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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秘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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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正在改建,两边的民房被拆得七零八落,不远处高耸着正在施工的脚手架,几个散步的老人对它指指点点。不知道是不是在怀旧,他们看上去都心灰意懒的,一副颓丧的样子。这儿很快就会建起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居民小区。
到时不知房租贵成什么样,我还得换地方。
一辆枣红色的商务车缓缓驶来,停在路边,从上面下来几个穿白衬衫的人,他们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做,走得很快。其中有一个经过身边时我特意瞄了几眼,那人脸又窄又长,像钩子一样,下巴上有颗扣子大小的黑痣。
等我从小店里买好东西出来时,那车已经不见了。
我右眼皮突然跳得厉害。
还没进门,我就知道出事了。
房内像遭了劫,碟子和碗碎了一地,床被掀翻了,床垫上的罩布被硬扯下来,露出里面生锈的弹簧,枕头被砍成碎条子,白花花的海绵撒得到处都是,被褥和我的衣服也遭了殃,全被刀一道道划开了。
我不在的时候肯定有过一场搏斗,那几个穿白衬衫的王八蛋干的?
吴飞呢?后窗大开着,难道他跳窗逃了?
我赶紧把门后的地板掀起来,一看我差点没晕过去,钱没了,我这几个月蹬三轮车省吃俭用积攒的,还有吴飞这十来天给我的,一共四千六百块钱全没了,我的身份证也没了。只剩那个玉扳指和一个用过的旧信封,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兄弟,事紧急,不及告别。身份证和钱借我一用,日后必奉还,玉扳指暂存你处。
署名是龙飞凤舞的“吴飞”。
我脑袋懵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这几个人肯定是一伙的,他们过来接吴飞。
房内这么乱是吴飞指使他们制造的假象。贼就是贼,连我这穷鬼的钱都要,而且拿得一干二净,我肺都气炸了。那个所谓的狗屁帝王玉扳指闪着幽光,像是在嘲弄我又上了当。我把它往地上使劲一抡,不巧正砸在堆起的被子上,没有摔烂。
我捡起来想往墙上抡,不经意瞅见那个旧信封,上面的字引起我的注意,“吴飞收”,还有个地址,我把信封仔细叠起来,放在兜里,心想:狼心狗肺的东西,等着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去你家堵你。
在房里勉强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草草收拾了一下,蹬车直奔废品收购站。
那辆车卖了一百四十块钱,加上我口袋里的钱,一共有三百多。我买了两个肉包子,又跑到公共厕所里对着水龙头喝了一肚子自来水,攥着那点仅有的钱,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欲哭无泪。
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这不大像是骗局,刚见着的时候,他确实受了伤,我只是个蹬三轮的穷人,他犯不着用这苦肉计啊。
说不定吴飞真有苦衷,钱和身份证他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即使不是那样,那以我的能力,追到他家又有什么用?我能和他单挑吗?何况他也不一定在家,信封上只是个收件人地址,不一定是他家。
我又能去哪儿呢?
那房子打死不能再回去,今天恰好是交房租的日子,按习惯房东下午一点多会准时过来。房东本来就不大方,看到砸成这个样子,肯定会叫我赔偿损失,这点钱够干吗?一张弹簧床垫都买不起。回老家?还不如让我去上吊!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我决定还是到信封上写的那个地方去,赌一把。
我没料到这一去会遇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第二章 荒村
4
我坐的是最便宜的火车,晃荡了一夜,早晨九点多,才到了那个地方的小站。车站外停着几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我按着车前的标示,上了其中一辆。
汽车走的是山路,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晃晃悠悠,不知道转过了几座大山。我头靠着玻璃窗睡着了,直到售票员过来拍醒我,提醒我到站下车了。
下车后我又迷糊了,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连个蹬三轮的都看不到。
我又累又饿,眼前闪着一颗颗小星星。背着包往前走了几十米,路旁有一家用木板搭成的小店,我进去要了碗面条,店里除了一个像是来旅游的姑娘外,几乎没什么客人,绿头苍蝇却很多,又肥又大,嗡嗡地直往脸上扑。
那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背对着我坐,看不见长什么模样。她穿着一条蓝牛仔裤,鹅黄色的T恤衫,腰肢盈盈一握,露出的小半截胳膊像藕一样,又白又嫩。她很烦躁,不时挥着手里的扇子,桌上摆着碗似乎动都没动的面条。
“老板,结账。”我听到她脆灵灵叫了一声。
一个秃头的大胖子从后面厨房里出来,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肚脐四周长了一圈黑毛,走路时地都在动。
“五十八。”他嘴角衔着半根烟,懒懒地说。
“什么?”姑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十八。”胖子头都没抬,慢悠悠又重复了一遍,“一碗鸡蛋面,要五十八?”姑娘有些愤怒了,“你这不是敲诈吗?”我一听糟了,我要的也是鸡蛋面。
“老板,我有急事,面不要了。”我站起来,拎包就想走。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她脸圆圆的,眉如远山,很漂亮。
“都做好了,不要你兜着走。”胖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半根烟从左嘴角挪到右嘴角。
我知道是遇到黑店了,荒山野岭,人家的地盘,有理也没处讲,只能认倒霉。
“你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三块。”那傻姑娘不依不饶。
“看清了。”胖子一字一顿,“鸡蛋和面三块,还有汤,汤五十五块一份,你没长眼睛?”
