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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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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所向。
排桨齐飞,齐大柱率领的三条快船在大雾中向倭寇水寨的大船飞快划去。
倭寨里的倭寇显然被这突然起来的大雾吓慌了,炮火漫无目的地向四面轰击。
有些炮火就落在齐大柱他们快船不远的海面上,击起冲天的水柱,几条船都在渡涛中剧烈地晃动。
水师战船也放炮了,显然是调缩了炮距,炮弹也都落在离倭船还有数丈的海面,激起冲天的水柱。
三条快船离倭寇水寨的大船越来越近了。
率先的那条快船上,齐大柱一手握着一把钢刀,一手捏着一根长长的竹篙,目光紧盯着越来越大的倭船船影。
水师战船的炮火适时地停了。倭船上的炮火还在向远处轰击。三条快船已经划到了倭船的船舷下部。
快船小,倭船大,抬头望去,倭船的船舷离快船还有约一丈高。
齐大柱把钢刀咬在了牙间,双手捏着竹篙在船头倏地站起了。
几条船上的义兵都把刀插在腰间,手里拿起了带有抓钩的长绳,全都站起了。
“上!”齐大柱一声大吼,竹篙底部的铁尖在船头猛力一撑,人便随着那根弹起的竹篙跃向了空中,向倭船的船板落去。
紧接着义兵手中的长绳都抛向了倭船的船舷,铁钩钩住了,人便抓紧长绳飞快地向船上爬去。
船上立刻传来了吼杀声,兵刃撞击声,百姓的呼救哭喊声。
浙江长沙西南海面水师船队
“出击!”胡震挥剑大喊。
这里的水师战船都调整了风帆向倭寇水寨战船驶去。
战船上的官兵齐声吼叫:“杀贼!杀贼!”
浙江长沙东海面水师船队
“出击!出击!”这里的将官陈濠也大声下令。
这里的水师战船也立刻调整了风帆向倭寇水寨战船驶去。
呼应着西南海面,这里战船上的官兵都高举着兵器大声呼喊:“杀贼!”
浙江长沙倭寨前沿阵地
大雾茫茫中,戚继光立刻做出了≠Ⅱ断,挥剑上马,大声下令:“全线出击!”
无数匹战马载着戚家军的骑兵在海雾中飞奔向倭寇的水寨。
接着是漫山遍野的步兵飞跑向倭寇的水寨。
喊杀声,厮杀声在朦胧的雾中大作,声震群山,声震大海!
画外音响起:“明嘉靖四十年夏,在胡宗宪的部署下,戚继光率戚家军在浙江义民的协助下,从陆海分三路攻击倭寇驻于温岭东南海面的水寨…”
浙江
这里也站着一队官兵,是胡宗宪的亲兵队长领着的那队亲兵。这时都默默地站在胡宗宪的身后。
画外音在继续响着:“此战解救百姓一千二百余人,生擒斩杀倭寇头目五郎如郎、健如郎等数百人,缴获倭船十一艘。取得了当年抗倭第六次全胜。”
胡宗宪在大雾中望着朦朦胧胧的战场,双眼就像此时的大雾,一片茫然。
第十八章
浙江长沙倭寨前沿阵地
这一仗从清晨开始,攻破倭寨是申时末,收拾战局已是酉牌时分。雾渐渐淡了,却没有完全散去,西边群山上空的太阳一圆橙黄,朦朦地斜照着海面,照着沙滩。
在戚家军打过大仗的人都知道,一场恶战下来,收拾战局往往比作战时更辛苦。
胡宗宪督浙的军规,凡生俘的倭寇一律不能滥杀,必须关押审讯,依律定罪;救获的百姓,都得妥善发给钱粮安排回乡。因天近黄昏,此时无论是战俘还是百姓都得就近扎营安置,候第二日清晨才能押送遣返。从海面的船队到海岸边全是人头攒动,传令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齐大柱和他的义兵们反而无事可做了,这时都静静地排坐在战场一隅的沙滩上,好些人在包扎着伤口,一些人在望着不远处两排有些奇异的人群。
这两排人,一排是戚家军的兵士,都是年轻后生,一个个脸上都透着兴奋,却都不敢吭声,睁大了眼望着对面那一排人群。
兵士对面那一排是这一次救下的几十个女人,多数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女少妇,也有近三十的妇人,也全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指挥西南水师战船的胡震站在这两排人顶端的中间,先望向那排女人,大声说
道:“你们自己再好好想想,有无失散的亲人可找,确是亲人都被倭寇杀了,家也烧了的,才能留下来做军户,有不愿做军户的,现在还可以去投亲靠友!”
