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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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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解释道:“你别着急,我知道,我们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很荒唐,尤其是我,你一定认为我与世无争,不可能做出此举,但事实就是这样,天子的地位被人偷天换日,现如今天兆频现,正是拨乱反正的机会。”

她冷哼,毫不客气道:“借口,都是野心家的借口,你何以知晓宫廷秘史?再说,管他真的假的,只要皇帝不至昏庸,又碍你们何事,你在这瞎搅和什么!”

东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是不管我的事,倒是害你做不成贵人了。”她便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她清楚,皆因这场变故,自己才得以逃出皇宫那个鬼地方,再回去是不可能了。共同利益总能消除动机的差异,带来殊途同归的盟友,如此一想,竟是该反了,便喃喃道:“我才不稀罕什么贵人。”

他听了这话,松了语气,又道:“我实不曾想到你会自己逃出来,你不知,今天看到你那个样子站在我面前,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无心听这些,又问:“那我爹爹现如何?”

他稍作停顿道:“你爹的想法,我并未留意打探。”

还好,她想,至少不是笃定的保皇派,又问:“东安,我肯定是不希望再去皇宫了,可我不知道我爹爹、哥哥是何立场,如果他们站在皇上那一边,只是因为他们对寰微的一片忠心。”东安挑了一下眉毛,等她继续说。她也觉得下面的话很难开口,下了个决心才:“万一你们成功了,可否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哪怕是削了他们的官职,当个平民百姓也好?”

东安似乎有一丝想笑的表情,但最终没流露开来,只是抬头对她说:“其实这些事你不必担心,别忘了,你姐姐嫁给了魏大人。”

是了!浸月心中豁然开朗,头一次打心底里赞同他们的婚事。有姐姐在,江家肯定没事,可反过来,因着这层关系,倘若谋反失败,江家必定要受牵连。她越想越复杂,甚至猜测,爹爹未卜先知,早就算到了魏家要谋反,所以安排哥哥在皇帝身边做事,心月嫁去魏家,自己嫁去皇宫,成制衡之局,无论哪一方失势或得势,都不至于全军覆没,可如今自己得罪了皇帝,怕是毁了爹爹的一步棋。

她心思转了三圈,觉得还是有太多疑问,尚且不知自己游离不定的目光早落在东安眼里,继续发问:“那你明明知道我是宫里来的,为什么还对我说这许多机密?”

东安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你是我命中的恩人。”

听了这话,她望向他的双眼,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里印出她的身影,心里愈加迷惑了。“可是东安——”她又想起什么来,说:“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东安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才笑道:“哦,你说这枚红痣吗,原先是长在胸口的,现在无端端移了上来。”

“什么时候的事?”她还没见过身体上的痣会移动的。

“唔,不清楚,大概就是前一阵子。”

他刚才本来气定神闲地和她对话,说这话时却有点支吾,让她找回了以前主仆间的感觉,有些放肆地端详着那枚痣:“真是有趣呢……东安的皮肤就是好呢,白的地方细嫩如雪,连这颗痣也像没有瑕疵的丹砂一样光润。”

东安这次居然没有不好意思,柔声说:“莫要多言了,早些休息吧。”他把她肩膀轻轻按下躺好,又盖上被子,倦意袭来,她仿佛立即回到了自己的西厢院,两个不同形象的吕东安交叠在眼前,渐渐融为一体。






第16章 夜半方话净蟾庵
一觉醒来,满眼幽蓝,窗纸外透着澄黄的月光,明媚妖娆,浸月用手摸摸床铺,发觉还是庵里的小屋,心里才踏实了些,想喊人,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想下床,身子骨又酸软得要命。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洒在门口那人的白衣上,折射出淡淡的皎洁的光辉。浸月忽然一下子知道,什么叫做月白色了。
东安走进来:“醒了?”

