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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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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连忙说道:“不用谢恩了,替朕把皇孙好好带着。”说着抱起了身上的孩子,裕王连忙过去,接过了孩子,递给李妃。
吕芳这时抓住时机在嘉靖耳边说道:“大喜的日子奴才再给主子报个小喜,江浙的织造局这回跟西洋的商人一次就谈好了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嘉靖听后神情果然一振:“五十万匹卖到西洋是多少钱?”
吕芳:“在我大明各省卖是六两银子一匹,运往西洋能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匹。每匹多赚九两,五十万匹便能赚四百五十万两。”
嘉靖:“好事。浙江那边产的丝能跟上吗?”
吕芳故意沉吟。
嘉靖:“嗯?”
吕芳:“胡宗宪有个奏疏,本想回宫再给主子看。”
嘉靖是何等精明的人,一听便知话中有意:“是不是向朕诉苦?”
吕芳:“圣明无过主子。”
嘉靖:“诉苦的话朕就不看了,叫他有苦向内阁诉去。”
“是。”吕芳大声答着,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裕王。
裕王的面容动了一下,依然低头站在那里。
嘉靖站了起来:“今天的晚膳朕就不回宫吃了,在这里讨一顿斋饭吃吧。”
裕王立刻躬身答道:“儿臣等叨天之恩,谨陪父皇进斋。”
北京严府严世蕃书房
几支手臂粗的巨烛把这里照得通明,严世蕃又兴奋了,来回地走着。罗龙文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笔,满脸凝肃地望着严世蕃。
严世蕃一边走一边说道:“郑泌昌、何茂才他们的信你写,告诉他们不要理胡宗宪,放开手去干,死活也就端午汛这一个机会了!先把那九个县淹了,然后让那些丝绸大户准备好粮食买田。买完田立刻给我种上桑苗,我今年就要见蚕丝。”
罗龙文:“明白。胡宗宪那道奏疏怎么回批?”
严世蕃:“胡宗宪的奏疏我来批,得让他明白,他天上只有一片云,那片云就是我们严家!”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胡宗宪那张脸更显消瘦憔悴了,这时他坐在签押房的大案前,案头上静静地摆着他的那道批了红的奏疏。
“听说奏疏批回了?”像一阵风,谭纶迈进门就大声问道。
胡宗宪坐在那里仍然闭着眼,只是答了一句:“你坐吧。”
谭纶望了他一眼,坐下了。沉默了片刻,谭纶说话了:“上面给我来了信,京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们对你有说法,你想知道吗?”
胡宗宪还是闭着眼:“不想知道。”谭纶一怔。
胡宗宪这时才睁开眼睛,却仍然不看谭纶,低声地说道:“我想,总督署你就不要待了,准备一下走吧。”
谭纶倏地站了起来。
浙江杭州沈一石织造坊
在这里出现的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显然心情很好,领着他们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粗布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的中年人,正微笑着把他们从门口引了进来。
这里也许算是大明朝当时最大的丝绸织造作坊了。一眼望去,一丈宽的织机,横着就排了六架,中间还有一条能供两个人并排通行的通道;沿通道走到底,一排排过去竟排着二十行织机。每架织机都在织着不同颜色的丝帛,机织声此起彼伏。
那中年人引着杨金水一行从通道的这端向那端走去。
“像现在这样织,每天能出多少匹?”由于织机声大,杨金水那提高了的嗓门显得更加尖利。
“现在是十二个时辰换两班织。”中年人也大声回道,“一张机每天能织六尺。”
“天天这样织,这样的作坊一年撑死了也就八千匹?”杨金水又尖声问道。
中年人:“是。我二十五个作坊,就这样织,每年也到不了二十万。”
说话间,一行人向通道的那一头走去。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我不会走,也不能走。”谭纶望着坐在那里的胡宗宪说,“真到了朝廷要追究的那天,我谭纶在,就没有你胡汝贞的罪。”
“唉!”胡宗宪一声长叹,“都十年过去了,你谭纶还是没有长进。我也不知道裕王爷怎么会如此看重你。”
谭纶一怔,接着也不无负气地说:“你是说我还没有学到‘为官三思’那一套?”
胡宗宪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才慢慢说道:“你说的是‘思危、思退、思变’那一套?”
