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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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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律令应当如何针对这些特殊案情做调整。结果大理寺中,称得上及格的,十中无一,自然是被李千里旁边跟着的郭供奉记了下来,准备好好轰一轰他们。大理少卿自然明白,李千里在大理寺中,只觉得眼下这个判事中的年轻评事是可造之才,事实上,这个年轻人也是大理寺重点培育的官员,本来是不可能放到御史台去的,但是眼下别说一个八品评事,就是把大理正等六品以上官员推出去都没关系,只要这尊大瘟神赶快走就好了!
李千里出了大理寺,把韦中丞招过来“什么事?”
“相公,徐州戍卒在桂林哗变,二月初,两千戍卒由镇将带着,漏夜冲出桂林,江南道沿途州郡不拦、不报,开城让他们通过,眼下已至淮阴,就要渡江,遣人与武宁军崔帅谈判,要他开城放他们进去,还要帮着把此事瞒住。柳监察捎回消息,崔帅得知此事后一查,是戍卒家人串连写家书要戍卒们回来,崔帅大怒,嘴上答应开城,实际上已杀了戍卒家眷,人数在万人以上,柳监察恐河南道生变,已出彭城投往淮南镇府,要他们早做准备,以免被偷袭。柳监察发信是五天前的事,徐州那边现在可能已经跟戍卒打起来了。”
郭供奉在一旁听了,震惊地看着韦尚书,桂林到长江少说也有两三千里,这么长的路程,沿途多少郡县城,全都装死不报,都是些什么心态啊?她很想说话,但是御史台私下尽可以开台主的玩笑,却最忌公私不分,在公事上说废话的笨蛋就等着被台主赶出去,所以她只咬住了嘴唇,静待台主发言。
李千里伸出手,韦中丞赶紧从怀中掏出柳子元的信递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说“隔了五天,现在急也没用,此处不适合多说,先回中书省。”
※※※
徐州戍卒哗变的军报,传到女皇手上时,距离李千里得信的时间,又过了两日。女皇正在紫兰殿中,照看主父的病,太子亲捧着药碗,让女皇一匙匙送入主父口中,唐安公主虽非主父所出,但是好歹也是名义上的父女,因此虽不像太子那样衣不解带地守着,也是三不五时就入宫来看一看,此时也捧了手巾面巾在旁,等着主父吃了药好替他擦嘴。
又黑又苦的药汁吃了半碗,主父便拧着眉不想再吃,女皇没有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口到他嘴边,太子好声好气地说“阿爹,再吃一口吧……”
“是啊皇父,把药吃完,这才能快些好起来呢……”唐安公主也难得温柔地哄着。
主父虽然已经能认人,但是说不出话来,自风疾粗愈后,他变得很孩子气,太子和公主又劝了几句,他索性转开头,闭上眼睛。女皇手中调羹僵在半空,而太子姐弟二人互看了一眼,公主转头就教训宫人“尚药局有个能喘气的没有?主父的药是让你们煎着玩的吗?撤下去重煎一碗上来!主父要是还吃不下,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此言一出,主父便睁开了眼睛,看向公主,摇了摇头,公主便笑着说“请将不如激将,女儿就知道皇父心肠好,不忍心下人受苦,皇父也心疼心疼阿母,这匙药都等了好半晌了,皇父就开开金口吧!”
话说到此处,主父才又张开嘴,女皇一匙药喂进去后,接过太子手中药碗,冷漠地说“都退下吧!昭阳昭夜也出去。”
殿外本就下着雨,此时越发大了,公主拉了太子一下,两人快步离去,只留下帐中的女皇夫妻。像是收到什么指示,一众宫人也轻悄地退出,随着门的开合,一线灰白的光透入,带进殿外的湿气,而又迅速地暗了下去。不久,就听见殿外传来筛糠似的沙沙轻响,空气中倏然充满雨的气息,雨中游移不定的光线,让本就幽暗的紫兰殿像是一下子被压进了水底,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阴暗的紫兰殿深处,忽然火光一闪,有人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油灯,酥油特有的暖香飘散开来。
“你就是这么倔强……”女皇淡淡地说,她走回榻边,主父又转过头去不看她,她也不恼,只是轻轻抚着他灰白的头发“你为什么心里不痛快,朕都明白,但是都这么多年了,朕和他就是现在这样子,偶尔见一面、说几句话,而你永远都是朕的男人,生同寝死同穴,何必这样给彼此难受呢?”
