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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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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省里定下的是火刑和囚笼绞刑,十几个穿着红衣的刽子手便都没有扛刀。两个执行火刑的刽子手举着火把提着油桶走到了柴堆前。十个执行绞刑的刽子手各自走到一只囚笼前。
囚笼的底部,人犯踮着的囚笼底板是活的,在后部还设有一个环形拉手,只要刽子手将拉手一扯,底板便被抽了出来,囚笼里的人脖颈便会卡在囚笼圆形的套里,被活活卡死。
人头攒攒的观刑百姓开始骚动起来,刑场四周的士兵更紧张了,鞭抽杆戳,不断大声呵斥,火铳手也都将铳口对准前排的百姓,弹压喧闹的人群。
徐千户这时更耐不住了,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又望向衙门前的监斩台。监斩台案前的椅子还空着,洞开的衙门里也静静地没有动静。海瑞从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都镇住了!”徐千户一边向弹压人群的兵士嚷道,“午时三刻准时行刑!”说着便向监斩台走去,跳上了木台。
徐千户:“都午时了,还不出来,怎么回事?”
蒋千户:“叫他出来。”
二人一同向衙门里走去。
淳安县衙大堂
方才还气势汹汹,可一踏进大堂徐、蒋二人便同时一怔。
海瑞已换上了官服官帽,端坐在大堂正中的案前,两眼目光内敛,一动不动,静静地却使得偌大的堂庑生出一股无形的威气。
县丞田有禄坐在他侧旁的案前,显然早已萎了,见两个千户进来,这才立刻站起。
海瑞仍然坐着,也不跟他们打招呼,两个千户便只好站在那里。
大堂上立刻又沉寂了,只有衙门外的骚乱声在一阵阵传来。
明朝取士,沿袭前朝故例,考的不只是文章,还有相貌,所谓牧民者必有官相,无官相则无官威。因此在取士时,有一个附加条件,其实也是必然条件,就是要相貌端正,六宫齐全。譬若面形,第一等的是“国”字脸、“甲”字脸,“申”字脸;次等的也要“田”字脸、“由”字脸。官帽一戴,便有官相。倘若父母不仁,生下一张“乃”字脸,文章再锦绣,必然落榜。
海瑞是举人,考过进士,因是大才,便不讲究“破题承题”那些规矩,直言国事,考官自然不喜,在墨卷上便落了榜,因此根本就没能去过那“面相”一关。有无官相,只有穿上官服才能显现出来。在杭州与了两次会,他穿的都是便服,现在到了淳安,第一次穿上了知县的帽服,眉棱高耸,挺鼻凹目,在大堂上一坐,竟凛然生威。
那三人心中忐忑,但也不能就这样站下去,两个千户同时望向了田有禄。
田有禄的眼则望向了摆在大堂正中的滴漏。滴漏壶中的时辰牌露出一大截了。田有禄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有了说辞,转身向海瑞一揖:“堂尊,午时一刻了,应该去监斩台了。”
两个千户也摆出了“请”的姿态。
海瑞依然坐在那里没动,却突然开口了:“拿案卷我看。”这是海瑞进淳安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又带着重重的粤东口音。
“什么?”田有禄也许是没听清,更多是没想到,追问了一句。
海瑞:“我要看案卷。”
田有禄:“没、没有案卷……”
“没有案卷就叫我勾朱杀人!”海瑞突然加重了语气。
田有禄一怔,望向那两个千户,那两个千户也面面相觑。
蒋千户不得不说话了:“海知县,杀人是省里定下的,并没有说还要审阅案卷。”
海瑞乜向了他:“在巡抚大堂我就说过,倘若真有通倭情节我会按《大明律》处决人犯,但绝不滥杀无辜。”说到这里,他又转望向田有禄:“既然申报杀人,为什么没有案卷?”
田有禄:“回堂尊的话,人犯是昨天才抓到的,据《大明律》,凡有通倭情事,就地处决,因此来不及立案卷。”
海瑞的目光犀利起来:“问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田有禄怔了一下:“堂尊请问。”
海瑞:“你刚才说人犯是昨天才抓到的。昨天什么时候抓到的?”
田有禄望向了徐千户。
徐千户:“昨天天亮前。怎么了?”
海瑞:“在什么地方?”
徐千户:“在淳安县城外三十里何家铺码头上。这些海知县也要管吗?”
