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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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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米,有些还拖欠着房租,六品七品的朝廷命官天天被债主追着讨债,天天有官员跑到我家里抹眼泪,我不见不行,见了他们也只能沉默对之。
  更有兵部,俞大猷和戚继光他们在福建和广东天天同倭寇血战,蓟辽总督那边也是军情如火,催饷的奏疏全堆在张居正那里,李阁老你难道一份都没有看到,赵大人管户部,昨天也说过,受灾的省份和苛政赋税的州府再不救济,只怕要激起民变!现在好了,议来议去就只为了一个工部,只为了修那几座殿和那几个道观!“说到这里他干脆直视徐阶:”徐相,您老身为首辅,总应该在皇上那里争一争。还有我们这些人,身为大臣总要对得起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
  “高阁老这话我不尽认同。”赵贞吉必须挺身为老师分辩了,“你怎么知道徐相就没有在皇上那里尽忠进言?说到争,高阁老也可以去争,我们都可以去争。春秋责备贤者,但徐相一个人也担不起大明的江山。”
  “那就一起担!”高拱可不吃他这一套,“我这就上疏,你赵贞吉也这就上疏,六部九卿,还有那么多给事中和御史都可以上疏。还说海瑞妄议圣意,人家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一进京就敢针砭朝弊,我们却一个个只图自保,真是满朝汗颜。笔墨现在这里,赵大人,我和你这就带头上疏,你敢不敢?”
  赵贞吉一向以理学自居,其实早就“权”多于“经”,偏又放不下理学的架子,这时被高拱一逼,那张脸立时红了:“只要于事有补,高大人忧国,我跟上就是。”
  “不是负气的时候。”徐阶面忧重重,立刻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眼下谁都不能上疏,一句话也不能说。”
  高拱已然热血沸腾:“就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大明的千秋万代!”徐阶的语气也加重了,“你们既然都说海瑞那件事,我就明说了吧。我离宫的时候,皇上已然下旨,命裕王将海瑞在六必居写的那几句话立刻抄写刻匾挂到六必居去,并且断言,海瑞是诚何心,我们这些人是诚何心只有裕王知道!”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怔,高拱也是一怔,
  “同时,冯保也被逐出裕王府遣发朝天观了!”说到这里徐阶动了感情,“谁不知道冯保在裕土府是世子的大伴。世子才五岁,孩童何辜?肃卿,你我这样的朝廷大臣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可皇上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你我可以豁出去争,但总不能动摇大明的根基吧!”
  高拱这才知道,嘉靖一杆子扫下来,竟不惜伤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身上了,立时变了脸色,怔默在那里。
  “忝列首辅,我如何不想既为君父分忧,又为天下着想。”徐阶此时的语调已十分哀伤,“上午奏对也就一个时辰,皇上就发了两次病,后一次几乎昏厥,圣、圣体已经堪忧了!”眶中的泪花随之闪了出来。
  高拱本是性情中人,先是震惊,接着泪花跟着涌了出来。
  李春芳无泪,只从袖中掏出手绢揩眼。赵贞吉和徐瑶自然更能感同徐阶的身受,也跟着流了泪。
  “那今天就不议了!”高拱直接用手抹掉了眼泪,“李时珍就在裕王爷府里,我这就去,立刻带他进宫,拼着龙颜震怒,也要奏请皇上让李先生给他施医!”
  “今天不行。”徐阶摇了下头,“去了,也进不了宫。”
  高拱:“那就找吕公公,让他领李时珍进宫。这个时候他比我们更明白圣体堪忧。”
  徐阶痛苦地又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沉重:“肃卿呀,冯保为什么被逐出王府,你现在还投想明白吗?”
  也不是想不明白,性情乱则心智蒙,高拱一直在激动之中,被徐阶这句话一点,才想到吕芳也受到皇上的猜忌丁。立时闭紧了眼坐到了椅子上,再不吭声。
  “忧君忧民,皆同此心。”徐阶作结论了,“这几天要通告各部,约束属吏,大家皆要以国事为重,不许上疏,更不许私下妄议朝事。盂静。”
  赵贞吉立刻躬下身子:“弟子在。”
  徐阶:“你管着户部。那个海瑞已被锦衣卫看着了。倘若明天他还能到户部报到,你跟他好好谈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具要用到本分上。”
  赵贞吉:“师相放心,弟子明白。”
  “那工部替皇上修宫修观的款项怎么办?都七月了……”徐瑶依然惦记着他那份天大的差使。
  “这事不再各部台议!”徐阶对他就没有好颜色了,“你和盂静都回各自的部衙去。
  这笔款子如何再分配,由内阁来议,我和李阁老、高阁员重新拟票。“
  徐瑶和赵贞吉立刻答道:“是。”
  “我们今天也不议了!”闭目沉坐的高拱这时又站了起来,“我得去裕王府,还是要找李太医!”
