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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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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开始换了一种目光望着王用汲,他突然发现这个人品厚道遇事随和的人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思虑,一时自己也弄不清是对他油然而生佩服还是蓦然生了一丝隔膜,目光中便透出了这种复杂。
王用汲正望着他的眼,当然感觉到了他的神态:“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们不这样想,郑泌吕、何茂才就会想得比我们明白。为了避罪,他们会把什么事情都往宫里扯,往皇上身上扯。这一扯,案子便一个字也审不下去。你和我,还有赵大人这一关就比郑泌昌、何茂才还要难过!”
海瑞仍然紧紧地望着他:“赵中丞是不是也这样想!”
王用汲想了一下:“他来的时候倒是没有这样说,但可以料定,他也是这样想。”
海瑞:“你怎么就能料定?”
王用汲的目光这时慢慢扫视着这间布置高档的房间:“现在可以说我们的规格了。你和我也不过七品的职位,织造局为什么会亲自出面给我们安排这么高的规格?难道还不明白。”
海瑞:“织造局插手这个案子了。”
王用汲:“岂止插于。圣旨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可织造局已经将洗一石的家产转卖给别的商人了。”
“他们敢!”海瑞倏地站起,两眼立刻闪出光来。
“不要动气,先不要动气。”王用汲一边示意海瑞压低声调,紧跟着也站了起来,更压低了声调,“你知道收买沈一石家产那些商人的约书是和谁签的吗?”
海瑞:“谁?”
王用汲:“赵中丞!”
海瑞一下愣在那里。
王用汲:“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接手沈一石家产的商人都是胡部堂的亲谊。”
海瑞两眼空空地望着前方,脸上无任何表情,身子也一动不动,就像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
王用汲见他这般模样,本想说话又停住了,只好静静地待在那里。
海瑞的耳边慢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是高翰文临走时向他背诵织造局账目的声音:“嘉靖三十九年五月,织造局赶织上等丝绸十万匹,全数解送内廷针工局……嘉靖三十九年七月,以两省税银购买上等丝绸五万匹中等丝绸十万匹,和淞江上等印花棉布十万匹,解送北京…嘉靖三十九年十月,织造局同西域商人商谈二十万匹丝绸贸易,折合现银二百二十万两,悉数解送内廷司钥库…”
接着,海瑞动了,来回踱着步,将高翰文告诉他的数字自己念了出来:“嘉靖四十年二月,接司礼监转上谕,该年应天浙江所产丝绸应贸与西洋诸商,上年所存十二万匹丝绸悉数封存,待今年新产丝绸凑足五十万匹,所货白银着押解户部以补亏空…”
王用汲见他旁若无人,突然说出了这些惊天的数字,一下子懵了,眼睛睁得好大望着海瑞。
海瑞的眼中这时也渐渐闪出光来,显出来一副闻鼙鼓而思破阵的神态!
王用汲看着他这种气势,怯怯地唤道:“刚峰兄”
“不用再说了!”海瑞倏地转望向他,“圣谕煌煌,明示要抄没沈一石的家产,追缴郑泌昌、何茂才以下罪员贪墨的赃款交归国库。现在织造局却将沈一石的家产转卖给别的商人,而且还是卖给胡部堂的亲谊!要是这样,抄沈一石的家等于没抄,追缴赃款也就等于没追。国库依然亏空,贪墨照旧堂皇。润莲,这件事我要查!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查?”
王用汲:“这可是赵中丞签的约,你向谁去查”
海瑞:“这些商人是谁叫来的?”
王用汲:“听说是郑沁昌、何茂才叫来的…”
海瑞:“那就连夜提审郑泌昌、何茂才!”
“这不妥!”王用汲急了:“赵中丞是主审官,你和我是陪审官。案子还没有审,哪有陪审官去查主审官的道理!”
海瑞:“我查的不是赵中丞,查的是沈一石的家产,和他家产背后的贪墨!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去?”
