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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素光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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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卿一言不发,缓缓地将那电文叠起放入手袋。
仲亨,我要怎么告诉你,这又是一个坏消息,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和佟岑勋意见相悖,僵持不下,已够令他心烦;眼下军中哗变,更是雪上加霜;可恨陈久善又从背后一刀捅下——这种时候若南方再出变故,纵是霍仲亨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顾及全局。
南方一直是他冀望之所在,也是忧虑之所在。
早在三年前,仲亨便说过,大总统的建国构想太过理想化,于政治一途缺乏机变手段,过于依赖军阀……如今看来,南方军政大权日渐旁落,他的忧虑已逐一应验!
尽管如此,仲亨仍在极力维护南方。
援救胡梦蝶看似小事,却成了牵动各方要害的由头。
当时众目睽睽,要洗脱胡梦蝶谋杀的罪名已没有可能,若否认胡梦蝶与南边有关,无异于将那刚烈女子推上刑场,逼她为徐季麟那卑鄙小人抵命;若要暂时保住她性命,只能承认她的行动是受人指派。
佟孝锡摆明是在试探他父亲与霍仲亨的态度。
日本人出尔反尔,利用佟孝锡削弱佟帅之后,已将他作为弃子,转而支持更有价值的傅系势力。佟孝锡孤守京津做困兽之斗,眼见霍仲亨与佟岑勋为盟,更是走投无路——唯有突然掉头反咬南方一口。
他这一咬,不得不说父子连心,到底还是儿子最了解父亲。
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4)
佟岑勋最是护短,虽对这不孝子恨得咬牙切齿,却未必真会要他性命。南方却是与他势不两立,迟早要决一生死的对头。纵然他不挑起战端,南方也容不下他在北方独大。
此时佟孝锡调转枪口对准南方,佟岑勋又岂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若不是霍仲亨牵制其中,将佟岑勋死死压住,这两父子,一个反复无常,一个护短好战,想想便足以令人一额冷汗。
出得城外,越见景致荒凉,光秃秃的笔直树干夹道掠过,一地雨雪泥泞。
车驶过重重关卡,终于抵达南郊军营。远远已瞧见戒备森严的军车载满士兵,个个全副武装,在营外严阵布防,枪炮均已架设待命。
座车缓缓驶近,减速通过阵列森严的防线,从窗后清楚可见枪械黑沉沉的金属光亮映着泥泞雪地,晦暗天色照见士兵紧绷的面容。
眼前景象不断掠过,念卿目不转睛看着,心中渐渐怦然,似有急鼓越敲越重。看这箭在弦上的情形,只怕此地随时有兵变危险,若营中当真哗变,稍有异动,外面已做好武力*的准备,到时血流成河在所难免。
前方设了路障和铁丝网,卫兵抬手将车拦下。
霍夫人出入所乘都是督军座车,向来通行无阻,司机探头便要斥责那不识相的卫兵。却见卫兵向车内立正敬礼,肃然道:“督军有令,任何车辆不得出入。”
司机错愕望向夫人,见她并不反驳,只缓缓推开车门,踩着一地泥泞下车。
她一身轻裘华衣,本是去赴总理夫人之约的打扮,站在此地却是格外突兀。迎面寒风凛冽,天空中又有霰雪飞舞,转瞬沾上她鬓发。她拢了拢大衣,高跟鞋踩过湿滑路面,在泥泞中一步步向前走去。司机慌忙跟上,明知拦不得也劝不得,只好撑起伞随她前行。