  阁员当面否定首辅的提议,显然失礼,但此时此境毕竟其心可谅,徐阶也便无奈地一叹:“也罢。那我们就明天再议吧。”
  李春芳这才冒出一句:“也是,今天也议不出结果。”
  高拱向徐阶一拱,径自先走了出去。
  赵贞吉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师相…”
  “都退了吧。”徐阶立刻打断了他,站了起来已经走去。
  徐阶在前,一行这才都向值房门口走去。
  裕王府邸门前
  王府朝南的三扇门,亦如宫门,中门常年闭着,两旁的侧门却白日必须洞开,纳东南之紫气;日夜皆有八名禁兵把守,肃皇室之威仪。
  高拱的轿子来到这里也才申时初,却发现,今天两旁的侧门也都关了。
  高拱从轿门出来,登上廊檐:“才申时,为什么把门都关了?”
  裕王府的人自然都礼敬他,一个为首的禁兵答道:“回高大人的话,王爷有谕,从今日起,养病期问一律不见外官。”
  高拱黯然:“这一向少见人也好。开门吧,我有事禀陈王爷。”
  那禁兵头目:“高大人,小人刚才说了,王爷有谕一律不见外官。”
  “不见外官也不见我吗?”高拱既意外便有些生气,“我兼着王府的侍读讲官,不是外官。”
  那禁兵头目:“高大人,王爷说了,这一向除了张师傅是皇上钦定的日侍讲官可以进入,高师傅还有徐师傅都不必来了。”
  身为储君,这就等于把自己圈禁在高墙之内,高拱知道事态严重,却没想到裕王把事态看得如此之重!委屈,难过随着灰心同时涌了上来,眼圈又湿了,愣在那里望着禁闭的府门,好久才说了一句:“烦请代我向王爷问安!”说完这句转身便走。
  走到轿门前,高拱又黯然回首一望,却看见左侧的门开了一缝,接着是张居正从里面出来了,接着门很快又从里面关上了。高拱连忙向张居正迎去,张居正也看见了他,快步向他走来。
  二人相视了少顷,高拱问道:“王爷安否?世子安否?”
  张居正:“王爷安,世子也安。”
  “不要骗我了。”高拱低声地,“国病难医,务必请王爷养好身病,只有他才是我大明朝的青山。”
  张居正点了下头:“有李先生在,这一点你我都不必担心。”
  “听说圣上的病今日犯了两次。”高拱紧接着说道,“太岳,我们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李先生进宫给皇上请脉!”
  张居正神色已十分沉重:“一切都无从谈起了。陈洪陈公公今天来这里传旨,挨了王妃的责打。皇上本就有疾,听了这件事,难免病中更易震怒,怒气又舔病症!肃卿兄,雷雨将至,你我尤需冷静。”
  这个消息又犹如当头一棒,将高拱震在那里,究是刚烈之人,此时哪里还谈得上冷静,那股血气又涌丁上来:“那就更得把李先生带进宫去,先给皇上请脉,稳住了病情。你这就去,把李先生请出来,我想法子带他进宫!”
  张居正摇了摇头:“王爷和我刚才也想过,可眼下连吕公公那条线都断了。陈洪那些人又正在推波助澜,李先生这时候进不了宫。”
  高拱:“请李先生出来,我见见他?”
  张居正:“给王爷服了药,李先生也已经出府了。”
  “去哪里了?”高拱急问。
  张居正:“李先生的个性你也知道,他不愿说,我们也不好问。”
  高拱长叹了一声:“太岳,今晚能否来鄙居一谈?”
  张居正沉默了稍许:“工爷再三叮嘱,我是每天都要进府的人,叫我最好不要跟旁人来往肃卿兄,王爷所虑甚是,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的好。”
  高拱胸口又是一憋,还想说什么,终于将手一挥,钻进了轿子:“回府!”
