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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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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孩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点头,也抱着虞璇玑,她叹了口气,两个孩子突然有点讶异地看向李千里,那男孩说“阿爹怎么了?不是这时候都会说一些『到底是哪个混帐把人调到东都去的、我要弹劾他』之类的傻话吗?”
“这话哪里傻了?”李千里下意识地回嘴,却见虞璇玑与两个孩子抿嘴一笑,又说了几句话,虞璇玑便拉着他起身,把两个孩子送回他们住的院子去。
走回正院后,两人宽衣就寝,李千里心头突然砰砰直跳,虞璇玑却叹了口气,很习惯似地枕着他的左臂,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夫君,虽说当初我说了去东都没关系,可是现在,我真想调回来。一年才能见你们几次,我真的熬不住了。”
“可是……吏部那边肯吗?”李千里整个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什么情形,只得挑个最保险的话说。
“你明日若有时间,问一问保泰兄吧?就算减俸降阶也没关系,我实在受不了跟五个孩子分隔这么远,一看到家书上写哪个孩子生病,我就发急,因为东都收信是四五天后,我不知道孩子现在怎么了,你写孩子都好,我也担心,就怕这四五天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视事的时候还好,一下直,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孩子……”虞璇玑紧抱着他的手臂,似乎很疲惫地说,又叹了口气,她闭着眼睛挨近他“也想你……”
李千里只觉得胸膛像有灯花一爆也似,说不出地喜悦,侧过身,紧紧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我也想妳……”
“死鬼,那刚才推三阻四是怎么回事……”虞璇玑闷闷地说,说是这么说啦,身体还是很正直地转过去,稍稍一推“混帐台主,下官要推倒你!”
“请尽情蹂躏本相吧……”
李千里终于很不知耻地把玫瑰色旷男幻想词脱口而出,奇妙的是,虞璇玑竟然没有退缩,反而挪身压了上去“不让你明天顶着黑眼眶去政事堂,韦家父子又会说我色衰爱弛!所以!你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当真是心痒难搔啊!李千里心头千百只可爱小蚂蚁挠来挠去似的,他眯着眼,感觉她的吻一个个落在身上,真格明白什么叫雨露均沾……
“咦?怎么了……”李千里睁开眼,却发现那位信誓旦旦要让他不能睡的人,竟然在完成了上半部四分之一身体之后,就又恢复刚才趴在他身上随便摸的姿势,他摇一摇她“璇玑,你怎么了。”
“我累了……”虞璇玑趴在他身上磨磨蹭蹭,一副软趴趴懒洋洋的样子“换你上来好不好?”
“不好!妳自己说要推倒我的!”
“我推啦,你现在不是倒着吗?”
“你现在趴在我身上,我也不能怎样啊!”
“对,所以换一下,你就可以怎么样啦!”
“喂!是你要蹂躏我,结果趴在我身上不动是怎样?”李千里一腔欲火遇上慢郎中,气得快要断脑筋“啃了这么点地方就喊累,不要太过分!”
“你身子面积太大,啃到完都天亮了,我身子小,换你上来可以赶快进到正头戏嘛!”梁国号称婚前婚后都很纵欲所以十年五个孩子的女官,此时像只蝉一般黏在传说很冷感但是被强迫履行义务因此婚后个性变更差的御史大夫身上,所谓八风吹不动也不过如此。
李千里瞪着她,很不爽地说“说到底,妳就是要直接进重头戏就对了!”
虞璇玑闻言,撑起身子,目光炯炯“可以吗?”
“不行!”
“唉……你这人就是喜欢磨磨蹭蹭的。”
“这是夫妻相处的情趣!”
“不能把磨磨蹭蹭放到结束后再说吗?”
“这不是磨磨蹭蹭,是情趣!”
“哎……偶尔换个感觉,这样才新鲜嘛?你就当作第一次看到我,我第一次看到你,干柴烈火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好?我才不跟第一次见面的人干柴烈火!”李千里严正拒绝,又拎起虞璇玑,滚了半圈“我也不许你跟第一次见面的人干柴烈火!”
“嗯……那如果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叫李千里的人,觉得他看起来好可口,所以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这样可不可以?”虞璇玑问。
“那妳看到的这个李千里是我吗?”李千里谨慎地问。
“当然是梁国第一的美男御史夫君你啊!”