卫兵在前领路,引着夫人从专用通道直往阅兵场去,一路所过的营房前都有荷枪卫兵把守,留在营房里都是并未参与闹事的士兵,或木然或紧张地望着这一行人经过……薄薄的灰色军棉衣让他们脸色更见黯淡,尽管如此也遮不去这些面孔本有的稚气。他们大多还是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有着瘦削的脸和好奇神往的眼睛,望着军营里突然出现的女人,仿佛看见雪地里突然开出五月繁花一样惊奇。
望着这些士兵的脸,念卿的脚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沉。
即将转过前方台阶时,卫兵低声提醒“到了”。
念卿一怔抬头,顿住脚步,被眼前景象惊得呼吸凝固——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阅兵台前,霰雪挟风飞舞,数千名士兵沉默伫立着,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寂静的阅兵场上,只听见风声低咽。
台前正中地上有一具覆着白布的担架,掩盖在白布下的人形,在人群映衬下越显渺小。所有士兵都伫立在十米外的地方,并没有意料中的群情哗变,他们手中甚至连枪械也没有,只是每张脸上写满了悲戚和沉默中的愤怒。
这便是那个被活活冻死的士兵。他或许只有十六岁,甚至更年少……或许他只是行伍中最卑微的一个小兵,一辈子也没想过能亲眼见到督军,更没想过能蒙督军垂青。
但此刻,那个戎装威严的男人脱下身上黑呢风氅,深深俯身,将风氅覆在他身上。
加元帅衔的五省督军霍仲亨,揭了军帽在手中,朝静卧担架上的士兵肃然低头。
身后众多军官随之垂首致哀。
最右首的一名军官蓦地双膝一颤,朝那担架直直跪下,周身颤抖不已。
在他身后有许多件堆积的军棉衣,上面都有豁开着检视过的划口,团团皱起的烂纱暴露在外,一目了然。掺了假的棉衣和那单薄的覆尸白布一样抵挡不了冬日严寒。
黄泉路上,唯愿那一件黑呢风氅的温暖能为无辜亡魂稍增慰藉。
。。 。。
第二十二记 铁血变·胭脂难(1)
寒风如刀,刮过霍仲亨毫无表情的脸,那锋锐唇角紧抿,并没有流露半分怒色,那肃杀身影不怒自威,早有杀机扑面。他身后双膝跪地的军官却抖若筛糠,周身越颤越厉害,不敢抬头朝他背影看上一眼。
当众拆验的军衣里破絮挑出,那一刻,便是劫数到了。贪污军饷、舞弊纳垢、欺下瞒上,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枪毙的死罪。今日三罪并举,再无侥幸之机。跪地的军官万念俱灰,将眼一闭,哆哆嗦嗦摸向腰间佩枪——
然而手还未触上佩枪,督军身后侍从已将枪管抵住他后脑。
霍仲亨回过身,目光扫向他。
那军官喉结滚动,嘴唇发青,双手剧颤着将腰间佩枪递向霍仲亨,“督军,念在我追随您多年的分上,就给个痛快吧!”
霍仲亨目光如冰封。
阅兵场上鸦雀无声,上千名士兵的目光也投向此处。
饶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这穿透魂魄的注视,那军官再也抵受不住,猛地转向那担架上士兵的遗体重重叩下,额头鲜血长流,“我该死,我曹老三罪该万死!是我对不住弟兄们,是我瞎了眼黑了心肝!要早知道棉衣里是那个样子……我要早知道……我……”他俯跪在遗体旁嘶声哽咽,额头血痕与涕泪交流,入目惊心。
“把枪捡起来。”
冷冷语声里,一双黑色军靴映入眼里。
曹老三已面无人色,在众目睽睽之下拾起枪,仰头望向眼前高大身影。
站在人群之后的念卿,看不清霍仲亨表情,只听见他语声低沉,每一字都透出直达人心的威迫,“你从马弁升至营长,半辈子随我出生入死,腿瘸了人老了,骨头也被铜臭给蚀空了吗?”他从地上揪起瘫软如泥的曹老三,勃然怒道,“除了银元、女人、大烟……你心里还有没有同生共死的弟兄?你还配跪在这里给他叩头?还敢说你是我霍仲亨的兵?”