  张居正那顶轿子也抬过来了,张居正却没有立刻上轿,望着孤零零远去的高拱那顶轿子在落日下如此黯然
  玉熙宫精舍
  到嘉靖帝时,大明朝已传了第十一帝。奉帝命传旨太监却挨了打,何况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这真是前所未闻的事。虽然皇子王妃也算是太监的主子,毕竟此时奴才的身份变了,口衔天宪已是皇上的替身,打狗欺主那句话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
  这件事闹大了很可能立时掀起一场宫廷剧变!再化小也会有一场雷霆暴雨,受天谴的直接是李妃,牵连下来,裕王世子便首当其咎,一向靠裕王而受重用的大臣官员包括内廷宦官都难免池鱼之殃。这一切都要看陈洪如何复旨,如何在嘉靖面前回话了。
  陈洪十岁进宫,在这座八卦炉里炼了三十几年,熬到这个年岁爬到这个位子,身上每个汗毛都都已变成了心眼。与其说这件万不该发生的事是因世子和李妃情急之下做出来的,不如说在心底看不见处是陈洪有意无意激出来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陈洪自己也知道这支箭到底是射出去了。如何只把箭射向吕芳,让皇上把账算到吕芳头上去,自己取司礼监大印而掌之,又不伤及裕王,这才是生死系于毫发的地方。倘若因此裕王遭遣,且不说得罪了将来的皇上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就眼下以徐阶、高拱等为首满朝那么多大臣也会让自己日日不得安宁。因此送冯保到了朝天观,在回宫的路上便将如何复旨这件事在心里权衡演练了不下百十来遍。盘算定了,先去太医院上了药,用白绢将高肿的额头重重包了,顶着个高高的纱帽,露着红肿的双颊这才到精舍来复旨。
  “奴才给主子万岁爷复旨来了!”陈洪在精舍的隔门外便有意不露出身子,而是侧跪在里面看不见的地方。
  嘉靖自上晌服了丹药,这时已又服了第二次丹药,端坐在蒲团上打坐运气,已感觉精神好了许多。闭目听见了陈洪的声音,便知他所跪的位置,左边长长的寿眉微微动了下。
  二十多年了,每遇嘉靖打坐吕芳便都是静侍在侧,给紫铜炉里添檀香,给神坛上换线香蜡烛,为神坛香案包括地面揩拭微尘,都能运步如猫,拈物如针,已经练就一身如在水面行走微风不起的功夫。只这一点,嘉靖便深惬其意。可今日吕芳突然功力大减,这时正在神坛前揭开紫檀香炉的炉盖刚添了香,听见不见人影但闻其声的陈洪这一声轻唤,合炉盖时竟前所未有地发出了哨的一声脆响!
  嘉靖的双眼倏地睁开了,斜向吕芳!吕芳徐徐跪下了。
  嘉靖:“这一个月来你已经是第三次扰朕的清修了。吕芳,你心里在害怕什么?”
  吕芳轻碰了下头:“回主子,奴才在主子身边会害怕什么?……回主子的话,主子不要生气,奴才也老了。”
  嘉靖的目光闪了一下,转向精舍门口:“陈洪你又害怕什么?”
  “回主子万岁爷,奴才害怕打扰了主子仙修。”陈洪依然隐身门外,轻声答道。
  嘉靖:“你打扰不了朕仙修,谁也打扰不了联仙修。进来回话吧。”
  陈洪依然不肯显身:“为了主子万岁爷清静,奴才在这里复旨回话就是。”
  嘉靖两眼望着地面,似在感觉什么,接着闭上了眼:“回话吧。”
  “是。”陈洪跪在侧门外,“回主子,奴才去了裕王府,裕王爷恭领了圣旨,正在抄写那六句话,还叫奴才代奏主子,他一定赶紧刻了匾送到六必居去。”
  “裕王坦然否?”嘉靖闭目问道。
  “回主子万岁爷。”陈洪立刻答道,“听奴才传旨的时候,裕王爷那真是诚惶诚恐。”
  “对你还客气吗?”嘉靖又问道。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裕王对奴才岂止客气,真是赏足了奴才的脸,当场解下了身上的玉佩赏给了奴才,还问了几遍主子仙体安否。”
  嘉靖:“冯保呢?送去了吗?”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冯保已经送到朝天观,交给了管事的太监。”
  嘉靖沉默了。陈洪在门外用耳朵在等着下面即将发生的变化。
  吕芳这时爬了起来,从金盆里绞出一块雪白的面巾双手递给嘉靖:“主子,该净面了。”
  嘉靖突然手一挥,把吕芳递过来的面巾挥落在地,望向门外:“挨了骂还是挨了打!露出你的原形,让朕看看,也让老祖宗看看!”
