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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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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坑道了,当整个身子完全挤入洞口的时候,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脑门上也是。李志高的遗体仍然躺在原地,我们无法为他收使,既便我军炮火猛烈,越军的狙击手依然死死地盯着哪个敢于造次露头的人。
黑夜,我俱怕它,此时却无比期待它尽早的来临。
夜七时许,有线联络终于恢复了,连指给我们带来了最血腥最恼怒的消息:那名越军狙击手二个小时内打死了我军六个接线兵,均是一枪毙命!我军虽然对该高地实施了猛烈炮击,但战果不详,所以要求我高地无特殊情况不得出洞。我们要成为地耗子了,这真叫人懊恼。罗明烈还没有从下午的恐惧中缓过劲来,自打进洞开始就一声不吭地缩在洞底,任别人怎样逗他他就是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地傻愣着。我把他的武器装备全下了,因为他的手不知何时开始一直按着那枚吊在脖子上的光荣弹,真不知道该安慰他些什么,我们也同样因为李志高的死深深地痛苦与恐惧着。李志高,此时的李志高还躺在冰冷潮湿得泥地里,他的眼,对了,他已经没有眼睛了,仅剩的右眼球即便死也永远无法重新恢复人眼整体的模样了;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刀割似的痛!“你冷吗,兄弟,我真想哭啊!”
夜十时,我终于无法忍受心理上的煎,我要爬出去,我要爬到李志高的身边去,我们是弟兄,我们是一个整体,怎么能让其中的一份子躺在冰冷与泥泞中被孤独撕咬呢!战友们为我系好最后一枚手榴弹,谁也没有说话,却谁到知道彼此心里的牵挂,在黑暗中我体味人性最单纯的感动,在寂静中我品味人世间最崇高的友谊;罗明烈,角落里的黑影依旧,借着昏黄的烛火,我看到了那张仍然稚嫩的脸上沾着的两滴浊泪,这让我的心仿若被一杆长标枪狠狠掷中并且受着千均力的搅拌:酸,痛,苦!
夜风里透着隐隐地凉意,我在黑暗中爬行,闭着眼是黑暗,睁开眼仍然是黑暗,我能感觉到自已因紧张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发出的怦怦声,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时起时伏的不知名的磨牙声,这让我全身的血液为之凝固了,这一刻,我又想到了那个荒庭离奇却又真实恐怖的东西:鬼!人世间会有这玩意吗,人死了真的就不复存在了吗?我不信这个,但内心深处却怕极了这个,因为死在手里的敌人,因为死在身边的战友。我努力地睁着眼睛,希望能看到黑暗中隐晦的东西,可这完全是一种徒劳,结果只会让我的眼皮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酸痛中无奈地闭上重又回到差别不大的黑暗中来。我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不象石头也不象壕壁,头前一阵骚动,随之而去的是一片“刷刷啦啦”的脚步声,我来不及分辩声音的归属,我的手已经摸到了一截人的大腿,是了,是李志高!黑暗并不能影响我对战友的感觉,我的手还在轻抚,一枚不知青来自何方的炮弹猛然炸响于前沿,借着火光,借着震动,我扛起了李志高,扛起了冰冷形同枯木的躯体,跑,不顾一切地跑,一分钟,也许没有一分钟,但在我的印象里却向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一个世纪的伤心与绝望!
当我滚回坑道,一头扎入焦虑不安的人丛,我的力量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了。我没有扶住李志高,他带着我一同倒入战友的怀抱。烛火里,李志高的脸象是一面被打穿的皮具,他的肚子被嘶开了,左腿整片肉也不见了踪影,这让想起了刚才“刷刷啦啦”四散的脚步声,一定是某种野兽再一次残忍地侵犯了他,我的兄弟!