“那好吧……”
虞璇玑微微一笑,稍稍移了个角度,挪到李千里身下,腿很熟练地勾上去,对他露出极其艳丽的笑容“妾身虞璇玑,愿荐枕席……”
“在下李千里,初会娘子!”李千里说,好吧,他也不否认这个场景他也有幻想过啦……
※※※
口鸡三号,一个身影从正院房梁上一跃而下,在一团黑暗中,准确地找到李千里的榻,向下看着卷成一团的人类,这个身影突然抖了一下,随即准确地伸手托住李千里的头,迅速把他脑下枕头一翻,瞬间堕入黑雾中,等黑雾散尽,李千里衣衫完好地睡在榻上,满地酒坛依旧,榻上并无旁人。
那个身影伸了伸腰,穿墙而出,口中喃喃地说“我翻枕妖混了几千年,第一次有人的未来恶心到让我主动把他翻回来……娘的,混帐人类竟敢闪我,害我少了五百年道行……”
今晚真不走运……翻枕妖想着。
就他妈五个字!我也想要女妖!
欸……这样是……一二三四五六字……
啊!管他去死啦!妖怪也要管汉字怎么写吗!
刀戟林
淮南镇边境上,柳子元、刘梦得带着他们的庶仆,担忧地望着远处。他们虽然暂时都撤到淮南镇境内,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由于连着几日暴雨,寿州高塘湖一带据说有几个县受灾,附近一些窑口也遭了灾,寿州窑是天下六大窑之一,因为器皿厚重,一般商家都喜欢用,自是支撑了不少寿州百姓的生计。因此,柳刘二位监察横竖暂时无事,便来此处看一看灾情,观察地方官有没有贪污,另一方面,也是趁此机会看看边境的情形。
这一路行来,柳刘二人便明白,他们两个遇上的是那种最棘手的灾情,两人互看一眼,柳子元苦笑着说“梦得,我们好像注定要遇到这种案子呢……”
“这是第五次了吧?”刘梦得也叹口气,水倒是退了,只是满地污泥,很不好走“出京的时候,中丞好像还特别交代,让我们不要一起去勘灾,说我们一起去就会遇到这类的案子,会造成他困扰的。”
“可还是遇上了……”柳子元低声说。
“还是得做事吧?”
“当然……”
于是两人各带着庶仆分头勘查,柳子元去县衙那边询问灾情、刘梦得到民间查访,等两人碰头时一对,再回到州府幕府查核,就知道县官有没有谎报、浮报灾情、装作不知情或者没处理妥当。若是谎报浮报,当然马上写奏疏轰县令意图贪污、轰县丞县尉未尽劝慰之责又不奏报朝廷的失职之罪,最后再把一干县官扣一个上下交通瞒骗朝廷,至于装作不知情,就是众县官颟顸无能,没处理妥当则是渎职。
不过,到底怎样算谎报浮报装傻没处理妥当?认定的标准几乎人人都不同,有人认为百姓有亡故就当上报、有人认为没死几人不需上报;有的地方官觉得把受灾百姓集中到一处就算安顿好了,但是御史来看,或许觉得应当开仓赈济,而地方官也有可能觉得百姓只是家中淹水不是钱财全损,不到开义仓的标准。
也有些年轻的地方官满腔热血,不但开了官仓还跑去施粥棚里飙小卒飙胥吏,说什么粥要煮得多稠、粟米团子要拿着能吃,当下满地百姓一片称谢,热血青年因此热泪盈眶,直说要好好照顾百姓如何如合……结果附近州县一些穷苦人听说这里管饭管得好、比家里吃得还强,全都跑了来,于是掏空了当地的义仓。结果御史来看,觉得根本没事,认定地方官沽名钓誉、浪费国家粮食,一个奏疏奏上去,皇帝震怒,下旨贬到岭外,热血青年受此打击,认定当好官没益处,于是变身成鱼肉乡民的贪官污吏,当了没几年官,又被分巡岭外的御史弹劾,一生前途从此化为乌有。
但是,也不是没有御史踢到铁板的例子,御史的认定与地方官不符然后奏报上去,结果对方后台够硬,反咬御史不体恤百姓、分巡地方作威作福,顺口再咬中丞台主监督不周、驭下无方外加视人不明连这种货色都选进御史台,结果御史贬官、中丞降阶、台主调职。就算御史与地方官认定一致了,也不一定万事大吉,若是地方官跟上司不合、地方官的后台跟某人不合,结果刺史司马说复查后不符事实,全属御史与地方勾结,然后朝中煽风点火,一样顺口再咬中丞台主,一样御史贬官、中丞降阶、台主调职。