“哪里?”
胖子指着墙上的那张污迹斑斑的价格单,我和那姑娘凑过去,果然,角落里一行圆珠笔写得歪歪扭扭的蝇头小字:青汤55一完。
就四个汉字他还写错了俩,看来是流氓加文盲无疑。
“不付你能怎么样?”姑娘气得声音都颤了。
“那你别走了。”胖子脸上浮着层色迷迷的油光,皮笑肉不笑。
“我走你能把我怎么着!”姑娘转身向门外,胖子一只毛茸茸的肥手伸过去拦,姑娘推开他,胖子另一只胳膊要去搂她的腰。
“快跑!”我抽出条板凳,直奔胖子而去,但不知是坐了一夜车体力不支还是太饿了,板凳轻飘飘地被胖子接住,他一把抓住我领子。
“小兔崽子,让你多管闲事!”
我闭上眼等着他拳头砸过来,但只听得啪啪几声响,胖子抓我的手放开了,像杀猪一样号叫起来。我一看乐了,那姑娘不知从哪儿捞出把切菜刀,左右挥舞,砍得胖子一头血。
胖子蹦起来想去夺菜刀,那姑娘虽然身材瘦小,但特别灵活,闪转腾挪,胖子迟钝得像只肥鸭子,根本抓不着她,又有几刀结结实实地落在胖子胳膊上,血立刻涌了出来。
“小三,小四,快来啊,杀人啦。”胖子害怕了,蹲在地上两手护着头大声嚷嚷。
姑娘打上了瘾,又冲过去,我一把拉住她,“快跑!”
她回过神来,扛起包,我们一起朝外面跑去,顺着山路一口气跑了有两三公里,回头看看也没什么人追过来,要么那胖子吓唬人,要么就是小三小四不在家。我全身都被汗浸透了,肚子疼得要命。
“行了,别跑了。”
姑娘也累坏了,弯着腰直喘气,但看着我的狼狈样子,她又笑起来。
“喂,你从什么地方来?要去哪儿?”
“上海,去清溪村找一个人。”
“啊,太巧了,”姑娘眼睛一亮,“我也是去那里,咱们同行吧。”
“离这里还远吗?”
“不远了,翻过两座山就到了。”
“你家是这里的?”
“嗯,算是吧。”姑娘沉吟了下,“我在这里生活到十岁,后来就跟着我妈去成都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寻,你呢?”
“吴小冉。”她说。我有些郁闷地想:怎么又碰到一个姓吴的啊。
“饿了吧?”她看出我脸色不太好,从包里掏出一盒压缩饼干,“先吃这个垫垫,刚才真是多亏你出手了。”
“别客气,还是谢你,要不是后来你出手,我肯定被揍惨了。”
“嘿,你别说,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砍残那死胖子。”
“你还真能下得了手啊。”
“哈哈,我留着劲儿呢,是那王八蛋胆子小,是不是胖人胆子都小啊?”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吴小冉是专程从成都过来看她爷爷的,她说她离开这里后,就没回来过。她有十多年没见过她爷爷了,不知道老人家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你手指上戴着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我那朋友留给我的礼物。”我把玉扳指摘下来递给她。
“男人戴这个的少见。”吴小冉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又对着太阳照,“玉的?”
