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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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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又是皇帝压下了,看来,皇帝先是同意了魏子书的建议,后又出尔反尔,放空头支票,可如此一来,他就不顾忌百姓的感受吗?

浸月觉得里面大有文章,以爹爹的资历人品,他自然不会错谏;魏子书永亨钱庄的算盘打得不错,但仍免不了要皇帝给他擦屁股;皇帝登基以来,虽无建树,却也不昏庸,他既然采纳了魏子书之谏,就应当鼎力支持到底才对,反正国家是他的,擦哪,都是擦自己的,为何如此小气?

浸月在里面翻来翻去,都是大臣们的银票之争,有赞同有反对,皆只字未批,独独未见源家奏折。可一想,又了然,源重阳怎会把自家奏折专门留给她看,只是,让她看到魏子书和爹爹的奏折,用意又何在?

宫里寂静无声,不知哪里的猫哇地叫了声,浸月感觉马上就要有人进来抓她,下意识地迅速收拾起来,等一切复原,却还是没人进来,才知道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一种不安涌上她的心头,所有一切都在暗示,皇帝、源重阳,乃至整个皇宫古怪异常,她又产生了和昨天一样的逃跑的念头,毫无理由的,只凭直觉的,就是想要逃走。

她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多披了一件外衣,又抓了桌上几块南瓜糕啃了几口(难道是怕自己逃亡之行路漫漫而腹空空?),看几案下放着把小刀,也塞进宫靴里,就跑出去,可到了门口,却又折回,在柜子里乱拔一通,翻到一卷皮绳,也别在腰间,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她四顾无人,快速跑到院门口。沉沉的大门被拉开,门外黑压压一片人,银闪闪一排枪,齐齐对向她。她脖子一缩,下意识地把门捞上。

院子外面竟会有如此全副武装的军队?!到底是谁被软禁?事情再次成为这样,她做好了所有设想,却还是会有另一番场景,浸月不知所措,越发觉得宫内形势不对劲。

天空像被无边的尘土遮挡,云霾欲坠,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脚尖,继而噼里啪啦下起急雨。她跑进室内,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源重阳叫唤自己的声音。爬在窗户上一看,院角处的柳树下,皇帝的轮椅陷进了一处树坑,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怎么使劲也推不动那轮子。她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帮忙推车,好不容易把车子捞了出来,三人皆浑身湿透,源重阳显得十分慌张,快速把皇帝推进了屋内。

又过了一会,里面没了动静,重阳在里面说:“浸月,来帮我个忙。”声音不大,像是知道她人就在附近。浸月走进去,皇帝光着上身,右胸缠着浸湿的绷带,源重阳正一层一层的往下揭,原来皇帝真的有伤在身。

就在源重阳挽起袖口的当间儿,浸月惊讶地发现她那完美的如同瓷器般的胳膊上竟然有一道丑陋的疤痕,肉显然是新长出来的,带点粉色,刚想问她如何伤的,就听她说:“把桌上的药粉和酒拿来。”再打点热水,热水壶在香炉架子上。”

浸月依言把东西递给她,正看到她揭开皇帝身上最后一层纱带,一个黑糊糊的血窟窿印在他胸前,有些化脓,十分恶心骇人。重阳熟练地把药粉均匀撒在上面,又用蘸了酒的棉花擦拭伤口周围,最后用新的纱带包起来,皇帝疼的嘶嘶地叫,浸月看了,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咧嘴。

伤口整理停当,她端来热水,把帕子在里面涮洗,拧干,拿起皇帝的一只手臂,细细的擦拭起来,擦完一只,涮洗拧干,换另一只。

浸月这回长了个眼色,中间跑去炉子上倒了些热水给她端去,又去后院打了些新水热着,回房时,重阳已经擦到腿了,皇帝的腿长年瘫废,显得很细,肉色发白,有大块淤青。她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立在那里倒是尴尬,就转身离开,在门厅里等着。一会儿,重阳从里屋倒水出来。

浸月正坐在阴影里,冷冷问道:“华贵妃,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重阳端着空盆慢慢地踱回,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开口,走到浸月旁边,也疲惫地坐下,道:“你想知道什么?”

浸月冷哼一声,说:“门外的兵,皇帝的伤,还有,你们为什么要留我在这?”

