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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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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毁堤了?谁要害你了?”杨金水的声调意外的平静。
  李玄一愣,紧接着说道:“整个堤,九个大堰口都是儿子去年监管修建的,固若金汤一般,不可能,不可能会决口,可现在每个堰口都决了口……”
  杨金水:“天底下哪儿有金汤一般的河堤?哪儿有金汤一般的堰口?”
  李玄更愣住了,懵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杨金水。
  这时杨金水的声调突然变得柔和了:“芸娘,你起来去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满眼惊惶的李玄眼睛一下直了,透过杨金水的身侧向大床里边望去。
  一个苗条女人的身影从杨金水背后的大床上懒懒地爬起来了。原来就是在织造局大厅堂披着丝绸的那个美人!
  这时那芸娘穿着一件比杨金水里边的那套睡衫更薄的蝉翼丝衫,飘飘地下了床,也不看他们,径直到一旁的大柜边,打开柜门,拿出了一套杨金水的衣服,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放,又走到床边,懒懒地爬了进去。
  李玄也不敢再多看那芸娘,只好低着眼还跪在那里。
  杨金水:“还不起来,把你那身湿皮剥了。”
  李玄还是跪在那里:“干爹,九个县哪!要是淹了,儿子这颗头……”
  “死不了你。”杨金水有些厌烦了,“起来,换了衣就待在织造局,哪儿也不要去。”
  李玄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突然像是一下省了过来:“这个事干爹知道?”
  “知道什么?”杨金水目光一冷。
  李玄打了个颤:“我、我也不知道知道什么……”
  杨金水:“不知道就是你的福!我可告诉你,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我们是宫里的人,只管老祖宗交代下来的事,地方上的事,捅破了天也让他们地方衙门的人自己跟自己踹被窝去。这几天河道衙门你也不要去了,淹田死人,你都在这儿待着。”
  李玄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接道:“那干爹得赶紧给儿子挪个位子。”
  杨金水:“已经给老祖宗报上去了,等老祖宗的安排吧。”
  “儿子明白。”李玄这一句答得总算有些响亮了,这才爬了起来,到椅子前珍宝般捧起那套衣服,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干咽了一口唾沫,却还赖在那里,接着就去解衣襟上的带子。
  “这儿是你换衣服的地方吗?”杨金水冰冷的声音甩了过来。
  “儿子该死。”李玄不敢再解衣带,捧着那套衣服向门边走去,走到门边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杨金水,又看了一眼杨金水的背后,说道:“多谢干爹,多谢干娘……”
  杨金水:“去吧。”
  李玄这才迈过门槛,轻轻地将门带上。
  浙江杭州沈一石作坊客厅
  一张大圆桌,摆了酒筷,菜已经上了几道。几个人仍坐在大厅两侧的座位上,显然在等着谁。一个长随疾步走了进来,趋到郑泌昌身后低言了几句。郑泌昌眼中掠过一丝不快,可也就是一瞬间,接着站了起来:“杨公公不来了,我们给马大人他们三个压惊吧。”
  何茂才的不快却立刻发泄了出来:“他是掌纛的,这个时候要决断大事,他倒不来了,这算什么?”
