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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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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动静。

城外灾民不见减,终日蜷缩或游走在龙沽大街小巷间,救济粮不够,时有人打家劫舍,居民们好不心烦。物价膨胀,粮菜药物成了奇缺资源,这时,新平准令丞魏子书粉墨登场,规定了特殊时期的特殊物价,一块银子可换一斤大肉,或五斤大米,或十个鸡蛋等等。

这无疑是给正处于物资短缺的龙沽城的一个沉重打击,但魏子书同时又规定,若在家中接纳灾民者,将按照灾民人头计算,发放全数皇银银票,真正的皇银需得存入永亨钱庄,待物价稳定后,才能取得。这便意味着,某户居民,收留一位灾民二十天,可能花费十块银元,日后他们便可获得国家补助的十个银元,而且这是个银元花在物价稳定的时期,便可以买五斤大肉,或十斤大米,或三十个鸡蛋。而永亨钱庄背后操控的,和朝中大农司的人密切相关。

政策一出,城里的商人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手头的钱财保值,便开始囤积灾民,有些积蓄的富农见此事有利可图,又属积德行善之举,也会收留几位在家中。一时间,颇有些各家各户争相散财的风气。

待此风潮降温后,魏子书又代大司农宣布,城郊荒地可按市价八成论亩卖给私人营用,买者可享有二十年不赋土地税之特权。很多澜江富商没了家园,都愿意花大钱在京都买个一田半亩地,竞相解囊。这消息甚至吸引了晏阳、落川和崎关的有钱人,因为人人都知道,天子脚下一席地,胜过家乡三间房。

缄治帝这几日盘点库存,除却囤积多年的陈粮旧米被卖了个精光外,银库只消耗了五分之一,这与在往年的洪涝灾害中消耗的钱财相比,实在是很少了,且看城内外官兵检验把持,灾民居民其乐融融,好一个天下大同,不禁对魏长甄父子另眼相看。实际上,永亨钱庄的库存在国难期不仅不见消减,反而激增了几成,放粮售地的是皇帝,收钱的是他们。

皇宫远比民间会奢侈、爱奢侈,上月当太监报月赏的时候,浸月除了钱数以外,其余珠宝珍玩的名字噱头一个都记不住,这个月因着水涝的关系,内宫里各位娘娘的吃穿用度也裁减些许。她倒是毫不介意,保持轻度富裕已让她满足,再多了,只觉得内心不安。

日入时分,暑气渐渐消散,一种熟悉的夏夜的味道悄悄跑出来,日光还未全退,天空发着墨水蓝,这时候,应该是小鸟归巢、灯火初上吧,各家人开始准备晚膳,宁馨会跑来给她嘴里喂一块厨房里卤的熟肉,自己也吃,名曰“开胃”,东安有时候也在房间,懒得点灯,借着暗淡的光线把脸贴到书上,硬要看到看不见为止,真像个好读书的公子似的。

然而此时殿内却格外的黑,黑到让浸月感觉有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正丝丝蔓蔓地缠住她的心。执勤的宫女六儿过来,见屋里黑灯瞎火,伸手点好烛灯,才发现月贵人独自坐着,心道:“看来自己是多事了。”

果真,浸月见屋内登时亮堂,不满六儿打断了自己的幽怨哀思,起身走去花园。

不知为何,宫里这几日变得有些空空的,浸月心里疑惑,难道是大家都去抗洪抢险去了?路上正巧碰到了于麽麽,她便格外感慨,想起自己随口说道要选贵人,结果一语成箴,如今相见已是物换景迁。

于麽麽倒是并没有故人相见的表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月贵人初来可还适应?”

浸月抿嘴,说:“都还好,麽麽教的礼节都用上了,所幸没有出丑失礼之举。”

麽麽道:“我十六岁便入宫,中途嫁了出去,结果还是回来做了麽麽,若说一辈子记得什么,那就是主子们的脸和这一条条的宫规喽。”

浸月问:“麽麽都伺候过些什么主子?”

“老身跟随最久的,怕是太皇太后娘娘。”

皇太后仙逝已久,太皇太后既是当今圣上的祖母,虽脑筋糊涂、老眼昏花多年,却历经三朝,是宫里一等一的主子。

浸月道:“浸月眼拙了,而今太皇太后可好?”

