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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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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倒是清闲。”他抿了一口那酒,味甘,嗅起来,带着桂花特有的香甜,说:“是个不错的味道,你也尝尝。”然后给她也倒了一杯,递到面前。
她接了酒杯,说:“于麽麽说,今年要多搜些桂花瓣,加点酒曲,然后埋到地下,等明年再拿出来喝,那滋味才足。”
他说:“麽麽年纪这么大,酿点小酒打发打发也就算了,别把这当个事,你若有空,就去多看她两眼,多给她派几个人,让她使唤。”
“明白的。”她观察这北里瑭的表情,又说:“前几天她也跟我说起呢,说现在身边的人是不少,利索伶俐的倒找不到几个,总跟我提,要是彩屏在身边就好了。”
他问:“彩屏是谁?”
“就是以前在九华宫的一个宫女,于麽麽搬去后,就跟着于麽麽做事,后来她被六尚局调去了别处,所以麽麽老念叨她。”
“麽麽用得顺手的人,为何要调去别处,回头叫人给她再调回九华宫。”
她说:“倒也可以,就是她是个哑巴,正好被调去做些合适的,所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个顶替的。”
北里瑭眉角一挑,问:“她现在在做何事?”
她伏线千里,终于等来他问这一句,若无其事道:“她在寻脂宫,专门负责送茶送饭。”
他听罢,低头略笑了一下,说:“这事就劳你就多上点心吧,给麽麽找个称心的宫女。你下去吧,朕这还有些事。”
“好的。”她看他明知不问,一句带过,在心里叹了一声,只得退下。
北里瑭看宁馨下去了,心情变得有些烦躁,一手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定了下神,招呼太监去宣翰林院学士白月。
白月自从被皇帝钦点为学士后,即在翰林院实习,吃住行皆在宫里,全力修纂《星野览志》,不过被皇上晚上叫去,还是第一次。他心里乱糟糟地想了些事情,跟着太监进了御书房。北里瑭正眉头深锁想着什么,一手放在案几上,白玉色手指,骨节长而匀称,正无意识地叩着,太监通报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见白月已经带到,直问:“《星野》一书编至何处?”
白月答道:“正写到寰微大帝欲将一统五洲,在中沽,即是当今龙沽,号集四洲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印,共祭苍天。”
“是吗,已经写到这里了,比朕想象中的快些,带书册了吗?”
白月递过待订书册,北里瑭一页页翻过,看得认真,那上面写:
时有星野笼罩大地,分五洲,东晏阳,西落川,北崎关,南澜江,围中沽,民风质朴,各自拥王,互有往来。东海有夷族,称侉仡,近晏阳,鲜有登岸者。有晏阳渔人抓数夷人,其貌美,其性烈,放养家中,后育子孙,渐成习俗……
他说:“你这书上说,早在寰微大帝前,就有侉仡人和晏阳滨海的渔民杂居繁衍,还渐成规模,后来甚至发展其他四洲。”
“是。”白月开始觉得气氛敏感,有些紧张。
“然而朕好奇地是,既然侉仡人过去能在五洲大陆上繁衍生息,为何在寰微朝,却被禁止上岸?”
“这——”皇上不是明知故问吗,月白只好苦笑答道:“皇上,侉仡人计狡性烈,他们上岸后,与本土人繁衍后代,混淆五洲人血统,后又招引东海族人占据晏阳,又向西扩展,妄图独霸五洲,若非寰微始祖帝在中沽异军突起,号令天下人起兵反之,哪还有五洲的今天?始祖帝甚至亲自斩杀了亲兄弟的爱妾,以肃正气,只因那爱妾是自幼在五洲长大的侉亿族人的后代,因此,自始祖帝后的每位先皇,都会把禁海令当做自己登基后的第一道国令,遇侉仡人格杀勿论,唯独皇上您……”白月原本没打算多说,不料自己越说越激动,直说到关键处,才不得不打住,怕激怒了眼前这位。
北里瑭听得认真,并未见愠色,感慨道:“当年,侉仡人太过自不量力,自以为凭着几十年的摸索,就能取代五洲正统人氏而代之,殊不知,他们在五洲呆久了,吃着五洲的食,喝着五洲的水,自己的血液也便渐渐有了五洲人的味道,生了孩子,孩子的父母亦是五洲人,其实,他们的根已经生在这里了,哪里还有侉仡族的影子,你说是也不是?”
