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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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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书橱前站了下来,从里面抽出一本账册,却不翻开,仍然微侧着头,显然在等着听外间大殿严嵩下面的话语。
玉熙宫外间大殿
“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很辛苦,总算把去年各项开支都算清楚了。内阁这几天把票也都拟好了,司礼监批了红,去年的账也就算结了。然后我们再议今年的开支。徐阁老。”严嵩望向了他身边那个年长的阁员,“你和肃卿管户部,内阁的票拟在你们那儿,你们说一下,然后呈交吕公公他们批红吧。”
字幕: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徐阶。
“内阁的票拟是昨天由世蕃兄交给我们户部的。”徐阶说话也和严嵩一般的慢,只是没有严嵩那种笼盖四野的气势,“我和肃卿昨夜核对了一个晚上,核完了之后,有些票拟我们签了字,有些票拟我们没敢签字。”
“什么?”首先反应的是严世蕃,“有些票拟你们没签字?哪些票拟没签?”
吕芳和司礼监几个太监也有些吃惊,把目光都望向了徐阶。
徐阶:“兵部的开支账单我们签了字,吏部和工部的开支账单超支太大,我们没有敢签字。”
“我们吏部和工部的账单你们户部没签字?”严世蕃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所有的人都有些吃惊,整个大殿的空气一下凝固了。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帝的头也猛地抬起了,两眼望着上方。
一个声音,是周云逸的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朝廷开支无度……上天示警……上天示警……”他的眉头皱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本账册上——账册的封面上赫然标着“户部大明嘉靖三十九年总账册”。
玉熙宫外间大殿
“各部的开支内阁拟票的时候你们都在场,现在却签一个部不签一个部,你们户部到底要干什么?”严世蕃的声音虽然压着,但仍然近乎吼叫。
大殿里本来十分安静,被严世蕃这一声低吼震得回声四起。
裕王府内寝宫
一个女人痛苦的尖叫声。大床上李妃满头大汗痛苦地翘起了上身,一只手死死地握住身旁那个宫女的手臂。
“上天保佑!祖宗保佑!”在她下身接生的嬷嬷也是满头大汗,“会平安的,会平安的,王妃,往下使劲,往下使劲!”
李妃咬紧了牙,呻吟着努力往下使劲。
裕王府寝宫外室
一个瘦弱的身躯在忧急地来回疾走。
室内的呻吟声和痛苦的叫声还在不时传来。
那个瘦弱的身躯走到门边停下了,面对窗棂,似乎要透过厚厚的皮纸望向一个他望不见的地方。
字幕:裕王朱载。
一个清癯的随员走到他的身后:“王爷,王妃是足月生产,母子都会平安的,您不要太急。”
字幕:裕王府詹事谭纶。
“周云逸的死是我的过错,上天要责罚,就应该责罚我一个人……”裕王仍然望着窗外。
谭纶先是一愣,接着说道:“周云逸是为了我大明,为了天下的百姓死的。死得其所,上天也不会降不祥于王爷,更不会降不祥给王妃和孩子。”
裕王:“我还担心高拱和张居正他们哪……”
一丝忧虑浮上了谭纶的面容,他的目光也望向了窗棂外。
玉熙宫外间大殿
这里的空气仍然凝固,严世蕃的两眼开始盯向了他下首那个中年阁员。
那个中年阁员不得不说话了,他将面前案几上的一堆账本往前推了推,然后轻咳了一声。
字幕:内阁阁员兼户部侍郎高拱。
高拱声音不大却不乏气势:“小阁老,户部是大明的户部,不是什么‘我们’的户部;吏部工部也是大明的吏部工部,而不是你们的吏部工部。如果你分管的吏部工部所有一切户部都要照办,那干脆户部这个差使都让你兼起来,我们当然也就不用前来议这个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发紧张起来,望向了高拱,接着又望向严世蕃。