“门外的兵,是我们安排的,只要你不出去,他们便不会伤害你,这一点,我昨天已经说过;皇上的伤,是那日出宫被歹人害的;对不起,浸月,其实我本无意留你在此,只是那日你闯入我的宫殿,我正巧去取药材,便把你带来了。”

浸月想了想,觉得她在避重就轻,显然是不够信任自己,就表明立场:“我是说了谎,是爬了墙,可我与皇上遇刺的事情无关,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释。”她微微点头,并不怀疑。

“那就应该放了我,还有,御书房外为何会有官兵把守?这里的宫女太监们又到了哪里?皇上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人管吗,你当我是傻子吗?”

面对追问,重阳望向窗外道,直言:“浸月,我不能放你。”






第14章 云开雨驻现青天
“为什么?!”她有些愤怒。

她道:“你怕是看了那些奏折了罢,你可知皇上为何不批洞开国库之谏,他若准了,便是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你的姐夫,魏子书,便可以拿着这些社稷之财招兵买马,策反起义,不不不,他已经在用皇上的钱募集兵马了,你看,皇上一不同意,他就买了刺客去扰乱民心,一次未成,竟又找御书房里的宫人下毒,皇上待他魏家不薄,他却暗算他这么多年,若非我发现得及时,皇上现在怕是就没命了,我又怎会再留外人在这书房!”

重阳越说越气愤:“浸月,你可知是谁向监察司说了你的事情么,是魏子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魏子姝,她这么做,定是受他哥哥教唆,把你的牵扯进来,让我们怀疑你,也怀疑江家,这样,就自然而然把你父亲推到了他们一边,亏你还是他夫人的亲姊妹,也难怪,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想要,又何妨牺牲你一个!可惜你误入我宫,大概是天意吧,我把你留下,只是为警告江家,或许吧,还能稍稍牵制一下魏子书,若你爹爹忠心保皇,你定会平安无事,皇帝和我不糊涂,绝不会亏待与你。”

浸月听这话虚虚实实,心知事关重大,定是遭了宫变,心中疑点重重,不露声色道:“想必,你们源家就是所谓的保皇派,而魏子书是谋反派,而我爹爹却被你们划为待定?可据我所知,当初是我爹爹与魏子书政见相左,若为一派,又怎会如此行事?”

重阳道:“我不知道,现在,除了我们源家人,任何人我都不会全信,你以为门外守着的是谁,那可是我们源家亲兵!说句实话,浸月,从小我就知道你聪明,可就是看不清自己的问题,我哥哥对你情深意重,这次若不是他保你无辜,连你我都是要严审的,又岂容得了你平安至今;可惜,你却对他的情义置若罔闻,你爹爹也自以为把你送进宫就能证明自己的忠心,嫁不到我们源家,是你没有福分,我知你不喜这深宫,若好好配合,我可劝皇上送你出宫,其余莫在多问。”

“怎么配合?”浸月明显听出了,故事会变成了审讯会,她没有任何砝码,只能任人制定生存法则。

重阳刚才的疲惫之色顿散,高深莫测地一眯眼道:“答案就在你身后书柜的第一层里。”说完,立即转身走出屋子。

浸月立马抬了椅子爬上高高的书橱,还没开始翻,忽然听得门口“咔嚓”一声,被上了锁。她嘴里骂了句脏口,明白自己受了算计。重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浸月,莫要怪我,答案仍在那里,你照做即可,事成之后,我自会兑现我的诺言。”

书橱里飘落两张信笺,一张有字,一张无字。

浸月按照信那张有字信笺上的意思,用自己的口吻给爹爹和大哥写了信,大意是她正在皇帝身边伺候他的起居。写好的信放在窗口,不知何时就被人取了去,只怕是爹爹知道自己在宫中,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被囚禁的小屋挨着皇帝的寝室,从门口处打不开,只有在窗户上想办法,可窗户已经被顶死,只留些小空,她鞋子里的小刀派上了用场,白天没事就拿着它在窗棂上偷偷磨蹭。

入夜又下起雨来,浸月迷迷糊糊中被吵醒,还以为是雨水,刚要翻身再睡,却还是觉得不对头,细听之下,竟然是男女亲密的声音,她兴致大发,光脚溜到门口,房外黑黑的,呻吟声明显,隐隐听见皇帝口齿不清地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