主父沙哑地开了口,他仍看着墙,有些混浊的目光里闪着一丝悲凉“你当年说过『在外头,你是朕的,在家里,朕是你的』,可是这么多年,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你宁愿在西京等他哪天高兴了来见你一面,也不愿到东都陪我,说到底,是谁给谁难受?”
“朕就知道你能说话……令渠……”
女皇难得地放软了声音,她俯身想握住主父的手,被他厌恶地瞄了一眼,手停在半空,却听他说“我恨你,李贞一的女儿可以叫你阿母、我的儿子却只能叫你陛下,李贞一的孙女、重孙,你抱了就不放手,我们的孙子孙女,到现在连名字你都叫不全。我恨妳!我本能做一方封疆大吏,起居八座、名标国史,但是托你的福,我只能列在后妃传,就连死后,我也不能入家茔、不能入家庙,要和你绑在一起!活得越久,我越绝望,也越恨你,一天比一天恨你……”
女皇铁青着脸起身,她紧握着拳头,想说什么,却又忍着没说出来,此时,外面有人敲了三下门,女皇扬声问“什么事!”
“陛下,东都御史台急报。”
“呈上来!”
一个内侍迅速进来,递上御史台急报,女皇一挥手,他就迅速退出。女皇看完后,回头看了主父一眼,已是平日一国之君的冷漠嗓音“武宁节帅坏事,你荐的好人!回京前,朕让驸马去劝李贞一出山执掌国政,就是怕关东突然窜出什么杂鱼来坏事,这倒好,李贞一不出山也得出山了。”
主父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女皇一甩袍服下襬,步出帐外,背对着同样背对着她的主父“你现在不宜出头,接着病吧!”
“李贞一无心治国,他待不长的。”主父以同样冷酷的语调回答。
“他只要待到驸马官龄满四十年就够了。”
“韦驸马是人中之龙,你重用他,哪日他废了昭夜,你后悔莫及。”
“废昭夜必立昭阳,如你所言,韦驸马是人中之龙,他辅佐昭阳,比昭夜治国强。再说,做女儿的接她娘的位置,又有谁敢放半个屁?”女皇难得地说了粗话,却依然犀利如刀,眼风一瞟“天下只有一个主人,百姓万物都是朕的,你,也一样。”
“你是一代霸主,却从来不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女儿。”主父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感情“你根本不配做个女人。”
“朕不屑做个女人。”女皇抛下一句,拿起一旁的手杖,包金的杖底敲着地板而去,沉重的木门拉开,她冷然地说“命诸相来见朕,还有武太师父子,叫他们入宫。另外,去南山把李国老请来,不来,就把他绑了带来,朕今日一定要见着他!”
说完,女皇便走了,唐安公主与太子连忙入殿侍奉,公主见那半碗药还没喝完,便说“皇父,这药凉了,一口饮了吧!”
主父抬起脸看着她,唐安公主和女皇生得很相似,唯有嘴唇生得不像,主父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她将药碗递来,主父饮毕,对着她凄然一笑,哑声说“昭阳啊……”
“爹……你能说话了?”、“皇父……”太子与公主同声说。
公主是女皇爱女,自幼锦衣玉食,到了韦家也是如此,所以保养得很精心,已经是五十好几了,却还不过是四十出头样貌。主父伸出手,颤危危地摸了摸她的脸“你若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皇父,我是你的女儿啊。”唐安公主诚心地说,她是和太子不对盘,但是对这位皇父,还是有感情的。公主是女皇十七岁时生的,两岁时,褚令渠刚成为主父,那时,太子还没有个影儿,女皇白日问政,主父横竖无事,也就来照顾公主,除了喂奶不行之外,其他全都包办了。
“可我知道,你还是心向生父。不然,当初这么多进士,比驸马好的人多得是,若不是孺慕之情,你不会选他的小舅子……”主父低声说。
公主有些不安地看向别处,太子却沉不住气“大姐!我爹对你掏心掏肺,李贞一呢!他抛弃陛下跟你,你还心向着他!你算哪一头的啊?”
“萧昭夜!爹就是爹,什么你爹我爹!你是小时候给摔笨了吗!”公主顺手在太子头上敲了个爆栗,稍定了心神,对主父说“皇父,这事您得体谅女儿,就算不论血缘,他毕竟是女儿十多年的受业师,这才……”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主父握住公主的手,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血浓于水,我能够理解。但是我们父女五十年,你扪心自问,我可曾亏待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公主无可奈何,只能一跪“皇父不曾亏待女儿。”
“既如此,看在五十年的情份上,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主父紧抓住公主的手,她一抬头,正对上主父凌厉严肃的眼神“天地神灵为鉴,我要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让昭夜这一系继承皇位。”
“皇父……”
“昭夜也好、玉瑶也好,甚至昭夜的任何一个儿女孙儿都好,总之,你都要保证萧家基业会传到昭夜一系手上!”