  他的这几句话立刻在马宁远、常伯熙和张知良的身上起了反应,三个人脸上都显出了阴郁,闷闷地站在那里。
  沈一石的脸上也掠过了一丝犹疑,可是很快消失了,他和平常一样,平和地望向郑泌昌和何茂才。
  郑泌昌这时必须出面压住阵脚了,他先给何茂才递过去一个眼色,接着说道:“那我们先议,议完了再请杨公公拍板。马大人,你是第一功臣,今天你坐上首。”
  “什么功臣,天下第一号罪人罢了。”马宁远的声音有些嘶哑,“到时候砍头抄家,各位大人照看一下我的家人就是了。”说着他首先就在打横的那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听了这话,常伯熙和张知良也是一凛,互相望了一眼,跟着在下首的位子上闷坐了下来。
  郑泌昌和何茂才也对望了一眼,两人这才走到上首,同时端起了酒杯。
  郑泌昌:“为朝廷干事,功和罪非常人所能论之。只要干好了改稻为桑这件大事,功在国家,利在千秋。田淹了,不饿死人就什么都好说。沈老板,买田的粮食要加紧抢运,饿死了一个人,那便是罪。”
  沈一石也站在打横的位子前端起了酒杯:“各位大人放心,有一分田我就有一分粮,饿死了人,我抵命去。”说完立刻将杯中的酒喝了。
  “这下该放心了吧?”郑泌昌举着酒杯望向马宁远。
  马宁远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到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谈不上放心不放心。听说部堂大人已经去了堤上,我要是还在这里喝酒,那便是没了心,也没了肝肺!”说完这句,那酒也没喝,搁下杯子大步走了出去。
  几个人都被他晾在那里,面面相觑。
  常伯熙和张知良也慢慢站了起来,望向郑泌昌和何茂才:“我们要不要去……”
  浙江淳安大堤
  黑沉沉的夜空中那个画外音又响起了:“农谚云,‘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而洪水往往涨于暴雨之后。明嘉靖四十年新安江的端午汛就是这样,暴雨铺天盖地下了一天,在半夜时分终于停了。可接下来几天,上游千山万壑的山洪都将倾入新安江河流,水位将不断上涨!”
  雨停了,涛声更大了。天还是黑沉沉的,无数的火把在大堤上闪烁,在涛声的巨吼中明灭不定,那样的无力,那样的弱小。
  堤上火把闪闪,无数的兵士,还有许多百姓扛着沙包、抬着沙包向着巨大的湍流声方向疾跑!
  和着涛声,轰鸣的湍流声是从堰口的闸门发出的。闸门两侧那两道决口已有五尺来宽,江中的洪水正轰鸣着往这两道决口里冲挤,两道洪流汹涌地冲过决口扑向大堤那方的农田!
  几只火把光下,戚继光和谭纶都站在决口边上。
  沙包在决口边的大堤上已经垒成了一道墙。
  一排士兵站到了垒成墙的沙包边上,还有一些青壮的百姓也站到了沙包墙边上,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戚继光。
  戚继光:“准备下包。”
  士兵把长枪的柄端同时插入了最底下的沙包堤面,用肩扛住了枪杆。
  一些青壮的百姓也把竹杠插到了沙包的底下,用肩扛住了竹杠的上部。
  “下包!”戚继光一声令下,一面墙似的沙包同时倾入了决口。
  无数的目光望向决口。
  那么多的沙包,倾入决口却像一把撒进沸锅的盐,立刻被激流冲得无影无踪!
  无数双目光立刻黯淡了!
  “再扛!”戚继光的脸冷得像一块铁。
  那么多士兵,那么多百姓立刻又急跑起来。
  无数双脚跑向大堤的另一侧,几只火把光下站着总督署的亲兵们,他们的前面,面对大河的堤边,孤独地站着胡宗宪。
  谭纶这时悄然走到了胡宗宪的身边。
  “堵不住吗?”胡宗宪显然感觉到了走到背后的谭纶,依然望着黑沉沉奔腾汹涌的河流,声音十分低沉。
  “事先毫无准备,堵不住是意料中的事。”谭纶的情绪十分激愤,“九个县,九个堰口,我们这里堵不住,那八个堰口更堵不住。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胡宗宪:“那天马宁远送我山参,我就该想到的。几百万生民,千秋之罪呀……”
  “如此伤天害理,遍翻史书,亘古未有!任谁也想不到……”谭纶接道,“看这个样子,得分洪。”
  胡宗宪一凛,没有立刻接言。
  谭纶:“淹九个县,不如淹一个县、两个县。到时候赈灾的粮食也好筹备些。”
  胡宗宪:“元敬也这么想吗?”
  谭纶:“也这么想。但这个决心要你下。”
  胡宗宪又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对淳安、建德的百姓也不好交代呀。”
  谭纶:“先尽人事。元敬准备让兵士们跳到决口里去堵一次。能堵上,便九个县都让人去堵。死了人还堵不上,对百姓也是个交代。”
  胡宗宪慢慢转过了身子,火把光下那张清癯的脸更显憔悴了:“那也得赶紧疏散百姓。”
  谭纶:“已经安排了,好在四处是山,百姓疏散很快。”
  胡宗宪的目光慢慢望向决口方向,就在这时,那边传来了戚继光的下令声:“结成人墙!跳下去,再推沙包!”