白月不想皇上会说出这一通道理来,细想之下,状似合理,不由得微微点头。
他又继续说:“如此说来,侉亿族与寰微大帝的对决,实际上,是一场内乱,寰微大帝是正统的五洲人,侉仡人,则不全是东海族人,他们之中,有很多是侉仡和五洲人的子孙,甚至有晏阳人,他们与侉仡结亲,纵使无血缘关系,亦已是骨肉难分,这场旷古绝今的大战,根本就是五洲星野上的同胞相残?而那些少得可怜的侉仡人,无非是这场战争的噱头。”
白月听得冷汗淋漓,几乎被他的理论搅乱了自己的立场,略微思索片刻后,辩道:“皇上所言虽在理,却有偏激,且有混淆视听之嫌——此战说是内战不假,因战场在五洲,故无论哪一方赢,对整个五洲来说,都是输了,然而,不可因害怕内战而不战,侉仡人借晏阳为基地,意欲霸占五洲,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同伙中有无数自家兄弟,那也只能忍痛除之,所谓‘壮士断腕,先痛后快’便说的是这种绝情和无奈。”
北里瑭含笑听他说完,扬了扬嘴角,对他说:“说得不错,江月白,朕就喜欢你这个较真的精神。”
白月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皇上竟然把他做罪臣时的名字叫出。
这时候皇上又说:“只是,你想过,壮士断腕,又为那般?”
他组织了一下思绪,道:“壮士断腕,所为自身的自强不息,扩及五洲,则是为五洲子民之安居乐业,不受战乱纷争,不受外族欺压,民心思安,心向寰微。”
“那么,你可否把五洲子民的范围再夸大一些,把侉仡族人也算进去,这时候,不该是五洲,而是五洲一海,你把侉仡人的进攻,当做是五洲内疆界直接的纷争,如此说来,皆是内乱,如若一方战败,亦无赶尽杀绝的道理,你说是也不是?”
“……”白月无话可说,他心知皇帝是半个侉仡人,很多话,不可能对他说。
“你是默认朕之观点,还是有话不敢言?”北里瑭玩味地看着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五六年前,那时候,站着一声不吭的,是他自己,而咄咄逼人的,是面前这个少年。
“……东安,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我去找他们算账!”
“……东安,爹爹今天又责骂我贪读杂书,可我就不爱读经,只爱读史,正史野史杂史异史我都爱……”
“……东安,你看这书里写得好,我给你念一段……”
“……东安,你说,我二姐姐是不是有些古怪,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词,什么万有引力、封建思想……”
“……东安,西厢院那个洗衣服的丫头是不是爱上你了,我看她老爱偷看你!”
“……东安”
白月一味尴尬,只觉得气氛压抑,长久的沉默之后,北里瑭说:“如此看来,便是你有话不敢言了。朕猜,你绝对想说‘侉仡是族之异类’这样的言论吧!当初你不就是打着这个旗号加入南莲教来反朕吗?”
白月见他旧罪重提,只得咚一声地跪地谢罪。
北里瑭看着他依旧是少年单薄未长成的双肩微微颤抖,对他说:“不必害怕,你是可塑之才,朕既给你改名‘白月’,又留你编纂《星野览志》,便是照顾到了过去的情份,除非你再有所妄为!你退下吧,不过——你回去大可想一想我今日对你所说,心怀博远,放眼五洲一海,莫要被那些狭隘的血统问题一叶障目,重新修正寰微统一五洲这一段,不仅要说侉仡人霸占五洲,还要说他们被赶走五洲后的去向,这些都是历史,不可遗漏。”
“是!微臣告退!”白月听了皇上一晚上的奇谈怪论,巴不得早些下去。
“慢着——”他又叫住他,无端端地冒出了一句:“以前可有人说你长得像你二姐?”
“啊……”这二姐也是他和皇上之间的一层忌讳,当初他向皇上求情,不料龙颜大怒,让他以后也不敢再开口问。这次见皇上自己提起,不禁暗喜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小心答道:“确有过几次,因为我和二姐皆是同母所生,不知皇上因何问此?”