谭纶不接言,也是定定地望着他。
胡宗宪:“那我就告诉你,我胡宗宪没有退路,也没有什么可变。”
谭纶这才接言:“那我这次本不该来。”
“是不该来。”胡宗宪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谭纶先是一愕,接着脸上显出了一种复杂的失落:“看起来,还是他们知人。”
胡宗宪:“你说的是裕王身边那几个人?那我就直言吧,他们也不过高谈阔论,书生而已!”
谭纶一股气冒了上来。
“听我说完。”胡宗宪紧接着说道,“这一次你谭纶来,我这样做了,你谭纶不来,我也会这样做,你谭纶明天走了,我胡宗宪还会这样做!因此,用不着你谭纶来劝我怎样做,更谈不上事后要你谭纶来替我顶罪!”
谭纶又愕了,定定地望着胡宗宪的目光中露出了迷惘。
胡宗宪不再看他,自顾说道:“朝野都知道,我是严阁老提携的人。千秋万代以后,史书上我胡宗宪还会是严阁老的人。可你谭纶,还有朝里那些清流为什么还会看重我?就因为我胡某在大事上从来是上不误国,下不误民。我的老家给我竖了三座牌坊,我都五十多了,活到七十也就再熬过十几年,我不会让老家人把我的牌坊拆了!”
谭纶震了一下。
胡宗宪:“你们都自以为知人,自以为知势,可又有几个真知人、真知势?就说眼下由改稻为桑这个国策引起的大势吧,那么多人想利用这个机会兼并田地,浙江立刻就会有将近一半的人没了田地。那么多没田地的百姓聚在这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再后年必反!到时候外有倭寇,内有反民,第一个罪人就会是我胡宗宪,千秋万代我的罪名就会钉死在浙江!就这一点,你来与不来,我都不会让他们这样干。你来无论是想劝我,还是想帮我,都只有一个后果,把大势搅砸了!”
谭纶懵在那里,许久才道:“你说明白些……”
胡宗宪:“当初你谭纶不来,我还可以向严阁老进言,也可以向皇上上奏疏说明事由,我可以慢慢做,比方把今年要将一半的稻田改种桑苗的方案,改成分三年做完。事缓则圆,大势尚有转圜的余地。”说到这里,他拿起案上的那个批回的奏本亮了一下,“因为你来了,我胡宗宪说的话就是这个结果,因为我成了党争之人!从上到下都把我看成了党争之人,你们想要我做的事我还能做下去吗?那样我要还能做下去,年初朝廷议这个国策的时候,他们早就阻住了,就不会让这个国策落到浙江!”
谭纶沉默了,两眼望着地面。
胡宗宪把那个奏本又慢慢放回案面:“现在不只我说的话上面不会听了,我想在浙江做的事只怕也不会让我做了。”
浙江沈一石作坊客厅
杨金水一行又被那个中年人领到了这里。
这个客厅大概也算是当时苏杭一带最大的客厅之一了。北墙上方隔着一张镶大理石面的紫檀木茶几,两边各摆着一把紫檀木雕花圈椅,东西两向一溜各摆着八把配着茶几的紫檀木座椅。最难得的是地面,一色的大理石,每块上面还镶着云石碎星。
一行人刚走进大厅,那中年人拍了一下掌,立刻便有无数的仆人端着茶具从两侧的小门里轻步走到每个茶几后摆设茶具。
中年人:“郑大人陪杨公公上座吧。”
郑泌昌:“你陪杨公公说话,你们坐上面吧。”说着他已然在左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何茂才便在右边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杨金水在正中左边的椅子上一坐,接着手一摆:“你是主人,就坐这儿吧。”
中年人笑着欠了一下身子:“好,我好向各位大人说事。”说着也就在正中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出来四个干练的男仆,提着四把锃亮的铜壶,轻步走到各人背后的茶几边,揭开盖碗,铜壶一倾,几条腾着热气的水线同时注进了各人的盖碗里。
一旗一枪碧绿的芽尖慢慢浮上了盖碗水面,都竖着浮在那里。
杨金水的鼻子往里吸了一下:“这茶不错!”