王用汲:“我不去,你也不能去。”
“那好。”海瑞手一挥,“你还住你这间房,我就住我那问房。你怎么干我不管,我怎么干你也不要管!”说着大步走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王用汲懵在那里。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正如海瑞所言,遇到这么大案子,被审的睡不着,审案的也睡不着。尤其是赵贞吉,主审巡抚兼于一身,一到任就被织造局猛闪了一下腰,这时更是瞻前顾后,哪里能安寝于席。正在大案前仔细翻阅堆积如山的案卷,苦思下一步的事情,王用汲来了,便立刻接见了他。
王用汲显然用最谨慎的词句最简短地向他说完了海瑞去提审的事,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赵贞吉去阻止。
赵贞吉也静静地坐在案卷堆积的案前,只露出那颗没有戴帽的头,看不出他有任何惊诧,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焦急。
“他是陪审官,有权去提审罪犯。”赵贞吉竟然十分平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用汲一怔,接着说道:“中丞大人,这是朝廷的钦案,似乎还是应该由中丞定了,我们陪审。否则,卑职担心打乱了中丞的部署,海知县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赵贞吉:“圣旨你们都看了,那就是部署。只要按旨意审就没有什么责任。”
王用汲站起来了:“中丞,旨意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可现在已经卖绐了别的商人。中丞叫我们怎么按旨意审牵涉到织造局怎么办?”
赵贞吉又慢慢把目光望向了他:“你还是个老成办事的人。你说的都没有错。可海知县去提审犯人也没有错。这样吧,你要担心牵涉到织造局,就去告诉杨公公一声。他可以去旁听嘛。”
王用汲是何等明白的人,一番对答已经看出赵贞吉这是眼睁睁让海瑞去捅马蜂窝,也正颜起来:“中丞如果认为应该这样,那也应该中丞派人去通告杨公公。”
这便是顶撞了,赵贞吉却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我派人去通告杨公公也行。还有别的事吗?”
王用汲倒被他软在那里,过了一阵才答道:“卑职没有别的事了。”
赵贞吉:“那就先去歇着。明早卯时到这里来会集。一起听听海知县审出了什么。”
“是。”王用汲心里很乱,答了这声转身退了出去。
“来人。”赵贞吉立刻唤道。
当值的书办立刻进来了:“中丞大人有何吩咐'”
赵贞吉:“你立刻去织造局禀告杨公公,就说新来的海知县一个人到牢里提审郑泌昌、何茂才去了。”
书办:“是。”
入伏的天,气候闷热,心里燥热,杨金水侧躺在一张紫檀大榻上也是睡不着。好在房梁的每根横梁上都吊着一块用水竹织成的三尺见方的“吊扇”,一共四扇,串在一根小指粗的丝绳上,丝绳又都卡在横梁的红木轱辘上,绳头垂下来正被那个胖太监捏着,一下一下地拉,四扇“吊扇”便同时前后扇动,轻风徐来,岂不快哉!可杨金水还是睡不着,翻了个身:“你来摸摸,我头上是不是有些发烫?”
胖太监立刻站起,先到银盆里把手洗了,又擦干了,趋到榻边,用手轻轻挨上杨金水的额头。
“烫不烫?”杨金水问道。
胖太监:“干爹甭急,儿子用这只手再探探。”说着换了只手又轻轻挨上杨金水的额头。
“到底烫不烫?”杨金水翻身坐起了。
胖太监立刻退了一步,答道:“好像有些烫,又好像有些不烫。”
“你就是一头猪!”杨金水恼了,“换个人来摸摸。”
“是。”胖太监答着就走,刚到门边,随从太监正好走了进来。
胖太监:“师兄来得好,干爹觉着身子有些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了?”随从太监连忙走了过去,“干爹,该不是着了风吧?”
“都好几天没刮风了,哪里着风去?”杨金水十分不耐烦。
“也是。”随从太监连忙将眼瞪向胖太监,“是不是你不知轻重,扇子拉得太急了?”
“可没有!”胖太监一听汗就出来了:“干爹在这里,我可是掐着脉数拉的扇,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随从太监:“得了,你先出去。”
胖太监如蒙大赦,十分敏捷地走了出去。
杨金水知道他有事要禀了:“什么事?”
随从太监顺手拿起榻边几上一把象牙折扇展开了轻轻给杨金水扇着:“那个淳安知县海瑞到牢里提审郑泌昌、何茂才去了。”
“审就审呗。”杨金水乜向他,“就这个事?”