“这正是我要管的!”海瑞倏地站起,加重了语气也加快了语速,“人犯天亮前抓获,禀报却在昨天上午就送到了巡抚衙门大堂。淳安到杭州二百余里,你们的禀报是插着翅膀飞去的?!”
徐千户一下子懵了,这才知道失了言,也才知道这个海瑞的厉害,把目光慢慢移向那个蒋千户和田有禄。
蒋千户和田有禄也懵了,哑在那里。
“还公然跟我说《大明律》!《大明律》就在这里。”海瑞拿起了案上一本《大明律》,“《大明律》上哪一条写着凡有通倭情事连案卷都不需要立的?不立案卷,也不问口供,人犯在抓到之前就往上司衙门送禀报,你们要干什么!”
三个人都默着,无言以对。
海瑞:“这个案子有天大的漏洞,今天绝不能行刑。”说到这里,他倏地望向两个千户:“带着你们的兵,先把一应人犯押到县大牢,严加看管。立刻派出两路急报,蒋千户到杭州向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呈报,我派人去苏州给胡总督呈报。这个案子必须由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共同来审!”
徐、蒋两个千户怎敢同意他这种安排,对望了一下眼神,徐千户示意蒋千户说话。
蒋千户望向海瑞:“来的时候,省里打了招呼,叫我们来处决人犯就是,并没有说还要审案。海大人,我们可是臬司衙门派来的,只知杀人,不问其他。”
海瑞盯向了他:“顶得好。杀错了人,是你抵罪,还是臬司衙门抵罪?”
蒋千户也不示弱:“省里定的,当然是何大人还有郑大人担担子。要顶罪也轮不上我。”
海瑞:“那你拿何大人、郑大人的亲笔指令来看。”
郑泌昌、何茂才如何会落下亲笔手令?蒋千户又被问住了。
海瑞目光炯炯扫视着二人:“告诉你们,这个案子说小,在淳安就可以杀人。说大,臬司衙门巡抚衙门上面还有总督衙门,总督衙门上面还有朝廷!你们是奉命办差的,现在既然没有上司的亲笔指令,我是淳安的现任官,也是监斩官,按《大明律》,一切必须照我说的去做。我不勾朱,谁敢杀人,朝廷追究起来,上面没有任何人给你们顶罪!”
这话徐、蒋二人倒是都听明白了,一时又愣在那里。
海瑞:“还有,一众人犯在案情审明前都不能放纵瘐毙。走了一人,死了一人,我拉着你们一同顶罪!”
两个千户面面相觑。
“赈灾的粮还能发几天?”海瑞的目光倏地从两个千户转向田有禄。
田有禄一直愣在那里,这时被猛然一问,仓促答道:“还、还能发一天……”
海瑞:“你做了哪些准备?”
这田有禄本是个庸懦贪鄙的人,伺候前任常伯熙只一味地逢迎献计,极尽搜刮,知县得大头,自己得小头,倒也如鱼得水。骤然遇到海瑞这样一位上司,便一下子懵了,才问了两问,口舌便不利索起来:“卑、卑职能做什么准备?”
海瑞:“那后天你就准备杀头吧。”
田有禄急了:“堂、堂尊,你这话不对,赈灾的粮一直是省里拨的,凭什么杀我的头?”
海瑞:“知县空缺,县丞主事,明知只有一天的粮却毫无准备,饿死灾民激起民变,不杀你,杀谁?”
田有禄:“说好了的,最迟明天买田的粮就会运到……”
海瑞:“谁跟你担保明天买田的粮就会运到?”
田有禄:“当、当然是省里。”
海瑞:“如果明天粮食没有运到呢?是杀你还是杀省里的人?何况现在情形变了。出了冤狱,在案子审明前,不能强行买卖田地。总之,明天没有了赈灾粮,激起民变,第一个拿你问罪。”
田有禄:“堂尊,这么大的事,你不能压到我头上。”
海瑞:“我是知县,我来之后所有的事我担。我来之前造成的事必须你顶!你现在就去,跟淳安的大户借粮,也不要你借多了,借足三天的赈灾粮,就没你的事。”
田有禄:“我、我怎么借?”
