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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蝶外传-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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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英那时听了大吃一惊,因为早在七年前就听说了谢小风的死讯。据说,她与允禩还有一个姓张的老婆子在天津港口附近打海面上遇到了海盗,连同船上的水手等人统统悉数被杀。为了毁尸灭迹,海盗们还在船上放了火,等到附近的朝廷的军队赶到的时候,发现的只是没有完全烧毁的玉笛与半架古琴。可是,呆子也看得出来,李神医没有说谎。甚至,他手中还捏着一张盖着“听海小楼”印章的书信,是小风转过来的。十四爷当时听了反应也和他灿英一般,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世界居然这么小。小风没死,与她在一起的八爷允禩自然也无事。灿英记得,当自己再听见允禩,这个早年曾暗害过他与酸秀才田文镜的男人的名字时,怨恨已从他心头遗忘。孩子般稚嫩的、非黑即白的年代已离他远去,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聪明早熟拦住胤禛允祯两位骑马大人的小毛孩儿了。该过去的东西就让它过去。
于是,小风辗转辛苦,跪求李神医赐药的往事被回忆。李神医一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一边朝十四爷讪笑,说要是早知道小风要救的人是八爷,他便早就会满口答应。
“难道当时你还刁难过她么?”十四爷遂问,似乎颇感兴趣。
“我哪敢呀……这位谢姑娘与小蝶姑娘完全不同……哎哟……对不住,十四爷,我说错话啦……”
十四眼里闪烁着失落,假装笑了几声让李神医说下去。
神医遂接着开口。
“谢姑娘当时见对我好说歹说地我仍然不肯理睬,就动了怒,哎哟……李忠……你别急着端茶走……你说……她当时那副样子……哎哟……我那个诊室……那个装了祖辈留下的整整几箱宝贵医书的诊室……装着许多名贵配方的诊室……就几乎没叫她给毁了……这绝对是位姑奶奶,我可惹不起!”
十四爷听了大笑,指着神医的鼻子戏谑,说早知道他如此欺软怕硬,当初与小蝶来求医的时候就不必那么低声下气……十四爷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笑容也从他脸上消失。灿英于是知道,年小蝶的名字成为他的禁忌。那个比花更娇美,比露水更纯真的女子的影像就这样突然间重现在灿英眼前。打从万花楼地下室的那日起,年小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打听不到一点儿的消息。这让沉寂在暗恋水面下的那颗心的失落并不比十四的要好受。然而,同情并不是灿英所以舍弃四爷而选择十四的原因。在感情这方面,灿英从不含糊。就像他对他自己未来的把握一般,他也绝对能看得清。对比与田文镜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的快活的模样,他李灿英却没有丝毫兴趣。对丑陋的、必须隐藏在阴暗角落里做的勾当,他无比厌恶。一次酒楼的相遇,带给灿英命运的转折。他碰上了十四。得悉到小蝶与年羹尧那夜发生的真实的事情。而那时,年羹尧还活在议论中间,当时好像官的品衔才降到了二品,仍是个什么空架子的将军。而曾经想尽办法要置年羹尧于死地的方苞,却被他的好同僚巴尔烈参了一本,说他藐视圣颜,很快,凭借着这样的罪名,花白头发的老人见到了他已故的孙子重孙,得以与他们在另一个空间团聚。
获知事实之后的灿英很想用欺骗或可怕等词语来形容曾经救了他并帮他报了大仇的四爷,然而,他终于没有把这些词语说出口。一个人被人看重的是他的行为,而非言语。空洞又不切实际的夸夸其谈,是留给那些执掌权势的大人物的。和他一点不相干。联系曾经被利用给年羹尧下毒药的事,李灿英很快理出头绪。他必须按照自己希望的某种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望着喝着闷酒,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线的十四爷,灿英心中百感交集。打动他的是十四的真性情。或许,像十四这样率真的人不适合做君王,但确实,十四有着另一股磁力,让人追随他一生的吸引力。
就这样,灿英不顾田文镜的劝阻,辞了官。跟了十四爷。
灿英的回想到此暂停。
门外飘扬进来的一阵锣鼓吹打的喜悦之声把他的思绪打扰。
这时已临近中午。正擦着脸上痕迹的允祯皱着眉,走到灿英站直的身体旁边,用满是不高兴的语气压低了声音问他,是谁偏偏在今日吵闹,败坏他们拜祭的兴致?并吩咐灿英到外边去打听打听。灿英应声出门。
没过一会儿,灿英回来,报告却说,“今日恰好是钮钴禄氏娘娘的阿哥弘历的生日,宫里的不少人正凑在一起为这位小阿哥庆贺。还有……还有……听说……”
“听说什么?”十四注意到灿英的不寻常的吞吐,立即催促着问。
“听说,每年这个时候,弘历就会收到一份神秘的贺礼……”
“神秘?”
