身体蹲在车杠上,任凭风雪扑打。

“西风迎面,雪积前杠。这情形你觉不出?”独眼的语气愤愤地,他知道这么一走绕了个大圈,最起码要晚两天才能到沧州。他对后脖颈的蜾蠃卵是十分担心的,所以心中很是着急。这一次瞎子垂着头没有反驳独眼一个字。

方向的错误独眼和鲁一弃都觉察出来了。独眼是雪花落入脖颈的时候觉察出来的,鲁一弃发现得更早,他坐在车尾那么久,脚边、身边竟然没有积雪。看了许久《机巧集》也不曾有雪花飘落帛卷上来搅扰他,雪花是往车后顺落。

哨管箭惊醒鲁一弃后,鲁一弃就已经用口形对独眼说出自己的发现。他没有责怪瞎子的意思,因为路界碑是自己和独眼看的,就算动了什么手脚也是两个明眼人没发觉。夏叔只是疏忽了风向,但漫天风雪滚滚而下,别说是瞎子,正常人都会在这大风雪中懵头转向。

鹰啸声从高空处直扑而下,在车前低低掠过。车前传来了辕马的悲鸣。车上三个人都知道,猎鹰袭击了马。受伤负痛的马儿反而加快速度奔跑起来。

风声更急,鬼哭狼嚎一般。风声中又夹杂着“无羽哨管箭”的刺耳哨声飞来,从车前横飞过去,发出一声粗重的闷响,然后不知飞往何处。

车前的闷响鲁一弃和独眼都没听出是怎么一回事。而瞎子却站起身来,瘦削的身子挺得笔直,在颠簸的车杠上稳稳地站立着。他用沙哑的声音很果断地说了句:“快收拾东西,要自己走路啦。”

瞎子虽然看不见,但他曾经是西北贼王,他曾经和马打交道的时间多过了他和婆姨在一起的时间。有多少良驹骏骑随着他出生入死,都落得个骨枯荒梁的结局。

独眼看了一眼鲁一弃,见鲁一弃迅速地在收拾三叔留在车里的东西,打成一个包袱。于是他也不再犹豫,转身进到棚里,将自己的包裹物件收拾齐全。

果然,那马又快跑了两三百步便慢了下来。又挪动了十几步就变成原地在踱步。

这时车上三人已经下了车。瞎子来到马儿身边,伸手拉解掉勒带,卸下辕架。跟在他身后的鲁一弃看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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