浸月自己踱回床上,也觉得身体痒痒麻麻,有一种想参与的冲动,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事情,心里暗暗诅咒这一对做事不分时间场合的男女。一会儿皇帝那边开始气壮山河地大喘,重阳也有节奏的哼哼,还带着哭腔,浸月一下想起了什么,跳下床拿了枕边的小刀就往窗棂上锯呀锯,心想反正也没人注意。

屋外两人一边哭一边做,完没后没了声息,浸月也赶紧停下,等了一小会儿,隔壁又动起来,她也锯起来。一个晚上反复数次,她一边想象着他们的体位,一边卖力锯窗,就当做是在听催人奋进的音乐。

窗棂一条斜边掉落,浸月手快接住它,窗外雨声登时变大。她把一个枕头塞进被子里,弄得鼓鼓的,好像躺了个人,然后把白天要逃走时的装备整理齐全,蹑手蹑脚的跳出了窗户,回身小心的把锯掉的木框又安上,匆匆消失在在雨声夜色。

后门,后门在哪里?浸月回忆着从御书房到九华宫的道路,果真,这条路依然没有士兵把守,途中摔了两跤,磕到湿滑的青石阶上,她忍住没有出声,终于摸索到九华宫。花圃里,满苑芳华被暴雨砸落,却愈加散发出一种腐郁之香,浸月踩着残枝败叶来到墙根,拿起一支柳条甩向墙外。

她等了等,确定没有动静,搬来了几个高大的花盆,落好,扶着墙踩上去。天空无月,墙外黑漆漆一片,可她在黑暗中呆了很久,一双眼睛堪比野猫,仔仔细细的勘察了几回,几个士兵在远处回廊里坐着,一动不动,怕是在打盹儿。

她小心的跨过墙垣,背对着外面跪着,把绳子绑到一个树杈上,一端牵在手里,又把腿伸下去,两手勾着墙沿,停了下,一咬牙,松手让身体贴着墙壁直直地滑了下去。

掉在灌树群的时候,她还是弄出了些许动静,远处几个士兵惊起,发出兵器和铠甲的相撞声,她心想,该死,九华宫外居然有人。

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向这里靠近,浸月紧紧握住手里的绳子,一阵风雨打过,墙头那棵柳树随风无助倾斜,几根枝条掉落,砸在地上。

士兵已然靠近,一根银枪穗子,就在她脸上扫动,浸月闭上眼睛,用手死死捂住嘴巴,才能不发出声来。他们四处游走一番,又看了看那树,有人说:“没事,几根树枝丫被刮落了。”然后又折回那个回廊。浸月微微舒了口气,疼痛感立即爬上四肢,身体冷得瑟瑟发抖,但是知道他们已醒,仍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士兵睡不着,便开始巡逻,浸月在丛中死死盯着他们,渐渐发现了规律,她趁着几人往北方转悠的时候,就向南边移,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就一动不动,这么移了几米,神经高度紧张,身体竟然散发了些热气。

灌树从已到尽头,离她一米处,有一个大水缸,而水缸附近就是个转弯。就这么一米,她咽了口口水,身体蓄势待发,等着东张西望的几个人背过身去之时,迅速爬到了水缸一侧。又是漫长的等待,等这些士兵再次背对她和水缸的时候,她踮着脚尖,像猫又像老鼠一样逃去。

雨势渐停,月亮在云中微微发白。

她肚子沉得像坠了块大沙袋,却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有一个念头:出宫。

通向宫门的路空无一人,天色似乎越来越亮,她跑到光明大殿处,觉得那光明二字是分外的亮,向后望去,居然有火光烧天,地方正像她刚才逃出的御书房。难道皇上又被迫害?她大惊失色,就要往前跑去,却发现宫门附近传来大批的人马躁动不安的声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她心中疑问重重,眼见宫中起火,宫门又被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沉思片刻,又想起一个地方,拔腿就往慈恩宫奔去。慈恩宫前有散落的兵器,想来也有人整夜把守,这时估计是忙着救火去了,殿里和她上次到来时一样静谧,太皇太后闭目端坐椅上,纹丝不动。浸月顾不得礼仪,喊了声:“老太后。”

无人响应,她上前,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太皇太后如佛像般,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她壮胆用手指戳了一下太皇太后的肩头,太皇太后的身体顺着她的力道向后微微仰去,直勾勾得倒在了靠背上。她心下大骇,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已然冰凉。

