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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蝶外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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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茶几托盘上的绢帕点了点眼角的湿润,年小蝶走到了桌边,提起笔,手腕转动,凝神落下“当时只道是平常”几个大字。喊过春香,问认不认识。
摇摇头,小丫头低垂下脑袋,再抬起,对着提笔发呆的少女发出羡慕渴望的眼神,或许,多长些学问,多一些“知识”,才能多几分改变命运的希望。小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是么?
“想学么?”少女清脆的声音仿佛颗颗晶莹的玉珠跌落在她耳边,柔和清晰地传来某种比她的美貌更震撼的力量。
点点头,春香不再说话。
拉过丫环的手,小蝶一笔一划地教起来。冷不防,心口酸痛随着这一句渐渐胀满。早逝的纳兰容若,好似一阵清风飘过,淡淡地,只留下哀愁幽怨的诗句,羁留在拐角旮旯处处藏污纳垢的红尘人世间,轻松地化为一股烟,远去了。和冬雪一样,逃离了这个沉闷的世界,去往各自的天堂和理想的国度,完成了他们轮回一世已经了结的世态故事。那自己呢?何时又是我的结局?小说家敏感的触觉不禁在再次接触到死亡幽灵的瞬间任由思绪蔓延开来,坠入审问自身的静寂空间。
不同于上次直面的接触死亡,这次是间接的。通过静远书斋的老板方出淤的信件偶然得知的。不再是痛彻心扉的撕痛,只是心底一阵阵的痉挛和抽搐。不很疼,却牵引出上一次的感受,联合着来回徘徊在心扉脑海和身体的五脏六腑之间。
低微卑贱如下人丫环,高贵荣华如世家公子,都逃不开命运最终的节点。他们的人生好比苍生之灵手中纂写的诗篇,或短或长,或贫或富,无论开头发展抑或□,矛盾的巅峰,他们都将重归到结尾的篇章,归纳到末句的标点。或许只是符号不同吧。平常如句号,神奇如感叹号,惊愕如问号。纳兰应该属于省略号,忧愁感伤得没有终点。那么冬雪呢,句号算不上,逗号不标准,只是一个事件当中的引子,一枚被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棋子,渺小消逝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的生命呵,或许只能用一个细小的黑点来形容你。蘸上墨汁,笔尖落下一点。
盯着那墨点,少女忽然在脑中冒出一个疑问:冬雪为什么要自杀?



、CHAP 27 近乎虚无的等待后面是什么

真正的冬天来了,冷峭的寒气上上下下包裹住庄严朴素的四阿哥府邸。整齐严密的房屋静静地笼罩在晨曦的一缕清光中。早上才刚刚开始。些许颤微的露水沾湿了书房门口一块黄绿参半的草皮,点缀着被冻僵了身躯的山茶花,瑟瑟摇晃着松动鲜红的花瓣,被风吹落到书房刚打开的一扇窗户下。
推窗干燥的手指轻轻抚摸湿漉漉的棱框,盯着落地的红花,想到了家里新来的女人。古人早拿花来比作女子,之前总认为轻佻浮浪少了些读书人的端庄自重,可是此刻经历其间,方才体会到蚀骨销魂的滋味。田文镜想的自然是红杏,细腰长腿的女人。
“天亮了么?”身后传来男人淡淡的疑问,张开嘴,作了个打呵欠的模样,深锁了整晚的眉头依旧维持原样。
“四爷,想必乏了吧。”田文镜转身朝男人笑了笑,走到男人斜靠的椅边,冲开了滚烫的热水,泡匀了新一壶的龙井,小心斟了一杯抵到他面前。
微点头,接过热茶,胤禛小抿了一口,正面对上秀才黑瘦倔强的面孔和疲惫的眼神,被压抑了整晚的不快好像一座以黄沙泥浆聚集的堤坝,很快就被控制不住如巨涛般潮水的情绪给冲毁。“下了一晚上的棋,真是乏了。”比累更气人的是,居然没有赢过你一盘。这句话男人当然没有直接说出口,可是看着他的脸,小孩儿也知道是生气了。
可偏偏田文镜不会察言观色,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克制着空空腹中的饥饿,点点头表示赞同男人说话表面的意思。内心深处其实更想陪着家里的红杏度过漫漫凄冷的夜晚。嗅嗅鼻子,空气中若有若无地似乎已经飘过来女人身体里熟悉的气息。努力再次顶了顶打战的眼皮,咬了两下舌根,继续陪着小心。