麽麽答:“老身身子骨锈了,早已没福分伺候她老,月贵人若是得空,可亲自探看两眼,也给她老留个印象罢。”

麽麽的话倒是提点了浸月,反正自己出不了这宫门,不如博个尊老爱幼的好名声,也不至于寂寞难耐,想到做到,就说:“烦劳麽麽带我前去。”

慈恩宫。

浸月一进寝宫,便闻到一股老人身上独有的气味,那种若有若无的腐涩腥苦,如同自己亲生奶奶身上的一般,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的松木云彰榻上的那位,正半眯着打盹儿,喉咙里发出丝丝痰音。

二人的脚步很轻,本以为太皇太后睡得很香,没想到刚刚走到榻前,她就醒了,睁眼见是于麽麽,并不惊讶,又挪开眼球,转向浸月。

于麽麽道:“这是刚封的月贵人,江相国家的。”

太皇太后眼珠像是定住了一般,丁点儿不动,问:“叫什么?”

“江浸月。”

“这名字,如何取得的?”

“据爹爹说,我命格缺水,故名字带水。”

“哦,原来是‘浸’,乍一听,我道是水月镜花之‘镜’。”

水月镜花自然不是什么好句子,浸月心道,可面上却不敢流露,装作诚恳地点头称是。

一旁的麽麽道:“前一阵子,将相国请老奴前往授礼仪之人,即是这月贵人。”

“哦?”太皇太后一直没有动过的脑袋,这时候居然抬起半分端详浸月,于麽麽慌忙去扶,她却又躺下,只道:“江家有心啊,把女儿生得玲珑,又栽培得精细,可惜来做个贵人。”

这话不知是褒是贬,浸月只得拿出东安常用的招数回道:“浸月惶恐,能入宫已是极大的福分。”

说话间太皇太后的眼又合了起来,她二人不敢叨扰,静静退下。

回去的路上,麽麽说:“今日实是凑巧,太皇太后还说了好些的话,前些日子华贵妃来,老人家可是一直睡着的。”

这话是说太皇太后给浸月面子,可浸月自己却凭直觉认为,那个暮色沉沉的老人,对她、甚至是江家,并无赞赏之意。






第12章 墙头马上遥相顾
皇宫的御花园里,宫粉羊蹄甲木交错排开,遍地是雪白的落英,五瓣中必有一片中心变色,像伸出的红色血脉,浸月用脚尖着地,尽量不去踩上它们。

怔怔在树底下呆了好久,她才离去,可回去也是一件令她无比憎恶的事情,那精致的雕梁每日一成不变,高悬在空荡荡的殿上凝望着她,目送她白天踏出这八角的庭院,傍晚再披着清冷月光回来,经常一整天没机会和人说一个字,每天都在无声地呐喊,她开始不记得开怀大笑的感觉。

穷则思变,浸月找到了新的玩法,从此,后宫东南角的一处墙头上,多了个东张西望的脑袋,时而有宫女太监小侍卫们经过,言谈之音、眉眼之姿全被她受尽眼底,倒也有趣。

这日,她照例顺着几张废弃的桌椅板凳爬上墙头,探着脖子一瞧,居然有一大队车马向宫门口驶去,她一把抓过旁边柳枝掩在前方,从缝隙中偷看:那队车马顶着明黄的卤簿仪仗队,正是御驾,大哥江水寒照例随驾巡列,英姿飒爽,意气飞扬。

数月未见亲人,浸月激动得差点栽了下去,心中狂念:“哥哥,我在这呢,快向上看一眼啊!”

队伍很长,足足有百余米,可江水寒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树丛里注视他的那双眼睛,直到他的身影被后面飘飘的旌旗华盖完全遮挡。

浸月抱憾长叹一声,刚欲缩下头去,却意外的捕获到了另一束目光:仪仗队中有个人,骑着马,不动声色地行至最末尾,正回首望着自己。

好一个墙头马上,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熟悉那道目光——永远静静地,不加干扰却洞悉一切。

源宗泽,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浸月从御花园回去之后,当天夜里,皇宫里忽然调集了大量京畿卫,整座皇宫处处都是骑马巡视的人,把气氛搞得紧张兮兮。

浸月管六儿那里一打听,才知道皇帝今日出宫视察龙沽灾民,竟遭冷箭,已经被抬入皇宫。一个相国府丢了女儿,都搅得人心惶惶,更何况是皇帝?浸月是个危机意识极重的人,她开始担心自己的爬墙偷窥之举被人看见,这要是随便陷害一下,就是和皇帝遇刺有关了,怎么也能把自己整得半死。哎,皇帝啊皇帝,这是第几次遇刺了,你怎么老是被人欺负?