浸月指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表示无奈。他了然地点点头,手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粒药丸,轻轻放进她口中,又掖好她两侧的被子,两只手却就势放在那,没抽开,让她有一种被拥抱的错觉。牙齿碰到药丸,嘴唇碰到指尖,一股薄荷的清凉滑入她喉间。

屋内没有点灯,所有颜色景物看起来就像蓝白黑交浸的水墨画,能清晰地看见彼此脸的轮廓,甚至能看见骨骼的深度,两个人这么对视了片刻,竟都出了神儿。

“咕嘟”浸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声音好大,他微笑,下一刻,脱了鞋,上床躺到了她旁边。
浸月瞪大眼望着他,他也望着她,眼含笑意,道:“又不是没有过。”

是有过,那时候还是心月出嫁那晚。她回忆起往事,嘴不由得咧开,虽然心里觉得东安变放肆了许多,可自己心里也欢快极了,脑子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故意忽略不去想。

他说:“我就在这陪你,你吃完一粒,我给你一粒。”

浸月从他们身子中间找出他的手,拿指头在他的手掌心里敲了敲,表示知道了。

他又说:“你睡了一个白天,现在肯定睡不着了,要不要我说点什么?”

她又笑得合不拢嘴,使劲拍他的手。

“我下面要说的,乃据史官所录……”东安的话娓娓在耳边响起:“‘风倾妙,源氏表亲,先帝弱冠,立为后,数月,得龙子,太后(现太皇太后)亲赐璜字;后,得专宠,芳华逝,先帝恸,赐谥号尚贤礼孝,至帝薨,龙种无出。’”

“其实,当今圣上北里璜不足九个月便产下,重八斤,全无早产儿之象,皇家怀疑皇后不贞,这一点,从太皇太后的赐字中可见一斑,璜乃虹形玉,意喻半壁江山。”

“再后来,皇帝久不添麟儿,太皇太后派心腹细查数年,才从一味宫香中查到些蛛丝马迹,此宫香对男子毫无效用,却能至女子无孕,从三宫妃嫔到宫女奴才,皆无一例外,且先帝本身被此香毒淫浸多年,使得普通女子若蒙天恩雨露,也会中毒,终至不孕。后又经高人指点,从晏阳之东滨引来数名侉仡族男女,置于后宫。”

“侉仡族人,本是东海蛮夷,先祖曾侵入我们五洲星野,为始帝所降,建寰微,他们多以鱼为姓,骨骼轻逸,容貌娇艳,形同仙人下凡,因食东海水,生衍能力极强,就如同陆上菊花,拿去东海栽植,能生出莲座太白菊这等巨物。来皇宫的女子个个生动无比,得先帝欢喜,偶得宠幸,再后来,所召数名女子中有二人果真怀孕,太皇太后欣喜不已,谁知那两个女子腹中胎儿不足三月便流产,疑是人为,与此同时,皇太子一天天长大,长相却越来越似朝臣中一人。皇帝家这才明白过来,却为时已晚,此时的朝中,早已是外戚源定延掌控了实权。”

“风倾妙和源定延本是表亲同族,故所生之子天生残疾。后来先帝也渐渐知道皇权被架空,龙种实为源家血脉,饶是如此,仍不愿降罪于皇后和太子,皆因风倾妙是绝世美女,令先帝痴迷不已,称‘宁食其毒’,太皇太后鉴于内外势力,只得忍气吞声,再秘密引进侉仡人,所幸又有一人怀孕,太皇太后命知情人严守消息,连先帝都不得而知。而后,真皇子出世,名瑭,被人秘密养育在慈恩宫后院,这一年,假太子八岁。”

“先帝一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无力保护,临死时,仍对皇后念念不忘。全亏太皇太后从中平衡权术,才让那个男孩得以长成,直至缄治帝北里璜登基,太皇太后被软禁,已七岁有余的麟儿被人秘密送出宫,寰微血脉由此正式易主。源家逆天困龙,知情人不敢站出,就这样过了十余年,而今,终承天意。”

夜游的乌鸦哇哇地飞过,东安说了很长一段,终于停下,浸月从震惊中抽离,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着皇帝和源重阳时的那种古怪的感觉,那是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庞,同父异母,近亲兄妹,宿命的罪过从他们各自的父母降临到他们头上。