你为什么从不肯让我一个子?这是四阿哥心底的疑问,但却是贵为皇子的骄傲绝对不允许说出的话。跷起腿,把脖子仰至椅背顶,从黑白棋子的厮杀中回过神,呼了口气,借由下棋总算打发走近日来心中的不舒坦,心下畅快了许多,虽然没有赢,可是投身在拼杀围攻博弈的忘我时刻,胤禛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人,或许必须在不同的世界里转换,才能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十三弟需要我,我又怎么能在他被人陷害算计的危难关头自灭志气?唉,谈不上什么自灭,什么志气,一切都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得我几乎就要被周围冷冰冰没有温度的一切给销毁。
某种意义上来说,四阿哥是个百分百悲观主义者。只是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悲观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十三。男人,是天。皇子,更是天外的天。伤感?失意?眼泪?那些都不是他们这个范围内定义的东西。可事实往往就是这样矛盾,越是想否认却越是清晰的存在着。胤禛身体里就深深藏匿着这些细小敏感的东西,专属一个人舔舐心灵伤口的东西。
“红杏好么?”盯着秀才眉梢处上扬的弧线,他觉得这是句废话。不再邋遢的衣襟袖口,不再凌乱的鬓角发辫,不再脏污拖沓的布鞋,已经宣告出答案。
听话者虽然迂腐却不笨。很快听出另外一层意思:你觉得我四爷待你好么?把那么惹人怜爱的丫头送给你的前提下。
田文镜急忙跪倒在地,对着胤禛作了个揖,以汉人的方式。“多谢四爷厚爱,小人感激不尽。”激动得声音抖动在寂静的空气中,仿佛火炉里似乎燃尽却又发光的火星,双手交叠不安地先是摆放在膝盖上,接着分开扣在了身侧两边,最后又是紧紧握住。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刺激是他生平从未领教过的温柔。那个女人,他喜欢。
“喜欢就好,也没白费了我这番心思。”点点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男人忽然站起,快步又烦躁地踱步在窗前,扭头看看外边的景色,又回过头看了看田文镜,目光的焦距却压根不像是在看他,重新坐下时,长长叹了一口气,“在你看来,我大清朝目前是什么气候?”
所谓的气候当然不是说京城惯常的天气变化。田文镜眯起眼睛,盯住男人看了好一会儿,对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茫然,又有些欣喜。几乎是受宠若惊的。他需要我的看法。被人需要对于目前寄人篱下一筹莫展看不出任何长处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份纯粹的荣耀与信任的鼓舞。
遣词造句沉吟片刻,随着男人面向窗外的视线转移,“正如现在的光景,四爷不明白么?”不敢明说,不敢说太多,用的只是旁敲侧击。他是文人,一个不愿意无辜掉脑袋的文人。用在正经途道,他的聪明完全得到发挥。
胤禛一惊,仿佛被人发现秘密般得整张脸的颜色古怪至极,像疑惑,像愤怒,像担忧,像窃喜,种种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教人无法分辨。秀才指的是此刻的时辰,朝霞尚未展露的清晨,并未开始阳光普照的一日之初,切切实实的起点。他可是在暗示什么?收敛全部神情,面部又恢复到凝重,嗯了一声,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嗓子让它听起来尽力的平淡。“你且再说说……”心底好像生出一个极大极快的漩涡,不停旋转扭曲搅动着,额头的皮肤紧绷绷的感觉着难受,伸手蹭了两下,仍然挥不去那份焦躁。他,可会是我另一个知音?闭上眼,想到十三,心头才逐渐安定下来。
说还是不说呢?这个问题好像读了一半的书,叫人猜不透谜一样的结局。小心地抬头瞥了眼四爷同样谜一样的脸色,田文镜有了决定。“就在昨天,我占了一卦,乾卦。象词曰:潜龙勿用。”
“大胆!”拍着窗棱,四阿哥几乎跳了起来,脸色雪白,黢黑着眼,哆嗦着薄唇,食指戳着田文镜额角大骂,“忒也放肆!”