说到底,分巡地方贯彻梁国朝廷和谐稳定方针、力行御史台裁汰冗员的千年目标并不是难事,但是遇到勘合灾情的工作,就有可能引火上身,甚至连累上司,而且最惨的不是遇到流民上万的大灾变、也不是遇到伤个数十人的小灾,而是遇上死了人但是死不多、伤了很多人但是都不是重伤、坏了百姓田产房屋但是没有全坏的不大不小灾,到底该不该赈济?若不赈,是免赋、免役、义仓低价卖粟还是官府以低息贷赁?若要赈,怎么赈?是以工代赈、开义仓管饭还是发放赈济金?义仓要释出多少粮食?要养灾民多久?要养多少灾民……总之,这其中种种问题的分际拿捏实在难为地方官也难为来巡察的御史。
柳刘二人到御史台任职也有三年了,每年要回去西京,都是柳子元到淮南与刘梦得会合同行,说也奇怪,他们若是各自分巡都没事,只要同行,都会遇到这类灾情。偏偏李千里对轻忽灾情的地方官最是恨恶,来一疏就准一疏,每次都让韦中丞收拾得胆颤心惊。不过柳刘两位此时心中还有比勘灾更烦恼的事,来此勘灾不过是散散心,转移焦点而已。
柳子元回眸望向宣武镇的方向,细长的眼睛忧心地凝望着,在他离开武宁时,曾支开庶仆,在濠州附近与戍卒们见上一面,他不能告诉说戍卒家人已死,因为这样只会激怒他们,所以只能委婉地劝他们散去。
“趁着朝廷还不知道,你们赶紧散去吧,不要跟崔节帅硬拼,难道你真的忍心攻打徐州吗?那城上兵卒都是你们的亲友吧?”
“柳监察,这话若别人说,我立时打出去,虽没见过你,但我知道御史是个仗义人,所以我信你是真心为我们找想,可是你让我怎么跟弟兄说?说『别管女人孩子,逃命去吧』?弟兄们有家小,我也有,我女人年纪还轻,二十出头的人要服侍两代公婆,还要带前头去了留下的两个孩子跟她自己生的,我一去已五年,她够多辛苦?我当初娶她,说实在的,不是贪图她年轻,实在是她没娘,她爷和我吃过一锅饭,打淄青的时候死了,临去时让我收了她,说做妾也好做婢也好,横竖管她口饭吃也就是了。我们吃军粮的,哪一村没有鳏寡孤独?我那时都是两个孩子的爷了,她才十三岁,本也当她是妹子,想给她找个没家累的好人,谁知十六岁上,她对我说除了我谁都不嫁,争了两年,我爷看她不是说着玩的,又伶俐乖巧,这才娶了。谁知,她刚怀上,我就被派去桂林,到现在,孩子都五岁了,我连瞧都没瞧上一眼……”
柳子元无语,那镇将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瘦精壮,样貌倒很是俊朗,只是这样赶了数千里路,难免有些憔悴。柳子元叹了口气,要怎么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妻儿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了?柳子元看着不远处同样神色疲累的戍卒,谁说男人不重情、不恋家?从漓江到淮水、从桂州到濠州,这群男人日夜兼程跋涉数千里,图的是什么?不过是一家团圆不再分离而已。
柳子元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御史身份来,宣武镇是运河枢纽,是朝廷绝不可失的藩镇,身为御史,他应该千方百计弭平这场战争,甚至应该一离开这些戍卒,就去通报濠州刺史跟淮南镇,发兵剿灭这群戍卒。他来,只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些男人叛出桂林,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徐州?