罗明烈突然扑了过来,所有人都被撞倒了,他的头狠狠地砸在李志高的胸口,他的手狠狠地抱住了李志高洞开的头颅,哭声,一种类似于兽吠的抽泣声让我们不敢相信这就是罗明烈,这就是刚才还抱成一团/抖成一团的罗明烈。
我们为烈士沐浴,用光了所有的存水,和着眼泪细细地轻柔地擦遍他的全身;我们为烈士包扎,用了整整八个急救包,他的肚子是整个用急救包填起来的;我们为烈士穿衣着装,用了洞里能搜罗来的最好最完整的衣服。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我们中间,象是睡着了,罗明烈哭累了,趴在他的胸口静静地睡着了,不知是谁打嗝似的叹了口气,一支又一支明明灭灭的香烟在主人无可节制地抽泣中颤抖,象是在跳一场无声的光舞,美丽而摧人心碎。
七月二十八日,我们继续穴居生活,越军炮火封锁,军工上不来,烈士运不下去,洞里开始弥漫开一种渐渐浓郁的腐败气味,这气味混合着汗骚味/尿躁味还有说不出来的气味慢慢挤干抽空了原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洞外炮火封锁依然猛烈,还有那枝不知死活的狙击枪,人们只能与足以使人止息的“毒气”干耗着,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以至于一分一秒都要掰成十份来过。我抱着枪靠在射击胸墙上,罗明烈依然守在李志高的遗体旁,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真热啊,一切都是滚烫的,连咽下的空气也是。几个兵早把自已扒了个精光,他们躺在洞子转折处,头叠着腿,腿枕着头,就象一溜晒干的咸鱼!咸鱼还有水份,想到水,我的喉咙又开始火烙似的痛起来了:只剩下半根牙膏还能提供点凉与湿的幻想了,它是如此珍贵,不容我们丝毫的浪费,揣着它,保护它,保护着无名高地仅存的几条生命。渴急了的我第一次想到了自已的尿,这令人恶心的东西此时想起来却有如甘霖,摇摇晃晃的,天旋地转的,头重脚轻的,总结一句晕晕乎乎的,我扶着洞壁弯腰站了起来;然后,然后是抖抖嗦嗦的解开形同虚设的裤带,拉开短裤,在找到关键部位前我犹豫了,可是当第一滴尿液碰撞茶缸跌落土里的时候,我马上意识到了它的珍贵,不能让这恶心的小东西浪费了,生命还得靠它唯系呀!小半茶缸的尿液看上去象久唯的葡萄糖饮料,黄黄的,还带着泡沫;闻上去象一杯变了质的啤酒,有股馊馊的怪味,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把它喝下去,这是活命的关键了,几乎还没有感觉出它的滋味来我就已经把尿水吞下了肚,也怪,虽然喝下它心里怪怪的,但总体来说味蕾并没有做出多大的反抗,刚喝完最后一滴我就开始憧憬着第二杯了,唉,人呀!我的举动几乎就是一个命令,全坑道的弟兄都开始重复我的动作,当最后一个喝完尿的弟兄恋恋不舍地放下茶缸,武长功叭叽着嘴冲我说:“妈的这玩意真好喝!”真好喝,妈的!可怜的士兵,光荣的士兵,又有谁能理解的士兵。
662。6主阵地也缺水,他们一点不比我们轻松,连里报务员告诉我:至今,阵地上已累计有八个人因渴而晕倒了。连里指示我们忍耐,军工暂时还上不来。我回答:弟兄们心里明白,就是热的历害,请示连里是否能呼唤上级炮火压制越军阵地,好让我们出来放会风。连里回答:可以请示,但要求我们在没有明确命令前不准私自出洞,热死/渴死总比炸死打死强!
中午十二时三十分,连指连续两次呼号:我坑道观察哨发现牛滚塘方向越军集结,数目不详。连指请求上级炮火覆盖;十二时三十六分左右,越军炮兵首先开火,弹着点主要集中在103高地以及662。6高地,一分钟后,我军炮兵反压制,打击主要集中在越军纵深炮阵地和牛滚塘地区。