中年人笑着:“今年第一茬的狮峰龙井,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的。”
杨金水和郑泌昌、何茂才都端起了茶碗轻轻啜了一口。
“好。”郑泌昌赞道。
“是顶尖的上品。”何茂才跟着赞道。
中年人:“产得少,给吕公公和阁老、小阁老各准备了两斤,各位大人委屈点,每人准备了一斤。”
杨金水端着茶碗,瞥向那中年人,发现他面前的茶几上是一碗白水:“你自己呢?”
中年人笑着:“老习惯了,喜欢喝白水。”
“你看是不,都是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杨金水将茶碗放向茶几笑着望向那中年人,“三千架织机,几万亩桑田,还有上百家的绸缎行、茶叶行,整天喝白水吃斋,还穿着粗布衣服,你这个穷装给谁看?”
中年人:“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我的这些织机绸行可都是为织造局开的。哪一天杨公公瞧着我不顺眼了,一脚踹了我,我照旧能活。”
字幕:浙江首富沈一石。
“别价!”杨金水提高了声调,“我敢踹你,严阁老和吕公公还不把我给杀了?”
沈一石一脸的肃穆:“言重,言重。”
杨金水也端正了面容,声音里透着兴奋:“咱们说正题吧。一年要多产三十万匹,上面打了招呼,十万匹让江苏的老胡干,二十万匹让你来干。照这样算来你至少还要增加三千架织机。盖作坊,造织机也得要日子,你干得怎么样了?”
沈一石望了望所有几个官员:“朝廷交办的事,累死了我也不敢耽误。关口是桑田,没有桑田供不了那么多蚕丝,增了织机也增不了丝绸。”
杨金水把目光望向了郑泌昌和何茂才,示意他们说话。
郑泌昌干咳了一声,说道:“桑田最多一个月就能给你,关口是你的粮食都备好了没有?”
沈一石:“大人们能给我多少田?”
郑泌昌:“按今年你要多产二十万匹算,需要多少田?”
沈一石:“如果是成年桑树,有二十万亩就行。可等到一个月以后改种,下半年仍是桑苗,至少要五十万亩。”
“好你个沈铁算盘!”何茂才大声接言了,“那多出的三十万亩最多后年也成了成年桑树了,那可就不止多产二十万匹喽!”
沈一石一笑:“我刚才说了,再多的织机,再多的绸行都是给织造局,还有各位大人开的。我就是想吞,没那么大的口,也没那么大的胆。”
郑泌昌、何茂才都笑着望了望他,又笑着望向杨金水。
杨金水却盯着他们问道:“马宁远呢?什么时候到?”
何茂才:“前天就去信了,从淳安赶来,应该也快到了吧。”
浙江总督署签押房
谭纶这时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满脸沉思。
胡宗宪这时从书柜里拿出了一叠信,又走到案前拿起那封批回的奏本,慢慢走到谭纶面前:“批回的奏本,还有年初以来阁老、小阁老给我的信全在这里,你看不看?”问这句话时,他把奏本和信往谭纶面前的茶几上一摆。
谭纶瞥了一眼那叠信,又望向胡宗宪。胡宗宪那双眼也正深深地望着他。
谭纶:“我不看了。”
胡宗宪:“为什么?”
谭纶:“我知道得越多,你干得会更难。”
胡宗宪不说话了,接着慢慢背过身去,那双一直憔悴黯然的眼中这时闪出了泪星:“《左传》上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我是严阁老重用的人,终有一天要跟着严阁老同落。哪一天大树倾倒,总算还有个谭纶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谭纶倏地站了起来,眼中也已经现出了泪光。
“该说的都说了。”胡宗宪紧接着说道,“你也不要回京,这个时候有你在浙江,他们多少会有点顾忌。裕王爷是以参军的身份推荐你来的,你这就到戚继光那儿去。官府乱了,军营不能再乱!”
“我现在就走。”谭纶抹了一把脸,疾步走了出去。
浙江沈一石作坊客厅
“什么?这件事要瞒着部堂!”马宁远立刻站了起来,一脸惊愕。
何茂才:“不是我们要瞒着部堂,是阁老、小阁老打的招呼。”
马宁远更惊愕了:“阁老和小阁老不信任部堂了……”
郑泌昌:“也不能说是不信任。那个谭纶在部堂身边,瞒部堂是为了瞒上面那些人。”
马宁远:“那还是不信任部堂大人……”
何茂才不耐烦了:“认死理,要怎样说你才想得通!”