若是没见到这些人、若是没听到这番话,也许柳子元可以狠下心去通报,这些人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弭平兵祸带来的好处。但是见了戍卒,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地转向了戍卒这边,他此时不恨自己来见他们而断送前程,恨的是自己是御史不是州官,若是他是个地方官,他就可以护庇他们,画一块山给他们,说这些人是流民,要在此安置,他们就可以活命,也可以暗暗地去寻访可能存活的亲人。
镇将似乎看出了柳子元的同情,推心置腹地说“听说很多藩镇都讨厌御史,桂州那边也是,不过我们武宁镇,一向是最欢迎御史的,御史都是好人哪……”
“我分巡武宁镇,也感觉百姓对御史不大反感,却一直没问为什么?”柳子元随口回答,因为有些心乱,他担心这些戍卒的前途、也担心朝廷的未来。
“喔,那是从前有位李御史,分巡我们武宁镇,那时节帅跟现在姓崔的猪脑袋一样,是个名门士人,看不起我们当兵的,苛扣军饷不说,有一年冬天,连寒衣都不发一件,也没加饷加俸,大过年,连口热米汤都喝不上,我两个哥哥一个姊姊全是那年饿死冻死的……”镇将说到伤心处,不禁黯然,咬着牙说“城下死了这么多孩子,城里节帅照样吃喝玩乐,大半夜的,灯火亮得半城都看得见,挖出母羊胎里羔子蒸、百来斤的猪架在庭前烤,肉味香得……我们都爬到那附近闻哪,就盼着谁丢块肉来,吃剩的也好、喂狗的也好,有得吃就好……这么多的官,全都在庭上吃喝,没人敢放半个屁,唯独那个御史让我们都备了口袋到义仓外等着,接着仗剑驾马直入义仓,要押衙开仓,押衙不肯,他就把他们都打昏了,劈开仓门,叫了几个能识会断的负责发放粮米,然后让我们领完米吃饱饭,就到帅府门口聚集,要记得嚷着要杀节帅。接着,听说他进去后,一剑过去,刷地一声斩下节帅人头,顺手砍了节帅身边小妾……”
柳子元听着,心中有些讶异,这事他知道、御史台也都知道,因为故事中的李御史正是他们现在的大头头。只是这故事在西京的说法不是这样,都说是李千里跟当时的节帅不合,节帅大宴宾客却不请李千里,他勃然大怒,煽动兵卒去帅府门口公然叫嚣,然后自己下手砍了节帅跟小妾。本来此事理当引起淄青南下,好在他杀了节帅后,马上请节度副使暂代,封锁消息,然后飞报朝廷说,是因为节帅与那小妾卖武官卖得太过火,导致军队哗变,兵卒涌到幕府外说节帅不死就要造反投靠淄青镇,所以他为顾全朝廷,斩了节帅以安军心。接着脱了官服,把自己关进徐州狱中,等朝廷派人把他押送回京。
此事引起朝中舆论一阵哗然,虽有韦奉正与李贞一护航,但是御史杀节帅实在太过火,李千里因此被贬到岭外一阵子,后来才又因为李贞一和上皇轮番向女皇劝说,加上李千里考绩颇佳,这才调回御史台来。若说李千里在此以前不过是个刁钻的御史,宣武镇一事后,所有人才发现他心狠手辣不只在朝廷制度上,连朝廷发放节钺的节帅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不敢?若拂了他的意,一剑捅来,什么三品五品都是掩面救不得,管你金鱼银鱼全送你投胎去当鱼!
那镇将说了一阵,见天色不早,就谢过柳子元说“柳监察,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们返家心切,不管怎样,都得到徐州再说了。”
柳子元见劝不动,他不能刺激戍卒也不能出卖崔节帅,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戍卒送死,只得拍拍镇将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此去万事小心,崔帅为人刻薄奸险,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话,越近徐州,越要小心低调,留得青山在,保命为上。”
那镇将也不是笨人,他看柳子元的神情,就知道话中有话,低头一想,也就明白身为朝廷官员,有难言之隐。他反手握住柳子元手臂,点着头说“柳监察,我明白你的难处,这一路上,也只你有意帮我们,你的话,我记住了,此去若有命在,必亲自登门拜谢。”
“我只恨我官卑职小,不能帮你什么,但凡有我能做的,你只管送信到淮南镇来。”柳子元也有些激动,御史与官员打交道,向来都把对方看作敌人,很少有人能体谅御史的苦衷与难处“至于你说的李御史,现在是中书令了,他一向很关心宣武镇,我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原因了,若有机会,我把你们的事跟他一说,说不定他能有办法保你们周全。”
“中书令嘛……那就是最大的相公了是不是?”镇将一喜,见柳子元点头,便稍稍露出了笑意“到底苍天有眼,李御史该当做得大相公的……既如此,就劳烦柳监察与李御史说一说,他那时肯冒死解救我们,此番说不定也还能有妙计能帮我们一把,柳监察,万事拜托了。”
“成不成,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一定与他说。”