十三时许,103高地枪声大作,662。6主阵地再次受到越军重炮压制。连指来电:要求我高地为主阵地提供火力支援。十三时十分,越军炮火延神,我命令全班出洞占领射击阵地;我军对越军当面阵地的炮火封锁仍在继续,高地当面501阵地完全被硝烟覆盖,能见度几乎为零。662。6高地上下一片枪声,透过浓重的烟幕,我们能依稀看到慢慢蠕动的越军攻击部队,他们一定有相当数量的火箭筒,阵地前沿不时有长长的火龙惊现并直奔我军阵地,爆炸在662。6高地掀起一波高似一波的浪潮。我们的机枪一直不停地响着,这或多或少阻碍了越军进攻的势头,对面501高地整个炸开了锅,炮弹下饺子似的往上面砸,整整半个小时,越军没有向我们或者向其它高射击一次,我想,炮弹已经将他们完全压在洞里无法动弹了。
十三时五十分左右,103高地枪声突然沉寂下来,电台呼号也失去回音,肉眼无法看到该高地的情况,我的心揪的紧紧的:越军的攻击势头并没有减弱,103枪声突然停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高地已经被越军占领!我拼命地射击着,根本不需要瞄准,密集的弹雨带来的威慑已经足够打击仍在蠕动的越南人了。
越军的进攻一直唯持到下午十五时左右,662。6高地依然傲立在越南人面前,这一仗打死打伤越军三十多人,662。6守军伤亡八人;103高地联络依然中断,连指通报:该高地可能失守,要求我高地加强103方向观察。
十五时二十分,笼罩501高地的硝烟渐渐散开,为了避免越军狙击火力打击,我命令表面阵地除留下一人监视越军动向外,其余人员退回坑道。十五时三十分,103高地再次响起枪声,并有密集的手榴弹爆炸声传来;我向连指通报,连指回答:团侦察连一个分队企图登上103高地,被越军火力阻止,现证实该高地已经失守,我军人员伤亡不明。
103高地的失守,给我们的心里蒙上了失败的阴影,只有战死的守军,没有被俘的守军,这一原则敌我双方都在用最铁的纪律执行着;我相信越军拿下的是一个死去的103高地,我不敢想象敌人会怎样对待已经牺牲的我军士兵,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一具具被扒光被鞭搭的烈士遗体!洞里不知是谁抱成一团大声嚎哭着,我理解弟兄们的绝望心境,因为我也一样已经完全被死亡被失败紧紧包裹住了。
十六时二十分,103高地传来猛烈的爆炸声,连指通报:我军师属重炮群开始覆盖该高地,营属增援分队准备反击103高地。
十六时三十分,炮击向越军纵深延伸;十六时三十五分,增援分队发起攻击;十六时五十分,103高地枪炮声停;十六时五十二分,连指再次通报:我军重新攻占103高地!十七时,103高地无线通讯重新开通,增援分队共找到二十八具越军残尸,未发现我军阵亡人员!十七时零八分,增援分队扩大搜寻范围,于阵地反斜面发现两具烈士遗体,并于十七时二十分找到被越军炮火摧垮的我军坑道口!十七时三十二分,我军打开坑道口,共找到烈士遗体七具!十七时五十分,增援分队于阵地前沿二十米处找到三具残缺不全的遗体,经辩认确定为我军阵亡人员!至此,守卫103高地的12名战士遗体全部被找到。
天擦黑,营军工向662。6高地地区输送给养,通过越军炮火封锁线时伤亡惨重,失去运送能力。晚二十时,营团两级再次组织运输力量强行往103高地及我高地前送补给,越军501高地突然恢复狙击火力,三枪打死我两名军工战士重伤一人,我呼唤上级炮火加大对该高地越军的火力打击;晚二十一时,团军工队五人摸上我高地,在进入前沿战壕时不慎踩响越特工埋设的地雷,当场炸死一人,伤二人,我高地组织人员对伤员进行抢救,其间被越军炮火袭击三次,未造成伤亡。
军工送上来三箱手榴弹,两箱子弹,一箱压缩饼干;水袋在地雷爆炸中被弹片击穿;还有一条团后指托军工弟兄捎上来的香烟;捧着这条烟,我的心里感动极了,就是亲爹娘也不见得能在炮弹缝里给你送上这些东西!
501高地,这是一座埋葬中国士兵的高地,太多的战友为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越军的顽强丝毫不比我们差,尽管我们将成百上千吨的炮弹倾泄在那块方圆不足一千米的山包上,尽管我们把整个山包几乎翻了个,尽管我们也打死了不少的守卫者;但他们必竟仍然在战斗,并且卓有成效地打击着我们,给我们带来一次又一次死亡的危胁!龟缩在坑道里,我的心里想的尽是对面那座饱含双方士兵血泪的小高地,何时才能摆脱它,何时才能解决掉这柄悬在头上的利剑啊!