公主的手被主父握得生疼,她却挑了挑眉毛,淡淡地笑了“皇父多虑了,女儿从来无心做皇帝,棠华更是连天下十道都说不全,就是要我们登基,我们娘儿俩也做不稳,阿母不会这么傻,把大位传给我们的。”
“这就是我担心的!你们母女对皇位无心,但是韦奉正呢?你只有棠华,但是他还有韦保泰,他难道不为韦保泰打算吗?若他们父子有心做个太祖太宗,到那时,你和棠华怎么办呢?”主父一句一问,句句打在公主心上,他直盯着公主,丝毫不敢放松“自你幼时,我疼你爱你,你尚且心向生父,你对韦保泰如何呢?有朝一日他能登大宝,难道你真能稳坐皇太后之位吗?”
公主猛地抽出手,她不是笨人,但是主父的话句句扎心,她盯着主父,强自镇定说“皇父不要多虑,萧家天下终归是萧家的。”
说完,公主便转身快步离去,目送着她出门,主父才像虚脱似地,身子一软,太子赶忙抢上去抱住“阿爹!阿爹!”
“昭夜……我的儿啊……阿爹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了……”主父气若游丝,却紧紧握着太子的手“你母亲是不能指望了,她心里没有我们父子,我是活不长了,我一死……你可怎么办哪?我的儿啊……”
太子闻言,堕下泪来,哭着说“爹……我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你要去见李贞一,就说你要专心照顾我,要请立皇太孙,但是玉瑶年轻,需得一个丈夫辅佐,而玉瑶说了,百官中只看中一个李千里,非他不嫁。你去,去求他,让李贞一千万促成此事。”
“爹……李千里那臭小子怎么斗得过韦奉正这老狐狸?”
“比起在前面当出头鸟,韦奉正更喜欢藏在后面指指点点,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太重情,李千里是他视如己出的学生,如果是李千里做皇夫,玉瑶的皇位就稳如泰山……李千里是个单纯、长情又爱背责任的人,玉瑶若是生个孩子给他,看在孩子份上,他就会死心待在宫里了……他跟李贞一……很不一样啊……”主父恍惚地说着,他喃喃地说“玉瑶啊……玉瑶啊……”
“来人!快来人!”太子扬声大喊。
主父缓缓地合上眼睛,他知道自己时日未尽,只是要稍稍休息一下……脑中一片混沌……都说为母则强,他这男人主内这么些年,倒是这为父的心越发强硬了……谁都不能阻拦他的血脉成为一国之君……谁都不能……
掌书记
东都官署因为徐州事紧急密会时,魏博镇中也起波澜。
虞璇玑本来去永济渠绕了一圈,装作查看有没有官吏擅用水驿运送自家物资的,然后摸进水驿里,把横海义武那批东西的数目记了下来,就大摇大摆地说“好了,没什么事,大家辛苦啦,继续忙。”
其实那天是旬假,水驿留守的人不过是小吏,所以她来了又走,小吏根本管不着。她得了实情,便悠哉地带着绯华走过那条青翠的榆林官道。一群孩子从旁边的田埂里跑过来,有些孩子身上背着箩筐,笑闹着跑上官道,一溜烟就爬上了榆树,男孩子上树摘了榆荚就往下丢,女孩子背着箩筐在下面接。
“欸,阿三,你摘快点啊!你看他们都装了半篓啦!”、“催什么催!要不然你上来啊!”
虞璇玑微笑着策马走过,出了官道,便加快速度,奔了几里路,到魏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去,趁着县衙早晚两衙中间的休息时间,在旁边探查了县衙的状况,见整治得还算整齐,又到县衙附近的汤饼铺子吃碗汤饼,顺便查核县官的官声,也都是中规中矩、不好不坏,所以她晃了一圈就又带着绯华慢吞吞地回城去。
回驿馆的路上,远远就看到果儿在门口东张西望,一见她来,连忙大喊“官人!”
“什么事?”
果儿奔到马前,塞给她一包东西,低声说“魏府急会,河南道出事了!”
“武宁军吗?”虞璇玑马上问。
“正是,戍卒逃出桂林,要回徐州,崔节帅把戍卒家人全杀了,武宁军心浮动,怕要出事。”
“这几千里路都没有人报吗?”