两人拱手而别,镇将上了马,带着戍卒往前走,柳子元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看不见了,他回过神来要南行,才发现自己脸上竟有泪水。因为这个官职在身,他眼睁睁看着两千人满怀希望满怀期待地奔向崔节帅的陷阱,他知道他们此去是几乎没有希望活下来的,徐州城是四战之地,数万大军围个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攻下来,这两千人去连护城河都填不满,唯一能欣慰的,也不过是他们终于与家人团聚……在那一个个深不见底的万人冢里……
到那时,他们会不会恨他呢?恨他明明能提醒他们不用去赴这场死亡陷阱,他却因为朝廷因为天下因为藩镇因为宣武因为御史台因为身份……因为一切他身为御史要顾虑的东西,把这两千个活人推到徐州城下,生生断送这两千个能走能吃能睡能哭能笑的人,他们跟他一样有感情有家庭有思想,他们甚至对他抱持比那些他要保护的朝廷命官更多的体谅与包容,但是他还是牺牲了他们……
思及此,柳子元纵声大哭起来……
“官人、官人……”
柳子元回过神来,庶仆讶异地看着他,他以为脸上有什么,伸手去抹,却发现是泪,他没有擦干,只是勒住马往北看。他现在是在淮南镇境内,而那群戍卒们,不知到了何处?他们察觉崔帅的阴谋了吗?柳子元抬头向天,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帮助这些人了,他只能乞求上天降下神迹,扭转这个局势,让戍卒与朝廷能够共存于世……
“苍天在上,佑我大梁。”
※※※
东都诸官自从韦尚书大驾光临后,纷纷额手庆贺终于来了一位好相处的相公,又是黑心中书令的座师,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却没想到韦尚书一来,竟是火力全开,某日召集东都五品以上官员与各官署主司,从袖中拿出长长一卷名单,笑咪咪地说了一大篇众位辛苦实在有劳一类的废话后,总而言之,把一大票的东都官员或罢黜或贬官、或嘉奖或升迁,但是不管是升是降,全都要离开东都,而且更令这些官员惊讶的是,韦尚书为他们选的继任人选,全都不过三四日路程就能赶到东都,也就是说,韦尚书要来个大换血,而且是马上!
目送着一干官员魂魄被抽干似恍神离去,李千里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身边那位露出奸险微笑的座师一眼“老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唷?你上次问这话是十年前的事呢!”
“请不要用这种轻松愉快的口气打发学生!”
“少年人,你需要松一下啊!”
“这句是城南那些过气娼妇拉客的话,您好歹是当代相公,顾着身份好不好?”李千里很生气地说。
韦尚书放下茶盏,认真地问“所以说,你真的去松一下过?”
“没这回事!”
“哎呀,这很正常嘛!我又不会告诉小徒孙说你去山亭时都会去松……”
“我没有去松过!您不要跟璇玑说那些胡言乱语!”
“啧!一点玩笑都开不得,果然是没松过。”韦尚书起身撢撢衣袍,摆摆手“我走啦,不用送。”
“老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老了,没听到也不记得你的问题。”韦尚书挪了挪胖胖肚子上的玉带,迈着短短的腿,一步三摇地离开东都中书政事堂。
李千里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越来越搞不懂座师大人腹中那些花花肠子,一来就大动作汰换官员,问都不问他这个正牌中书令一声……李千里心中一凛,看了看四周,都没有人,他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出声,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他出口骂了老师一样。
“相公。”庶仆走进来,李千里抬起头,庶仆躬身说“石侍御求见。”
李千里起身,使个眼色让庶仆抱起案上的卷宗,缓步出堂,石侍御果然站在堂下,其实他刚刚本来也在堂外,只是在等韦尚书离开而已,见李千里出来,他一拱手,李千里说“到我那里谈。”
两人鱼贯走入中书令厅,约莫谈了两盏茶时分,李千里怒气冲冲地带着石侍御杀出中书省,命庶仆去叫御史台官到含嘉仓城。等到韦中丞带着大家赶到时,只听得平日人声扰攘的含嘉仓异常安静,赶进去一看,只见得偌大的含嘉仓城中,上千个打着赤膊做粗活的官奴,安静地站在仓城夯土墙边,押仓使等武官则留在仓城上,没有下来。
“中书相公呢?”韦中丞问。
“禀官人,相公与仓令去巡仓了,似乎是往东北方向去。”
韦中丞命台官两人一列,分别注意左右两边,就带着他们去寻李千里,含嘉仓城面积与半个皇城相等,里面有三四百个仓窑,全是在平地上挖个六七丈深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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