第六章:胜利的代价
晚二十三时,103高地再次响起激烈的枪声,连指紧急指示:越军一个加强排的兵力对103地区实施强袭,要求我高地密切注意当面越军动向,防敌偷袭。
103高地的枪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二时,我军的支援炮火则一直打到了晨六时。我高地当夜并无特殊情况。昨晚被地雷炸伤的军工弟兄伤势急剧严化,我请求连指派军医或者组织人员下送。晨三时许,团医疗队借着炮火掩护上来十二个人,带来了三副担架;晨三时三十分,担架队撤离我高地。
七月二十九日晨,大雾,重湿。我军后勤部门抓紧时机对我一线各阵地实施补给,我高地物资得到进一步充实补充。
上午七时许,大雾未散,能见度二米。连指来电询问高地战斗员状态,并指示团指决心以小股精锐部队出击501高地,以打破现不利之防御态势,攻击分队将以662。6主阵地为前进基地,突击班以我高地为前进阵地,要求我高地提供必要支援,并抽调三人加入突击班行动,防守力量由营直属分队补充加强。我回答:坚决完成任务!
要打501,谁的心里都窝着一股劲,谁的心里都明白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放下话筒,坑道里一片宁静,三个人,三个去死的名额;我没有勇气决定弟兄们的生死,“班座,你选把,我们听你的。”罗明烈的声音,是啊,在这里,我是最高长官,在这里,操纵他们生死的不正就是我吗!“好吧,我自已算一个,剩下的两个抓周吧。”白色的纸团在钢盔里滴溜溜地打转,谁也没有伸出手去捡,洞里的空气近似凝固了,我的胸口仿佛堵上了一大团棉花,喘不上气来,我无法呼吸,我无法注目我的战友我的弟兄们,他们的脸,他们的神态,他们的一切都让我产生放声大哭的欲望。抓周的过程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了,是谁第一个抓上纸周,是谁第一个抓到与死神贴面的舞会门票,谁是第一个已经不在重要,重要的是谁也没有成为留守的那个;纸周在人们的手心里,却被人们藏到心的最底层,无论我怎样说,谁也没有松口,谁也没有吭气,弟兄们以沉默对抗生死决择。最后的人选还是由连指定的:武长功,郑也,还有我,这是无可争议的,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吗。
武长功守着他那点破烂家什一遍遍地嘱咐着留守的弟兄们;郑也则翻来覆去鼓捣着冲锋枪;我不敢看他们,感觉上有点逼战友上刑场的味道,罗明烈给我点了一枝烟,我叨上,他就紧紧地搂住了我,他的手是那样的有劲,他的哭声是那样的洪亮,以至于洞内勉强唯持的冷静坚忍一瞬间便土崩瓦解,人们的眼泪如决堤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了。
连里第二次呼叫我们已经将近上午十时了,连里指示:突击队将于今晚十二时前抵达攻击出发阵地,突击班将于十一时前抵达我高地,要求我们听从突击班指挥。我高地所有战斗员向连首长表决心:一定将胜利的红旗插上501高地!
上午十一时至晚六时,我军炮兵开始重点轰击501高地及周边附属阵地,并有重炮群对越军纵深进行了大密度长时间的毁坏性射击,越军炮兵只做了数十分钟象征性还击,我高地无落弹,爆炸主要集中在103高地方向。
晚十九时,越军突然加强对我一线各阵地间的炮火封锁,我军炮兵以每分钟三批次的密度对越军实施反炮击,十分钟打掉越军清水方向数个炮阵地,越军炮袭明显减弱。
我与武长功守在坑道口,来自我军后方的照明弹不时在越军一线阵地迸起耀眼光华,洞里弟兄们在为我们最后一次整理装束,不时有人给我和武长功递上点着的香烟,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在沉默中感受大战来临前的燥动与不安。
晚十时,借着我军新一轮的炮火袭击,突击班终于登上了我高地,他们没有进坑道,只有团作战参谋带着一部电台和四个兵进了坑道,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是简单的交待任务;我们喝下最后一口壮行水,便拖着最后六根爆破筒爬出了生生死死三个月的坑道,每爬一步我的心都经受着强烈的失落冲击,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与身下这块土地的亲密接触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全身心地体味身后浓烈地情谊与关爱了,随着新一发猛然敲落并炸响的炮弹,我们终于完全挤入洞外无边无际的夜暗中去了。
突击班就潜伏在不远处残存的一截战壕里,黑暗让我们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容,但透过黑暗,我们的心却能看见并触摸到他们同样热切同样激昂的眼神与豪情;战斗即将打响,我们即将掀起又一轮死亡的高潮,尽管在下一个时间里我有可能负伤,有可能牺牲,但我仍然想象不到真实的恐惧,置身战阵,置身一群忠勇的士兵中间,还有手中随时创造死火的钢枪,这一切都让人产生了想要战斗想要死亡的冲动,并且真他XX的有点激动人心啊!!!