这一晚,东安说了很多,比如净蟾庵其实没有被军队占据,里面都是在此修行的尼姑们,少量的部队都集中在后山岗上,静静驻扎着(保护宗教独立性?)。

又比如皇宫目前的情势相当微妙,国玺无故被窃,皇帝之威信已有动摇,但最内早有源氏亲兵把守,中有京畿卫平衡局势,外有魏子书的军队及源家兵马,满朝百官都是明哲保身之辈,皆相时而动。京畿卫统领姚帅受先帝所托,只听从于太皇太后之命,现太皇太后已故,他却按兵不动,居中观望。因此,姚帅的政治倾向,对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浸月听后,也觉得局势复杂,心惊道:“原来我竟是从两队人马中逃了出来。”

他说:“确是不易,也许天意如此罢。”

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说:“我逃出来的那个密道,你们可派人去打探,如果你们控制了那里,让一支军队从那里进入到慈恩宫,里应外合,岂不大有胜算。”

东安说:“我们派去打探的人发现,地道已被人由内部封死了。”

浸月认真想了想:“那只能击破皇宫各路把守,才能一举攻入金銮宝殿喽?!”

“正是!”

“然后让真天子登基?!”

“自然!”

“那真天子现在何处?”拐弯抹角了这么多,刚才问的都是废话,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浸月真正想知道的。

东安苦笑一下,道:“这个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你知道吗?”她追问。

他摇摇头:“无可奉告。”

浸月见他不说,便苦苦哀求,可东安看似随和,在这个问题上却不让步,只垂了眼摇头不语。她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竟都拿他没办法,便知趣不说,心里又开始努力盘算着如何攻克皇宫的计策,好像完全适应了作为一个谋反者的身份。

东安见她努力思索的样子很是可爱,就道:“月贵人是不是已经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她听出了他的揶揄,不禁高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想嫁给那个残疾皇帝的!”说完,她才意识刚才在信誓旦旦地承认,自己甘愿参与谋杀亲夫的阴谋。

东安听闻,也收了戏谑之色,看向她,眼神专注而深情。浸月不敢对视,拼命让自己相信那是种错觉,转移话题:“那个,你成日里在这陪我,没事做吗?”

东安不忍再逼视她,嘴角一勾道:“的确无事可做,闲职一个。”

她接道:“此言差矣,至少你救了我呀。”

他笑:“是的,全职陪你。”






第17章 急景流年芳心种
浸月的身子痛了几天,终于没了感觉,已经能下床到处蹦跶了。

这日东安说起要带她爬爬山。两人向山上走去,浸月走烦了石阶,偏要上小道,小道崎岖,多山石杂木,刚开始她爬的兴味十足,可到一半的时候,坡面越来越陡,上不去又下不来,她便抱着一根树桩,赌气不走。东安很是耐心,陪她歇了片刻,鼓动她继续往上爬,之后遇到挡路的石块,要么从后面扶着她,要么自己先爬上去,再回头拉她。有一次,他拉起她之后,便没再放手,她立即紧张起来,连路都不会走了,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两人的手都汗津津的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东安伸手给她指了个地方,她往下细细一瞧,紫砖红墙、鎏檐银匾,大圈圈套小圈圈,竟是皇宫。不过,此时的她,倒觉得那曾经禁锢她整个夏秋的皇宫,仿佛隔了几条银河般遥远,晴空碧日,猎风呼啸,带来自由的味道,她被阳光和喜悦包围,内心有一股冲动,想放声高歌,由衷道:“东安,明明是秋季,可我怎么有种春天的感觉?”

他说:“那是因为你的心充满希望。”

她乐呵,明知故问:“我的心充满了什么希望呢?”

他颔首微笑,道:“新生!”

“新生——”她品味着这个词,又想想这几日的变化,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扭头去看东安,见他正沐浴着灿烂日光,脊背笔直,目光似看向皇宫,又似向遥远的天际,便忍不住叫道:“东安!”

“嗯?”东安也看她。

“东安!”她歪头,笑靥如花。

“嗯?”东安以为她没听见,声音大了些。

她自顾自地玩笑,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山下高喊:“东——安——!”少女清越嘹亮的嗓音立即被山顶的野风刮没。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多久没有如此肆意的宣泄情绪了?她感到背上火辣辣的,竟不敢不去想,那是阳光还是目光?耳边响起一声低沉而饱含深情的回应:“我在这里。”声音近得几乎能感受到某人嘴里清香的气息,她的心跳得漏了一拍,不敢动弹,眼见那双指节修长、完美得如同白壁雕磨成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际。

时间停滞,呼吸停滞,思想停滞。

是什么到来了吗?