严世蕃万没想到今天会出现这个局面,开始他也被高拱的话说得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更加愤怒:“你们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户部侍郎,待在这个位子上称你们户部有什么错?吏部和工部当然不是我严世蕃的衙门,但两部的开支都是内阁拟的票!干不了或是不愿意干可以说,以不签字要挟朝廷,耽误朝廷的大事,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无非是罢官撤职。”高拱今天竟然毫不相让,“昨天看了你送来的票拟,我和徐阁老都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户部这个差使我们干不了了,你小阁老认为谁干合适,就让谁来干得了。”
“你!”严世蕃被他激怒了,抬起了手竟然想拍桌子。
“严世蕃。”没等他发作,严嵩立刻开口了,“这是御前会议。”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翻着账册的手又停住了,两眼斜望着纱幔。
“爹!”外面传来严世蕃带着委屈的声音。
“这里没有什么爹,只有我大明的臣子。”接着传来的是严嵩的声音,“御前议事,要让人说话。肃卿,户部为什么不在内阁的票拟上签字,你们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
嘉靖继续专注地听着。
“我也提个醒。”接着是吕芳的声音,“议事就议事,不要动不动就扯到什么罢官撤职。谁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杆秤在皇上的手里。希望大家心里明白。”
嘉靖还在听着。
“好。那我就说数字吧。”这是高拱的声音。
嘉靖的目光回到了账册上,翻开了第一页。
玉熙宫外间大殿
高拱也捧起了一本账册。那本账册竟和嘉靖帝拿着的账册一模一样,封面上写着“户部大明嘉靖三十九年总账册”。
高拱翻开了账册:“去年两京一十三省全年的税银共为四千五百三十六万七千两,去年年初各项开支预算为三千九百八十万两。可是,昨天各部报来的账单共耗银五千三百八十万两。收支两抵,去年一年亏空竟达八百四十三万三千两!”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帝眼睛望着账册,耳朵却在听着外面的声音。
高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如果和去年年初的开支预算核对,去年一年的超支则在一千四百万两以上!”
嘉靖帝把手中的账册合上了,轻轻往面前那张紫檀木案几上一扔,然后走到香炉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轻轻闭上了双眼。
玉熙宫外间大殿
“这些超支里面,兵部占了三百万两。其余一千一百万两都是工部和吏部的超支。可我们为什么在兵部的账单上签了字?原因是兵部超支的这三百万两,也是让工部用了。一句话,去年超支的一千四百万两,全是工部和吏部的超支!”说到这里,高拱抽出了一张内阁票拟的账单,“先说记在兵部头上这三百万亏空吧。这三百万兵部并未开支,却拟了票叫我们签字,小阁老,你说这个字叫我们怎么签!”
玉熙宫里间精舍
坐在蒲团上的嘉靖帝长长的眉毛又抖了一下,两眼依然闭着。
玉熙宫外间大殿
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严世蕃。
“拟票的时候你们户部两个堂官都在!”严世蕃有些气急败坏了,“当时你们都见过这张票拟,那个时候有话不说,现在却把账记在工部头上!老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不再和高拱正面交锋,而是盯向了徐阶。
徐阶:“看过不等于核实过。昨天晚间,我们找兵部一核实,才发现这笔开支有出入。这个事,太岳,”他望向了站在末位那个最年轻的阁员,“你来说吧。”
“是。”那个年轻的阁员应声答道。
字幕:内阁阁员兼兵部侍郎张居正。
张居正:“兵部去年的开支在腊月二十七就核实完毕送交了户部。当时我们的开支完全是按年初的预算,并未超支,但昨天户部通知我去核实票拟,称兵部超支了三百万。我去看了,这三百万是记在兵部造战船三十艘的账上,而且明确记载是造来让戚继光、俞大猷在东南海面同倭寇作战用的。实际我兵部从未见到过一艘战船。”
这话一出,许多双不知内情的目光开始互相碰望了。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帝这时似乎完全入定了,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裕王府寝殿