  吕芳僵在那里。陈洪一声不吭,依然躲跪在隔门外,有意磨蹭着不进去。
  嘉靖望向了吕芳:“老祖宗,他这是怕你呢。你叫他进来吧。”
  吕芳扑通一声又跪倒了,只是跪着,没有回话。
  “主子千万不要委屈了老祖宗!”陈洪这时慌忙从门槛上爬了进去,爬到离嘉靖约一丈处,连磕了三个头,伏在那里,“奴才确实没有挨谁的打也没有挨谁的骂,当着主子奴才不敢说假话。”
  亏得他想,那顶宫帽罩在满头的白绢上哪里戴得稳?他早就换了一根长带子从帽檐两侧紧紧地系在下颔上,高高地顶着却也不会掉下来。
  这副样子却还说没有挨打没有挨骂,嘉靖都懒得问了,只望着他,目光里的火苗却隐隐闪了出来。
  倒是吕芳问话了:“陈洪,是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冯保那个奴才撒赖,激哭了世于,你不得已责罚自己?”
  陈洪又碰了个头,却不回话。
  “回话!”嘉靖从牙缝里进出了两个字。
  “是。”陈洪又磕了个头,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字。
  吕芳跪直了身子望向嘉靖:“奉天命传旨却伤成这样回来,这在我大明朝真是欺了天的罪!主子,冯保那个奴才是奴才一手带出来的,他犯了这般欺天的大祸,说到底罪根还在奴才身上。是杀是剐,奴才甘愿领罪。”
  “陈洪!”嘉靖没有接吕芳的茬,紧盯着陈洪,“朕再问一遍,你的头你的脸是自己碰的打的还是别人打的?”
  “主子是神仙,奴才不敢说假话。”陈洪十分惶恐地样子,“确如老祖宗所言,奴才见世子被激哭成那样,心里又惊又怕,只好责罚自己,也是担心世子那般小的年岁哭岔了气。”
  “裕王呢?李妃呢,他们就不管?”嘉靖依然不依不饶。
  “回主子的话。”陈洪急忙答道,“裕王爷是从病床上爬下来接的旨,奴才是在前院见的冯保,裕王爷当然不知道。多亏王妃在一旁拉着世子,奴才才得以将冯保拉出了王府。”
  嘉靖的脸色慢慢从激怒转向了冷酷,沉默了少顷:“真是‘十步以内必有芳草’呀。宫里一十四衙门长满了芳草,锦衣卫不用说身上绣的就是芳草,现在连朕的儿子孙子院子里都是芳草。我大明朝真是繁花似锦,绿草成茵哪!”
  “芳”者,吕芳也:“草”者,吕芳之势力也;再也明白不过。吕芳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陈洪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洪!”嘉靖喊了一声。
  “奴才在。”陈洪心里激动得都发颤了。
  嘉靖:“草多了必坏禾稼!朕的话你明白吗?”
  陈洪当然明白,却慢慢抬起了头,满眼疑惑地望着嘉靖。
  嘉靖:“朕上午还有一道旨叫你把提刑司、镇抚司那些奴才叫来打招呼,你传旨下去了吗?”
  陈洪:“回主子万岁爷,奴才还没来得及,奴才这就去传旨。”
  嘉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刚到北京就在朕身上做起文章来,镇抚司十三太保倒有两个帮他说话,谁给的胆子?你十什么去了!立刻传旨,从提刑司、镇抚司开始,锄草去!”
  “是。”陈洪磕下头去,这一声答得很轻。
  钱粮胡同
  北京城是大,但传起消息来又显得太小,海瑞早上在六必居题字,皇上命裕王抄写刻匾,钱粮胡同已被锦衣卫的人暗中守着,如此等等,上至六部九卿,下到茶楼酒肆,连贩夫走卒全知道了。
  一辆马车走到这个胡同的西口外,那个车夫便再也不愿意进这个胡同,把车停在这里。
  李时珍肩上挎着前后两搭的医囊从马车里出来了,被车夫扶着只好在这里踏着凳下了车,给了那车夫五枚铜钱,徒步向胡同里走来。
  暑天的落日黄昏正是京城胡同家家在门前泼水消暑纳凉之时,李时珍徐步走去,却见这条胡同家家院门禁闭,目及处胡同这一头有两个便服锦衣卫在假装倘佯,那一头也有两个便服锦衣卫在假装倘佯,剩下的便只有偶尔从上空掠过的麻雀。
  李时珍径自向这头的两个便服锦衣卫走去,那两个锦衣卫反倒有些诧异了,不再倘佯,站定了,望着他。
  李时珍站住了:“请问,今大搬来的户部海老爷住在哪一家?”