随从太监:“他是一个人去的。”
“一个人又怎么”刚说到这里杨金水也觉得有些不对头了,“赵中丞呢?”
随从太监:“就是赵中丞派人来禀告干爹的。赵中丞说,那个海瑞晚上戌时到的,连他的面都没见,于时就一个人跑到牢里提审去了。”
杨金水:“赵中丞就不去管他?”
随从太监:“赵中丞说海瑞也是钦点的问官,有权提审犯人,他不便干预。”
杨金水两只眼翻上去了:“好哇,他这是为了打鬼借助钟馗了”
随从太监没敢接言,只是轻轻地扇着扇。
“我就知道有事!”杨金水忽地一下翻身下地连鞋也没穿就向外面走去,“赶紧找到锦衣卫那几个兄弟,去臬司衙门大牢!”
“鞋!干爹,您老还没穿鞋呢!”随从太监连忙提着鞋追了出去。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史载明朝省以上衙门大牢的提审房都是明暗两间。提审犯人在外面的明间,记录口供的人在隔壁暗间。据说这样问案便于套供,犯人因见无人记录,就往往会把原本不愿招的话在不经意间说出来。可见明朝之司法制度也充满了阴谋为本。
海瑞身上带有上谕,一路通行无阻,这时已在提审房坐下,静候把郑泌昌从牢里提来。
郑泌昌还是那身便服,照旧没有带刑具,被一个狱卒领了进来。两个人的目光立刻对上了。
郑泌昌的眼中自然没有了当时当巡抚那种居高临下,可也并没有待罪革员这时常有的恐惧和乞怜,灰暗却平静地望着海瑞。
海瑞本是个杀气极重的人,这时目光中却没有应有的严历,淳淳地望着郑泌昌。
郑泌昌见到他这种目光,眼睛便亮了些。
海瑞望向狱卒:“给革员搬把椅子。”
那狱卒连忙把靠墙的椅子搬到大案对面。
海瑞:“再搬过去点。不要对着大案,朝着东边摆。”
狱卒愣了一下,把椅子又搬了过去,面朝东边摆在那里。
海瑞:“再搬把椅子对面摆着。”
狱卒似乎明白了海瑞的意思,连忙又从墙边搬过来另一把椅子摆在那把椅子的对面。
“去吧,把门关上。”海瑞支走了狱卒,这才从大案前走了过来,望着郑泌昌,手往西边的椅子一伸:“坐,”
郑泌昌望了望他,坐下了。
海瑞依然站在椅子边,没有立刻坐下,把目光望向了提审房侧面关着的那道门,大声说道:“过来,到这边当面录口供。”
沉寂了一阵,那扇门开了,一个书办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一叠录口供的纸、一只砚盒和支笔,幽灵般走出来了,带上了侧门,站在那里望着海瑞。
海瑞向主审官坐的那个大案一指:“你就坐在那里记录。”
书办有些犹豫:“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哪有那么多规矩。”海瑞手一挥,“坐过去记录就是。”
书办只好走到大案前,把椅子拖斜丁,屁股挨着边坐下,拿起了笔。
海瑞这才面对着郑泌昌坐下了。
郑泌昌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二十年了,从翰林院放知县,升知州便干了十几年,投靠了严世蕃才一路青云,当上了封疆大吏。官场什么规矩什么隐秘他不知道?
这时本以为被海瑞提审会有一场雷霆斥辱,没想到这个当时做下级就敢与自己分庭抗礼的知县,现在当了钦差反倒如此以礼待之,而且一切都在明处,顿时心里便不是滋味,坐在那里反而不自然了。
海瑞这才定定地望着他:“你是革员,我不能再以职务相称。你中过进士,可我只中过举人,也不能以年谊相称。没有定罪,我也不好直呼其名。下面我问你,就不称呼了。”
郑泌昌立刻感到了这个人从里面透出来的正气,也立刻悟到了正气原来只是一个“真”字!这时他是真正有些感动了,答道:“好。”
牢头屏住气躬身把杨金水和两个锦衣卫悄悄领进来了。
杨金水的目光立刻望向了通往提审房的那扇侧门,牢头连忙走了过去,轻轻地将门闩推上。
闩上了门,牢头又望向杨金水和两个锦衣卫。
这时,提审房那边隐约传来了海瑞的问话声:“圣旨下来之前,沈一石的家产是你们抄的。他一共有多少家产?”