一切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一串串熟悉的身影从她脑海中次第闪过,急景流年,芳心寸动,错过,再错过,那么这一个,终该是了。

浸月没有抗拒地,依偎上了身后的那个胸膛。

爱如洪水,一旦开了头,便无法收拾。

上山的时候,两人还是相互试探、各自矜持(其实主要是浸月),下山的时候,已是一路搂搂抱抱,走得歪歪扭扭。晚膳是庵里准备的,全素,看得出,是非常精心地准备过的,浸月咬着筷子尖,再次说出心中的疑惑:“东安,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东安给她夹了块油豆腐,说:“我不能文不能武,在这无非是他们信得过我,给我个地方守着罢了。”

浸月说:“你不能文不能武,万一源家打过来,咱们守得住吗?”

东安笑:“守不住,就逃。”

“啊?”浸月张大了嘴,她还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一套万全之策。

他呵呵道:“啊什么?”顺势往她嘴里放了块菇。

浸月赶紧嚼了,又问:“说清楚,逃去哪?是你自己逃,还是带着军队一起逃?”

他被缠得无法,道:“不是我,是我和你,就咱俩。”

“逃?”浸月把他的句子补充完整。

“恩,咱俩逃,成不?”他声音无奈,表情宠爱。

浸月笑嘻嘻道:“成,咱俩逃到你老家晏阳去。”

“晏阳——”他嘴里重复了一句,微微皱了眉说:“不是我老家。”

“那你的老家是哪?”浸月曾听他说小时候在晏阳呆过,还以为他家乡就在那里。

“我的老家,怕是在龙沽。”他若有所思道。

“是就是是,什么叫怕是?”

“说不清。”他挥挥手,好像要把想着的什么事情挥去。

浸月觉得他的对答有些心不在焉,就说:“东安,要不要我给爹爹和大哥捎个信,说我在这里很好,让他莫要与子书的军队作对?”说完这话,她就有点后悔,因为东安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悦,就一瞬,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他用筷子一端敲了敲桌面,然后说:“暂时不用,现在局势混乱,万一让皇帝那边听去了你的下落就不好办了。”她还在想自己刚才那句哪里出了问题,就又听他说:“浸月,你在我这儿,也不可像在皇宫里那样到处乱跑,凡事都要和我说,懂吗?”

她玩笑道:“哦哦,知道了,这里原来是个比皇宫还要规矩的地方,敢情我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

听了这话,东安的脸一下就不好看了,对她说道:“你,怎么这样想我,我实是怕你走丢,再想找,就是大海捞针了,况且,城内局势如此混乱,你在我手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安心。”

她眼看着他这么个温顺人都急了,连忙安慰道:“是的是的,有你在,我哪也不想去了。”

东安的脸这才转阴为晴,道:“你是不是从来就不喜欢皇宫?”

她想了想,说:“我不喜欢那儿,是因为我的亲人都不在那里,可有的人喜欢。”

他问:“谁喜欢?”

浸月答:“源重阳。”

东安问:“为何她喜欢?”

浸月本来没好意思把源重阳和皇帝的事情透露给他,但这时二人的关系这几日突飞猛进,她也不再难为情,把那年她和魏子书在宫宴上遇到的尴尬事,以及她在御书房所见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东安听后也是震惊异常,问:“难道他们不知彼此是血亲吗?难道源定延嫁女前不知皇帝是他的亲生子?”

浸月摇头说不知道。

东安垂目思索了一通,浸月看他认真起来的模样甚是好看,一会儿见他眉头渐渐舒展,就问:“你想通了?”

他语气坚定道:“如果我推测得没错,源定延和风倾妙,因种种原因,并未敢在他们的儿子、当今天子的幼年时期告其真相,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浸月也分析道:“我从小就听重阳对我们说起,她爹爹曾找高人为她算过一卦,说‘早嫁不吉,否则定生祸事’。现在看来,估计是她爹爹怕亲生闺女被亲生儿子看上,像子书她妹妹那样早早入宫,于是,就拿这么个借口当幌子杵着,能拖则拖。”

东安冷冷道:“源定延不要女儿早嫁,皇帝就想出了一个‘倾国夫人’的招数,他娶不得的女人,别人也休想娶得。”

她问:“那源定延后来为何同意把女儿嫁入宫中?”