李妃又尖叫了一声,接着晕厥了过去,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她的嘴唇开始干裂而发紫。
“不得了啦!”旁边的宫女惊吓得哭叫起来。
“喂参汤!快喂参汤!”那接生嬷嬷满头大汗,一边指使宫女,一边奔了出去。
裕王府寝殿外室
“请太医吧,王爷!”接生嬷嬷跪在地上,说话时已带着哭腔了。
裕王的背影抖动了一下。
谭纶:“我去吧,王爷。”
“你带两个人去。”裕王的声音有些喑哑,“让他们领着太医来,你在宫外等着,看高拱和张居正他们有没有事。”
“是。”谭纶打开门,迎着大雪奔了出去。
玉熙宫外间大殿
“这个事怎么说?”吕芳问的这句话显然是接着张居正刚才的那个话题,但问话时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把眼睛望向面前案几上的朱墨盒。
“这件事你们发不了难!”严世蕃先盯了一眼高拱和张居正,然后面对吕芳,“确实有三十艘战船,耗资也是三百万,是在浙江和福建两个工场同时建造的。本来这三十艘船当时是为兵部造了以备海上作战用的,后来为修宫中几个大殿运送木料调用了十艘,其余二十艘暂时让市舶司借用了。这件事市舶司应该向宫里禀报了。”
“有这回事吗?”吕芳把目光望向了下首的几个司礼监太监。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几个太监碰了一下目光。
“是有这么回事。”吕芳下首的那个大太监答道,“当时市舶司是为了运送丝绸、茶叶和瓷器去往波斯、印度等地,换取白银,由于船只不够,借用了二十艘船。后来因为海面上倭寇闹事,这批货就转道京杭运河运到京里来了。”
吕芳:“这就说清楚了。十艘船是为了修宫里的大殿运送木料,二十艘船是市舶司为了给朝廷调运货物。账虽然算在兵部头上,钱却还是用在正途。现在宫里遭火灾的几处大殿都修好了,严大人,你们工部把那十艘船还给兵部。市舶司这边我也打个招呼,缺船可以另造,不要占用兵部的战船。三十艘船都还给了兵部,这三百万两的开支记在兵部账上也就名正言顺了。”
高拱手里拿着那张三百万两的票拟僵在那里。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大家显然都在等着什么。
玉熙宫里间精舍
坐在蒲团上的嘉靖仍然闭着眼睛,没有任何举动,后来他的手慢慢伸向铜磬,拿起了铜磬中那根磬杵,犹豫了片刻,终于向铜磬敲去。
玉熙宫外间大殿
一记清脆的铜磬声从纱幔里间响亮地传来。
“这三百万的票拟户部可以签字了。”吕芳提高声调大声宣布。
首先是严世蕃,长长吐了口气,然后用目光斜瞟了一眼高拱。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回合高拱他们是输了。
高拱显然是心气不平,拿着那张票拟仍僵在那里。
“签字吧。”徐阶主动从高拱手里拿过那张票拟,恭恭敬敬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高拱。在高拱接那张票拟的时候,徐阶的手有意停了一下。
高拱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因此竭力调匀心态,可签字时手仍有些颤抖,以致“拱”字的最后一点还是点得有些过于粗黑。
吕芳提高了声调大声宣布:“批红!”
站在司礼监这张大案末尾的那个大太监立刻走到高拱案前,拿着那张票拟踅了回来,双手递给吕芳。
吕芳拿起案上的朱笔在票拟上批红——照准。
“还有哪几张票拟你们户部没签字?”吕芳批了红再问这句话时,声音里已经透出一丝阴冷。
“一笔是江苏浙江的修河公款。”高拱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平,“修江苏的白茆河、吴淞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二百万两,这回结账是三百五十万两。修浙江的新安江工部年初报的是一百万两,这回结账是二百万两。超支的亏空共达二百五十万两。”
严世蕃:“江浙是朝廷赋税重地,修河超支的公款,河道衙门有详细账目可查,而且河道监管都是宫里派去的公公,你们不签字,不只是对着我们工部来的吧!”
“还有哪些没签字?”吕芳不再容高拱回话,接着问道。
高拱:“还有宫里修殿宇的木料货款。年初工部的预算是三百万两,这次结账高达七百万两。亏空四百万两!”