海瑞:“以县衙门的名义借,你去借,我来还。”
田有禄好不彷徨:“我、我也不准一定能借到。”
海瑞:“借不到,你就赶快带着家人逃走吧。”
田有禄:“这、这是怎么说?”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向外面走去。刚走到大堂口便吓得一哆嗦——原来就在这时,外面发出了大声的哄闹,午时三刻已经到了!
“完了,完了,午时三刻过了。”田有禄嘟哝着,哪敢再走大门,折向走廊,向侧门走去。
徐、蒋二千户也明白了,目光都慌忙望向了堂中那个滴漏。
滴漏的木牌上露出了“午时三刻”!
海瑞:“午时三刻已经过了。先把一干人犯押到县衙大牢,然后立刻向上司衙门送禀报!”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我踹死你个狗日的!”何茂才气急地骂着,一脚踹向蒋千户的肩头。
蒋千户一条腿跪着,见他一脚踹来,管兵的人,手脚还是敏捷,便本能地一闪,何茂才一脚踏空,没站稳,自己倒栽了下来。蒋千户不敢躲了,跪在那里双手往上一撑,将他扶住。
郑泌昌坐在那里早已烦得要死,见何茂才又如此闹腾,两条眉立时皱到了一起。
啪的一声,何茂才这时又气又急,被他扶住后,反而又是一个耳光扇去,那蒋千户这回不躲了,挺着挨了一掌。
何茂才气喘吁吁:“两个千户,带几百兵,几个人犯都杀不了,朝、朝廷养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
蒋千户这时也来了倔劲:“他是监斩官,大人们又不给我们指令,我们也没有斩决人犯的权。”
“你们就不会让他勾朱!”何茂才知他说的是理,说这句话时虽疾言厉色,显然已没有了刚才那股气势。
毕竟是心腹,蒋千户这时神情镇定了下来,不再分辩,抬着头说道:“大人,这个人是个不要命的,这回是豁出来跟省里干上了。那边还派了人去禀报胡部堂,属下以为这件事闹大了,大人们得赶快拿主意。”
“你先下去。”郑泌昌插言了。
蒋千户:“是。”行了个礼,站起来走了出去。
何茂才那两只眼一下子空了,脑子里显然在乱想着,慢慢望向郑泌昌。
“你说,怎么办吧?”郑泌昌问他了。
何茂才:“你死我活了,还能怎么办?他不杀人,就只有杀了他!”
郑泌昌:“怎么杀?”
何茂才:“刀砍斧劈,毒药绞绳,哪条都行!”
郑泌昌:“我是问你用什么理由杀他?”
何茂才:“通倭,扰乱国策,哪条理由都可以杀他。”
郑泌昌叹了一声:“大帽子不管用了,说个实的。”
何茂才:“还要怎么实?倭寇都上了刑场,午时三刻监斩官竟敢纵放人犯,这一条就是死罪。”
“就这一条站不住。”郑泌昌声调也有些急躁起来,“没有口供,没有案卷,半夜抓的人,上午就报到了杭州,还说是十几年的刑名,你们怎么就会露出这么大一把柄让人家拿着!”
何茂才被郑泌昌这一番话说得愣在那里,心里更气更急,大热的天那汗便满脸流了下来,折回椅子边从茶几上抓起扇子使劲地扇了起来。
京杭运河上
“我问的是眼睛。再仔细想想。”李时珍坐在大船客舱矮几右侧的船板坐垫上,紧紧地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在冥神想着:“眼睛还是有光,没有昏紈的症状。”
李时珍:“眼珠上红不红?”
胡宗宪想着:“好像眼白有些红。”
李时珍神情肃穆了:“眼袋,眼珠下面的眼袋呈不呈青色?”
胡宗宪又想了想:“有些青。”
李时珍的目光望向了舱外:“都是水银中毒的症状啊……”
“要不要紧?”胡宗宪关切之情立见。
李时珍:“要是每天还服丹,保养得再好,也就三年五载。”
胡宗宪怔在那里,慢慢的,眼中有些湿了。
李时珍也长叹了一声:“在太医院我就说过,劝皇上不要信那些方士之术,犹不可服方士的丹药。正因为这个,在那里待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李时珍站了起来,在大客舱里慢慢踱着:“灰心。也不是我说你们,满朝的大臣,还有那么多以理学自居的名臣,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去劝皇上远离那些方士邪术。以严嵩为首,几个大学士,一个个争着给皇上写青词,逢君之恶!大明朝的气数,我看是差不多了。”
胡宗宪的眼低了下去。
李时珍:“胡部堂,问你一句话,你不要在意。”
胡宗宪又慢慢抬起了眼睛,望向李时珍:“李先生请问。”
李时珍不看他:“你是个有才的,心里也有社稷和百姓,为什么要去依附严嵩?”