浸月思虑一夜,不知觉天已大亮。小六子打扫庭院的声音响起,一切有如寻常,她这才放松了一下情绪,渐渐入睡,结果刚刚如梦,就听见有太监传报声。

她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天色,竟然还没有亮透,心道,这么早就上门,定不是好事。果真,太监和主事麽麽领着几个銮仪卫的人走进来,要求殿内人等迅速更衣听审。

殿里其实就她一个主子,浸月忐忑不安的走出。

那太监见人来齐,张口即宣,把浸月吓得连人都没看清就先低眉跪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月贵人莫要惊惶,只需如实作答。”

浸月惊异的抬起头,源宗泽,竟然又是他。

源宗泽给了她一个点头,眼神里似是传递着让她安心的信息。

另一个穿官服的开始问她近日所作所为,一旁还有做摘录的,问及昨日上午她干了什么,她就随口编了个事。

那銮仪卫官员又问:“可有谁见过你?”

“大概没有。”她小心地拿捏着每一个字眼,既不敢过于绝对,又不能露出马脚。

“大概没有?”那官员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浸月不敢再多说话,屋内冷场。

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源宗泽用茶盖慢慢滤着杯中茶叶,又慢慢端起品了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咕嘟”一声好大,大家都看向他。

他不紧不慢放下茶杯,看似思索后,问:“那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没见过什么人。”浸月说。

“据我所知,你这附近是姝怡殿,那么你有没有看见过某某,某某和某某某?”这些某某都是刚才审查中略显可疑的人物,其他官员的注意力也转移过去。

“都没有。”

“可有仔细想了,确是没有?”

浸月对这些人名根本一个都不知道,但还是配合得作出仔细想了想的神情,再道:“没有。”

源宗泽也状似认真地向其他两位点点头,意思是我已经问完了,两位见上级都问完了,也纷纷点头,谢罪告辞。

浸月起身,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暗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源宗泽临走时刻意留给她了一个眼神,和以往一样,饱含包容关切之意,可是也却带了些隐隐的忧虑。难道他对自己还不死心吗?她心里猜测着。


皇帝又遇刺,无疑是给民心惶乱、谣言四起的寰微国雪上加霜,大臣们久不见皇帝,送去的奏折积压数日未见批示,也不知伤势如何,都焦急万分。朝中这几日人声沸沸,然而此时的后宫却一派萧条,皇帝卧床疗伤数日之久,令后宫各级嫔妃各守其宫,不得入寝宫探视,也避免相互走动,只源重阳是唯一一个可进入祈福之人。

一场秋雨一层凉,浸月迟来半个月的例假终于淅淅沥沥地到来,因着这天气,肚子疼了大半天,六儿热水热汤的伺候,被她找了个茬子骂“滚出去”,下午一觉起来,她感到身子污秽肿胀,却没人上前伺候,就越发的怀念宁馨他们的温言温语,想不起宫里还有其他什么朋友,只得去子姝那串串门。

宫里冷清异常,连个清扫的麽麽都不见人影,地上零落的花花叶叶,颇给她制造了些悲秋的心境。正暗自伤神,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她不知心虚什么,快速躲到一堆假山石后面,就见一队穿玄色监察司制服的人疾疾走过。

她隔了好远偷偷跟着他们,可是越跟越不对,这队人怎么直冲着自己的宫殿方向去?她心里打鼓,绕了个路,跑到自己宫殿的侧门去看,结果在墙外听见里面似乎乱成一团,有个大嗓门的太监正回答:“奴才没见到月贵人!”

她吓得心跳慢了一拍,感情这伙人来抓自己?

浸月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决定就是跑!至于跑哪去,她也不知,反正就是离得越远越好。鹅卵石路上的泥水沾湿了丝履,绵细的雨雾顺着发梢滴在脖子上,她浑然不知,奔跑让她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安心。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九华宫里面,当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哪,只看到四处都是花圃,桂菊当季,甚是好闻,也好躲人,不想刚溜到一个屋角,就撞到个人,那人手里的汤药洒了她一身。她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抬眼一瞧竟然是源重阳。

重阳见是浸月,把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快掉出来。浸月还想逃跑,可重阳见她雨水药水一身,便高声招呼人来伺候,害她欲说还休,被人拉近了寝宫。

重阳问她如何来了这里,浸月想着她和皇帝的关系,又想到自己偷窥到皇帝出巡,不知如何作答,刚要编个理由,突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月贵人可在此处?”