寒风将这怒吼声远远传开,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心底,远处枯枝瑟瑟,仿如被震慑的众人,连枝头一片薄雪也不敢落下。念卿身后的司机几乎跌落了手中的伞,这是他第一次亲见督军的震怒,亲闻这万钧的雷霆……再觑看夫人脸色,也是被震慑的僵然,仿佛连气也忘了喘,只怔怔望着督军。
整个阅兵场上冷寂如铁。
曹老三的衣领被督军狠狠拎着,人却像被抽去了筋骨,软得站也站不住。
督军再一次冷冷开口,却无人听见他对曹老三说了什么。他语声极低,只短短数语,旋即放开了手。
本已烂泥一堆的曹老三却踉跄两步站稳,慢慢抬起头,眼里有异样光彩。
只有他听见了霍仲亨的话。当他被拎紧领口,只听见霍仲亨低低地说:“我知道军衣是被偷梁换柱,有人利用你一时贪婪……这陷害你的人,我必会查出!你已铸成大错,这就安心上路,给自己一个干净吧。”
督军放开他衣领,一言不发转过身去,缓步走向阅兵台上。
曹老三低头看手中佩枪,复又转头看向黑压压的士兵们。
购置军衣时,只想着从中揩些油水,便受了棉商的好处。当时也亲自验看过,确是上好的棉絮,却怎么也想不到换到士兵手上竟成了破纱烂絮!士兵们喊冷的时候,只当是新兵们娇气怕苦,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因此活活冻死!
那个冻死的小兵才刚十五岁,比他初入行伍时还小。
远远地,念卿抬手捂住了唇,目不转睛看着曹老三僵硬抬手,举枪对准太阳穴。
死寂的阅兵场上,只有霍仲亨的军靴踏过积雪,一步步走向阅兵台的沉重步履声。
第二十二记 铁血变·胭脂难(2)
随即,一声枪响,震落枝头簌簌积雪。
“夫人!”枪声响过,夫人身子一震,瘦削肩头微微发抖。
司机忙将她扶住,呵气成霜的天气已将她嘴唇冻得青白,鬓发也被融开的雪粒浸湿。他方欲出声唤人,夫人却抬手止住他,也不言语,神情震动以至恍惚。
这一枪震慑之威,令全场千百人一齐僵作木石。片刻沉寂,却似无比漫长。
夫人示意身后一名卫兵近前,“将这个交给督军。”她将叠起的电文递给卫兵。
督军已登上阅兵台,鸦雀无声的士兵们肃立等候训令。
卫兵小跑步上前,将电文呈上。
督军接过,蹙眉略略一扫,严峻目光旋即扫向这边,停在夫人身上。
夫人微扬了脸,静静凝望督军,目光如深流。
阅兵台上的督军朝夫人微微颔首,紧皱的眉头似缓了一缓,目光便又转开。
夫人悄然转身离去。
司机疾步跟上她,心有不解却不敢发问,直待夫人回到车上,吩咐开车,才惴惴地问:“不等督军吗?”
夫人靠着后座,仿佛很冷,将大衣紧裹,“回去吧。”
司机不再多言,驱车驶离军营,驶上回城道路。
纵然裹紧大衣仍觉透骨寒冷,念卿抿了干涩嘴唇,仿佛仍觉耳边有枪声回响。
到底是她天真,若非那一声枪响震醒心中幻梦,活生生的人命摆在眼前,她还盼着能有一线斡旋余地,指望他出面营救胡梦蝶。
这已是你死我活的关口,岂容得妇人之仁。
如何能对仲亨开口,让他放下内外交困的局面去与佟孝锡斡旋甚至妥协,单单为救一个女子?念卿开不了这个口,面对仲亨,面对他所负安危之重任,她没有办法说出这样的要求。
“您还去总理府吗?”司机在前座低声探问。
念卿回过神,见已进入城中分岔路口。
是了,还有总理夫人的邀约……前一刻目睹血溅当场,转过身仍是歌舞升平,该唱的戏码还要唱下去。仲亨有他的戎马疆场,她则有另一个衣香鬓影的战场。总理夫人的邀约岂会是闲谈风月,却不知又是一盘什么棋等着她走下去。
“去吧。”念卿淡淡点头。
车窗外吹入的冷风,随呼吸钻入肺腑,北方寒冷干燥的空气仿佛令心绪也冻结。
车驶入警戒道,尽头的总理府已遥遥在望。
洪夫人亲自迎出来,连连笑道:“总算把你等来了。”
念卿歉然说明迟到原委,直言刚从军营赶来,只不提今日变故。洪夫人见她来得匆促也猜知有事发生,当下却不多言,含笑携了她的手,一起步入客厅。里面已有五六人正闲坐叙话,抬眼看去都是显达女眷。座中眼尖的一眼瞧见念卿鞋上雨雪泥泞,讶然道:“霍夫人这是从哪里来?”