那一排女人全都低着头,没有一个应声的,更没有一个离开的。
胡震:“那就是你们都愿意留下了。那好,那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台州卫就足你们的家。”说着他又转对那排士兵,“你们也听清楚了!还是老规矩,从左边开始,第一个是一号,排下去是几号就是几号。谁拈着你们,谁就是你们的婆娘!军规就是父母之命,拈阄就是媒妁之言,这就算明媒正娶了!不许嫌弃,不许私底下调换,跟着你们后不许打骂,要好好过日子!”
那排士兵齐声应道:“是!”
胡震对他身边捧着竹筒的那个士兵:“让她们拈阄!”
那士兵捧着竹筒向那一排女人走去,走到第一个面前站住了。
第一个女人怯怯地望着那个竹简,然后闭上眼从里面拈出了一个小纸团,急着就想打开。
士兵:“捏着。拈完了叫打开再打开。”
那个女人立刻将纸团捏在手心。
接着是按顺序,一个一个女人从那个士兵捧着的竹筒里各拈出一个纸团,全紧紧地捏着。
士兵在一个女人面前僵住了,那女人低头静静地站着不去拈阄。
士兵:“拈呀!”
那女人抬起了头:“让下一个拈吧。”
士兵懵在那里——这个女人刚从一场浩劫磨难中逃脱出来,从左额划过眉间直至有边的脸颊有一条长长的刀痕,两眼却还是那般明亮,硝烟汗尘依然掩不住她脸上那种|兑不出的生动!
对面那排士兵都把目光望向了这个女人!
那个捧竹筒的士兵:“你不拈阍站在这里干什么‘”
那女人依然执拗地:“让下一个拈吧。”
胡震也看在眼里:“下一个吧!”
士兵只好捧着竹筒递向下一个女人。
对面那排士兵许多人的目光还盯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这女人却把目光望向了齐大柱他们那边。
虽然距离不近,齐大柱的目光这时竟和这个女人的目光接上了,心里莫名地一动。这时他身边的弟兄们纷纷都蛄起来了,他竟浑然不觉。
“你就是齐大柱?”个身影在齐大柱身边站住了。
“我是。”齐大柱漫声应着,这才把目光移了过来,不觉一惊,连忙站起。
戚继光站在他的面前。
“小民齐大柱参见戚将军!”说着拱手就要拜下去。
戚继光双手扶住了他:“是条好汉!这一位你们是头功!我要赏你,赏你的弟兄们。”
齐大柱:“我们是自愿来的,不要赏。”
戚继光:“来不来是你的事,赏不赏是我的事。我跟你商量,你愿不愿带你的弟兄留下来在我这里干。‘’
齐大柱望着戚继光:“我愿意!还有些弟兄也愿意。可有些弟兄只怕还得回家去。”
戚继光十分高兴:“只要你愿意留下就行!想回的可以回去。”
“十七号!”这时那边传来大声的宣号声,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哄闹。齐大柱这边的人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胡震验完了第一个女人手里的数字,刚宣读完号码,士兵这一排的十七号提着枪在哄闹声中走向那个女人,离她还有一丈便停住了,向那女人伸出了手中长枪的枪杆,那个女人低下了头,不知所措。
胡震:“捏着枪柄。”
那女人这才怯生生地捏住了那个士兵伸过来的枪柄,被他牵着向对面走去。
胡震接着念第二个号码:“九号!”
又是一阵哄闹,第九号的士兵提着枪走过去了。
齐大柱他们这些人都看得懵了。
胡震的念号声不断传来,兵士们的哄闹声也不断传来。
看到齐大柱这些人的神态,戚继光笑了:“倭寇作孽,这些女人都无家可归了,正好我们许多弟兄都打着单身,逼出来的办法,也算是功德吧。”
齐大柱佩服之情油然而生:“都说铁打的戚家军,小民今天算是看到了。”
戚继光的笑容突然敛了,面色一沉:“这里不是什么成家军,你也已经不是什么小民了。”
齐大柱怔在那里。
戚继光大声地:“点一点,看你这些弟兄有多少愿意留下来,编成一队,我再给你调些老兵来,就归你管。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百户长!”