杨金水的脸立刻阴沉了,径直走到靠侧门边,记录口供那张案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侧耳听着。那边传来的郑泌昌的答话声果然清晰了许多:“沈一石的家是高翰文抄的,我不太清楚。”
牢头见两个锦衣卫还站在那里,便连忙走到墙边搬起椅子往杨金水那边走,锦衣卫的头儿却挥了挥手,那牢头又把椅子放回了原处然后悄悄退了出去。锦衣卫头儿便在墙边坐下了,另一个锦衣卫去关了房门,也在墙边坐下。
靠提审房的侧门旁只有杨金水一个人坐在那里。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海瑞见郑泌昌第一句话便硬生生地推卸了,也不动气,只对那书办:“记录在案。”
书办飞快地记录。
海瑞:“高翰文是奉谁的命令去抄沈一石的家的?”
郑泌吕:“当然是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的命令。”
海瑞:“记录。”
书办立刻记录。
海瑞:“高翰文抄了家没有向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禀报结果吗?”
郑泌昌沉默了。
海瑞:“回话。”
郏泌昌:“禀报了。”
海瑞:“是口头禀报还是书文禀报'”
郑泌昌:“是口头禀报。”
海瑞:“是向巡抚和按察使禀报的吗?”
郑泌昌声音低了许多:“是。”
海瑞:“大声点。”
郑泌昌:“是。”
海瑞:“记录。”
书办一直在记录。
海瑞:“高翰文抄没沈一石的家产既向你和按察使禀报了,你刚才为什么说不清楚?”
郑泓昌:“因是口头禀报,他说的本就不清楚。”
“你们是凭什么去抄沈一石家产的!”海瑞提高了声调。
郑泌昌:“圣旨。”
“奉旨抄家,你们难道不要给朝廷回话吗!难道皇上问你抄家的结果,你也说不清楚吗!”海瑞终于严厉起来,紧接着对那书办,“把我的问话记录在案!”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暗间
杨金水的身子倏地坐直了,侧耳等着听下面郑泌昌的回话。
两个锦衣卫这时对望了一下目光,显然也对隔壁那个海瑞的问话关注起来。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郑泌昌慢慢望向海瑞:“海大人这样问,革员自然无话可说。可当时实情就是这样。时间隔这么久了,我也上年纪了,记不起了。”
海瑞:“六天前的事你记不记得起?你自己亲自跟人家谈的事记不记得起?”
郑泌昌一怔,没有回话。
海瑞:“回话!”
郑泌昌:“那应该记得。”
海瑞:“记录在案。”
书办立刻记了。
海瑞:“六天前,你和何茂才将沈一石家产卖给丁徽商,当时沈一石的家产是多少?你们又是怎么作价卖给那些徽商的,记录在案!”
郑泌昌并不慌张:“海大人,圣旨上应该没有问我这件事吧?”
海瑞这时紧紧地盯住郑泌昌,眼中也慢慢闪出光来:“你的意思是皇上叫你把沈一石的家产卖给徽商的!”
泉司衙门大牢提审房暗间
杨金水那张脸立刻比死人还难看了,倏地站了起来,望向两个锦衣卫。
两个锦衣卫此时却十分冷静,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隔壁传来了郑泌昌的声音:“我没有这样说。”
杨金水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了。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海瑞:“那圣旨上怎么会有问这句话的旨意!圣旨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你却把沈一石的家产卖给了别人。皇上事先知道你们敢如此胆大妄为吗?”
郑泌昌:“皇上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可我们也没有把卖沈一石家产的钱拿到自己家去。”
海瑞:“到哪里去了?”