“啊——”她倒退三步,心中的恐惧再也抑制不住,尖声惊叫出来。

回音飘荡在空旷的宫殿上空。

太皇太后座下的垫子显得有些塌陷,她一边尖叫着,实际上是给自己壮胆,一边从尸身下抽走那块垫子,正对上一个幽深的黑洞。

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兵戈相见,金器相撞声不绝于耳,她来不及多想,拿了宫里的一盏长明灯,拨开太皇太后的身子,跳下那个洞里。

如她所想,这是个暗道,墙壁平坦干燥,却不知通向哪里,她不愿意冒险,万一通往御书房,岂不是自寻死路,走了一段路,就蹲下歇着。头顶轰轰隆隆,脚步声不断,忽然,头上传来木头移动的声音,一个男声说:“快看,这有个地道!”

然后就有人说:“下去看看。”

她吓得呼啦一下站起来,拿起灯就往深处跑去,跑了两步,又把灯吹灭,洞中顿时漆黑一片,后面人的脚步声愈加清晰。恐惧和不安敲打着她的心,哪有通道就去哪,碰了墙壁也不管,没命的往前跑,黑暗让她失去了时间和空间感,直到那一束天堂般耀眼的青光照在前面的壁上,她才重新确定了方向,往洞外奔去。

她来到洞的尽头,往上看去,自己犹在深井底,有阳光从上面的盖子上射进,不由欣喜若狂,顺着井壁的梯子向上爬去。盖上有铁锁链,却不知被谁打开了,她用力推开沉重的盖子。

乌云过境,天光清冽,铺天盖地洒向身体,浸月泪流满面,呜呜恸哭。

可来不及庆祝重获自由,她就听到井底传来声音,朝下一瞧,已经有士兵开始向上爬。她赶紧爬出井口,环顾四周,是一片树林,找了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又急匆匆想树林里跑去。

浸月越走越觉得眼熟,停下来细细看,瞥见层层树木中隐现的八角禅亭。

竟是这里!她心中狂喜,万万没有想到这地道居然通向了净蟾庵后的桃樱林。

净蟾庵是寺院圣地,想来官兵不会肆意妄为,想到这,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其实,也没快多少,一晚上的逃亡已让她精疲力竭,现在只是麻木地挪动双腿。

什么光在眼前晃了一下,两把银枪交叉在了她面前,其中一人喝问:“什么人?哪里来的?”

这时候前方又来一匹英鬃白马,马背上的人身着白银战袍,头束紫金发冠,见这边有状况,慢慢踱来。

浸月抬头看去,马上之人也正看着她,俯仰之间,四目相交,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第15章 白日如梦桃樱林
一切像是重演,只是角色调了个个儿,眼前的这位剑眉炽眸,分明是他,可又太不一样,浸月躺在他的怀里,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一夜奔波,此时嗓音涩哑,用试探的口吻道:“东安?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是的,小姐。”多么温柔且熟悉的语调啊!

她同时感觉到那抱着自己的手指骤然紧了一下,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

回到庵里,东安把她安放到床上,发现她身下血迹斑斑,眉头拧成了结,却没问原因,只是立刻叫人去熬红糖姜水,他自己也出去端了热水,给她擦脸,浸月顾不得害羞,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道:“为什么?东安,你怎么会在这?我爹爹、大哥现如何?”

东安目光一半温柔,一半复杂,摇摇头说“莫急”,接着给她擦拭上药、包扎伤口,动作很轻,也很认真。一会儿,一个小尼走进来,东安便吩咐她:“你来帮她换件衣裳。”浸月换了件男装,自然知道这是谁的,那淡淡的仿若幽谷清风的味道,以前每天都能闻到,她不曾留意,却在不知不觉中牢牢地记下了,此刻觉得异常温馨,倍加珍惜了起来。

小尼走后,东安又进来,这时已经脱了银铠甲,坐到她身边,伸手拿起桌上的汤,递到她嘴边,她伸手去接,他却不放,要喂她喝下。浸月一口一口喝着,只觉得姜糖水竟是如此好喝,甜得心尖发颤。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他白色的衣襟,便想到底下他挺拔消瘦的身体,又看他拿碗的手,骨节均匀,指长于掌,便想到他帮自己梳头的情景,再往上,他的脸,她忽然止住,只敢看到下巴。

她强迫自己忍住不想这些许久未见得温存,问:“东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宫变。”他简单而低调地回答。

她心想,果真如此,再问:“是魏子书?”