“是。”齐大柱这时竟有些腼腆,这一声答得便有些不响。
戚继光:“大声点。”
“是!”齐大柱这一声十分响亮。
戚继光的脸色这时十分冷竣:“进了台州卫军营,一切就得按军规行事。还有,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什么成家军。我大明所有的军营都是朝廷的军营,不是哪一家的军营!明白吗?”
齐大柱一凛,肃然答道:“是!”
戚继光:“你的弟兄们先在这里歇息,有人会安排他们吃饭编队。你先跟我去见个人。”
齐大柱:“是。”
戚继光带着齐大柱向山岭那边走去。
“等一等!”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大声的呼叫。戚继光和齐大柱都站住了。
一个女人向他们奔跑过来,竟是那个不愿拈阉,脸上有一条刀痕的女人。
齐大柱心里猛地有了感觉,紧望著那个跑来的女人。
那女人跑过来后却没有看他,径直在戚继光面前跪下了,高高地抬起了头:“您就是戚将军吧?”
戚继光:“是。你有什么事?”
“我要跟这个男人!请戚将军作主。”那女人石破天惊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在地上磕了个头。
戚继光有些纳闷:“你要跟哪个男人?”
那女人又抬起了头,看着戚继光:“就是将军身边这个男人!”
齐大柱一震,眼睛大睁着望向那个女人。那女人却没有看他,还在紧紧地盯着戚继光。
戚继光慢慢望向齐大柱,又望向那个女人:“你说的是他?”
那女人:“就是他!”
戚继光:“为什么?”
那女人:“他帮我杀了杀我全家的倭寇!”
戚继光:“你要报恩?”
那女人:“是。”
“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妻室。”戚继光说着望向齐大柱。
“他有没有妻室都不紧要。”那女人抢着大声答道。
这样的事戚继光也是头一回遇到,心觉有趣,便又望向齐大柱,再又望向那女人:“你知道他愿不愿要你?”
那女人很坚决:“我跟着他就是。”
戚继光倒被她的态度打动了,定定地望着齐大柱。
齐大柱反倒低下了头。
戚继光对那女人:“你先到那边等着。”
那女人磕了个头,静静地站起又静静地向齐大柱的兄弟们那群人走去,始终没看齐大柱一眼。
齐大柱那些弟兄们站在那里早就看懵了,无数双目光这时都望着这个静静走来的女人。
那女人走到离他们约一丈处便自己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戚继光带着齐大柱继续向山岭那边走去:“你有妻室吗?”
齐大柱:“原来有,去年生孩子,母子都没保住。”
“哦。”戚继光不禁又望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大步向前走去。齐大柱默默地跟上他的步伐。
前沿阵地山岭树林中
“禀部堂,属下把他带来了。”戚继光单腿跪了下去。
齐大柱站在那里有些懵了,赫赫有名的戚将军下跪的前方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的那人又黑又瘦并不起眼。
戚继光站起来后,对着齐大柱:“这就是当初放过你的胡部堂。快来拜见。”
齐大柱惊了,这才知道此人便是浙直总督胡宗宪,立刻双腿跪了下去:“小民齐大柱拜见胡部堂!”
胡宗宪浅浅一笑:“是海知县派你们来的?”
齐大柱:“回部堂大人,是。”
胡宗宪:“这次你们立了功。”
齐大柱:“回部堂大人,应该的。”
胡宗宪:“你们没有吃朝廷的军饷,谈不上应该。”
齐大柱抬起了头:“当初要不是部堂大人放了我们,后来要不是海知县救了我们,我们已经死了几回了。能为朝廷出点力,当然是应该的。”
胡宗宪望向了戚继光:“听到了吗‘百姓并不知道什么是朝廷。他们心里的朝廷就是我们这些盲。”
戚继光肃然动容:“属下明白。”
胡宗宪又问戚继光:“他们答应留下了吗?”