杨金水立刻用目光止住了何茂才,笑望着马宁远:“我问你,你听胡部堂的,胡部堂听谁的?”
马宁远犹豫了一下:“当然得听阁老和小阁老的。”
“这不结了。”杨金水又对马宁远,“肯干事,认上司,这都是你的长处。可干事也不能指一指就拜一拜。你认胡部堂,胡部堂认阁老,你按阁老的意思办会错?”
“还有。”郑泌昌接着说道,“阁老叫瞒着胡部堂,用意也是保护胡部堂。免得谭纶他们知道了,捅到裕王那里,第一个问罪的就会是胡部堂。”
马宁远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几个人都看着他。
“我干!”马宁远终于应口了,是那副豁出去的样子,“关口是那么多县被大水淹了以后不能饿死人。我不能让部堂大人到时下不来台。”
杨金水笑了,何茂才也笑了,两人望向郑泌昌。
郑泌昌:“省里官仓内那点粮你们当然不够,买田的粮沈老板你们要备足了。”
沈一石:“放心。买田的粮我一粒也不会少。”
杨金水这时站了起来:“现在离端午汛不到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沿新安江每个堰口都要派兵守着,大水到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堰口。毁堰的事要是走漏半点风声,谁也保不了谁!”
郑泌昌、何茂才的面容都凝重起来,一同望向马宁远。马宁远这时却望向沈一石,突然问了一句:“沈老板,你这里还有没有百年的老山参?”
一听这话,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怔。
沈一石:“不多,还有两支。”
“给我吧。”马宁远说这话时竟透出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几个人都有些诧异,好像又有些会意,都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怎么,老母病了?”
马宁远目光转向了门外:“不是。我是想给部堂大人送去。”
何茂才:“你可别犯愣气,将事情又露给了胡部堂。”
马宁远当下就犯了愣气,瞪向何茂才:“不相信我,这个事就交给别人干好不好?”
何茂才被他顶得一愣。
马宁远:“事情都瞒着他干,到时候担子还是他担。都累成那样了,我送两颗山参你也犯疑!”
“好!”杨金水立刻出来圆场,“又有忠,又有义,这才是干大事的人。沈老板,你这就把山参给马大人吧。”
浙江总督衙门签押房
“派人去开堰口放水了吗?”灯烛下,胡宗宪正坐在案前披阅什么案卷,问这句话时依然没有抬头。可过了好一阵子,居然不见回答,胡宗宪抬起了头。
马宁远站在案前,两只手背在背后,见胡宗宪望向他,才从出神中缓过来:“去了,都去办了。”
胡宗宪:“你背后拿的什么东西?”
马宁远这才犹犹豫豫地将那只装着山参的红木盒拿到胸前:“两支山参……部堂大人,我知道部堂从来不许我们送东西……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看着这一向部堂瘦得太多了……”说到这里,马宁远的嗓音竟有些哽了。
胡宗宪默看他一阵,叹了口气,依然低头批卷:“好好当差,比送我什么都强。”
马宁远手捧着盒子依然站在那里。
胡宗宪还是没有抬头:“放在那里,到各处堰口去看看吧。”
“是。”马宁远把盒子放下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胡宗宪,这才掉头走了出去。
浙江淳安新安江大堤
由于是农历五月,大雨虽然连天般下成了一张大幕,但依然能透过白白的雨幕看见新安江水在滔滔地拍打着去年才修好的大堤。
大堤的一座堰口,大堰的闸门紧紧地闭着,但洪水却透过闸门两边的堤口向大堤那边挤了进去,流向农田——堰口闸门的两边明显有两条裂缝。
更让人惊异的是,堰口边站着的十几个身披油衣的士兵竟然不是看着透过裂缝的洪水,而是看着大堤两旁。在这些身披油衣的士兵中,露出两张被淋湿的冷冷的脸。
——马宁远站在这里!——常伯熙站在这里!