北里瑭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只觉得心里有一股业火,时不时地灼自己一下,挥挥手说:“你下去罢。”
月白有些失望,也不敢逼问,出去时,竟然比来时的心情更乱。
第46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白月在宫里一住就是仨月,和翰林院各学士全心编写《星野览志》。此书乃是寰微成立前,行游于各洲之间的旅人见闻的汇总,在民间版式内容极多极杂,分史、工、经、人、物等多类丛册,北里瑭自幼流落辗转于五洲各地,耳闻目睹各地民俗,深感此书在民间的价值和地位,有意重新编纂此书,考其出处,收其精髓,辨别其间虚妄之言,加以发扬光大,并作为国书传于后世。
白月因无行动自由,平日里负责的是搜录和整理,给人打打下手,工作辛劳,有时候需要不停歇地抄写,一天下来,手臂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是个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的,对于这样的待遇,是不可能有半点怨言。好在他才十六七,正是精力旺盛的岁数,并不觉很苦,况且接触到的内容极合他兴趣,时间一久,好像连性子都慢了些,不似过去咄咄逼人。期间,魏子书去他的住所看过他几次,这次又来,给他带去过几本书,问有无短缺,还说,过几月就要入冬,心月怕他受冻,专门叫人弹了一床鸭绒被褥,过几天送来。
他问心月的情况,子书说,心月很好,现在一心照顾孩子;问小外甥的情况,子书说,孩子很招人疼爱,才十个月,带出去比有些满周岁的娃娃个头儿还大;又问子书自己的境况,子书自嘲不过是战战兢兢替皇上做事。
无非是家长里短。
白月望着魏子书日渐成熟的脸廓,总觉得有话却不能够言尽,过去不曾想过他会变得如此冷肃,总是期待,或许某时他会对人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来。二人年纪相差不过五岁,白月从前还有野心,也并不觉得自己比他差多少,如今却连想也不敢想。人和人的差距,不过是几年、几件事。末了,问及浸月。这似乎是个禁忌,他们都保持着假装不过问的习惯,但这次他不想再拖延,就问:“我二姐的事,皇上现在是何看法,有没有人劝过?”
子书说:“心月也在发愁这个,已经关了个把月了,没人说话,就是不疯,也傻了。皇上似乎不急,上次,心月托惠妃旁敲侧击的提了一下,也没能让皇上动一动心气儿,估计是余气未消。”
白月问:“可是上月的事?”
子书点头。
白月说:“也是了,前些时候,皇上晚上突然召我去御书房聊《览志》的进度,临了,忽然问我,是不是和二姐长得像,我猜,他或许是想我二姐了。”
“想又怎样?不想,他能用这法子把她置在冷宫里,想留留不得,想走走不成?你心里急,面上可别急,不然把皇上说急了,又得挨了板子,到时候就更难在上面插上话了。”
“我晓得分寸,我就是担心二姐,那天她是为救我才冲撞了皇上……”
他说起这些事,总觉得自己很无能,语气里充满了懊恼,子书又好言劝了他两句,才起身告辞。
近来,皇帝为侉仡女子所生的传言已经暗地里在民间流传开来,诸如“东海高,五洲浸;妖魔生,人涂炭”这样的段子更是被炒的沸沸扬扬。
这晚酉时,北里瑭接到晏阳守军快报,有一小股铤而走险的渔民,正私下招兵买马,欲策反起义,数十人被抓,几名主要叛党在逃,一时人心惶惶,连远在澜江的大洲司连元治也上奏劝圣上 “整肃民风,以堵悠悠之口”。其实,自在位以来,他的身世以及血统问题,一直是朝中禁忌,加上他下旨撤销先祖们立下的“禁海令”,更令朝野上下震惊,民心思变,纷纷揣测他是否有颠覆五洲之嫌,却无人体会他的用心良苦。
方才,他因这几件棘手之事,刚刚请走了魏长甄等几名心腹老臣,身心俱惫,他像个老人般慨叹了一声。过去,随吉安颠沛流离、死里逃生,人命轻如鸿毛,好在有年少不甘的盛气,即使在感到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样疲顿无力,有如负重前行却不知尽头。
敬事房太监捧来银盘让他翻牌,他不耐烦得挥挥手让他下去,感到胸口一阵憋闷,用力咳了咳,舌根似乎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抓起桌边的茶杯来,又想起什么来,放下茶,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蓦然间,他瞥见了窗外皎白的月。
此刻虫鸟皆隐去,只留枫树叶子和着风声,瑟瑟作响,空气中不知哪里,飘荡着昙花若有似无的的幽香。夜色正浓,旷然而萧萧。
他看了很久,觉得心境清寂了许多,回身在躺下,闭目静思。脑海中忽而闪过纷冗的国事,忽而是日间起居琐事,后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海,夜色中的黑海白月,潮汐涌动,波纹像是皮肤的纹理,一个少年赤脚走在冰冷的沙滩上,是他自己。