“不清楚,地摊货。”
“还挺漂亮的。”
“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刚认识就要你东西。”
“没事儿,我留着没用。”
“那我也送你件礼物。”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从包里翻出一块红色的心形吊坠,用一根黄丝线穿着,“咱们换吧,这可是我从老凤翔珠宝店里买的。”
“什么玩意?”
“鸡血石。”
“哦。”我接过来,连翻了几个白眼,看都没看就塞裤兜里了。
吴小冉说翻过两座山就到了,我以为是走几步就到了,可真翻起来,对一个很少走山路的人来讲,比徒步走几十公里还累。山看起来不高,可小路曲曲折折,特别难走,还好两边有树有溪水,走累了我们可以坐下来休息。
吴小冉问我找什么人,我说一个分别多年的朋友。萍水相逢,我并不想告诉她我找吴飞要钱的事。她也没再问,只是说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帮我找。
下午四点多钟,我们到了一座长桥旁,桥面木板铺就,一米多宽,五十多米长,两边栏杆是十几根小孩手腕粗细的铁索,锈迹斑斑,勒在两岸耸起的岩石上。
桥下面一条芦苇遮掩的大河,水流得并不急,但和桥有二十多米高的距离,山里风大,桥摇摇晃晃,看得人心惊胆战。
“换条路吧。”
“只此一条。”吴小冉已经踏上去了,如履平地。
我咬了咬牙,小心地走了几步,脚底下传来细微的木板碎裂的声音。我低头一看,立刻头晕目眩,要不是抓住了铁索,非一头栽下去不可。
“没事吧?”吴小冉都快走到尽头了,又返回来。
“我有恐高症。”
“我扶着你好了。”她笑嘻嘻的。
“你以前常从这儿过?”
“没,你要懂得保持平衡。”吴小冉边走边比画着,“这桥据说都快一百年了,从没听说有人掉下去过,看着危险,其实很安全,想想人家走钢丝的。”
“这木板牢固吗?”
“不怎么牢,有时风大了都能吹走,可有铁索呢,不骗你。别说这么多了,有两根我就能像走平地一般地过去。”
我没吭声,发愁地想等回来时可怎么办好。
到了清溪村,尽管我有心理准备,但这个处于群山包围的村庄的破败程度,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一条满是泥坑的街道,稀稀落落的几座土坯房子,房顶上长着半人高的茅草,有的都已经半塌陷了,但门口晾着衣服,说明仍有人住。
整个村子悄无声息,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碰到。还有几家房前摆着花圈和穿着黑马褂抬轿的纸人,花圈大多很破,满是灰尘,纸花皱巴巴的,看起来放了很久了。日晒雨淋,纸人脸上的五官也模糊地混在一起,只有那红颜料涂抹的嘴唇还很鲜艳,往下斜耷拉着,似笑非笑。看来这个村子里经常死人。
走过了半条街,才看到个光屁股的小孩,捧着比脑袋还大的碗,站在路当中,看到有人过来,饭也忘吃了,流着口水好奇地盯着我们。
“唉,除了多了几根电线杆。”吴小冉感慨地说,“其他一点变化都没有。”
“和十几年前相比吗?”
“嗯,人还少了。”
“都跑哪儿去了?”
“年轻的有点志气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怪不得这么多家门口都摆着花圈。”
“这倒不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人死了,房子空了,每年清明都要摆花圈纸轿,祭奠祭奠,这样亡魂还能回家来住,房子就可不倒。”
“终究得倒啊。”
“不一定的,我爷爷住的那几间都好几百年了。”
正说着一个男人从一间房子里出来,我一看愣住了,钩子脸,下巴上一颗扣子大小的黑痣,是那天在九亭街上见到的那人。
他来干什么?难道也是找吴飞?
他似乎也认出我来了,上下扫了我几眼,转身又进去了。走过去几步后,我一回头,门口的布帘子晃了下,我想这家伙仍然在暗中观察我们。
“你知道你朋友家住哪儿?”
“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这个村子里的。”
“他叫什么名字?”
“吴飞。”
“这么耳熟呢,我想想。”吴小冉停下来,眯着眼睛,“记不起来了。他多大岁数?”