  胡宗宪一凛,谭纶也是一凛。
  胡宗宪大步向决口走去。谭纶,还有那些亲兵队紧跟着走去。
  决口边,一排垒起的沙包墙上赫然站着一列士兵,手臂挽着手臂,在等待着戚继光下令。
  戚继光没有下令,显然在等着胡宗宪最后的决心。这时望着大步走来的胡宗宪,他的目光中也透着悲壮。
  胡宗宪走到戚继光面前:“这些弟兄的名字都记住了吗?”
  戚继光沉重地点了下头。
  胡宗宪:“如有不测,要重恤他们的家人。”
  戚继光又沉重地点了下头。
  胡宗宪抬起头面对站在沙墙上那列士兵,双手一拱,大声地:“拜托了!”
  “是!”那列士兵依然面对决口,从他们的背影上传来齐声的应答。
  戚继光那只手举起了,沉重地:“下包!”
  那排士兵一声大吼,手挽着手齐声跳了下去!
  火把光的照耀下,许多人的眼睛睁大了,许多人的眼睛闭上了。
  胡宗宪也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扛着枪杆准备撬包的士兵都把目光望向了戚继光。戚继光的目光却紧盯着决口中的士兵。
  巨吼的湍流中,士兵们的那排人头转眼沉了下去。戚继光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他的眼又亮了。湍流中,人头又浮了上来,手臂紧紧地连着手臂,但整排人很快被激流向后冲击!
  “下包呀!”湍流中似是那个领头的队长拼命大喊,可喊声很快便被湍流吞没。
  扛着枪杆准备撬包的士兵们又都紧盯着戚继光。
  戚继光举着的那只手慢慢放下了:“放绳索,救人!”
  立刻便有十几个士兵把早已准备的绳索抛入决口。可那排人头又不见了,沉没在巨大的湍流之中!整个大堤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涛声和湍流声。
  面对决口,一些百姓跪下去了,接着所有在堤上的百姓都跪下去了。
  火把照耀下的戚继光这时也闭上了眼睛,几滴泪珠从眼角渗了出来。
  “我们上!”突然在百姓群中一个声音响起,接着那人站了起来,是那个曾被马宁远抓走的齐大柱。
  齐大柱对着那些青壮百姓:“轮也轮到我们了!是汉子的跟我上!”说着,大步走向沙墙。十几个青壮汉子紧跟着他走向沙墙。
  胡宗宪望向了戚继光,向他摇了摇头。
  戚继光立刻走到沙墙前面,挡住了齐大柱那十几个人。
  齐大柱一条腿跪了下去,跟着他的那十几个人也都跪了下去。
  齐大柱:“戚将军,那边都是我们的父母和我们的妻儿,要跳也应该我们跳!那天,你把官兵弟兄带走不踏我们的青苗,我们就已经认你了。你就把我们也当你军中的弟兄吧!”
  戚继光:“你就是那天带头闹事的那个人?”
  齐大柱:“是。”
  戚继光:“知不知道那天在总督衙门是谁放了你们?”
  齐大柱:“知道,是总督大人。”
  戚继光:“知道就好。那我们就都听总督大人的。总督大人有话要讲,你们先起来,叫父老们都起来。”
  “是。”齐大柱大声回应着站了起来,“乡亲们都起来,总督大人有话要对我们说。”
  百姓们都站了起来。
  火把光的簇拥下,胡宗宪走近了一堆沙包,戚继光伸手搀着他,把他送了上去。
  第四章
  浙江江南织造局客厅
  “分洪了!”看见杨金水从里间侧门一走出来,何茂才便急着嚷道,“只淹了淳安一个县和建德半个县!”