扑通一声秀才立即跪倒,贴着冰凉的地砖,浑身泄气。我到底还是赌输了。好像一页还没有打开的新书,就这么前途丧尽了?充满心间的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低着头,不能发现正俯视着他的男人眼角深处那抹熠熠生辉的火苗。是个堪用之人,聪敏有余,城府不足,仍须历练。想到历练,忽然想到年羹尧,接着又想到那个孱弱纤细淡淡的身影,不禁一阵发呆。
等待着严厉惩罚的田文镜空等了半晌,竟是没了下文,抬起头,却看见四爷难得一见的满脸温柔。怎么回事?挠挠头皮,显然找不到任何头绪。
好一阵沉默之后,男人终于开口,吐出的不是拖出去或杖责笞打的酷刑责罚,而是简单的一句“起来吧”。
就这样?如坠雨里雾里的田文镜被一片缥缈的大雾遮眼,白茫茫看不清所有的前途。难道我看错了?还是说中了四爷的心事?正纳闷着,却听下人李卫的声音响在门外,“爷快出来看看,年羹尧带着他妹子跪到府邸门口负荆请罪来了。”
胤禛脸扭曲一团,刺骨的凉气扑面吹进依旧暖和的书房,看着推开门李卫帽檐下凝结的一小块冰晶,深深陷入窗棱中的手指甲突然松开,担忧划过男人的脑海:天这么冷,她受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易经》中乾卦初九云:潜龙勿用。意思是龙潜伏在水底,养精蓄锐,暂时还不能有什么作为。


、CHAP 28 最最受伤的心

晨曦中徘徊在另一扇窗户前的另一个男人在相同时刻也皱起了眉,不为担忧,只是思念。花一般的香,云一般的柔,那样的少女怎么叫人轻易地遗忘?闭上眼,在脑海中浮现出娇弱的容颜。
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理不清的情愫宛如曲折蔓延藤条无声生长出的绿叶,极细极小,却极紧地缠绕住那颗心。一切来得太快,让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抵抗。对她自然散发出魅力的抵抗。缓缓的倒退着跌落于身后的躺椅,郁闷地呼出一口浊气。
倾国倾城这个本以为只应该出现在泛黄旧籍中的词汇用在她身上竟是没有丝毫的不适合。就这样沉溺,投降于她的美丽,并不算狼狈吧。
从躺椅上站起身,揉揉一夜未眠发红的双眼,对着火盆里即将燃尽的木炭又扔了一块,正捻着铁钳撩拨的时候,静远书斋阁楼的小门猛地被一阵风撞开。
“哥,你怎么还在这儿?”风的主人,他的妹妹,方濯莲喘着气伸出胳膊拽住了他,脸色紧张,“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哦。”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方濯莲朝头顶阁楼的木板翻了个白眼,晓得哥哥方出淤的个性,弯着眼,嘴角浮现出顽皮的微笑,“你不想也跟着去看看?”
热闹?围着看菜市口人头的落地?簇拥着看前门奔赴西北边陲士兵与家人的生死离别?还是醉酒胡言乱语指着汉人百姓满口污秽的那些八旗子弟?罢罢罢,这些热闹,不看也罢。
眼皮底下凑过机灵俏皮的小脑袋,“你真的不去?不会后悔?”末尾腔调拖得老长,揶揄味十足。
他一下子醒悟过来,急忙捉住她手,干涩着喉咙大叫:“是她出事了?”
沉下眼,撇撇鼻子,鼓着腮帮子又瘪下,方濯莲吐出让他就要晕倒的事实。“年羹尧带着她从前门一直跪到了四阿哥的府邸门口。”
周围全是人,乌鸦鸦的一片。或半个脑门拖着长辫的男人,或蓬松头发胡乱插了根钗子的女人,或花白胡须眉毛背脊佝偻颤抖双手的老人,或是拍着手大笑开心得如同好像看年戏和耍大刀的小毛孩儿。相同的特点都是那一双双兴奋又麻木的眼睛。
噫,有热闹可瞧!
最重要的是别人的热闹。不关我一点儿事儿,不看白不看。这样的心理簇拥了越来越多的人,如潮水般包裹住核心的男女。
年羹尧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效果,恰恰相反,他完全清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的力量有时比刀剑、银子、手段都管用。今早起来,他刚刚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不心疼小蝶柔弱的身体,可是,这与他追求的东西相比,显然只能排在第二位。
他膝盖衬里小山羊皮的护膝就要磨通,回头看看被冷风冻得满脸惨白的少女,夹裙的下摆皱褶着挤在她越发艰难移动的小腿处,无法分辨出膝盖真实的状况。可是,从她抖索不停的脚踝和僵直的后背来看,已经到了极限。
快了,快了,李卫已经去了,小蝶,再坚持一下。心里默默地念着,不再回头看她,生怕张口说出一发不可收拾宽慰的话。两只拳头紧握着,蹭着被男女老少鞋掌任意践踏的泥土,双腿用力,膝盖为着力点,曲着腰,低着头,瞧着越来越靠近的四爷府邸周围的景物。
“哎呀,那个女孩子长得好像不错。”人群中始终徘徊着这种声音。
“是呀,年纪不大,怎么会得罪了这府里的贵人?”