“三十多,这儿。”我在脸上比画着,“有一条长疤,这村子姓吴的人多吗?”
“新中国成立前这里叫吴家庄,你说多不多?”
“我去挨家问问,肯定有人知道的,就这么点小地方。”
“那你可错了。大着呢,山里户与户隔得远。这只是一部分。我看你就先跟我去爷爷家吧,天快黑了,明天再找。”
“你爷爷家在哪里?”
“喏,”她指了指,“看到了吗?转过那道山坡,再往上走一段就是了。”
5
那三间房子彼此挨得很近,两小一大,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不是刚才山下见到的那种土坯房,而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方方正正,像个谷仓,只是有窗户。还有间低矮的房,没有门,应该是厨房。
外面是竹竿围起的院子,大得和那三间房子有点不适应,墙上爬满了紫色的牵牛花,东边靠墙的地方有个菜园,几只呆头呆脑的鸡在里面徜徉。要不是院子外面那些丑陋的荆棘丛碍眼,乍一看还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四周很空旷,不见有什么邻居。
“我爷爷脾气怪,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吴小冉说。
院子中间一棵枯死的歪脖树上,拴着条黑狗,天近黄昏,看不很清楚,那狗似乎在趴着睡觉,见有人来懒得动一下,叫都不叫一声,没见过这么笨的看家狗。
“爷爷。”吴小冉喊道,房门大开着,窗户上也亮着灯,可并没有人出来。
我走近又瞅了瞅那狗,发觉不大对劲,绳子不是拴在狗脖子上,而是捆着狗的两条后腿,狗根本不是在睡觉,它的嘴被铁丝缠了几圈,眼睛瞪得老大,前爪一下一下扒着地,地上已聚了一堆土。
吴小冉也看到了,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我们冲了进去,屋内乱糟糟的,像刚被抄了家,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地上铺着条厚棉被,上面躺着一个瘦骨嶙峋满头白发的老人,他嘴里塞了块破布,手脚都被绑着。
“爷爷。”吴小冉扑过去。
老人脖子动了动,眼斜过来,嘴里呜呜地想说什么。
我过去把绳子解开,老人干瘦的手腕肿得发亮,肯定是他挣扎时被绳子磨的。
但老人爬起来后并没理会吴小冉,而是一头冲出门外。我们赶紧跟过去,他径直奔到那条狗跟前,跪下来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给狗松绑。
“爷爷,”吴小冉迷惑地叫了声,“我是丫头啊。”
老人不说话,那黑狗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用头轻蹭着主人的脸。
“这里有毛病?”我指了指自己的头。
吴小冉狠狠瞪了我一眼,她走到老人面前,“爷爷,出了什么事?”
“爷爷,出了什么事?”老人终于说话了,声音里透着讥诮。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吴小冉又问。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是丫头,你孙女啊。”吴小冉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没有孙女。”老头儿不像鹦鹉那样学人说话了,“滚回去告诉你们头子,他问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死也不会告诉他。上午那浑蛋抢走的东西,屁用都没有。我还要施茅山法,让这群坏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他们过来给黑子磕头谢罪。”
老头儿的地方口音比较重,但他吐字慢,我还能听得懂。黑子应该是指那条狗,很明显这老人脑子不是很清楚。
“爷爷,你说什么呢?”