  杨金水走到半途的脚停住了,站在那里。
  郑泌昌、沈一石也都来了,这时都站在椅子前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的腿又慢慢迈动了,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那几个人也都坐了下来。
  何茂才:“这样一来沈老板五十万亩,改稻为桑的田就难买了。”
  沈一石也接言了:“没被淹的县的田也可以买,但备的粮食恐怕就不够。青苗已经长了一半,没有四五十石一亩买不下来。”
  杨金水不吭声,默默地听着,这时将目光望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泌昌。
  “都被打乱了。”郑泌昌一开口便显出忧心忡忡,“听说分洪的时候那个谭纶也在场。”
  杨金水的脸上这时才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郑泌昌:“这件事我们是瞒着他干的,可背后却是小阁老的意思,这点胡部堂应该知道。现在他这样做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摸不透。”
  “他什么时候回杭州?”杨金水终于开口问话了。
  郑泌昌:“已经回到总督衙门了。”
  “什么?”杨金水倏地站了起来,“回了总督衙门也没找你们去?”
  郑泌昌:“我和何大人纳闷就在这里。按理说赈灾调粮也应该找我这个布政使衙门……”
  杨金水两眼翻了上去,在那里急剧地想着。
  “不怕!”何茂才嚷道,“改稻为桑是朝廷的国策,推不动才是个死。他胡部堂在这个时候要这山望着那山高,阁老还没死,吕公公也还掌着司礼监呢。”
  “你不怕我怕。”郑泌昌接言了,“马宁远到现在还不见人,要是把毁堤的事透了出去,我们几颗人头谁也保不住。”
  杨金水的目光又盯向了郑泌昌:“马宁远找不着人了?”
  郑泌昌:“是。派了几拨人去找,杭州府衙门和河道衙门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那就是被胡宗宪找去了。”杨金水的眼睛望向门外。
  郑泌昌:“我也是这样想。”
  杨金水:“他不找你们,你们去找他。”
  何茂才:“见了他怎么说?”
  杨金水:“不是让你们去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说。”
  郑泌昌:“我们去吧。”
  浙直总督署签押房
  马宁远果然在这里!这时的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葛布长衫,静静地坐在大案对面的椅子上,大概也有好些天没有修面了,面颊上本有的络腮胡都长了出来,长短不一;那双平时就很大的眼这时因面颊瘦了,显得更大。
  胡宗宪就坐在他对面的大案前,两眼微闭。两人都不说话,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摆在胡宗宪面前的大案上,显得更加打眼。
  “我对不起部堂。”马宁远还是开口了,声音由嘶哑转成喑哑,“但我对部堂这颗心还是忠的。”
  胡宗宪仍微闭着眼,脸上无任何表情。
  马宁远:“我是个举人出身,拔贡也拔了几年,当时如果没有部堂赏识,我现在顶多也就是个县丞。我,还有我的家人,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当到杭州知府。从那年跟着部堂修海塘,我就认准了,我这一生,生是部堂的人,死是部堂的鬼。现在我终于有个报答部堂的机会了……”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伸手去解案上那个包袱的布结。
  包袱打开了,里面是一顶四品的乌纱和一件四品的官服。马宁远双手捧起那个敞开的包袱“这个前程是部堂给我的,我现在还给部堂。什么罪都由我顶着,只望部堂在阁老和小阁老那里,还有裕王他们那些人那里能够过关。”
  胡宗宪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接着慢慢站了起来,从案前走了出来,走到签押房的屋中间又站住了,两眼望着门外。
  马宁远捧着那个包袱慢慢转过身来,又慢慢走到胡宗宪面前,将包袱伸了过去。啪的一声,胡宗宪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掌!挨了这一掌,马宁远的身子挺得更直了,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个敞开的包袱,两眼深深地望着胡宗宪。
  “自作聪明!”胡宗宪的声音很低沉,但透着愤恨和沉痛,“什么阁老,什么裕王,什么过关,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这么大的事,居然伙同他们瞒住我去干,还说对我这颗心是忠的!”
  马宁远:“我不想瞒部堂……更不会伙同任何人对不起部堂……天下事有许多本是‘知不可为而为之’。”
  胡宗宪的两眼茫然地望向马宁远,渐渐地,那目光中满是痛悔,又透着陌生。
  马宁远的头又低了下去。
  浙直总督署二堂
  郑泌昌和何茂才一走到这里就被胡宗宪的亲兵队长拦住了。
  亲兵队长:“部堂大人正在批拟公文,请二位大人在此稍候。”
  两个人都站在那里,是那种极不情愿的样子,何茂才更是伸着头越过亲兵队长的肩向里面望去,好像想望见胡宗宪这时到底在干什么。
  亲兵队长:“二位大人请坐吧。”
  两个人这才坐了下来。亲兵队长却钉子似的,定定地站在那里。
  郑泌昌带着笑:“请问马宁远马大人是不是来了?”