东安眼里闪过一丝锐利:“你知道?”

浸月把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讲到太皇太后死了,他一语未置,陷入了沉默。

见他没了反应,她又说:“我就是这么逃出来的,你呢,自我走后,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可对我说?”

东安道:“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疑问颇多,当初的那个小奴,怎如今成了这般,你若是想让我说,便得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留在我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包括江府。”

浸月急道:“为什么,难道我爹爹出了事吗?”

东安道:“你还没答应我!”

“我答应,你告诉我!”浸月斩钉截铁,心里却不这么认真。

“确是答应了吗?”

“嗯!”这声听起来更加坚定。

东安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浸月,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爹爹目前还无事,你人在宫中,不知宫外发生了何等大事……”

话说,浸月入宫前,东安已赎回自由身,随时可以离开贾府。可天灾当头,江府也开始响应朝廷号召,收留和救济灾民,两位小姐皆已出阁,西厢院改成了救济所,人手奇缺,他就暂时留了下来。

在院子里的灾民中,有一个从澜江城来的叫简竹的修士,见东安相貌出尘、仙胎逸骨,有意与之为友。东安学识不多,却自有一派有关宿命的理论,时有流露,总能让人醒觉,二人时常交流。简竹有意提点他,毫不掩饰平生所学所悟,东安资质不浅,略有点播便已上路,虽无圣贤书奠基,却也能知其精髓,融汇于心,再与之讨论,彼此都感觉收益良多。

一日,魏子书去江府,听闻简竹的名声,特地前去拜访,简竹与之相谈甚欢,又引荐东安与他认识。又过了一阵子,魏子书赈济工作受到阻力,因为部分商人要求提前兑换朝廷承诺的银票,大司农部上谏动用国库先渡难关,却遭到皇帝拒绝,民愤难平,令魏子书极其为难,这说法倒是和浸月在御书房所见的奏折一致。

恰此时,派去澜江抢修堤坝的官兵们,竟然在河道淤积的泥沙中挖出一个八尺余高的残龙柱,外贴金箔绘蟠龙,芯子却已溃烂。当地因此盛传:“澜水涨不息,黄石缺块壁,深江藏赝鼎,天衣裹残体”,当今天子名讳北里璜,自十三岁登基前,就因腿疾缠身而为世人所知,此句一传,百姓皆喻,其间映射已是极其露骨,几年前宫内外盛传的太后与近臣淫(避河蟹)乱、假皇帝坐握江山十余年之说,而今又被人提起,炒的沸沸扬扬,地方官府竭力镇压,但流言仍像疯长的水草般瞧瞧蔓延开来。

紧接着,寰微国缄治十一年八月十七夜半,风雷交加,净蟾庵第七尊莲华色像无故淌出血泪,震惊四座,主持急令众弟子闭院禅坐,颂歌驱邪。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这些异常事件发生后,东安也回忆起自己幼年时期的经历,他曾蒙受一位恩人照顾,而此恩人是个阉人,据说做过前朝皇帝的侍宦,后因过失逃出宫,不为世人接纳,孤独漂泊至死,只留下些许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遗物,细细研究之下,正与那些宫廷谣传相吻合,简竹等避难之人本就十分感激魏子书,见他此时仕途受阻,骑虎难下,都劝他暗地里寻得真龙,辅其上位。命运的偶然也是必然,一人打名义,一人出主意,一人掌权势,三人一拍即合。再后来,就是皇帝出巡遇刺的变故,朝堂连日来无人做主,饥民难民成群,龙沽百姓得不到酬金,人心思变,朝廷威信江河日下。

浸月觉得整个故事很可怕,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可怕,自己竟然和一群反贼在一起,而他们反的,是自己的名义上的夫君,她问:“你们有什么把握可以成功?”

“不知道,他们要做,想必是有所准备。”他似乎没什么负罪感。

她激动得直起身道:“这是什么话,你何时成了这种铤而走险之徒,魏子书也不会如此莽撞,你们是不是都被那个简竹迷惑了?”

他连忙解释道:“你别着急,我知道,我们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很荒唐,尤其是我,你一定认为我与世无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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