他看着自己一步步向前走去,在靠近海边的一块礁石下,他看到了一个人:赤着脚,双腿蜷在双腿一侧,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上,正靠着礁石,安静地坐着。可以想象得到,她正望着大海,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他感到自己彷佛认识这个人,于是停下脚步,默默地望着她。
海风咸滞,不知方向。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不知何时眼睛已经失焦。再定睛,发觉礁石下的女子已然不见,只留下一个浅浅水洼,里面浮荡着带着泡沫的海水,他慌忙找寻,原来女孩已经走在海水里。
她穿着白色袍子,衣衫宽大,手臂纤细,有风扬起她长长的头发,有浪扑打上她赤裸的小腿。他未去阻拦,看着她,缓慢而从容的走向大海深处,自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过。海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她的腿、腰、肩膀、脖子、头顶,最后打了个旋儿。海面一如既往,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人。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去阻拦她,然后却迈不开脚步,胸前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荡无着落。可猛然间,他又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混杂着呜咽的海风,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越来越强烈,最后变成了呼啸,一发不可收拾。
“啊——”他猝然从榻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彷佛在证明,刚才那不可遏制的心跳是真的。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再也按捺不住,撩开盖在身上的锦衾,大步向寻脂宫方向走去。
安佑初年深秋,皇帝夤夜惊梦醒,冷汗津津,环顾四周不见人,裸足奔至寻脂宫水榭,隐约见一淡影,身形削弱,临水而坐,心知正是梦中那人。
水中有月,泛着异色,妖妖绕绕,彷佛在引诱他上前一步,然而他又退缩了。
如果此刻见她,当初何苦不见她?既然当初不见她,为何今日还要相见?
咫尺天涯。
他一时想得痴了,良久而立。
从湖岸延伸至湖心的木台,仅五步之遥。然而北里瑭没有想到的是,这五步之遥,便是一生的距离。
当他终于感到不对劲,皱起眉头猛嗅几口,发现周围那股时隐时现的血腥味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时,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浸月身边,一把拨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立即软绵绵地倒在了他怀里,双脚还浸在湖水里,一只胳膊耷拉着,手腕上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着。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到她身体冰冷,血顺着膝盖往下流,流进湖里,便什么也没了,只余一团令人心悸的腥味,混着不知哪里的花香,徘徊在寻脂宫上空。
北里瑭把她横抱起来,似是费了毕生的气力,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嘶叹:“来人!”他等不及人来,抱着她朝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忽感心如刀绞,力不从心,颓然倒地。
此后,经常听闻那些经历过这一幕的宫人们说起,夜半路过寻脂宫,总仿佛能听见皇上的那一声悲号,久久挥散不去。
尾声 初曦
第47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安佑八年,国泰民安,盛世初现端倪,时有东海侉亿涉岛国大使鲶沢,携五粒孕育十年之久的太真含笑花种,及稀世鲸目夜明珠一对,进献于寰微帝,表示愿与寰微永结同好、万世长存。寰微帝欣然笑纳,命人打造金玉双鱼,开光、定为海印,同勾陈螣蛇等五大陆印同视为国印,永传后世,赏赐侉亿使者珍宝无数,并附《星野览志》史册、工册、经册各百本。