东安说:“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所疑惑的事情,但是听了你的话,我终于明白,他们早已生米煮成了熟饭,打算一意孤行了,源定延再不愿意,又能奈何得了谁?他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这就是他的现世报。”

她叹道:“哎,重阳这么一个美人儿,竟然会看上个残疾皇帝。”

东安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道:“可见,他们源家擅做不伦之事,是早已从骨子里就继承得了,儿子看上了女儿,不知源定延内心作何感想!”

浸月听了这话,不由得为他二人惋惜。说实话,撇开腿疾不说,当今圣上还是相当俊美的。她虽经两世,如此畸恋却是第一次见到,一方面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另一方面却是暗暗佩服重阳的勇气,像东安这样的世俗之论,已是有所拿捏,如若让世人知晓,该有多少不堪入耳的蜚短流长呢?她复叹一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东安看饭菜已冷,便让她回房休息。






第18章 宝殿更深香明灭
这日,浸月听说魏子书来了,等她激动地赶去净蟾庵外时,立刻去找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魏子书远远地站在树下,玄色民服,身姿比以往沉健了不少,但她马上发现随行的,还有个挺着个超大肚子的心月。心月一直翘首期盼,一看到她,就立即高声叫道:“浸儿,妹妹!”

东安也在人群中,上前亲自挽了她的手,把她牵到心月和子书面前,说:“你们姐妹总算团聚了。”心月听这话一下子就哭了,子书站在一侧,似乎在忖度什么,这时才微微拱手向她揖道:“别来无恙。”

浸月下意识地抽走了被东安挽着的手腕,捋捋额前的头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碎发,对心月说:“姐姐,真没想到,几月未见,肚子的孩子都变得这么大了。”

心月泣不成声道:“浸月,你可算是逃出来了,你不知你人在皇宫,让我多么揪心。”

看到久违的亲人,浸月纵是再有怨言,也不禁红了眼眶,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滴下。心月是个傻人,浑然不知她的心思,语无伦次道:“哎,你看我,有着孩子,大夫嘱咐不能哭,还哭成这样,都是因为今天见你高兴。”

子书似乎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简短地对他们交代说:“我府上现在也不太平,心月就暂时托付在这里了,我先告辞了。”然后翻身上马。心月在下面喊了声“夫君”,欲言又止,只说了“保重” 二字,就又要哭。子书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又向东安严正地一揖,道:“请敬候佳音。”

浸月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昨日她和东安的纸上谈兵的攻城之计,现如今便要有人去实践,她忽然间意识到他们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残忍,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焦虑,一直默默注视着子书,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才转过身来,扶了姐姐的手。并且有意没去看东安。

回到住处,心月又半放半忍地哭了一通,人才正常了些,也能和浸月说上两句。浸月得知她们的爹爹仍在府上,人亦安好,心里放宽了不少,复又细细地问心月魏子书反帝的事情。心月说,从水灾一开始,魏家就已经大开府门接纳有需之士了,那时候怕是便做好了准备,现如今魏府完全不像个官家府宅,倒像是个兵工厂,里面成群走来走去的,都是些铁男壮汉,哪有什么灾民的模样,再后来,寰微出了好多些怪事,皇帝娶了源重阳后,也逐渐开始听信和采用源氏外亲,冷落子书等朝臣,他便有了反意,等遇到了简竹,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浸月问到吕东安为何也参与其中时,心月的表情变得严肃许多,道:“吕大人,其实是旷世难得之人,可惜遭遇悲惨,明珠暗投,在我们府上多年,居然无人发现,还是简大人有眼力,把他说与了子书。”

浸月奇问:“他有何本事?”

心月道:“他的本事,你自然看不出,我一时也没法跟你说清楚,可子书知道,你也早晚会明白的。”

浸月觉得姐姐在故弄玄虚,反复逼问,心月就是不说。其实,她自己也觉得东安是一个很出众的人,可除了相貌形容,却也找不到其他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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