“你别装糊涂,你们都是一伙的!”老人转向我,“你是她男人吧,几块大洋讨来的?”我刚想回答,外面闯进来四个人,领头的是那个钩子脸。
“就是他!”钩子脸指着我,另外两个人立刻围上来,一个染着黄毛的瘦子,八字眉向下斜,胳膊上还有文身,另一个人高马大,有一张大饼脸。
“干什么?”我有点紧张。
“国家文物局。”钩子脸掏出本深蓝色的证件给我看了看,然后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们史队长有些事想请教一下您。”
“王八操的。”老人一个板砖飞过来,钩子脸头一歪,没砸中。另两个人过去立刻把老人给架住了,吴小冉逮住大饼脸又踢又咬,但很快被制伏了。
“好,放开他们,我跟你过去。”
“我也去。”吴小冉说。我心里一暖,虽和她刚认识不久,可在心里,我已经把她当做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我能应付,你在家照顾你爷爷吧。”
那老头儿不闹了,进了房,给狗端来一盘吃的,一边往狗嘴里塞一边骂骂咧咧:“王八操的,夫唱妇随,贪心不死,生孩子没屁眼,早晚遭报应。”
他们住在山下,刚才钩子脸进去的那座平房里。
房间布置得很雅致,虽是水泥地,可扫得一尘不染,根本不像是山居人家,但不知为何有些阴森,正对着门的桌子上的相框里有几张面孔模糊的照片。
我坐在外间的木椅子上,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们史队长过来。桌子正中间有只老式铜钟,钟摆不疾不缓地晃着。
“人呢?”我有些不耐烦了,眼皮直打架,嘴里一阵阵往外冒酸水,又饿又困。
“这就来。”钩子脸说。
又过了五六分钟,一个戴着金边眼镜,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他伸出手来,“刚才在外面忙。”
史队长相貌儒雅,四方脸,像个大学教授,普通话非常好,不像坏人。我没答理他,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会,又放下去了。
“你还没吃饭吧?”他又问,然后不等我回答,“小曹,你去厨房准备些饭菜,我和这位小兄弟边吃边聊。”
我确实是饿坏了,等饭菜上来之后,埋下头一阵狼吞虎咽。史队长点着了一根烟,并没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吃。
“你想和我谈什么啊?”吃过饭,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困了吧?”他突然问。
“我坐了一夜火车。”
“那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咱们再谈。”
我诧异地盯着他。
“你知道路吧?你明天一早过来好了,我也不派人去接你了。”
“哦。”我满腹狐疑地往外走,一只脚刚跨出门,“等一等。”史队长在后面叫了声,我心里一沉,人家先礼后兵,玩猫捉老鼠逗我玩呢。
“跟你同来的那小姑娘还没吃饭吧,”史队长站起来,从餐桌的抽屉里拿出几个白色食品袋,非常利索地把剩下的菜打了包,“一起带回去好了。”
半山腰的小院子里亮着灯,老头儿坐在一个矮树墩上。那树墩非常粗大,一道又一道的年轮,乍看像一张圆桌,能围开五六个人,可以想象原先那棵树的雄壮。
他身边除了那条叫黑子的狗外,还放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他正摇头晃脑地唱戏,每唱几句就清清嗓子,往地上大声吐痰,然后再喝口酒,吃几粒花生米。看起来逍遥自在,好像上午绑的不是他。
吴小冉还没睡,她站在房前,见我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吧?”
“没事,那史队长挺面善的。他让我明天一早再过去。”
“他没问你什么?”
“没有啊。”我想了想,“就吃了顿饭,还让我把剩下的带回来给你。”
“哦。”吴小冉不大相信,“这些人有点古怪,你还是小心些好。”
“我知道。你爷爷唱什么?”我觉得自己声音很轻,但老头儿还是听到了。
“清朝大曲人李玉的《千钟禄》。”他仰脖喝了一口酒,“讲的是那建文帝逃亡路上,看着旧日江山,心中生起了无限感慨。”
“哦。”
“年轻人,听好了,我把词念一遍。”
老头儿腿脚还不大灵便,他从树墩下来,颤巍巍地站着,向后捋了捋白头发,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昂首挺胸,字正腔圆念道: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
念到这里老头儿有些激动了,他停下来,胸膛急剧起伏着,过了两分钟他才平复了心情,吟诵的调子却越发苍凉凄苦。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老头儿停了一下,盯着不远处苍茫的山,又重复了句,“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吴小冉听呆了,我忍不住叫了声好。
“以前还要好,老了,唱不动了。”老人谦虚着,拍拍屁股,重新坐下,把那壶剩下的酒恭敬地洒在地上。
外面的树林在夜里呈青黑色,风吹得树梢呼呼响,我觉得身上有些冷。
“你先去睡吧。”吴小冉说,“我看着他。”
“行吗?”
“我住东屋。你就在西边那间房住吧,我帮你收拾好了。”
西屋有十几个平方,非常阴凉,有个一米多高像床一样水泥砌成的台子,上面放着席子毛毯,还有把蒲扇。前后两个小窗户,朝着院子的那个窗台上燃着蚊香。房顶和四周的石壁都呈灰黄色,像是被火烧过,几只像米粒似的潮虫子在上面爬着。
床旁还有个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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