“其实好像也就是衣物鞋袜之类的,只不过做的颇费心思,很是精致……而且据说……送贺礼的是一位一直独居在闲梳院的一位娘娘……”
灿英后边的话就此打住,他盯着十四爷的脸,在那里看到比自己更激动的眼神。
“原来是他!”灿英注意到,十四爷刚说完,便晶亮着一双眼,把攥紧的拳头握在了胸前。



、CHAP167 小蝶篇之结局4

允祯这次进宫是借了老十额娘X妃在雍正前的面子,总共说了五次,才得到许可的。然而,对这样的亲弟弟,雍正仍然不能放心。此刻,呆在良妃牌位前的允祯辨明外边喜乐乐曲的方向,刚推开了手边一扇落满灰尘的窗,想往外张望,立即,躲在不远处几个缩头缩脑的人影落入他的眼帘。这点跟着也被灿英发现,于是,刚刚与十四一般,浮现在心头的某种惊喜如泡沫般碎裂。灿英心中黯然,默默叹息,“小蝶,这次,分明是无法见到你了。”
窗外贺寿的乐曲声越来越大,笛子,锣鼓,喇叭等各种活泼的乐器凑在一起,热情洋溢地碰撞着每个音符。外边人们的笑声接着在这样喜气洋洋地曲调中流淌,就仿佛一条条游弋在冰雪消融的河流中的鱼儿,游得是那样自然与欢畅。
权力的屏障阻碍住十四与他新任跟班的脚步。失宠的人们来不到这里。此时此刻,热闹、喜悦,欢乐是降临在这处宫殿的主旋律。鲜艳的彩带,夺目的寿字,一根根,一个个被挂得满屋都是。这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宫女太监穿戴得像过年一般从头到脚一身新。在偏厅旁的一所向南的小屋子里堆满了两座小山,精美的礼盒,恭敬又讨好的贺词,数不清的古玩新奇,看不尽的字画珍品,所有这些,便是今天寿星的贺礼。
悠游的岁月磨断了痴情人的心,却也浇灌了曾经的幼苗。弘历长大了,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是个少年了。今天,便是他的生日。此刻,他正独自一个人蹲在这一大堆礼物面前,满头大汗地寻找着什么。身旁站着他的陪读,一个叫小山的身材比他壮一些的少年。
“奇怪,刚刚我明明把那个收到这里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呢?”他闪着漂亮的浓黑的大眼睛,猛抓脑门,“真是奇怪……怎么不见了哩……真是急死人……”他伸手满不在乎地用力又往那两座小山似的礼物堆里搜索了半天,然而,似乎仍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主子还没找到么?”小山也着急地跟着蹲了下来,帮忙一同寻找。然而,忙得满头大汗的两个少年翻乱了所有的礼盒,却仍一无所获。“奇怪……难道被老鼠拖了去?”小山托起方形脸的平平的下巴,正在若有所思,却被弘历立刻否定。他问小山,方才除了自己与他,还有谁来过这里?
结结巴巴的答案很快被给出。“啊……没有人……没有人啊……这里是放礼物的地方……收了贺礼之后,都是我给主子搬过来的……”
“哼,”弘历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拍了拍手,站起身,用俯视的角度看着小山疑惑不解的黝黑的脸,摇头道:“绝对不会是老鼠。”
寿宴还是照常进行。宾客为寿星道贺,为寿星举杯。寿星呢,也把今天属于自己的角色把握了个十足。在额娘钮钴禄氏的带领下,弘历有礼又谦卑地向在座的一张张桌子上的嫔妃娘娘,各处的宫人敬酒,表示自己的谢意。云液满,琼杯滑,长袖舞,清歌咽。处处是巴结的眼神,处处是讨好的笑脸。十几杯酒下肚的弘历拧了拧自己微微发红的脸,对矗立在他身旁只把今天更多的注意放在招待来客上的女人欠了欠身体,再自然不过地用喝高为借口,提出要回屋暂作休息。钮钴禄氏当然没有理由反对。
小山扶住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弘历,绕过正觥筹交错的众人,步入走廊。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是弘昼!他是耿氏的儿子,今年刚八岁。个头还不到弘历的胸脯。可是,小个子的他看起来却似乎架子很大。在这片属于后院,人烟稀少的走廊上,他竟然不分尊卑地忽然把弘历给叫住。
眼角隐藏住微微的不悦。弘历继续装醉。甚至干脆横仰起脖子,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赖到了小山的胳膊上。忠心的小陪读赶紧把他扶住。弘昼见了起疑,眯起如他额娘般让人一见就讨厌的三角眼,如小獾子似的直立起瘦弱的好似发育不良的后背,走到弘历身边。
“他……真的……喝醉了么?”弘昼问小山。
“你说呢?”