她没想到这帮人来得这般迅速,吓得豁一下站起来,源重阳奇怪地看看她,开门相迎。

门口正是监察司的人,彼此见到,都心照不宣,执事的对浸月道:“月贵人好是难找,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为什么?走哪?”浸月还不确定他们知道了自己什么。

执事看着瓮中鳖,极有耐心地说:“有人举报说贵人在皇帝出宫那日欲遁墙而走。”

浸月内心大窘,终是没有逃过去,还闹得人尽皆知。肚子刀绞一样痛,监察司的那群人目光冷漠。

“皇上可知道此事?”重阳声音柔柔响起。

那人立即也用自己没有察觉到得温柔语气恭敬答道:“还没有,但皇上交待我等捉拿可疑人员,可先审后报。”有些男人和美女说话,总是不由得放柔了语调,浸月撇嘴,听重阳说:“月贵人是皇帝钦点的贵人,如何做得那事?不如随我去问一声皇帝的意思罢。”

“悉听尊便。”语气谄媚。

浸月感激地望了一眼源重阳,忽然发觉她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不一刻,他们走到了皇帝书房外,因为除了重阳,其余都是闲杂人等,所以重阳一人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对着那群官兵出示了御笔,道:“皇上口谕,月贵人无罪,可入御书房,你们也可走了。”

那官员道:“可的确是有人举——”

重阳道:“皇上还说,严审诬陷月贵人的人。”

一句话就扭转了黑白,浸月本是无罪,可看到她翻墙的人又何罪之有,虽是脱了罪名,可她却禁不住地厌恶这毫无权利约束的高高在上者。

等监察使走后,重阳道:“月贵人,随我来见皇帝吧。”

金蟾啮锁,炉烟袅袅,龙帐内隐隐约约显现着一个人身,浸月跪地俯首道:“陛下。”

帐内悄无声息,浸月不敢抬头,这时重阳轻曼的脚步声传来,她道“陛下,汤药来了”,一边把药碗放好,掀起了纱帘。

她忍不住抬了头,只看见皇帝腿上盖着一床薄被,重阳的身子挡住他,正费力的想抱起他上半身。不知道书房里的侍从都躲到哪里去了,浸月看不过眼,也起身帮忙,重阳感到动静,头也没回道:“你不用过来!”

语气挺不温柔的,浸月心中刚才建立起的感激之情现在又少了一半,她干干地站在一旁,看重阳一点一点扶起皇帝,拿软垫给他铺好后背,又把被子往上掖到胸下,这才拿起药碗来给他喂。皇帝的脸瘦了不少,青色的胡渣在嘴周麻麻的泛了一片,眼睛里的红血丝很明显,一只胳膊有些问题,吃药的时候,他一直没有看任何人。

浸月有些吃惊地看着高贵如仙子的重阳做着这些妇道人家的事物,她怎么也不能把菊宴那天的她和现在的她联系起来,当然最令她不安的是皇帝阴郁的脸色,还有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过她的态度。

忐忑中,重阳喂完了药,转身坐在床沿,皇帝此时也转过了他高贵而僵硬的脖子,两人同时望向浸月。

她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念头,来不及细细琢磨,这时皇帝发话了:“月贵人从此就住在朕这里吧。”






第1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啊?”浸月自己不知道,她的眼睛和嘴都张得老大。

皇帝看她的神情松了一点,道:“朕很好奇你那几日为何爬墙?”

“我……”她既没面子,又没底气,原来自己的行踪早已经被人摸得透透的。

“皇帝,那日有江少卿随驾,想必是月贵人思念家人。”重阳提示说。

“是吗?”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可以理解为是笑。

“是的,臣妾行为不雅,下不为例。”她顺着台阶下去。

“那么——”皇帝似乎有些兴致,摸摸自己的胡茬又问:“你怎么知道你哥那日伴驾?”

“这个么……”她成日里呆在深宫,哪里知道这些消息。

他转脸就变了颜色,严厉说道:“你可有私通外人,打探朕的行踪?!”