  两个锦衣卫对望了一眼,一个年轻的锦衣卫:“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找他干什么?”
  一连三问,李时珍答道:“我是他的友人,叫李时珍,找他叙旧。二位可以告诉我他的家门了吧。”
  那年轻锦衣卫上下打量着他还想盘问,另一个中年锦衣卫望着他的医囊似乎想起了什么:“慢着。先生是不是正在给裕王爷看病的李太医?”
  李时珍:“我是在给裕王爷看病,却不是什么太医。”
  那中年锦衣卫立刻露出了又惊又敬的神态,竟弯下一条腿给他行了个礼:“真是李神医,失敬了。”紧接着兴奋地对那个年轻的锦衣卫:“这就是当年太医院的神医李先生!沈炼公那年在诏狱打断了双腿,便是他老人家去接上的,皇上知道后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知救过多少人的命”一番感慨讲述,这才又转身向李时珍拱手:“李神医,既是您老来了,小的们不敢挡驾,可我们这个差使您老也知道,恕小的不能领您老去”说到这里伸手一指,低声地:“往前走左边第五个门就是。”
  “有劳了。”李时珍见他如此恭敬也向他拱了一下手,徒步向他指的那家门走去。
  胡同那头远远的两个锦衣卫早已向这边望米,这边这个中年锦衣卫举起手摆了一下,做了个放行的手势,那两个锦衣卫便转过了身,不再看向海门走近的李时珍。
  钱粮胡同海宅院内
  李时珍站在院外门口便笑了。
  整条胡同家家闭户,只有这里院门洞开,海瑞竟一个人正举起锄头在院子东面井边那块两丈见方的院坪上挖土。
  李时珍站在门口咳了一声。海瑞依然低头挖地。李时珍又咳了一声。
  海瑞还在低头挖地:“有公事我这就跟你们去,要喝水自己到井里打。”
  李时珍徐徐走了进去,见西面槐树下有桌有凳,径直过去,放下医囊坐了下来,自己提起瓷壶倒了一碗水,慢慢喝了起来。
  诲瑞还在那里挖着土,声音却不太客气了:“家里有内眷,喝了水就请出去。”
  “那就把内眷请出来让我看看。”李时珍这时才接言了。
  海瑞停下了手中的锄,慢慢转过了身,目光一亮,一时愣在那里。
  李时珍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提起小桌上的瓷壶在另一只碗里倒满了水端了起来,笑着向他慢慢走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海老爷,太阳都落山了,你在锄什么?”
  “李先生!”海瑞这才扔掉了锄头,激动地迎了过去,弯腰长揖,接着双手接过了李时珍递来的水:“‘长安居大不易’,见这块地空着,准备种点葱蒜白菜。原想明天和王润莲一起去拜望先生,没想到先生竟来了。”
  “动若惊涛,不动如山。不愧叫海刚峰!”李时珍收了笑容,“太夫人呢?先领我拜见太夫人。”
  “在。先生请到正屋坐。”答着便领李时珍向北面正屋走去,“母亲,李先生来了!”
  钱粮胡同海宅正屋
  还是洗得一尘不染的砖地,还是那双赤脚,海母从东面卧房走了出来,望见李时珍,立刻显出了百感交集:“我海门的贵人来了!汝贤,快请李太医进屋!”
  李时珍笑着先向海母长长一揖,却依然站在门外:“刚峰兄,打桶水来。”
  “不用了!李太医就穿着鞋进来吧。”海母连忙说道。
  李时珍已经在脱鞋了:“旁人的规矩可以不讲,海太夫人的规矩可不能破。刚峰,快打水吧。”
  海瑞急忙转身奔到井边,好在有一桶现成的水在,木勺也在桶中,一把提回到正屋门边,舀起了一勺水。
  李时珍提起了右腿裤脚,伸着腿让海瑞将水淋了下来,将右腿迈进门槛,又提起了左腿裤脚,将腿伸在门外让海瑞淋了下来。
  两条腿都洗了,李时珍面对海母:“太夫人请上座,受晚侄一礼。”
  海母:“不用了,不用丁。李太医请坐就是。”
  李时珍扶着海母到上面椅子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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