洪夫人替念卿接过话答道:“霍夫人大老远从南郊军营赶来,你们瞧,这才叫比翼连枝,谁说女子不可做大事,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木兰红玉嘛!”
念卿笑道:“这可折煞人了,我不过带个口信过去,哪里担得起这样大的名头。”
座间一时寒暄如仪。
见念卿入了座,夫人们谈兴更浓,座间话题却不是什么脂粉闲事,三句倒有两句不离时政。别处有这许多女子阔论国事或许引人侧目,在洪夫人这里却不奇怪。
如今以洪夫人为首的名流女眷发起成立了一个女子同济会,吸引了不少受过新式教育的北方名媛参与其中。这班女子热衷时事,以争取男女平等、维护女性参政权益、施展爱国抱负为大任。这其中虽不乏真正胸怀抱负的新女性,也免不了成为官场里权力派系的延展。譬如今日在座的这几位,即有财政、外务、教育等几位总长夫人,俨然是个闺阁小朝廷。 。。 。。
第二十二记 铁血变·胭脂难(3)
念卿心中有如明镜般清楚。洪夫人一再示好,力邀她参与女子同济会的事务,绝非看中她沈念卿的才干,而是看中霍夫人身后的政治风向。
自随仲亨来到此间,念卿一直深居简出,以身体抱恙为由,推辞了所有的交际往来,不想掺入这场热闹。眼下时局微妙,她在脂粉阵中一举一动,难免引来无谓猜测。今日这茶会却是为了商议妇女界发起义演募集军饷的事,这件事上,霍夫人终是推迟不得。
各位夫人正说得兴起,各出各的风头,念卿只是听着,唇角轻抿,也不言语。
“霍夫人在想什么呢,一句话不说,尽看我们献丑?”一位夫人朝她笑嗔。
念卿叹口气,拂去茶汤上浮叶,青瓷茶盖在杯沿轻轻一叩,“我在想……锦上添花好做,雪中送炭难办,人前风光得来容易,真正的不公平之事却叫人无能为力,想来难免气馁。”
众人被她这话浇得一头冷水,却又错愕莫名。
座中有心思活泛的人反应过来,轻声问:“您是指胡梦蝶那事?”
这名字一说出来,座中顿时冷了场,最伶俐的人也缄了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念卿也不言语,幽幽叹一口气,抬眉迎上洪夫人秀狭的眼。
洪夫人也看着她,良久缓缓开口,眼尾笑纹丝丝都透出别样意味,“方才咱们也说起了胡梦蝶,只不知如今怎样了。”
有人叹道:“原先曾同她一起听过戏,谁想到会发生这等变故,真想不到胡梦蝶是这般刚烈的性子。”
“她素来就泼辣,不过到底是个弱女子,一想起她当众开枪杀人,我便揪心!”说话的是田夫人,边说边拍着胸口,手上硕大的祖母绿宝石便随着她义愤的话音宝泽闪动,“你们谁能相信她是刺客,反正我是不信的,素日里一起吃茶听戏,谁不说徐家二太太慷慨热诚……这世道真是黑白颠倒,弱女子倒成了杀人凶手,没处可讲理!”