  亲兵队长两眼望着前方:“回郑大人,属下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郑泌昌和何茂才目光一碰,更加犹疑了。
  浙直总督署签押房
  “‘知不可为而为之’!”胡宗宪望着马宁远的目光移开了,接着慢慢地摇着头,目光中浮出的只是沉痛,“平时叫你读《左传》、《通鉴》,你不以为然,叫你读一读王阳明的书,你更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半部《论语》可治天下!’现在我问你,孔子说的‘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本意?”
  马宁远低着头默默地站在那里。
  胡宗宪:“孔子是告诉世人,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误国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
  马宁远:“属下只明白应该为部堂分忧。”
  胡宗宪跺了一下脚:“九个县,几百万生民,决口淹田,遍翻史书,亘古未见!还说是为我分忧,这个罪,诛了你的九族也顶不了!”说到这里他仰起了头,深长地叹道,“都说我胡某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新安江河道总管!”
  “我本就不该出来为官!”说着马宁远跪了下去,“可我的老母、拙荆,还有犬子,部堂大人都知道,全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请部堂大人保全他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趴了下去。
  胡宗宪:“我再问你一次,毁堤的事背后指使你的是哪些人?”
  马宁远抬起了头:“部堂,您不要问了。问下去,我大明朝立时便天下大乱了!部堂担不起这个罪,阁老也会受到牵连。堤不是毁的,是属下们去年没有修好,才酿成了这场大灾。但愿淹了田以后,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能够施行,部堂大人不再夹在里面为难,属下这颗人头赔了也值……”
  胡宗宪也黯然了,显然被马宁远这番话触痛了心中最忧患处,一声长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他们拿你的命换银子,拿浙江那么多百姓的身家换钱,你还得死心塌地保他们,还要说是为了朝廷,是为了国策!什么国策,什么改稻为桑,赚了钱,有几文能进到国库?这一次,他们利用的不只是你,胁迫的也不只是我胡宗宪。我真不愿意看到,阁老八十一岁了,被这些人围着,到时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马宁远一怔,愣愣地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你的命这次是保不住了,你的家人我会尽力保全。你先到里边房间待着,听听你保的人肚子里到底是什么肝肺。死,也不要做个糊涂鬼!”
  马宁远重重地在砖地上磕了个头,爬了起来,捧起那套官服,脚步蹒跚地向里间的侧门走了进去。
  胡宗宪对门外:“请郑大人、何大人!”
  浙直总督署二堂
  亲兵队长还像钉子般站在那里,郑泌昌和何茂才早就坐立不安了。
  一个亲兵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亲兵队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亲兵队长对郑泌昌和何茂才:“部堂大人请二位大人进去。”
  郑泌昌和何茂才立刻站了起来,向里面疾步走去。
  浙直总督署签押房
  郑、何二人进来时,胡宗宪已闭着眼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
  两个人站住了,对望了一眼。郑泌昌轻声唤道:“部堂大人……”
  胡宗宪仍然闭着眼睛:“坐吧。”
  两个人轻轻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又一齐望向胡宗宪,胡宗宪还是闭着眼睛。
  尴尬的沉默。两人不得要领了,郑泌昌向何茂才使了个眼色。
  何茂才轻咳了一声,说道:“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胡宗宪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没有接言。
  郑泌昌不得不说话了:“属下听说这个事以后,立刻去了义仓,统算了一下,不足三万石粮。受灾的百姓有六十万之多,全赈了,也就够他们吃上十天半月。当务之急是买粮,可藩库里的存银也不够了。我们得立刻给朝廷上奏疏,请朝廷拨粮赈灾。”
  “拨什么粮?报什么灾?”胡宗宪还是闭着眼睛。
  何茂才:“自然是报天灾……”
  “是天灾吗?”胡宗宪这时睁开了眼,目光盯向郑泌昌和何茂才。
  郑、何二人一怔。
  郑泌昌:“端午汛,一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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