戚继光:“回部堂,他答应了,有些人愿意跟他留下,有些人要回去。”
胡宗宪慢慢站起了:“把军报写好了,给他们记头功,其他的按功保举,我今晚就向兵部呈报。”
戚继光:“是。”
“起来吧。”胡宗宪又望向了齐大柱。
齐大柱这才站了起来。
胡宗宪:“你现在虽然是官军了,打这一仗还是义民所为。我没有别的赏你,送你这把剑吧。”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那把剑递了过去。
齐大柱懵了。
戚继光也有些意外:“部堂,这可是你在兵部时就用过的剑,怎么能送人?”
胡宗宪:“我带着它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不如送给他多杀几个倭寇吧。”
什么叫“没有多大的用处?”为官无非进退二字,戚继光立刻感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退志,而且是那种无奈的退志,心里便觉一酸,看见胡宗宪双手把剑还递在那里,连忙低声对齐大柱:“快接过来!”
齐大柱又跪下了,双手举起接过了那把宝剑。
胡宗宪开始向山岭那边走去,亲兵队长和亲兵们牵着马立刻跟过去。
戚继光深揖下去:“送部堂!”
胡宗宪又站住了,回过头来,齐大柱这时捧着宝剑还跪在那里正望着他。
胡宗宪:“托你们那些回去的弟兄带句话,感谢海知县。”
齐大柱大声应道:“是!”
天色渐渐暗了,胡宗宪和他的亲兵们消失在黑黑的树林深处。
杭州馆驿西院
海瑞赶到这里已是亥时。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相隔数月,这次来到,驿丞、驿
卒的态度却大不相同。驿丞亲自举着灯,驿卒在后面替他牵着马走进了院门。
“王知县到了吗?”海瑞一进门便大声问道。
“敢不先到?”王用汲手里也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院里,还是那副笑容,望着海瑞。
一个在淳安,一个在建德,比邻之县,可几个月就是没能见面。海瑞见到他顿感春风习习扑面而来,立刻走了过去:“你总是比我腿快。”
王用汲:“我比你近,地利而已,地利而已。”
“住哪里'”海瑞问王用汲。
驿丞立刻接言:“给二位老爷安排了东院大房。王老爷说一定要住你们原来住过的那两间,小的只好从命。若是嫌办公事不便,还可以调。”
海瑞大声赞同:“原来的好!就住我们上回那两间。”
杭州馆驿海瑞客房
这是原来那间房吗?海瑞一进门就感觉不对。
房梁上吊着灯,房角上坐着灯,书案上摆着灯,大放光明!房间确还是那个房间,摆设却全换了,一色的黄花梨家具,书案也大了许多,上面的纸笔墨砚显见都是上品,摆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茶几上的茶具也都换成了上等的细瓷,而且还摆有花瓶、古玩。
海瑞站在房子中问,上下左右扫了一眼。
驿丞站在他身边,指着房门边那架黄花梨洗脸架:“海老爷先洗把脸,待后让他们伺候您老沐个浴。看还缺什么,我再派人绐您送来。”
海瑞这才看到,房门边的洗脸架上还摆着一只白云铜面盆,已装好清水,一块雪白的凇江棉布脸帕一半搭在水里,一半搭在盆边。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慢慢望向那驿丞。
王用汲站在另一边鬼笑,他知道,驿丞立刻要碰一鼻子灰了。
“点这么多灯干什么!”海瑞果然一开口便给他一钉子,“还有这些花瓶之类!我们是来办公事的桌上留一盏灯,其他没用的东西都拿走。”
那驿丞立刻窘在那里:“海老爷,您老和王老爷虽还在知县任上,这回可是奉旨办差。我们是按规制接待。”
海瑞:“什么规制?《大明会典》上有这个规制吗?”
