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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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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了一惊,只是转念间,已是让到了一边,低了头匆匆便朝门口行去。 
那杨昊与顾早一个照面,便已是有些愣住,尚未回过神,顾早已是擦肩而过了。 
后面跟进的那小公爷杨焕,便是那日的那小霸王了,本是未注意边上这蓝扑扑一身的人影,只是见前面的杨昊停了脚步挡了自己的道,便也无意往边上溜了一眼,一下子却是睁圆了眼,指着顾早失声叫了起来:“咦,你不是那日的那个……” 
顾早只作未听见,眼见着那手已经沾到了门帘,衣袖却是被那杨焕牢牢扯住了,这才无奈转过身来,对着他微微一福,面上淡淡道:“小公爷只怕错认了人。” 
这一场却是早已落入了人眼,姜氏忍不住道:“焕儿,你这样拉拉扯扯地像个什么样子,巴巴地送你去那太学念书,书没进心,都念到肠子里去了。” 
那老夫人却是对杨焕招招手,笑眯眯道:“你果真认得她?” 
老夫人如此发问,这杨焕却是犹豫了,又瞅了眼边上那面上似是罩了薄薄一层寒霜的自己的二叔,怕扯出了自己当日的丑事被责备,只得松了手,讪讪地笑,那眼睛却是仍骨碌碌地盯着顾早的脸转。 
顾早心中厌烦,见他松脱了手,也顾不得多看一眼,打了帘子便出了这暖阁,迎面送来一阵带了寒意的风,却是觉得心中这才松快了些,朝着方才来时的路,往那大厨间匆匆去了。 
这大胡子和那小霸王竟然是这太尉府上的!顾早一路走一路思量,东京城虽是大,未想竟也会这样绕到了一处。那方氏顾早本就不想让她在这掺和,现在见到了这两个人,更是一刻钟也不愿多耽搁,恨不得立马扯了便要送回家中了。  
顾早进了厨间,不见了六嫂,想是半日里得不到消息熬不住去哪里打探了,只那方氏还呆呆站在那里,见到顾早进来,上去一把拉住便是问道:“二姐,可曾有为难你?” 
顾早拉了方氏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娘,我素日里对你不知说过了多少回,到了人前,忍一忍,吃不尽,你却是都当耳边风。如今这菜烧了出来,我又哪里比得过她,被叫去好一顿训斥。本还是要刮你耳光子的,只是老夫人心善,说你年纪也大,这脸还是要给留的,耳光子可免,只是你也不能在此做了,立刻便要抬脚跟我走路。” 
那方氏听耳光子不用刮了,心中这才稍稍定了些,等又听说这饭碗被砸了,虽是有些不舍,却也没奈何,只得嘴里嘀嘀咕咕了地跟了走了几步,突地想了起来道:“二姐,我走路便走路了,只是做了的那工钱却是要算的。” 
顾早站住了脚,叹了口气道:“娘,你今日留了个脸回去就已是大好了,惦着这点工钱做什么,还是快些跟我走了,免得等下主家反悔,你要当众刮脸没脸皮了。” 
方氏抵住了脚,怒道:“刮脸便刮脸,那工钱却是我辛辛苦苦做下来的,为何要白白丢了去?” 
顾早怕那小霸王赶来生事,想着立刻拉了方氏走,方氏却是死活不愿,嘴里只念着自己的工钱,两人正扯着,顾早远远地便瞧见蕙心手上包了块帕子,正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没奈何只得松了手,几步到了蕙心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还请休要在我娘面前提我胜了的事。” 
蕙心一怔,虽是有些不解,但她也是个通透的,当下也不多问,只是站住了,将自己手上的帕子递给了方氏,笑道:“方家婶子,这却是我们老夫人和夫人结给你的工钱,是你应得的整双份,我见大钱重,给你兑了两银子和几个散钱。” 
那方氏呆呆地接了,犹是梦中般地紧紧攥着钱,顾早笑道:“娘,这是老夫人夫人仁慈,你既得了工钱,这便快跟我走了。 ” 
方氏掂了掂手中那沉沉的钱,醒过了味,这回却真的怕主家反悔,不用顾早说,当先自己便匆匆朝了那东北的耳门去了。 