郑泌昌:“我已是革员,海大人现在应该去问接任的巡抚。”
海瑞:“圣旨现在是叫我问你!沈一石的家产一分一厘都要充归国库!你们却把它卖了,交不出来,我现在就可(文)以上疏朝廷,着地方官(人)抄你的老家。你在老家(书)置的那么大宅院那(屋)么多田地,都要抵没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
郑泌昌:“卖沈一石的家产我没有拿一分一厘,朝廷自有明断。”
海瑞:“那好。那我就上疏朝廷,同时行文都察院大理寺和户部,让朝廷有司衙门都给我一个明断,沈一石的家产到底该不该追缴回来充归国库。”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暗间
也不是害怕,大约是外暑内火交攻,杨金水突然眼前一黑,站在那里便晃了起来。
锦衣卫那头儿何等敏捷,一个箭步便无声地跃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
杨金水的脸自得像纸,这么热偏又没有一滴汗。锦衣卫头儿立刻伸出拇指掐住了他的人中。杨金水的眼慢慢睁开了。锦衣卫头儿便示意他走。
杨金水举起一只手,强自镇定,自己慢慢又坐下了。
锦衣卫头儿向另一个锦衣卫递过一个眼色,那个锦衣卫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杨金水身旁,锦衣卫头儿挨着他坐下了。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郏泌昌这时的脸也白了,汗涔涔地下:“海大人”
海瑞:“我不问你了。把口供拿过来,让他画押。”
郑泌昌:“我还有话说…”
海瑞只望着他。
郑泌昌:“卖沈一石的家产我没有拿一分一厘…”
海瑞:“这一句不必记录。画押!”
那书办把口供拿了过来,将笔向郑泌昌一递。
郑泌昌却不接。
海瑞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杀气:“《大明律》第五款第二条,罪犯不在口供画押者,立杖四十!”
郑泌昌接过了笔,在口供上画押,手却使不上劲。
海瑞对书办:“扶他到案边画押。”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暗间
杨金水几时受过这样的罪,三伏的天,门窗紧闭,心里又在翻滚着,偏不出汗,只觉得一阵阵烦热,伸手去摸,因平时从不带扇,都是随时有人替他扇着,因此一把扇子也没有。
坐在旁边的锦衣卫头儿看出了,他们也是不带扇的人,倒不是有人替他们扇,而是从来耐寒耐热,这时他便用右手抓住了盖膝的短袍下摆上下扇动起来,风居然比扇子还大。杨金水向他投过一丝示谢的目光。
隔壁又传来了海瑞的声音:“这里没你的座,把椅子撤了。”
杨金水知道,这是提审何茂才了。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海瑞已经坐回到大案前,书办便挪在大案的侧端坐着记录。
何茂才树权似的杵在那里,那股气顿时冒了出来:“海大人,赵中丞审我都有一把椅子。刚才郑泌昌也有椅子,同样的案子,你凭什么让我站着受审?”
海瑞:“凭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
何茂才脸色变了:“圣旨都没有这样说我,海大人有什么证据如此谤我‘”
海瑞:“我问你,今年五月新安江九个县的大堤是怎样同时决口的!”
何茂才一惊,但很快便咬定了牙:“那时上面有总督巡抚和布政使,河道衙门也不归我管,我怎么知道?”
海瑞:“可决堤之前整个大堤上都是你臬司衙门派的兵!你怎么解释?记录在案。”
书办飞快地记录。
何茂才被问住了,也就一会儿,立刻辩道:“上面叫我派兵,我当然派兵。”
海瑞:“你说的这个上面是谁‘”
何茂才又被问住了。
海瑞:“回话!”
何茂才躲不过去了,答道:“河道衙门归谁管这个上面就是谁。”
海瑞:“河道衙¨的监管是宫里派的李玄,李玄暂归江南织造局管。你说的这个上面难道是江南织造局?记录在案。”
臬司衙门大牢提审房暗间
这一回不只是杨金水脸色变了,两个锦衣卫脸色也变了。
杨金水再也按捺不住,扶着椅子的把手倏地便要站起,锦衣卫头儿轻轻按住了杨金水做了个叫他们过去干预的手势,锦衣卫头儿凑近他耳边,用气声说道:“他有圣旨。”
杨金水的目光一下子虚了,坐在那里发怔。
皋司衙门大牢提审房
何茂才哪里敢回这个话,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海瑞:“你不敢回话了?”接着转对书办,“那就把我的话记录在案。”
书办一直就提着那支笔,这时重点了下头。
海瑞:“据查,原杭州知府马宁远,原淳安知县常伯熙、建德知县张知良在端午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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