胡宗宪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一下又怔在那里。
李时珍:“我虽然已在江湖,但躲不了,依然还要被这个王爷那个大员请去看病,听到说你的不少,你想不想听?”
胡宗宪紧望着李时珍:“先生请说。”
李时珍:“先说好的。给你是八个字的评价:知人善任,实心用事。用戚继光,逐倭寇于国门之外,东南得定。修海塘,减赋税,鼓励纺丝经商,百姓赖安。就凭这些,千秋万代,名臣传里本应该少不了你胡宗宪的名字。”
胡宗宪的目光又慢慢低了下去。
“不好的我不说你也知道。”说到这里,李时珍突然激动起来,“冲着这一次你为了浙江的百姓,先是抗上,现在又到处筹粮,我送你一句旁观者清的话,严嵩,尤其是严世蕃倒台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你不能够只是一味地以功抵过。”
胡宗宪又望向了李时珍。
李时珍也深深地看着他:“大义者连亲都可以灭,你应该站出来向皇上揭示他们的大奸大恶!”
胡宗宪:“先生,我答你一句,你不要失望。”
李时珍已经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
胡宗宪:“谁都可以去倒阁老,唯独我胡宗宪不能倒阁老。”
李时珍:“为何?”
胡宗宪:“我可以不做名臣,但不能够做小人!”
李时珍紧望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知道用你,严嵩还是有过人之处啊!”
“部堂,李先生。”谭纶从舱外进来了,一脸的严峻。
胡宗宪望着谭纶。谭纶也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慢慢站了起来,对着李时珍:“失陪,先生稳坐。”
胡宗宪和谭纶走出了客舱。
大船船头舱板上
三帆高张,大船行得很快。
大船的后面一条条粮船都满张着风帆,蔽河而上。
胡宗宪、谭纶二人走到了大船的船头,亲兵队长领着几个亲兵立刻跑到船舷两边。
“波谲云诡。”谭纶在胡宗宪身边急迫地说道,“先是高翰文在第三天的议事时被他们逼着签字,当堂昏厥了过去。接着报淳安的灾民通倭,叫海瑞立刻去处决人犯。”
胡宗宪一震:“人杀了没有?”
谭纶:“海瑞没有行刑,当场将人犯都押到了大牢里,说是通倭的案子有天大的漏洞,派人送来了禀报,请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臬司衙门去共同审案。”
胡宗宪的嘴闭紧了,在那里急剧地想着。
谭纶:“另外还有呈报,沈一石公然打着织造局的牌子,运着粮船去淳安建德买田,算日子,今天应该已经到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胡宗宪语气十分沉重,“阁老小阁老,裕王还有徐高张都要摊牌了。”说完这几句,他激愤起来:“为什么要把皇上也牵进来!打着织造局的牌子,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谭纶:“狗急跳墙嘛!郑泌昌、何茂才知道自己陷进去出不来了,昏了头。”
胡宗宪:“还有那个沈一石,他是靠着织造局发家的,为什么要和郑、何二人搅在一起?”
谭纶:“就这一点,我也看不透。部堂,眼下最要紧的是淳安。海瑞不杀人,显然是冤案。这个时候还逼着灾民卖田,如此这般,很快就会激起民变。海瑞一个人在那里,顶不住。”
胡宗宪摇了摇头:“再往深里想想,出了这个变故,郑泌昌、何茂才会干什么?”
谭纶想了想:“要是通倭的案子是他们假造的,就会杀人灭口。部堂,必须你亲自去。只有你才镇得住局面。”
胡宗宪又摇了摇头:“我不能去了。商量好了以后,便叫船靠岸,我得立刻走陆路去戚继光大营。”
谭纶一惊:“部堂的意思倭寇会举事?”