“混账!”弘昼大喝一声,指着小山的鼻子大骂,接着忽然朝小山勾勾手指,叫他弯下腰把脑袋凑近,憨厚的陪读并不提防,却不曾想,刚搂住弘历弯下腰,脸上便闪过一阵火辣辣的痛!弘昼竟然扇了他一记耳光。扇完,还接着骂他,骂他是不长眼的狗奴才,接着装模作样地学着那些没事就喜欢咳嗽故弄玄虚的大臣一般也咳了两声,才道出替弘历教训小山的原因。
“对阿哥要有规矩。小山,这宫里的规矩,你这头笨牛可要记得,哼,这次好在你是碰上了我,要是万一给皇阿玛撞见,撞见似你这般没规矩的奴才,你说,你岂非是要给弘历脸上抹黑?”
小山又气又恨地抱着醉醺醺的弘历听着,肚子里早把面前讨人厌的小鬼弘昼诅咒了十七八遍。诅咒完,才垂下脑袋,耷拉下眼皮,问弘昼,叫住他们有什么吩咐。
架子极大的小鬼点点头,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扔到了小山的脚边。
“喏,这个,给你!”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又忽然回过头来看弘历,在注意到这位哥哥依旧脸庞发红,双目紧闭的模样之后,才像是相信了眼前所见似的,对着弘历醉倒的模样啐了一口,“哼,要不是我额娘让我来,本阿哥才不稀罕来你们这里呢!”冷不丁扔下这句,弘昼叫唤出不远处守候在一旁的两个小太监,让两个小太监靠近蹲下,胳膊缠绕住,肩膀并排,组合成一顶人力轿子。接着,他自己一屁股坐在这顶轿子上,斜睨了一个正经过他们身旁,对着他蹲□体行礼的宫女,大笑一声,得意洋洋地终于离去。
耿妃在生下弘昼之后,身上就带了病。平常几乎不怎么外出。对于曾经十分交好的这位钮钴禄氏的妹妹也突然断了联系,除了必要的日子,几乎不踏入这处的宫殿半步。有一次,在匆匆经过钮钴禄氏这儿的时候,她急匆匆地催促身旁宫女扶着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己宫里,她把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换了,又吩咐宫女说以后凡是经过钮氏那儿都必须绕行。似乎这处像是招了什么会传染的瘟疫似的,叫她觉得惶恐。
后宫里闭门不出的不只是耿妃,还有皇后娘娘那拉氏。约莫七年前的某一天,她就突然生了重病。小山听人传言,似乎说是皇后曾经的旧疾突发,就此得了疯癫。然而,不知什么缘故,皇后仍然住在她原先的宫殿,没有搬离。日常的起居饮食也是照旧。皇上也会时时去探望。但是,宫里后来很多新来的宫女太监都没有见过皇后的模样。谁知道,她是不是还真的活在那里?
说到皇上,小山也觉得有些奇怪。对于弘历这位事事表现得异常出色的儿子,做父亲的竟然从来都没有真正露出笑脸。即使上书房的老师一致的夸奖,即使弘历递上的一份关于朝政很有见地的折子,即使朝廷内外对弘历统统竖起大拇指,真正意义上的欣慰又满足的神情却是从来没在万岁爷的脸上流露过。就算作为堂堂一国之君,对于亲骨肉,这种方式,未免让小山觉得太过严厉。
叹口气,小山不再想。费了半天的劲,举到胳膊肩膀酸痛,他才气喘吁吁地把弘历抱进屋里。谁知刚把弘历平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口渴转身走到桌边倒水喝的时候,背后床上忽然发出声音。“混账!”
小山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发现弘历早掀开被子,一脸正色的从床上跳起。“他才是混账!”