“没有。”
“啧……”虞璇玑啧了一声,感觉两边太阳穴抽痛起来“七个葫芦八个瓢,河朔三镇都没搞定,朝廷这边的藩镇倒出事了。而且江南道监察好像下手很狠,沿途的刺史死定……欸慢着!武宁军出事,为什么魏博要开急会?”
果儿看了虞璇玑一眼,很受不了似地说“官人,这就要等你去才知道啊!官服在包里,咚咚鼓都响过半个时辰了!快去啊!”
虞璇玑听到咚咚鼓三字,睁大眼拨马回头就冲,本来魏府的事,她是朝廷命官不一定要去,但是既然魏府用鼓声为号,就表示这次急会等同点将,不论文武、不论流内流外,只要有官衔在身、没有派任何外差的,都要在一个时辰内回到幕府里,否则……
“绯华!跑快点啊!我不想在大家面前被脱裤子打五十军棍啦!”
绯华奋力加速冲到魏府门前下马碑,虞璇玑下马把缰绳一丢,三步并作一步半奔入魏府,拉开门房,把里面的门卒赶出去,连忙把青绫袍套上身、钗镮全部拔下来,戴上帕头,把东西包一包丢在门房里就赶快往外走。
虽然进士在当初进宴时有女皇赏穿的绿袍,但是在正式任官后三个月,就不能再穿绿袍,必须按着官品着装,监察御史和里行分属正从八品,按服制必须穿深青,除非散官阶在七品以上才能穿绿色。
虞璇玑出门房,顺扣交代了一声,便出去了,只见正堂檐下挤了两三百个流外官,堂下则是魏府兵卒,一路上,认识的小兵都低声催促“虞监察!快跑啊!”。虞璇玑一路拼死命地跑,终于挤到堂上去,一连撞到几个流外官……
“唷!哪个没长……呃……虞监察……”
“吴老,你想说没长什么啊?”
“嘘嘘嘘,等她过去再说啦!”
“虞监察没长什么,大家都知道的吧?有什么好害羞啊?”……
虞璇玑没时间理会这些胡说八道,一路杀进正堂,堂中倒是文武分品阶各按昭穆次第排得好好,虽说有些说话声音,但是都不大声。正中假壁绘着一幅约有丈高的画,画中人一身戎装,似乎在山岗上,有小卒为其执蹬,似乎正要上马,回首凝视脚下江山,目光湛然有神,正是田氏百年基业之祖、安荦山手下前锋兵马使、而后叛降归朝的魏博首任节度使田成嗣。
田成嗣在关中士人与朝廷眼中,是个首鼠两端的人物,因为他既奉正朔又在魏博公然为安荦山立祠,号为昭武皇帝祠,加上他不轻易与朝廷合作,大家都说河北之所以变成一个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的世界,全是田成嗣带起的。但是在河北人眼中,魏博田成嗣和成德李宝臣、卢龙李怀仙三位安氏降将都是大英雄,而同样出身安氏降将、同样归朝却忠于朝廷而被朝廷大力吹捧、甚至让人写出《虹线传》大捧特捧的昭义节度使薛松,在河北人眼中却是断送自家基业的白痴。
虞璇玑无暇细看田成嗣像,匆匆扫了一眼,武官部份全数到齐,文官席次还差几个,偷偷摸摸地溜到文官后段,正想和几个孔目司的士人坐一起,他们却挤眉弄眼地不让她过去,正在尴尬处,武官那边的酒友早一眼望见她,大声鼓噪……
“不是那里啊!”
“喂!虞监察!往前走啦!”
“朝廷来的要坐前面啊!”
“脑袋有洞啊!上去坐大帅旁边啦!”