顾早苦笑了下,谢了蕙心,这才赶上了方氏,两人出了这太尉府,等回了家中,也已是天黑了,三姐和柳枣已经是去支摊子了。顾早让方氏在家歇了,自己便也赶去了,等卖光了收摊回家,各自收拾了睡下,耳朵边便已是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这东京城里夜间巡防走水的敲梆声了。 
这屋里已是用两块板搭起了个大通铺,身边的三姐和柳枣很快便入睡了,躺在外侧的顾早听着外间里传来的方氏的鼾声,却是有些睡不着。一会想着白日太尉府里再次遇见的那人当时望着她时的那个神色,一会又想着自己计划了有段时日的那事,翻来覆去了很久,心里烦躁了起来,忍不住便披衣坐了起来,点了油灯,伸手将藏在床底那堆砖里的小罐子扒拉了出来,清点着里面的换过来的银子。最后数下来,统共却是已经有了将近五十两的数目了,也就是差不多五十贯的钱,虽不多,但在夜市上开个食档,想来应是够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觉痛快了些,轻手轻脚将罐子放回,噗地一口吹灭了油灯,这才爬上了铺,睡了下去。 
顾早这边迟迟没有睡着,那太尉府的南屋书房里,此刻却也是有个人仍是秉烛坐在案前,手上拿了卷书,却是半日里没有看进去一字,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才随手丢下了手上的书,回了自己卧房,却瞧见一片烛色中有个丫头正坐在那桌边,正是他此次回来后老夫人派了过来伺候的绣心。 
那绣心今晚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领口微微地外掀,远远地便闻到了一股子香粉的味道,见杨昊站在了门口,急忙笑着迎了过来,到了跟前一步远的地,却又停了下来,微微垂了头,露出了耳后一段白嫩嫩的脖颈,怯生生道:“二爷,知你平日在书房里不喜人进,所以也没敢过去打扰,特意给做了八宝羹,连老夫人尝了都说好的,我方才热过的,伺候二爷用了可好?” 
杨昊微微地皱了下眉,却是淡淡道:“羹留在桌上便可,你自下去歇了。” 
绣心用贝齿微微地咬住了红唇,抬起了眼,水汪汪一片地望了过来,柔声道:“二爷,老夫人让我过来伺候的,若是二爷不满意,只怕老夫人知道了会责怪的。”口里说着,那身子便已似软得没有了骨,贴了过来。 
杨昊侧身已是让过,头也未回,到了那南窗推开窗格,这才觉着满室那让人窒息的香粉味淡了些。 
绣心呆呆站着,眼里已是闪出了泪光,突地一阵凉风涌了进来,她穿得薄,禁不住抖了一下,见杨昊竟是连眼角也没闪向自己,跺了下脚,这才怏怏地转身去了。 
杨昊望了眼桌上那碗子花花绿绿的八宝羹,突的想起了那日在金明池边守道堂里吃过的那顿蟹酒和那一盆子净手用的绿汪汪的菊花汤。原本以为是石家娘子做的,待过几日他想再去饕餮一番,却被告知原来是出自那学堂里新近进学的顾青武家的二姊。 
顾二姐,那个那日他在马上,她在地上,一路送进了西水城门,今日却又在自己家中碰上的小妇人。 
他在心里念了下这个名,眼里闪过了一丝淡淡笑意。 
此时的顾早已是迷迷糊糊刚要入睡了,蓦地打了个寒噤,睁了下眼,抵不住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顾早第二日起来,那方氏已是在吭哧吭哧地洗刷萝卜了,她到了隔壁沈娘子的门前,叫了几声,沈娘子早笑着迎了出来。原来顾早是想托她帮着打听下那州桥一带一长溜用棚子搭出的夜间食档的摊位有没要出租或转让的。 
“嫂子日日在酒肆里,想必那消息也是灵通得紧,若是哪天听见有空了出来,还请告诉我一声。”顾早笑着说道。 
沈娘子却是有些惊讶问道:“二姐,那些个食档虽是白日里拆了棚子,夜间才出来做生意的,只是那租金却是不低,你卖腌货随便哪里都可,这租金就省了一大笔,为何要专门弄个棚子?这却叫人不懂了。” 
顾早笑道:“嫂子有所不知,那腌货虽是走俏,只终究是个利微的。我想着弄个稍微大些的,那街面的铺面是不敢想的,只是指望着那搭起来的棚子应是租价稍低些,若是有个,既卖那些个腌货,再则也卖些面食,想来进项会大些。” 
沈娘子听了这话,点头叹道:“你想得倒是不错,只是未免辛苦了些。” 
顾早笑眯眯道:“辛苦却是不怕,只是麻烦嫂子帮我留心下了。” 