小山愣了愣,遂知道弘历骂的是方才的弘昼,接着,又一阵了悟闪现在他心头,
“啊,原来,你刚才一直是在装?”咕嘟咕嘟几口,吞下凉水,小山瞪住害他胳膊酸疼的肇事者冒出不满的疑问。
“嘻嘻……不这样……咱们怎么能溜出去?”说这话前半句的时候弘历的脸还像在开玩笑,后半句却像换脸谱一般忽然变得异常严肃。
小山恍然大悟,放下茶杯,走到床边,坐下,抓住主子有些发凉的手,声音激动又颤抖:“啊,我早该想到的……前年的今天……似乎也是按照这个法子办的……哎呀……主子……你瞧我……我可真够笨……弘昼骂得没错,我真的是十足的一头笨牛!”
弘历拍拍小山的肩膀,撇嘴嗔怪他干嘛把那个讨厌小鬼的话放在心上,安慰了他几句之后,遂问小山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小山指着桌上茶杯旁的那个锦盒。弘历跳下床,三两步走过去,打开锦盒,却见是一粒核桃般大小的透明的粉色珠子。本来这么大小的珠子在弘历来说已见怪不怪不足为奇,然而,手中这颗难得的是通体没有一点儿杂质,光泽晶莹。捧着珠子弘历盯着看了看,忽而莞尔,“正好,我还在为送她什么还礼发愁呢,这下可算是有了!”
小山听了,没有吭声。因为打从去年他开始跟随弘历之后,“她”就成了他与弘历之间的秘密。那样的女人,虽然只在去年见过一次,但是,至今,她的模样还留在小山心里。她那样的人谁也不会轻易忘记。不仅仅由于她的容貌,还有她说话的声音,以及她对他与弘历温柔的态度。如果打个并不恰当的比方,用冷冰冰来形容宫里小山见到过的人的话,那么她,属于秘密中的那个她,就应该用和煦的春风来比拟。或许,最轻,最柔的春风也不足以形容她。因为,她还有一双叫小山觉得熟悉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双眸。在那处看似幽僻的屋子里,桌上,抽屉里,梳妆台上没有多余的脂粉,而是被许许多多小山从没读过也没见到过的旧书代替。
她与弘历谈起话来很随意。他们什么都谈。诗词杂曲,天南海北,两人的话好像都憋了许久,像是特别为那夜储蓄似的,滔滔不绝,怎么也说不完。看得出来,她与弘历早就认识。她甚至让弘历喊她一个古怪的称谓,叫她做“阿姨”。
阿姨?什么意思?小山捧着脑袋,想了整整一年,也没弄明白这个称谓的具体含义。然而,这似乎并不妨碍弘历每年这时去探望她的念头。因为,也只有在这天,弘历可以得到完全的自由。平常,他要么是去上书房读书,要么是被严厉的皇阿玛叫去问话,要么就是被迫不得不参加额娘吩咐的,宫里面这些纷繁复杂而又完全没有意义的各种交际与聚会。除了大部分生活被这种庸俗的人事来往占据之外,做父亲的似乎对弘历的行踪也把持地极其严格。几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每回,皇上召见弘历问话的时候,小山都要被把自己弄进宫来的同乡的常喜公公叫到一边,仔细问话。三番五次下来,常喜公公的那句不变的对白他小山都能背得出了。
“小阿哥这些日子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可都记得?想明白了,一一道来。”
唉,做阿哥的做到弘历这种份上,也真是怪没意思的。因此,小山常常向弘历描述自己童年时事情。他告诉他,说在他老家,一个座落在山中间的村庄里,他从小和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他的父母早年在饥荒中饿死了,他从没见过。但因为那时小,所以并不觉得难过。爷爷很喜欢他,时常砍完柴歇息时,就把他抱在膝盖上,一边抽旱烟一边给他说各种各样叫他听得害怕的鬼故事。为了听爷爷的故事,小山那时不得不捏着鼻子,忍受几乎要把他眼泪呛出来的旱烟刺鼻的气味。其中一个最叫他觉得可怕的就是关于山精的故事,据爷爷说,山精是一种浑身漆黑,比猫还大的一种野兽变的。每天到了傍晚,天快要黑的时候,山精就幻化做人形,变成可怜的老太婆,守候在山上的各处要道,等天黑还没回家的孩子。老太婆假装好人把小孩子带回它的山洞,哄骗小孩子与它睡觉。到了半夜,就会借口肚子饿,起来偷偷把小孩子吃掉。一次,山精抓了两个小孩,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睡到半夜,男孩儿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就问老婆婆,在干什么。山精回答,说她肚子饿,在吃蜜枣。男孩儿说他也饿了,也要吃。于是,一个黏糊糊的东西被递过来。男孩儿接到手里一看,却是一根小孩儿血淋淋的手指头。说完这个故事,弘历果然被他吓了半死。那天晚上,怎么也不肯叫小山把灯吹熄。小山是听着这位小主子砰砰的心跳声睡着的。