另一位夫人点头附和:“那是自然,她跟了徐季麟这么些年,哪能说变刺客就变刺客。这枪杀案总之蹊跷得很,只怕是被人利用,无端做了枪靶子。”
有人低声说:“我听说是那徐季麟怀疑二太太与人有染,将她关押家中,私设刑罚,以致二太太精神失常。却不知那日他为何将她带在身边,以致闹个鱼死网破……”
这本是眼下沸沸扬扬的事件,当事人更是往日相熟之人,诸位夫人各有各的消息来路,一时间说起胡梦蝶案,有人质疑,有人同情,有人义愤填膺。
冷不丁听洪夫人问:“霍夫人也认识徐家二太太吗?”
念卿抬眸,淡淡一笑,“听说过,人却无缘得见。”
洪夫人噢了一声,也不言语,目光越发不可捉摸。
身旁有人接过话头问道:“霍夫人如何看这案子?”
众人目光都汇聚过来,瞧着平素从不多言的霍夫人,且看她在这敏感事件上如何执言。
念卿轻缓开口,吴侬软语讲得字字清楚:“我以为,这本是一桩家宅私怨,却被佟孝锡恶意歪曲,将一个弱质女子当做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以她的身份,这话一说出来,已然表明立场,这不仅是霍夫人的意思,自然也是霍仲亨对佟孝锡的态度。
壁炉烘得一室如春,洪夫人托了温热的茶盏在手心,不觉有些微汗。
显然霍仲亨不会如佟孝锡所愿,且将他出路已封死,然而霍夫人将这事引到她头上,暗示她以女子同济会的名义出面声援斡旋……那佟孝锡虽不见得肯买她的账,但若想日后留一条退路,总要给新内阁总理三分颜面。况且女子同济会有外国公使夫人们的支持,佟孝锡所仰仗的日本人想来也要顾及外交影响。
第二十二记 铁血变·胭脂难(4)
洪夫人垂了眼,将手中茶盖一下下刮过青瓷杯沿,斜斜里看向念卿。
美人如玉,难得如此有情有义。外人不知霍夫人为胡梦蝶案暗中周旋倒也罢了,这其中隐情又怎瞒得过她的灵通。卖这么一个情面给霍夫人,换她对女子同济会的支持,这笔交易看来是做得过。
楼梯上脚步声咚咚,在这宁静的午后,足以将整栋楼的人惊动。蕙殊跑得太急,全然顾不得仕女风度,一手将裙摆提了,直冲到四少卧房门前。
不待抬手敲门,门已从里面打开,贝儿站在门口瞪圆一双碧琉璃似的眼,“轻点儿,里面林医生……”
她话未说完就被蕙殊劈面打断,只听蕙殊上气不接下气嚷道:“好消息,有好消息了!”
贝儿一呆,便听身后传来四少语声:“什么好消息?”
然而另一个比他更严厉的女子声音也传来:“别动,你给我躺好!”