“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就会算到皇上头上!”严世蕃说这话时已经透出杀气。
玉熙宫里间精舍
坐在蒲团上的嘉靖眼睛虽然闭着,握着磬杵的手却是一紧。
玉熙宫外间大殿
“我说的是工部亏空了四百万两,没说不该给宫里修殿宇!”高拱知道不能不奋起反击了,“小阁老,你要杀人,干脆直接动手就是,用不着这样欲加之罪!”
“高肃卿!”这回是徐阶严厉地打断了高拱的话,“这是公议,谁也没给你加罪,皇上更没给你加罪。户部提出疑问,工部能说清楚就行,何罪之有?小阁老,照例结算的账单和预算的单子不合,户部可以提出,用不着生气。”
这话确实不容驳回,严世蕃忍着气望向了严嵩。严嵩微微闭着眼睛。严世蕃又望向了吕芳。
吕芳:“徐阁老说得对。严大人就把这笔开支说说吧。”
严世蕃:“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年初的开支是说到云贵山里运木料,一勘查,山高林密,没有路,大料运不下来,这才改成从南洋海面运来木料。一年的工期,突然增加这么大的难处,工部日夜赶办,大船都翻了几艘,还是抢在年底前将宫里的几处殿宇修好了。为了皇上,什么样的苦我们都可以受,多花的这些钱,你们为什么总要揪住不放!”
“如果是这样,这几笔开支,户部似乎应该签字。”吕芳又低调子了。
所有的目光又望向了徐阶、高拱。徐阶沉默着。高拱也沉默着。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帝已经不在蒲团上了,而是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大袖飘飘。
玉熙宫外间大殿
“徐阁老和高大人不好说,我来说几句吧。”打破沉默的竟是站在末位的张居正。
吕芳:“可以。”
“我只说兵部。”张居正的嗓音清亮简洁,“去年一年的军费多数用在北边的防务上,由于增加了兵力和开支,俺答的几次进犯都挡住了。据辽东的军报,俺答部今年还将有更大的进犯,而东北一带多处的长城今年必须重修。仅这一项开支就得比去年增加二百万以上。还有东南沿海的防务,如闽浙两地,去年全靠戚继光、俞大猷两部不足两万的兵力抵御倭寇在陆上的骚乱,可是我们的商船,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竟不能出海,光这一项损失一年至少在千万以上。要保证东南海面货船畅通,闽浙和广东募兵今年势在必行,这一项又得比去年增加开支二百万以上。要是都像去年那样,一年就把户部库存的银子全用光了,今年朝廷就得给百姓加征赋税。来之前听说有些省份已经把赋税征到了嘉靖四十五年!这样下去,户部这个家怎么当?我以为这不是徐阁老和高大人所能承担的事。”
“你的意思叫谁承担?”严世蕃立刻盯住张居正。
“我没有说叫谁承担。”张居正还是朗朗而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还像去年那样不按预算开支,寅吃卯粮,则卯粮吃完以后,真不知道我大明朝还有什么可吃!”
严世蕃:“你的意思是去年为江浙修河堤、为皇上修宫室已经把我大明修得山穷水尽了!”
张居正一凛:“我没有这样说。”
严世蕃:“那你刚才话中的意思是什么?”
“那小阁老的意思,是不是今年还要像去年那样亏空!”高拱接言了。
“吕公公,奸臣自己跳出来了!”严世蕃感觉到今天的争议已经要你死我活才能解决了,“高拱是一个!还有张居正!”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这时已回到了蒲团前,刚想坐下,又站在那里,两眼望着纱幔。
玉熙宫外间大殿
生死已悬于一线,高拱这时不但显示出了硬气,也显示出了智慧,居然说道:“‘奸’字怎么写?是一个‘女’字加一个‘干’字。我高拱现在仅有一个糟糠之妻,小阁老,就在昨天你才娶了第九房姨太太。这个‘奸’字,恐怕加不到我高拱身上。”
“不要东拉西扯!”严世蕃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我看你,还有一些人就是去年腊月二十九周云逸诽谤朝廷的后台!”