沈娘子自是满口应承了下来,顾早谢过了,这才转回了家去,那方氏早支起耳朵听见了方才的对话,扯住了顾早又要刨根问个清楚,顾早无奈,这才解释了道:“娘,那州桥一带南去密布酒肆食店,夜市里买卖日日做到三更,比这西街的更要热闹些,我想着在那租个摊子卖些饭食和腌货,进项应是比现在要好些。只是租金应是贵得紧,若是我那里不够,只怕还要你帮下呢。” 
方氏低头寻思了半晌,才咬牙道:“我如今是个没事体的,青武进学,日后那花销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三姐又是个没半分嫁妆的,你若是真觉得妥,我便是出些也没打紧,只是就怕那钱都打了水漂,日后当真便要全家勒紧肚皮了。” 
顾早见她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很是惊讶,心中也是有些感动,当下笑道:“娘,我的手艺,虽是入不了昨日那太尉府里贵人的口,只是这州桥夜市里去的,多是平头百姓,想来还是吃得中的。” 
方氏道:“倒也是,想当初在东山村一带,哪个提起你的手艺不是夸赞的?也就偏偏那些个见不得面的贵人们嘴刁。” 
顾早笑了下,也不说破,自己转身又腌起了萝卜。
五香八珍面 
 
那沈娘子不过第二日便有了消息。 却也凑巧,说正有一个田寡妇,本是与东京毗邻的京东西路应天府人氏,原本租了摊子夜间在那里卖水饭熬肉已经数年了,因了儿子今岁的回乡秋试中了举人,乡里便有那四五等的下户带了薄田来投奔。她儿子嫌老娘再卖水饭传回乡里落脸,便叫关了摊子回乡享福。那田寡妇自是听举人儿子的,只是已经付了一年的租金给那摊主,如今虽是离年底只剩两个多月了,也指望着能将那剩下的租金收回,正托了人到处问询,沈娘子一打听,便是搭上了线。 
顾早听了倒也欢喜,趁白日里那沈娘子也无事,两人便结伴去找了那田寡妇,等看到了地,才知道原来是这一长溜食档最里面的一个位置了,有些偏僻,地方也窄小,那租价却是和外面的相差无几,不过只稍微便宜了些,一月五贯,一年便要六十贯。 
那田寡妇原本就急着脱手,知道自己这位置不好,且快赶上年底了,摊子也不好转租,托出了信儿已经七八日,好容易见到一个主顾上门,一心便想做成了。见顾早有些犹豫的样子,也不咬着价格,只说十贯,外带那些桌椅碗碟什么的都一并送了。 
那些东西顾早方才在那田寡妇家中便是已经看到了,都是些破旧的,抵不了几个钱,只有那个像板车那样底下装了两个轱辘可以推着走的炉灶还是中意的,又瞧见那田寡妇还有个小的太平车,虽是旧了些,但也当得用,当下便敲定了,另再多付一贯,连那太平车也一道要了,又让她去知照下摊主,次日再交易。 
第二日,顾早叫了方氏一道,到了那田寡妇家中,给了十一贯钱,又将那器物家什的都搬上了那太平车里,一路回了家中。 待放妥了东西,她这才拿了自己昨晚列出的需要添置的东西的单子,叫了三姐一道去了那集市铺子一一采买了过来。不外是些新的碟盏锅具面案小煤炉并一些食材和各色面粉,按了所需各自处置了,再自己去了些大大小小的酒肆食铺,留心看了里面的价钱货色,又趁了青武休沐回来,捉住让仿照了现时酒肆里挂出的一块块菜牌,在板子上书了诸多面名和价钱。如此忙活了两三日,终是觉得万事妥当了,这才叫了全家,定了明晚便要去那州桥夜市开张。 
萝卜西施要到州桥夜市摆面档,这消息经了沈娘子的口,这两日早就传遍了西街夜市。便是卖腌货时也时有人过来探问。顾早自是一一应了,笑着让人明日有空过去了捧个场,一律送份腌菜,面算半价。众人自是满口子的应了,一时那老榆树前倒也热闹非凡。只是猫在后面的方氏听了有些不喜,待人少些了,悄悄扯了顾早道:“二姐,若这许多人都涌去了,你当真要如此,那岂不是亏空了?” 
顾早笑道:“娘,开了张的当日,就只怕冷冷清清没人上门,人家愿意过来也是给了面子愿意抬我,不过一晚,便是全都白白送了也吃不垮塌,何况那面还是照半价收的?” 
方氏听了,这才闭了嘴不语。 
却说第二日,除了进学去的青武,方氏、三姐和柳枣三个都是精神抖擞眼巴巴等着天黑,只顾早忙着一人和面并熬制那浇面的汤料。好容易挨到了申时中,东西都早已是收拾到了太平车上放置妥当了,方氏这却才扯住了顾早,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二姐,这木牌子上的面,瞧着各色各样闪花了眼,你当真都会揉做?” 