“啧啧啧,谁知道呀,这些大官儿家里的事儿。”
“你们不知道了吧……”肥胖的脸,豆芽细的脖子,一双几乎看不见眼睛的中年男人夹杂在人潮中,得意地大声说,“我家表姑侄是这府里的下人,可是知道内情哟。”
“得得得,王老二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那好,想知道呆会儿中午可要请我啃一个百味斋肥嫩的大鸡腿。”王老二咂摸嘴巴,灰糊糊的脸上流露出贪婪的表情。
“得得得,赏你一个鸡屁股。”先前一人说。人群中几个人听得憋不住哈哈大笑。王老二眯着眼,一拍手,表情认真,“就这么定了,鸡屁股,两个。要肥的。”
“快说吧……”
人挤人,人推人的同时又被别人挤着,推着。后面一个人贴着前一个的后背,发臭的下巴挨着油污的脖子,脚下更不用说了,鞋子被踩掉是最稀松平常的了,脚背,小腿不知挨了多少“无影脚”的脚印。几个大姑娘忸怩着抱怨新穿的裤脚给弄脏了,同时哑巴吃黄连为被人乘机揩油而脸红。当然,揩油不过是看热闹的一个插曲。看才是正宗的主题。
“喏,跪在那儿的小妞儿闯了大祸,被她这哥哥特地带来给四阿哥认罪来的。”王老二以掌握了第一手的信息资料而沾沾自喜,伫立在人头中,虽然被淹没了视线,可仍觉得高人一等,就是比周围的百姓更高级了一层似的。
“什么大祸?”先前那人又好奇的问。
“这个嘛……唔,听说是……是得罪了四阿哥最最宠爱的女人。叫什么来着的,酒轱辘的?”显然是说钮钴禄氏。
“王老二,这就瞎说了吧。我前些天还给这府里的丫头卖过针线……”一个货郎打扮的中年男人摇头更正,嗔怪地吐了他一口口水,“你这个是哪年子的消息了?最得宠的女人现在可是咱们汉人女人,叫耿氏的。我隔着窗户隐约还见过,长得可跟仙女似的……听府里人说,那个什么酒轱辘的早就被送到别处静养了。”
“哎哟,是啊,这些贵人府里的事向来就是这样啊。”王老二不满地看看货郎,嫌弃他妨碍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机会,仿佛作总结报告似的,“总之啊,贵人高官们可是得罪不得的呀……听说前面跪着的男人还是个三品官员呢,可不是,见着高一级的阿哥,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嘿嘿,瞧他那副惶恐的样子,屁股撅着,简直如同你家那头发,情的母狗!”
货郎没有回答,像人群中大部分人一样,在认真地看了一眼颤抖着身体,一点点往前移动的少女之后,很难再把视线移开,她真是他见过最最漂亮的人了,比仙女还要美。只是年纪小些。看着她并不凸出的曲线,货郎一下子想到前两天刚勾搭上万花楼的厨娘,女人,不在乎脸,黑暗中的事情做起来还不都一样。
接着又是一些流言蜚语,听起来,也都和刚才的差不多。没有同情,只有好奇和嘲讽;没有善意,只有掩藏在嫉妒堆里如同未燃尽烟灰的恶毒。身份地位差异造成悬殊人生的自然仇恨,就这么倾泄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三道四之中。
“瞧,那个女的,穿的是什么料子,衬得她脸蛋儿这么难看?”
“是呀,长长的脖子,白凄凄的脸,好像一只……”粗壮的妇人阻断脑海里冒出天鹅的影像,嘴里吐出“野鸭”来代替。回答同伴的问题。
“没胸没臀的,只那张脸抖索着,真是叫人倒胃口。”
“那个男人倒是长得俊,是他哥哥?还是情人?”
“是情人还要令她这样受苦?看到美男子,你就痴呆了?”