晚十时三十分,我们终于开始沿炮兵与工兵开辟的冲锋通道向我们的死地向我们的重生地隐蔽前进了。
十分钟我们就越过了高地结合部,一路上到处都是工兵弟兄探明的雷场,一坨坨发着微光的莹光粉警告我们不要行差踏错,一步之差就会把你和你身边的战友送上九宵送上天堂;天堂,天堂里不是还有张大仅,还有韩跃奎和他的九班,还有班副/矮子李,还有刘天明,还有方小所,伍麻子,李长河,李志高,步谈机员,哨兵,还有太多的还有,天堂不寂寞!
我军的干扰炮火仍在继续,只是不再有照明弹升起,爆炸的火光里不时闪现着敌人的高地,我们向着攻击位置爬行,一个接一个,头贴着脚后跟,脚后跟顶着钢盔,一步,一步,离我军炮火弹着点越来越近了,几发152榴炮弹炸起的冲击波把每个人的心都搅到了嗓子眼里。小武子紧贴着我的屁股往上蠕动,我又紧贴着谁呢?别放屁就好!心里还在想着黑色的笑话,我的钢盔就真的顶到了那人的屁股,还有他倒背的枪,攻击位置就在身子底下了。
十一时零五分,突击班潜伏完毕,十一时十五分,后续突击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十一时二十分,我军炮火向越军侧后延伸,越军反炮击仍在继续。
501,夜暗中的山体失去爆炸中的灿烂后沉浸在一片死寂与浓墨中,我们离敌人的表面阵地至多只有五十来米,前方就是一整片被炮火或被越军人为开辟的开阔地,没有遮挡没有起伏,如果在白天向它发起攻击,我们一定会被全部打死在这片满溢死亡的坡地上的。我的前后左右都有弟兄们隐忍而急促的呼吸声,高地上偶尔传来某个敌人痛苦的咳嗽声和若隐若现的歌声,我们听不清楚他们在唱些什么,一定是首不错的情歌,歌唱者也一定饱含着深情,歌声中明显夹杂着哭音;唱吧,哭吧,等会就送你们回家,等会就送你们远离这块生死一线的土地,等会就送你们回到爱人的梦乡里!
十二时,过了十二时,群山沉寂,攻击的最后发起时间仍然掌握在身后庞大山系中某个永备坑道中的指挥员手里,我们在焦急中等待生命最后的时刻。
十二时三十分,一片来自北方的颤动伴着滚滚春雷开始将我们身上的大地将我们周边的山体抛入浪尖谷底,我军的炮火急袭开始了!
炮袭猛烈急了,“啾,啾——”的火箭炮齐射将501高地打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五分钟后,炮火向越军纵深延伸,我们没有发起冲锋,根据计划,五分钟后我军炮兵将实施第二次炮火急袭。炮击过后的越军高地完全笼罩在灰色的烟尘中,壮观的炮击烧热烧沸了人们的心智,我们期待着冲锋,我们期待着枪林弹雨,我们期待着血肉飞扬!
想着枪林弹雨,枪林弹雨就真的打过来了,枪声响自浓烟中的敌阵地,那是一挺机枪,稀疏的子弹漫无边际地打击着左近的山地,这是越军在为自已壮胆,并未给潜伏部队造成太大的危胁,五分钟后,当我军第二轮火力急袭的炮声划过空域狠狠地砸落下来时,它便停止了空洞的射击声。
第二轮炮火急袭进行了整整十五分钟,还未等炮声停止,由工兵导爆索引发的一整片剧烈爆炸在越军阵地前沿炸出了数条火墙,还有火龙似的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一头扎进硝烟中的敌阵地,攻击开始了!
我跃起身的时候,武长功已经冲到了我的前面,敌人阵地依然没有抵抗的枪声,也许猛烈的炮击早就将他们轰成了白痴。我紧随着机枪手往上冲,武长功依然冲在最前面,近了,更近了,我们就要冲进风吹不散的硝烟层中了;我的心激动极了,胜利似乎来的太轻易了,我几乎要高声欢呼起来了!“轰!”,冲击波,碎石,土块还有别的什么,爆炸来自我的左侧,是炮击,是手榴弹,还是地雷?我来不及分辩,死的就这样死去,生的还要继续冲锋。又是一声爆炸,这次就发生在我的身前,发生在我的视线里:先是一股黑烟自武长功的脚底升腾而起,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炸响,武长功不见了,至今我仍然无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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