顾早笑而不答,只是和三姐柳枣一道推了那太平车,方氏独个推了炉灶并一些柴火,一起出了门。 等到了那州桥夜市,边上的各色食摊也是已经纷纷开始搭炉起灶了,见到顾早一家将东西都停在了最里面,便是已经知道了原来这便是接过了那田寡妇水饭摊的一家人。京里民风豪侠,人大多热心,虽是陌生,却也都纷纷过来招呼,又见她一家没个男人,也有自己设好了摊子过来帮忙的,一阵手忙脚乱,桌椅在摊子前的空地上摆了两三张,炉里起了火,案板架了起来,那预先烧好的几锅子汤料也在一边新添的几个小煤炉上热了起来;那几斛子清水则是从专门给这些个食档送水的车上买的,一斛不过七八钱。 
顾早环顾一圈,见终是都打点妥当了,她自己也是包了头发,围了裙兜,只等客人上门了。 
等天色暗了下来,这夜市的街道上便是人来人往渐渐热闹了起来。周遭各摊那卖鸭头、肚肺、鹑兔、鸠鸽野味、汤骨头、胡饼等各色茶饭的都燃起了明杖烛火,顾早家的摊子也点了明晃晃几根孩童手臂粗的油烛,却也是映得一片亮堂堂。 
那些街坊和西街夜市的一些老客果然是个热心的,没多久,便是陆陆续续地寻过来了好几拨,却是都围在了顾早悬挂在摊子前面横杆上的一块块木牌子前看了起来,其中一人便笑问道:“萝卜西施做面,我们自是要尝一碗的,只是老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不知道你这都有些什么面?” 
不待顾早回答,那边上另一个稍微识得几个字的便已是依次大声念道:“五香面、八珍面、冷烧面、素面、水滑扯面、宽面、煨肉面、裙带面、鏖面……” 
不待那人念完,方才那发问的便忍不住道:“萝卜西施,这五香八珍的,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个什么花头?” 
顾早笑着对众人道:“这两种却是我的招牌面了。面食大抵都是以油、盐、酱、醋等佐料入于面汤,汤有味而面无味。我这五香面却是用椒末、芝麻屑二物拌入干粉,以酱、醋及煮虾的鲜汁三物倾倒一处,充拌干面之水;那八珍,乃是鸡、鱼、肉三物之肉晾干,与笋片、芝麻、花椒、香蕃四物,共磨细末,与鲜汁共为八珍,加酱醋和面而成,此两种面都是拌得极匀,擀得极薄,切得极细,然后入滚水下之,则味尽在面中,再凭了个人喜好浇了慢熬而成的鸡汁、羊汤、或用鲜天花、鲜菌、蘑菇、蒿熬成的清汤,再配几根我家自制的酸腌菜,便可以细细咀嚼了。” 
顾早话未说完,那围了听的一帮子街坊老客嘴里便已是泛出了唾液,当下便纷纷抢了位子坐定,叫了各自中意的汤料面。顾早吩咐了方氏架起了火来烧水,自己便到了那案板前将那早已揉搓好的面团擀了,再细细切成条。众人见她手法竟是飞快,出来的面转眼已是成堆,抖开了一条条粗细匀称,都已经先喝起了彩。待那淋了各色汤汁浇头的面上了桌,又每人送了碟腌的萝卜,竟是只听见了西里呼噜一片的吃面声,到最后竟是连那汤汁都喝了个光。 
路过的见这新开的面摊几张桌子上满登登坐满了人,无不满口子的称赞,鼻子里闻到了那一股子的汤香,又听柳枣吆喝着开张半价外加赠送腌菜,一个个便都过来了吃,没位子坐的,便干脆端了碗站着,只把顾早三姐几个忙得是喘不过气。不过一个多时辰,却是把准备的面和汤料并那腌菜都用了个精光,还是有好些人没吃到巴巴地等着。顾早急忙陪了笑脸打发了人,心知今日这东西备得是有些少了。 
起先来捧场的那一拨街坊老客吃了也便早散了,见东西既卖光了,顾早一家便早早地收了摊,又将那家伙器具收拾了放回在太平车上,这才与边上的告了声别,提早往家里去了。一路上三姐和柳枣便不用说了,自是兴奋得叽叽喳喳个不停,便是那方氏,也是乐得不行,直道今日来吃面的竟是多得出奇,只盼日后夜夜如此。 
第二日顾早却也没有多备许多,只是比前次稍多了些。等一家子又起了面摊,今次不用吆喝,那过来吃面的便是络绎不绝的,顾早那手上也是一直忙个不停,直做到迟二更,眼见着夜市要关张了,这才收拾了回去。如此不过十来日,这常来逛夜市的人十个中便有七八个知道了这食档到底有一家面档,不但面韧汤美腌菜香,便是那主烧的竟也是个号称萝卜西施的美娇娘,都道天气日渐严寒,吃上那萝卜西施亲手做的一晚羊肉八珍面,全身上下便是连细毛孔也要舒坦了起来。 
这日晚间,顾早和往常一样正忙着下面,突地却是觉着自己的摊子前有些不对味,抬眼一瞧,那正在吃面的几桌子客人竟都将钱放在了桌子上,连面也没吃光,便一个个地溜走了,再往前瞧去,却是吃了一惊,那站在那里穿了一身油亮亮绿袍子,身后跟了两个家人的,可不就是那个太尉府里的小霸王杨焕。 
那杨焕见顾早抬眼看到了自己,早笑嘻嘻地几步跨了进来,大喇喇坐在了板凳上。 
正蹲着洗晾碗碟的柳枣一眼便认出了这小霸王,早吓得面色发白,把脸朝向了里,那后背却是瑟瑟抖了起来。 
顾早略皱了下眉头,心知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自己一家只是几个妇人,当下便也收了恼意,面上带出了略微的淡笑,上前一步问道:“客官要吃什么面?” 