胡宗宪:“内乱必招外患哪!”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牢里那十几个倭寇放了没有?”郑泌昌盯着何茂才。
何茂才本在那里出神,这时“哦”了一声,答道:“还没有。”
郑泌昌:“不能再放了。还有答应倭寇的丝绸也不能再给了。”
“那就只有立刻将那个井上十四郎还有那些刁民在牢里做了!”何茂才眼中又露出了凶光,“然后就以这一条立刻将海瑞拘押!”
郑泌昌:“派谁去做?”
何茂才:“叫蒋千户立刻就走,他和徐千户一起做。”
“你呀!”郑泌昌长叹了一声,“两个千户能够拘押知县吗?”
何茂才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要命。可我们俩现在也不能搅进去。”
郑泌昌:“叫高翰文去。”
何茂才眼睛一亮。
郑泌昌:“叫蒋千户、徐千户先去做第一件事,叫高翰文后脚赶到,让他去拘押海瑞。一定要赶在胡宗宪到淳安之前做定。”
何茂才终于明白了:“正好,买田的事就让高翰文和沈一石在那里办了。”
郑泌昌:“这可是最后一步棋了。做不好,你和我就自己坐到囚车上去吧。”
淳安县大牢
无论省府州县,除了规模,牢房的规制都是一样的。通道,铁栅栏,石面墙地,而且在进入牢房通道的出口一律有值房。此时淳安县大牢的值房规格升了,成了海瑞临时办公的签押房。
门外站满了兵,海瑞却一律不让他们进来,守候在里面的是淳安县的差役,都挎着刀守在门口。海瑞一个人坐在临时搬来的大案前,翻阅着前任留下的账册案卷。
两个差役提着两只桶和一篮子碗筷,送牢饭来了。
“太爷。”差役放下了桶,对着海瑞,“该给人犯开牢饭了。”
海瑞望了望两只桶:“就在这里分了。”
两个差役对望了一眼,一个拿碗,一个舀饭,十几碗饭很快分好了。两个差役就把一碗碗饭往桶里叠。
“慢着。”海瑞叫住了他们,“每碗你们都吃一口。”
两个差役一怔:“太爷,这可是牢饭。”
海瑞:“每碗都吃一口。”
两个差役只好拿起了筷子,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每人端起一碗,挑起一团饭送到嘴里。那饭刚一入嘴,二人的脸都苦了起来。
正所谓“为人莫犯法,犯法不是人”。哪个朝代的牢里照例都由官仓配拨牢粮。牢头狱卒却从来不会把官仓的好米给人犯吃,都是卖了好的,再买陈年霉米,讲点良心的便配上糠秕,黑了心的便往里面掺上沙石。这饭怎么能吃?偏偏遇上这么一个太尊,居然叫送牢饭的差役先尝。二人心里骂着,却不敢不吃。
一人尝六口,十二碗都尝遍了。海瑞这才说道:“告诉所有的人,不要打量着在饭里下毒。毒死一个人犯,做饭的送饭的就把饭自己吃下去。”
两个差役:“不敢的。”
海瑞:“送进去吧。”
二人这才又将碗叠入桶中,提着桶,向通道走去。
还有个苦的,这时也走了进来,此人便是田有禄。
海瑞抬起头望着他。
田有禄在他大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揩着汗:“堂尊,只差没下跪了,卑职也只借到了两天的赈灾粮。”
海瑞:“都分发了吗?”
田有禄:“正在分发。”
海瑞便不再看他,低头翻着账册:“那就再去借,我说的是三天,还差一天。”
“堂尊,卑职再借不到了。”田有禄像是铁着心来的,语气便有些倔强,“担着哪一条,堂尊看着治罪吧。”
海瑞仍然低着头:“哪一条也不担。等这个事完了,我只问你一件事,新安江大堤在淳安境内是怎么决口的?”
一听这话,田有禄的脸一下子变了:“堂尊,前任知县都砍了头了,你不能把这事再算到卑职头上。”
海瑞:“借粮去。”
田有禄只好站了起来:“堂尊,屋檐滴水代接代,新官不算旧官的账。你老将来也要交任的……”
海瑞的目光刷地盯向了他:“我没有儿子,也没有打算活着走出淳安!借粮去!”
“好,好,卑职这就去借。”田有禄走出去时,竟打了个趔趄。
杭州赴淳安的驿道上
一行五骑却有十匹马。蒋千户骑在最前面,身边还牵着一匹空马,另外四个兵士也是一骑一牵,向前疾奔。
太阳已经在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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