越过贝儿肩头,蕙殊这才看清房里还有一个人,正是给四少治疗眼伤的林医生。
仰躺椅上正接受检查的四少已闻声坐起,将凑近脸上的检视灯一把推开,这一来却惹恼了身旁的林医生,不由分说按住他胸膛,喝令他躺回去。
难得被人呵斥的四少一时怔了,看着这位年轻医生秀雅却严肃的脸,只得默不作声躺回椅上。
贝儿也忙上前按住他肩头,“明天就要手术了,千万要让医生仔细检查,这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林医生闻言抬头,扬了扬略显疏淡的眉,目光虽冷淡却充满身为医者的威严。
贝儿暗悔说错话,当面提起“差错”,岂不是质疑医生的水准?这位林医生以女子之身跻身医界,其心气之高也与医术不相上下了。林医生却并未再看她一眼,只利落地收起诊具,“病人状况很好,用药后炎症已经消除,明天可以手术。”
“手术后恢复还需多久?”四少闻言不见欣喜,反流露一丝不耐。
林医生冷冷答道:“随你自己。”
这答复呛得四少顿时哑然,贝儿同蕙殊更是面面相觑。
林医生不紧不慢说:“你若肯配合,休养用药得宜,三五日也许好得了;你若喜欢折腾,拿自己眼睛不当回事,耗个三五月也未必全好。”
贝儿看看四少无奈表情,复又看看林医生的冷脸……身旁蕙殊却已哈哈笑出声来。
四少的脸色更加尴尬,待贝儿亲自将林医生送下楼去,他才一个爆栗敲在蕙殊头上。幸亏眼伤未好,模模糊糊失了准头,被蕙殊敏捷躲过,举起报纸护在头顶嚷道:“赶着来告诉你好消息,倒换来一顿打,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什么消息,是不是梦蝶……”四少笑容隐去,显出几分忐忑,只问了半句就止了声。
“是的是的!梦蝶姐的庭审被押后了,说是证据未足,暂缓审理!”蕙殊喜不自禁,将手上报纸高高举起给他看,虽知他看不见,却恨不得让他嗅到油墨香里的喜气,“霍夫人真真厉害极了,她在电报里叫你少安毋躁,切莫动身,她自有分寸。我原本也是存疑的,想不到她果真说到做到!这下梦蝶姐有救了,营救出狱定是迟早的事!”
四少仿佛太过意外,脸上竟没有一丝笑容,沉默良久才低低问:“她……如何办到的?”
报上新闻语焉不详,只模糊写道——陷入僵局的徐季麟遇刺案忽有转机,以总理夫人洪岳佩华为首的妇女同济会公开批评此案,发起*声援胡梦蝶,谴责佟孝锡妄顾公正,以强凌弱之行为。其他各界也纷纷关注此案进展。
鉴于徐季麟遇刺一案众说纷纭,主审官员认定目前证据未足量罪,宣布暂缓庭审,犯人收押在监,因病就医于东桥医院。
“看来霍夫人已将梦蝶姐救出监狱,因病就医也是缓兵之计吧。”蕙殊欣喜道,“幸好你听了她劝,待你眼伤治愈,那边人也救了出来,真是再好不过!”
四少一言不发,目光微垂。
蕙殊住了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四少脸色为何如此异样。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蕙殊惴惴问,“你怕霍夫人救不了梦蝶姐?”
“她救得了。”四少唇角略牵,分明笑着,却让人看得心里不安。
窗外影影绰绰绿荫,风一下下吹动垂帘上流苏穗子。
四少侧过脸,缓缓道:“这样的代价,自然救得了。”
第二十三记 相濡沫·共灵犀(1)
寒雨萧瑟,一团橘黄灯光的暖意,不足以驱散夜的黑暗。一册日记本摊开,合起,又再打开……灯下女子怔怔看着雪白纸页,再一次将笔搁下。已经许久不曾写过日记,四边已磨旧的日记本仍随身带着,却似乎再没有那样细致的心思。
这些年匆匆忙忙,辗辗转转,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却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修长手指抚过纸页,灯光映照无名指上一点璀璨,小小一枚石头被指环托着,晶莹流转。
念卿叹口气,合上日记本。
窗外雨声簌簌,寒意更浓。
这样的夜晚,不知仲亨宿在哪里,冷是不冷。
前日军营出事之后,仲亨连家也没回,即刻赶往邻近驻军各地,亲自视察军需。这一走就是三天,驻军之地偏远,往来奔波劳顿,又遇上这连日大雨……此番他是动了雷霆真怒,铁下心来彻查到底。
这些年来,从未见过仲亨如此愤怒失望。她却帮不上他分毫,连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机会同他说……甚至,来不及向他解释胡梦蝶与同济会的事。
和衣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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