武官们是没恶意,单纯是讲话大声惯了,但是不讲还好,这一嚷嚷,大家都转过来看她,本来在和亲信说话的田敦礼也抬头起来,正待发言,坐在武将最前面的兵马使史诚却镇定地说“虞监察,御史中使在藩,平日视本官,今日急会等同点将,因此视同监军,请上监军座。”
虞璇玑谢了一声,田敦礼的手微微一动,目光飘向他左边一个空位,虞璇玑连忙快步上去坐好,正听得外面鸣金,是点将时辰已到,趁着金钲声响,她低声向田敦礼说“谢过大帅。”
“等等军令起,你先受礼,然后我们行平礼。”田敦礼口微开,迅速地说完,顺手把一份卷宗递给她。
待得金钲十响完,果然史诚发出一声不知怎么写的军号,刷地一声,文武官员全数起身,平日散漫粗疏的武将们倒是人人面色严肃,整齐划一地平手于胸一推一揖、放下手、撩袍角、跪下、再平手于胸,同声说“大帅金安。”
“魏府千年。”田敦礼平静地说,这句话出口,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住,是了……这是历代田氏魏帅说过的话,但是当年的先祖们都一心期望田氏基业千秋万代,而他,却很清楚若要忠于朝廷,最终必须献出魏博。
他眉峰不动,看了虞璇玑一眼,与她一起起身,行了半礼,然后互相一让“虞监军请。”、“大帅请。”
“刘中丞。”田敦礼看了文官行列中为首的一位绯袍官员,虞璇玑知道,这人是魏府行军司马,兼御史中丞衔,是田敦礼的首席智囊。
“今日急会,为的是商讨魏军动向。大家都知道,深州那边,等朝廷和成德谈拢就没事了,但是今日接到消息,武宁军戍卒叛变,已经回到长江边上,崔节帅却杀了戍卒家眷,此际军心浮动,也有可能影响宣武军,因此,淄青李帅、淮西吴帅有意出兵为朝廷平叛顺便助宣武安定局势,约我军一同行动,淄青从泗水直入徐州,淮西借道宣武、我军乘船直下汴州入宣武,诸君以为如何?”
虞璇玑听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田敦礼,这哪里是助朝廷平叛?根本是与淄青淮西合谋,吞并朝廷的武宁、宣武二镇八州!这两镇在广济渠上,控制着从江南河上来、接淮水、接广济渠直到洛阳的水道,武宁一破,整条运河补给线马上就断成两半,宣武一破,在东都前面就没有任何防卫可言。如此一来,淄青镇便可再破淮南,控制住扬州,而淮西就能往下直破荆黄一带,分别攻占南方半壁,而魏博,就能取道水路攻破东都……
在场众人也同时想到了这些,不管文武,这些男人们把诸镇地图记得比老婆娘家还牢,所以在刘中丞说完后,只听得左方的漏壶『答、答、答』三响后,武将那,除了史诚以外,全部双手抱拳,一声“干了!”,响声震天。虞璇玑连忙把手藏到袖子里,双手交握,稳住慌张的神色,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手在发抖,座下有半数是她的酒友,但是压根不在乎与她的情谊,魏博镇的扩张,比什么都重要!
“兵马使怎么说?”田敦礼看起来与史诚一样镇静。
“若真能顺利入宣武,标下自当请缨,但是……”史诚出身杂胡,脸型瘦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带着寒意“标下不敢轻易相信淮西老吴的话。”
田敦礼淡淡地喔了一声,对着刘中丞说“把他带上来。”
带谁?虞璇玑询问似地看了田敦礼一眼,他却不理会,直等一个绿袍官人从堂外入内,虞璇玑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淮西幕府掌书记温杞,拜见大帅。”
※※※
如果没有那一首〈曲江柳〉,也许今日的相见不会如此尴尬。虞璇玑望着温杞从堂外走入,而温杞则早有准备,两人眼神一撞,都想起了从前他握着她的手,教她画柳的情景。
“等我们把柳树画好了、题上你的诗,我帮你刻个小印,钤在上面,我再帮你把画裱好……”他笑着说,一双三白眼笑起来就和蔼得多,他摸摸她的头“岫嵬啊,可惜你是个女孩子,要不,我就能带你游历天下了。”
“女孩子就不能去游玩吗?我爹也很常带我和泉涓四处去玩啊!”她不解地侧着头,双髫髻上的头绳垂下来,她揉着手说“老师,我手酸了……”
“那是因为他是你爹,士家女子,若不是跟着父祖尊长、丈夫或儿子,是不好去游玩的。”温杞接过笔,顺手画上几道,虞璇玑抬头,正看见窗外春柳飘逸之姿,再低头看去,温杞画出的柳条,比起她画的那些略显僵硬的枝条,更显轻松飒爽。
“那宗哥哥一定会带泉涓到处去玩的……”虞璇玑狡黠地说,姊姊泉涓正和宗家表兄坐在曲江边上钓鱼。
温杞微微一笑,这年纪的孩子就喜欢给人乱配对。不过……他看了窗外那对唧唧哝哝的青梅竹马一眼,泉涓和她的表兄若无意外,倒是一对能白头偕老的夫妻无疑。画好了柳树,他把笔递给只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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