“去你的,我要是能呆在这样的人家就好了……”
“那你也必定要遭这样的罪。”妇人的结论令同伴立时闭上了嘴。
老人也有偶尔叹息的,可是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两三个胆大的小孩儿跑到了年小蝶周围,亮晶晶的眼盯着她没有表情的脸,被她的容颜慑服。本想抓弄几下她的头发和衣裳,这时却都缩回了胆子,安静下来,拍手的手掌也停止住了。属于人群中最最敏感地类型。这位阿姨,不,这位姐姐仿佛从画里走下来的人儿,雪白的衣裳好像天上无暇的云彩,她木着脸,却不说话,咬着嘴唇,眼睛好像在看我们,又好像根本没有看,飘飘荡荡,比这大冬天的风儿更令人感到刺骨。
越来越多的人声,越来越多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喷着二氧化碳的热气以无形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犹如一根根紧锁的铁链,紧紧箍住了她的腰,重重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跟,沉沉撞击着她孱弱的脊梁。
或许,我就这么死了,也不过换来他们的一两句感叹词吧。小蝶心里这么想着。之所以一直并未倒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心底对自己的一次暗地较量。我倒要看看,我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在天没亮就被哥哥拽起被命令以这样的方式请罪的时刻,她就在心里存下了这样的念头。执着地类似以第三人的身份来审视自己,探寻自己。以一种客观的身份。
或许,我在他年羹尧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吧。比起冬雪春香那些丫头,我不过更加的高级了些。高级这个词一下子让敏感的她想到了妓,女。没什么本质区别吧。说不定有一天,我也必须像她们一样出卖自己的肉体。可是在那天到来之前,我的尊严已经在此刻丧失殆尽了。恨吗?对年羹尧?暗暗摇头,谈不上。在他眼里,把钮钴禄氏孩子弄掉的是我,闯祸的是我,他没错。怨吗?对那拉氏?轻轻皱眉,说不上。在她眼里,或许早已容不下另一个分享她丈夫女人的存在。怪吗?对四阿哥?淡淡眯眼,不知道。这事儿,看起来似乎和他并没有直接地沾边儿。
虽然这么说,可是心底那股被压抑了的情绪仍旧沸腾咆哮着,好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水,下一刻就要冒泡翻滚,消灭掉曾经灵魂深处所有不被高温允许继续存在的原始细菌。
泛着血泡的手指关节弯着好半天,被冷风冻僵。强迫着手腕凑到嘴边哈了口凉气,抬了抬完全没有知觉的后脚跟,机械地垂下头,努力控制住脸部的表情,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疲惫和透支到极限的虚弱。我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被救赎的奢望对于我而言更是一种虚幻,继续往前,能救我的只能是自己。
少女坚定地咬了咬牙,闭上眼,动用浑身力气,终于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又靠近了些。
“门人年羹尧带着妹妹特来四爷府上请罪,恳请四爷饶恕。”男人拖着音说得很慢。清晰的每一个字传进了少女发紫的耳朵。请罪?罪也是要请的。好像请客,请旨,态度是需要绝对的恭谦的。不过,请的对象不是人,不是黄布绸子上的大字,而是罪责,罪罚,罪名。请的方式也是主动的,在你责罚我之前,自觉地认错。态度是从前门一直跪到府邸门口的写照,已经完全不能用恭谨礼节之类的词来形容,而是一种畸形的变态。失去了平等身份的下一级官员,只要想撺掇往上,就不能不没有这种变态。恐怕,这也是《厚黑学》竭力想嘲讽的吧。真是奇怪的组合,他一边看着那书,一边往被嘲讽的方向去做。看着男人那熟悉的宽大背影,忽然想到他曾经转身微笑的模样,那时他说,有机会会朝着她一个人笑,那句话说得离现在已经很久了。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手指弯曲得几乎变形,就在男人再次重复方才那句话的时候,少女趴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小蝶!”人群中冲出早已按捺不住的身影,方出淤一身单薄的长袍,连外袄都没穿,箭一般速度地搂住倒地前的她,温暖在被愤怒堆满的胸口,喘着气,睁大了眼,迎接年羹尧怒极的目光。
就是他!那个男人!几乎一瞬间,猎狗般灵敏的触觉嗅到了气味。年羹尧长吸一口气,手腕捏得咯咯响,若不是碍于现在的局面,他简直就要走过去揍人了。
一个文弱书生!
一个满人走狗!
两个男人火光迸发敌对的视线中,得出彼此脑海中的结论。
看热闹的人更加的欢腾了,戏剧化的一幕除了惹来叹息摇头咂嘴之外,如同拧开水龙头的窃窃私语悉悉索索地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怎么又跳出一个男人?”“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是那个女孩儿的情人吗?”“他长得也很出色啊!”“这两个男人怎么看着像是要决斗?”
先前一拨人纷纷疑惑地问向仰直脖子踩在货郎担子上的王老二,连同货郎,两人均是疑惑地摇头,踌躇着正不知该在自己的逻辑故事中给方出淤编派上什么身份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恰在这时,那扇无言的大门缓缓打开。“年羹尧,四爷叫你。还有你妹。”李卫蹙着眉,看了看围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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