 
二姐的三不卖 
 
杨焕涎了张脸,瞅向了顾早,见她那俏脸被四周火杖的光映成了红扑扑一片,俏丽可爱,早是酥了半边身子,笑迷迷道:“你这各色面等,都给我来一碗尝尝。 ” 
顾早也不恼,只是笑咪咪道:“这可不巧了,我这铺子虽小,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三不卖。” 
“不就是个面档吗,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何为三不卖?”杨焕翘起了个二郎腿,斜了眼问道。 
顾早不紧不慢道:“不卖贵人,不卖小人,不卖那饱腹之人。” 
杨焕睁大了眼,奇道:”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又作何解?” 
顾早看他一眼,这才说道:“贵人吃惯了那珍馐美脍,我这却不过都是些粗食,只怕会哽了贵人的喉,此不卖贵人;人本不分君子小人,却有君子行为与小人行为之分,我虽是个女流,却也素来仰慕那君子行为之人,这面虽粗,也是我用心做的,自是不愿入了那小人之腹,此不卖小人;至于那饱腹之人,分明就是撑着了才过来寻消食的,我却也不卖的。” 
那杨焕一呆,尚未开口,顾早却又已是笑着接口道:“我瞧您衣饰丽都,相貌不凡,虽是个贵人之相,也是不合我这小面档的第一条,只是一见便觉满面英气,想来也是个谦谦的君子,自不能与那存心滋事的小人可比,若是此刻也非饱腹,我倒愿意破个例,给您也做碗我这的招牌羊汤八珍面。” 
这杨焕绰号京都小霸王,平日里最喜的便是鲜衣怒马地带了家奴前呼后喝地上街,欺下男霸个女的,这州桥夜市的人,哪个不认识他。此刻见他如此大摇大摆地进了顾早的铺子,心知必定是来寻事的,虽是不敢开口,却也一个个地围了过来看,心中无不替她有些担心。 此刻见顾早竟是不慌不忙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个个暗地里都是笑破了肚皮,面上却是忍着,只是拿眼瞧着那小霸王。 
那杨焕自从那日在府里再次碰见了顾早,当时那心便似猫抓了起来痒得厉害,熬住了听完那红白两盆羹的典故,好容易才出了他祖母的暖阁,一溜烟便赶去了大厨间,却是早已人去无踪,只剩下六嫂一个对他点头哈腰的。自那日后,他这心间便落了个病,日里夜里那眼前闪的竟都是顾早的一张脸,早叫了自己的狗腿子去打听消息了,今日方得知她在这州桥夜市有个摊子,按捺不住便已经晃了过来。 
这杨焕平日里无赖惯了,在家虽是得了老夫人的疼爱,但那太尉的爹杨瑞,却是见了他便没好脸色。前两个月大相国寺重阳菊会里,因了他调戏个从六品右司员外郎家的女眷,被御史大夫连带着他那太尉老子一状给弹劾到了皇帝面前,后来虽是弹压了下来,到家中却也是被他爹好生责罚了一番,又给送到了那常年在扬淮一带的叔父杨昊处躲避风头,因了府上老夫人的寿诞近了,这才跟了杨昊回来的。所以被骂是家常便饭,这被人当众赞为满脸英气的君子,生平倒是第一回。杨焕心中虽也有几分明白顾早的用意,只是拿眼溜了一圈那面档前已经围了过来的众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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