这一系列的变化,令固守五洲数代的百姓有些回不过神来,有大加褒扬者,也有顿足痛骂者。与此同时,户部侍郎魏子书召集百余文人墨士做万言书,赞安佑帝做开天创地之壮举,实乃千古明君,又命人或口传或录抄,流于民间。一时,褒赞之声盖过众声。
时间长了,百姓发现,他们的生活方式丝毫没有因为皇位更替而发生改变,渐渐的,北里瑭的身世成为了一种象征,和他的容貌一样,开始被世人不断地想象、加工,再极少有人会想到他会因为流着侉亿的血液而去做颠覆五洲的事,也没有人再敢在他的王土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起义策反,不知不觉中,人们已经习惯了他的统治,甚至需要他英明的管束和教导。
是年,北里瑭封仪贵妃之子为太子,八年已过,仪贵妃依旧是贵妃,并未像人们所期待那样作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事实上,皇后之位,历年来一直虚位,皇上亦并无丝毫立后的念头。六月上旬,皇上携皇后和五岁的皇子亲往净蟾庵烧香还愿。
晓念大师年事已高,早已不做替人解命说理之事,每次只在庵里静修悟道。北里瑭曾多次派人邀她移驾九华宫修行,却多次遭婉拒,因大师说,当年之说已是泄露天机,多听多说,亦折损福泽。故而今相见,已隔八年。那日若不是大师一句话,恐怕他也绝不是今天的他,更无今天的寰微,每每念及此处,他便感慨良深,礼毕,仍留在庵中数日,以净身心。
临走前,他又一次走进幽寂的宝殿,缓缓拜过那七尊含悲咀楚的莲花色尼俗身像,待抬首,望见庵外春光烂漫,桃樱莘莘,枝木招摇。他伸出一只手来,恍若梦之将醒,却遇上那最最渴望的场景,握了握,却只是虚芜一片。
八年前,那梳妆台上留下的信笺,寥寥数行,白底黑字,甚是分明:
情深不寿
……
第48章 不如相忘于江湖
释华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銮仪卫,直到那鲜黄的旌幡消失在山道的尽头,才缓缓阖上了庵门,转身向偏殿走去。
偏殿里,梵香袅袅,有晓念大师低低的诵经声,释华上前道:“师父,他们已走远。”
声音停歇,晓念张开慧目,道:“叫她不必再躲藏,出来见我吧。”
一会儿,一名青衣女子走进了殿内。她先毕恭毕敬地拜了那七尊莲华色的神像,然后才坐到晓念身旁的一个蒲团上,却并不说话。
晓念看了一眼她,微微笑道:“他人已走,你可心甘?”
那女子顿了一刻才答道:“不见他,心不甘,见了,更不甘。”
“呵呵呵……”她赞许地笑了两声,说:“你是懂的,依我看,他也懂了,所以在庵里这七日,才没向我问过你半句。”
听了这话,那女子抬头,露出红唇白肌,足见容貌不凡,她道:“果真如此么?”
晓念含笑先点头:“你放心去吧,他前半生灾祸重重,唯情可种,凡留情者,他都死守不弃,而后半生富贵齐天,忠孝情义皆需顾忌,日后只会淡人情而重人利,他悟性高,移情至理,终会看得通透,不会再为难于你。”
“听大师所言,我心甚安。”
女子说着‘心安’,却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出了殿门,二人又闲行了几步,晓念看她仍感介怀,又啰嗦了几句。
“那日他送你来见我,我甚是惊讶,因我并不精通医术,不知他把一个昏迷多日、连太医院大夫都无法妙手回春的人送来庵中是何打算,后来才知,他根本就没指望我能救你,只是求我为你再算一卦,看你命当绝不当绝。”
“我知你命格不凡,区区一具躯壳,挡不住你,就看你想不想回来,于是就告诉他,‘万事皆有因果,有你的因,便有她的果,你若想让她脱胎换骨,就要先弃掉你的因,否则,终有一日,她还要受你执念之困’。”
“那时候,他其实已有了星点了悟,知道人力无可挽回,唯独看你的造化,于是留你在庵里,独自回宫,一过八年,不问生死。”
“如今他来庵里祭拜,亦不提此事,恐怕是早将你忘绝了。”
“他如此,你是不是也该洒脱些了?”
女子默默听完,颔首无语。
三日后的清早,晨曦微露,春意稍寒,净蟾庵的大门被微微打开,里面走出晓念等师徒数人,最后出来的,是那日的青衣女子。
她一手挽着包裹,一手拿了雨具,后背还背着个行囊,发髻挽起,扎于脑后,一副将要远行的装束,朝着众位拜了三拜,道:“大师,姐妹们,就到这吧;莫要远送,我会时常来看你们的。”
释华已是自幼修行数载的女尼,此时也拉住她的袖口不放,眼中已有泪水在转。
女子看此情形,心有不忍道:“这些年在庵里,和你们同吃同住久了,现在要走,我也舍不得,请各位珍重啊。”
“珍重珍重。”
“一路平安啊。”
“日后有了难处,就还上净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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