那驿丞只好望向了王用汲。
王用汲:“恭敬不如从命。你们就按海老爷自己的意思办吧。”
驿丞只好对外面的驿卒喊道:“取叉子来,把房梁上的灯还有座灯都熄了。把花瓶古玩都搬出去。”
立刻进来两个驿卒,一个拿着一根长竿又便去叉吊在房梁上的灯,另一个便去取摆在各处的花瓶古玩。
王用汲对海瑞:“先擦把脸吧。让他们干,去我房间坐坐。”
“不擦了。”海瑞说着便和工用汲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对那驿丞说道,“一百两一匹的淞江棉布用来做脸帕,你们也太阔气了。换了,我只用麻的。”
杭州馆驿王用汲客房
一跨进门,海瑞便是那副不想进去的样子。
王用汲的房间和海瑞刚才的房间是完全一样的规格和摆设。
“算了。我还是到院子外边站站吧。”海瑞说着便走。
王用汲一把拉住了他,仍然笑着:“你不愿意过好日子,还不许人家舒服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海瑞:“好大的人情。润莲,你知道这种规格一人一天要花多少银子吗”
王用汲:“包括饭食,一百二十两。”
海瑞:“知道你还住?”
王用汲收了笑容:“因为这是赵中丞和织造局亲自安排的。”
赵贞吉是巡抚也是这个案子的主审官,他安排陪审官的食宿规格尚可理解,可王用汲偏偏把“织造局”三个字说得很重,这里面就有文章了。
海瑞立刻警觉起来:“上谕下来都五天了,我们来了不立刻召集办案,倒在规格上做起文章来了。”
王用汲:“其实,赵中丞已来过了,等了你一个时辰,刚走。”
“是么?”海瑞立刻转身,“那我们现在就去见他。”
“都什么时候了?”王用汲一把拉住他,“赵中丞说了,明早卯时在巡抚衙门会面。”
说着便把门关了,接着把海瑞拉到靠墙的椅子边,“来,坐下说。”
海瑞被他让着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来了。王用汲拖着旁边那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先不说规格的事。刚峰兄,你接到上谕是什么时候,”
海瑞:“五天前清晨时候。”
王用汲:“建德比淳安近,我接到上谕是六天前的傍晚。遵省里的安排,白天忙着交接县衙的事,这几晚可是夜夜没合眼,睡不着。”
海瑞笑了:“是呀。这么大的案子,被审的睡不着,审案的当然也睡不着。”
王用汲:“你也睡不着吧?”
海瑞:“那倒没有。案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觉该怎么睡还怎么睡。”
“你倒睡得着。”王用汲叹了一声,“你就没想想,这个案子的主审官为什么是赵中丞,两个陪审官为什么是你和我这两个新调来的知县?”
海瑞望着他:“想得有些道理。”
王用汲压低了声音:“赵中丞是徐阁老的学生,你和我是高大人和张大人推举的人。愣要说派系,我们三个全是裕王爷这边的人!”
海瑞依然静静地望着他。
王用汲:“这么大案子,皇上为什么会同意全用裕王爷的人来查?用意只有一个。”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
海瑞:“说下去。”
王用汲却站起来,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笺纸上写了两个字,踅回来,伸到海瑞面前。
海瑞注目望去,笺纸上写着两个大字:“倒严”。
海瑞点了点头,王用汲立刻揭开身旁的灯笼罩将那张纸点燃了,快烧尽时放到自己这边的茶碗里,这才又坐了下来,紧紧地望着海瑞。
海瑞也紧紧地望着他,一副等着听下去的神态。
王用汲:“可我又想,既然皇上都有这个心思了,直接下一道旨意就是,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手脚,从浙江人手,原因只有两个,一是这一党势力太大,在朝廷动他们立刻便会牵动两京一十三省。二是皇上另有顾忌,还没有下最后倒他们的决心。刚峰兄,这样的事交到浙江,交给我们,你我肩上担的是天大的干系,脚下踏的却是薄冰哪。”
海瑞显然认同了他的见解,也格外严肃起来:“那这个担子你准备怎样担?”
王用汲:“一句话,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
海瑞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什么叫小事不糊涂,大事要糊涂?”
王用汲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人这二十年干的事有多少牵涉到官里,牵涉到皇上,朝廷那么多大员都知道,可何曾有人说过一句话?何况还有许多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从浙江人手就是为了投鼠而不忌器!牵涉到‘鼠’我们可以严查,牵涉到‘器’,我们便一个字也不能问,更不能查。”
海瑞开始换了一种目光望着王用汲,他突然发现这个人品厚道遇事随和的人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思虑,一时自己也弄不清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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