浙江建德新安江大堤
也是一座堰口,堰口边也站着十几个身披油衣的士兵。堰口闸门的两边也有两条明显的裂缝。
洪水挤进裂缝,流向大堤那边的农田。
雨幕渐渐变得有些灰暗了,有几个士兵开始在张开的油衣下点亮了几盏气死风灯。一盏灯边露出了张知良那张被淋湿的脸。
一连串的闪电,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滚雷。
雷声过后,雨声中明显还有另一种声音,是许多人惊恐的呼喊声。
画外音从雨声外,从无数人的惊呼声外传来:“一年一度的端午汛来了,明嘉靖四十年,一场由人祸酿造的天灾正向浙江新安江沿岸的百姓逼来……”
浙江杭州总督署大门外
天已经全黑了,大雨还在连幕下着,从衙门檐下的灯笼光和大坪里点点气死风灯的光里可以影影绰绰看到这里已站满了亲兵队,每人身边都牵着马。
大门敞开着,一个也披着油衣的瘦长人影疾步走了出来。
那人影刚走到大门外,一道闪电从天空朝着总督署大门正中射了下来。
——大门外的那个人被那道闪电像是从头脸的正中一直到袍服下的两脚间劈成了两半。
此时,胡宗宪两眼定定地望向天空。
浙江总督衙门大门前
那道像要将胡宗宪劈成两半的闪电消失了,接着是一声巨雷,接着是一连串的闪电,将总督衙门大坪暴雨中那些亲兵、战马和那顶大轿照得惨白。
亲兵队长举着一把油布大伞走到胡宗宪身后,罩在他的头上。
胡宗宪大声问道:“河道监管呢?”
“去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和织造局报险情去了!”那亲兵队长也大声答道。
胡宗宪:“险情到底怎样?他是怎么说的?”
亲兵队长又大声答道:“好像是说九个县每个县的堰口闸门都裂了口子,沙包扔下去就冲走了,根本堵不住!”
胡宗宪剧烈一震,又一道闪电把他照得浑身惨白。
“天地不仁哪……”胡宗宪这句话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雷声吞没了。
亲兵队长大声地:“大人,您说什么?”
胡宗宪:“去淳安!”
亲兵队长大声地对大坪里的士兵喊道:“快,把轿抬过来!”
“牵马!”胡宗宪吼断了他,紧接着大步走下台阶,向雨中走去。
那亲兵队长慌了,举着伞连忙跟了下去,一边大声喊道:“马!快将部堂大人的马牵出来!”
一匹硕长的黑马从大门中牵出来,紧接着一个亲兵挽着一件油衣奔到伞下胡宗宪的背后,将油衣张开,胡宗宪两臂往下一伸,那亲兵把油衣腋口对准胡宗宪的双手往上一提,紧接着将油衣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罩,转到他身前替他系好胸前的系带。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中雨下得似乎更大了,那匹大黑马定定地站在雷电和暴雨中一动不动。亲兵队长扔了伞,搀着胡宗宪的一条手臂往上一送,胡宗宪跨上了那匹大黑马。亲兵队长这才领着所有的亲兵都翻身上了马。
暴雨中,胡宗宪坐在马上依然未动,那亲兵队长夹着马靠向了他。
胡宗宪:“你带两个人立刻去大营,叫戚总兵和谭参军领一千兵即刻赶到大堤,派兵分驻各个堰口抢险,然后叫他们二位赶赴淳安见我。”
亲兵队长大声答道:“是!”接着马头一摆,领着两骑亲兵向雨幕中驰去。紧接着,胡宗宪两腿一夹,率先向雨幕中驰去。十几骑亲兵紧跟着他驰入雨幕。
江南织造局杨金水卧房
“干爹!”随着一声像女人般的呼叫,一个人从门口闯了进去,趔趄着奔向前面那张大床边,扑通一下跪倒在杨金水脚前。
杨金水里面穿着一套白色的蝉翼睡衫,外面披着一件玄色带暗花的丝袍,正冷冷地坐在床边,望着跪在脚前的那人。
巨烛照耀下,那人一身湿贴在身上的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的脸上雨水仍在淌着,满眼惊慌,不断喘气。
字幕:新安江河道监管李玄。
李玄好不容易把气调匀了些,语调仍然满是惊慌:“九个县,九个大堰口,都、都裂了……有人……有人毁堤,这是要害儿子,害干爹……”
“谁毁堤了?谁要害你了?”杨金水的声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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