“啊,不不不,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连连摆手。

“皇上。”重阳喊了一声,似有制止之意。

皇帝自己撇嘴笑了下,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吻说:“月贵人,你、你父、你兄、你姊妹之夫君,皆在朕眼下手下,你行为如此放浪不羁,难道就不想想他们?即日起,便罚你在这御书房思过,无朕允许,不可踏出门槛半步,如有违犯,你自己掂量轻重罢。”

重阳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诚惶诚恐地退下,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羞辱,却不知该怨恨谁。

冷静下来,浸月才觉得这事蹊跷,皇帝和华贵妃两人都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两人心照不宣,看自己出洋相?看起来,她和监察司的人交情很好,可为什么要从那伙人手中救出自己,又把自己带到御书房里?自己知道了皇帝受伤的情况,就得保密,短时间内是不大可能再与外人联络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软禁?而且这宫里的奴才们都跑哪去了?自己一路逃奔,太监宫女全不见,而现在皇帝书房,太医侍卫也没个踪影,这岂不成了个空城?

她打了个寒战,不知爹爹可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大哥成日里陪着皇上,会不会提起过自己,哪怕是提一句也好,让这皇帝小儿知道她还有江家这个坚实后盾。

晚上,浸月在一个看起来像是侍从守夜的榻上歇下,秋夜凉爽好入睡,白天过得虽是窝囊,可她竟也很快熟睡。

早晨身子下面湿乎乎的,掀开被子一看,床单被自己的经血弄脏了,她开始怀念六儿,穿着脏衣裤跑去翻衣服,随便捞了一件不知谁的,就要往身上套,一回头看到重阳站在门口儿瞧着自己。

浸月没好气地问:“我要呆到什么时候?”

重阳欲说还休,最后说:“我也不知道,皇上要你安心呆着,出去了,就护不了你了。”

“护我?”

“嗯,你出去了,监察司的人还会找你的。”

“可是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难道他不会给他们交代一声?”

重阳没有再回答她,换了个话题说:“浸月,你帮我个忙。”说着带她走到一个房间,踩着一高一低两个凳子,伸手去够壁柜里的东西。

浸月奇怪她怎么会亲自做这些事,还没问出声,重阳就先说:“别问为什么,你且先接着。”她只得把皇帝的衣服、裤袜,天凉时候的被褥一一接过。又看重阳气喘吁吁的爬下了,马不停蹄又开始整理这些东西,一件件归纳好,抱进了皇帝睡觉那屋。

皇帝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坐到了轮椅上,见她们进来,就说:“就出去逛一会儿,还拿这冬天的被子做什么。”

重阳说:“在这一天,就好好过一天,不要将就,正好浸月在这,也能帮上忙。”

她说的是“浸月”,而不是月贵人,浸月心中又觉得温暖了些,但马上,她又开始鄙视自己这些小而琐屑的感动。

重阳推着皇椅出去透风,独留浸月在书房,桌上有几摞子奏折,就那么放着,竟然也不避讳她。她随手摊开一本,内容没看懂,落款倒是一点不陌生,是魏子书的。她又拿起另一本,翻到最后,还是魏子书的。

于是,她凭借着并不精通的语文知识,粗粗浏览了一通,大致明白了这些奏折的意思:洪水见退,流离失所的灾民开始陆续返乡,龙沽城原先收留灾民的居民,现在要求兑换银票,永恒钱庄前些日子义捐不少银钱,现在入不敷出,黄金白银短缺,以魏子书为首的部分官员上书皇帝再开国库,赈济在水灾期间为国家做出贡献的百姓官员。

这些奏折被压了下来,想来是皇帝稀罕自己的金银财宝。浸月不知道朝廷发放银票的事,但还是认为皇帝此举实在愚蠢,寰微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大的灾害,往年的皇帝太平日里大力治水,洪水期里全力赈灾,才赢得百姓拥护,保得几朝延续,而今国家在危难时期借了百姓的钱,到期却不兑现,这是最能引发公愤的导火索。

她拿起最靠底下的一本,是爹爹那熟悉的字迹,他奏谏皇帝直接开仓救济,无需银票之举,再看日期,乃十一年六月间,说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么久未见批示,肯定又是皇帝压下了,看来,皇帝先是同意了魏子书的建议,后又出尔反尔,放空头支票,可如此一来,他就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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