裕王府寝殿
李妃虽然被参汤喂得苏醒了,但脸色更加苍白,呻吟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冷汗不断地从发际流了下来。
裕王这时已经坐在她的身边:“太医就会到了,就会到了……”
十分虚弱的李妃这时竟费力地憋出一句话:“张居正……高拱……他们不会有事的……”
裕王一激动,捏紧了她的手:“谁都不会有事!你要争气,给皇上把个龙孙生下来……就什么都好了……”
李妃像被突然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憋住了气,她的脸慢慢红了。
裕王感觉到了,大声地:“接生嬷嬷!接生嬷嬷!”
接生嬷嬷就在旁边,闻声急忙奔到了床边,两个宫女也奔了过来。
玉熙宫外间大殿
严世蕃的声音已十分严厉:“周云逸一个钦天监管天像的官员,在诽谤朝廷时,为什么把朝廷去年的用度说得那么清楚?当时我们就纳闷。现在明白了,就是在座的有些人把详情事先都告诉了他!是谁教唆他的?怎么,敢做不敢认!”
这就是要置人于死地了!高拱没有接言。张居正也没有接言。
其他的人也都沉默着,许多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望向了接着里间的那道纱幔。大殿里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玉熙宫里间精舍
嘉靖还是站在蒲团前,但眼睛已经闭上。外面是那样沉寂,但他好像仍然在听着什么。
大殿外面大雪仍在飞扬,只有风声。
嘉靖还是在听着,突然,他的长眉又抖了一下。
——风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声音,是哭声,婴儿的哭声!
嘉靖的两眼倏地睁开了。
裕王府寝殿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婴儿嘹亮的哭声。
“上天保佑!恭喜王爷,是龙子龙孙!”接生嬷嬷抱着用襁褓裹着的婴儿跪了下来。
“王爷大喜!王妃大喜!”宫女们都跪了下来。
裕王这时还坐在床头,满脸感激地望着李妃。
李妃虚弱地闭上了双眼,脸上浮出了虚弱的笑容。
裕王站了起来,大声地:“立刻进宫!给皇上报喜!”
玉熙宫外间大殿
这里所有人的目光还在盯着那道纱幔。
终于,里边传出了声音,是嘉靖吟诗的声音:“练得身形似鹤形……”纱幔一撩,嘉靖帝大袖飘飘地出现了。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
嘉靖向中间的御座走去,口中仍然吟着:“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念完,他已经走到了御座边,没有坐下,只是用一只手扶着御座一侧的一个扶手,漠漠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知道他念完了,严嵩这时才带头山呼:“臣等恭祝皇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的人整齐地跟着磕头。
嘉靖的目光望向了严嵩:“严阁老,严世蕃说诽谤朝廷的那个周云逸有后台,而且后台就在你的内阁里。你说谁是周云逸的后台?”
严嵩:“回皇上,这里没有周云逸的后台。”
嘉靖:“那周云逸为什么能把去年朝廷的用度说得那么清楚?”
严嵩:“朝廷无私账。比方去年江苏修白茆河、吴淞江,浙江修新安江,河南、陕西大旱,都是明发上谕拨的银子。”
嘉靖:“宫里修几座殿宇的费用他怎么也知道?”
严嵩:“这说明工部用的钱都是走的明账。”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严嵩会在一场政潮即将发生的时候如此回话,理解还是不理解,许多人紧张的面容都慢慢松弛了下来,有些人跪在那里开始偷偷地看嘉靖的脸色。
嘉靖的脸也舒展了,露出了笑:“起来,都起来,接着把架吵完。”
所有的人又都磕了个头,接着站了起来。只有严世蕃有些怅然若失,委屈地望向了严嵩。
“不要这样看着你爹。”嘉靖的目光转望向严世蕃,“要好好学着。”
“是。”严世蕃一凛,连忙垂下了双眼。
嘉靖:“朕刚才念的是唐朝李翱的《问道诗》。朕最喜欢的就是最后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们这些人有些是云,有些是水,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严世蕃似乎鼓起了勇气,望向嘉靖:“回皇上,高拱和张居正刚才的言论和腊月二十九周云逸的言论如出一辙,叫臣等不得不怀疑。”
“如出一辙也没有什么不好。”嘉靖这句话又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嘉靖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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