再后来,小山与弘历混熟了。就与他说关于他在山里许多有趣的事情。如春天,天暖和的时候,他就会跟着爷爷带着他们家里那条大黄狗到山里面去打野鸟。万物苏醒的季节里,山林子里藏着的野鸟是那样多,每回,爷爷的弓箭都能百发百中,大黄狗也是兴奋得汪汪大叫,来回拖动着猎物,忙活不停。为此,他收集了许多漂亮的鸟毛,偷偷藏在他一个很宝贝的小袋子里。那小袋子里全是他的宝贝,除了鸟毛,还有许多漂亮的小石子。是夏天,在村庄入口处的一条小溪里摸鱼时摸到的。山里的夏天虽然凉快,但跳进河里游泳的感觉更棒。和许多光着身子下河的山里孩子一样,小山也如同一尾自由的小鱼,无忧无虑地游弋在溪水里。他的水性极佳,有一回发现了沉在溪水底部的有花纹的石子,便收集起来。那些花纹有的像人,有的像鸟,有的像怪物,有的什么都不像。但由于喜欢,统统被小山珍藏。等到了秋天,小山就更高兴。他会在山间一块很大的长满茂密长草的斜坡上滑飞车。经过了一个夏天,那些长草像是疯了般,有时长得比人还高。说是飞车,其实也就是用一个木板,两根细树枝搭成的玩意儿。在用粗绳把树枝固定在木板两端之后,小山就可以双手拽着树枝,整个人蹲在木板上从斜坡高处往下滑。到了冬天,他就跟着进林子砍柴的爷爷去看小松鼠,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特别聪明。在确定四周安全之后,它总是摇晃着柔软的大尾巴从大松树上跳下,骨碌着黑宝石般的眼睛在大树底下找寻它秋天时埋藏下的果实。有时,它会成功,有时,它却一无所获。有一次,爷爷就成功捕获住一只小松鼠送给他。至今,他老家的那个小袋子里还藏着一小撮松鼠绒毛做的小球。小山注意到,他在说这些话时,身旁弘历眼里迸发出的光彩;弘历的眼睛比小松鼠的黑宝石还要迷人。听完他这些描述,弘历托着下巴,开心不已的在床上蹦了又蹦,终于在小山面前露出属于孩子的本来面目。他拍着手,手舞足蹈,嘴巴咧到了耳后根。小山也跟着他笑,两人又蹦又跳,手拉手,差点没叫出声。笑过之后,弘历突然停下,问小山,他那个宝贝的小袋子有没有带过来。小山的笑僵硬在脸上,悲伤顷刻来袭。小山哭了,哭得好不伤心。揉着眼睛,他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说是爷爷在一次进林子砍柴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渐渐成了孤儿,几个村里的人看着不忍心,恰好这时同乡的在宫里发迹了的常喜公公派人到村里来物色人,他就被挑中了。在进宫搜身的时候,他的那个宝贝的小袋子被一个老太监搜到,后来,再也找不到了。弘历跟着他叹气,陪着他掉泪。又抱着他的胳膊让他别哭。小山,这个朴实的山里孩子对着长于深宫却看上去并不快乐的皇阿哥敞开了心扉。于是,很快,他就与弘历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就是在他俩十分要好之后,去年弘历过生日时,属于弘历的秘密的盒子也向他打开。小山见到了秘密里的人。或许出于对朋友的忠诚,更或许出于孩子最纯真最虔诚的想法,小山,这个被常喜用作眼线自以为能完全监视住弘历的小人儿,并没有向他的这位老乡描述这件事。因此,弘历与他“阿姨”的秘密就被完好地一直保留到现在。
一番回忆完毕。小山又累又困。眼皮逐渐沉重的他竟然趴在床边睡着。睡得真是酣甜之际,忽然胳膊被人拉了一把,定睛一看,弘历晶晶亮漂亮的眼睛印入小山眼帘。“喂,现在天黑啦,大家都睡啦,我们可以行动了!”
“嗯。”小山立即跳起来,冲着弘历揉了揉眼睛,点头同意。
顶着呼啸的北风,蹑手蹑脚地走过一大片死气沉沉的昏黄的宫殿,两个手拉手的少年又穿过了几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十分熟练地越过一处长满竹子的幽静的花园,最终,两人来到一个外表十分破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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