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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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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诚自然知道她不是要他去讲时间,却又还有些疑心“我这就遣小卒去。”
这人的疑心病有够重……虞璇玑暗想,起身拱手说“那就劳烦副帅了,先与副帅贺喜,保管会议一下来就是留后了,回魏博后一定要摆酒啊!”
史诚这才放心,也起身拱手“王兵马使的事,就在我身上了,虞监察尽管放心。”
“有劳有劳。”虞璇玑连声有劳,连忙辞出来,出了史诚视线能及,才松了口气。她看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往手背上打了一下“笨手!差点就收受贿赂了!笨手!”
不过,这倒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要贿赂她啊……虞璇玑猛地想起这一点来!怔怔地往后看了一眼,史诚今日送茶绝非偶然,他早就把她的习性摸清楚了……沉下心来,她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而且对方用的是她喜欢的东西,不能收又很想要,这种感觉比被算计更讨厌一百万倍!
而且,她刚才真的差一点点就要伸手接了,若不是瞄到身上官服,她就真的会傻呼呼地收下。可是就算她知道收这盒茶不对,她也没有严正拒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落荒而逃……她咬着牙,气得跺脚!脚下尘土飞扬,把皂皮靴都弄脏了,看着灰扑扑的靴子,她的表情显得有点悲哀。
“差点就脏了……”她低声对自己说。
这次她有警觉,可是下次如果没警觉呢?又或者下次是她更想要的东西呢?这次不过是茶,再名贵也是她一咬牙肯撒钱就买得到的,若是下次是她买不到或者根本买不起的呢?到那时,她能不能拒绝呢?看着自己脏了的靴尖,一阵痛楚从脚尖传来,直刺心头。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干净的皮靴,就在她脚前几吋,靴子已是半旧了,靴面有几条深深的沟纹,却擦得鲜亮。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天死鸭子嘴硬说脚没那么大,现在疼得走不动了吧?”
“谁说走不动了!休息一下不行吗?”虞璇玑恼怒地抬头瞪着来人,一见他,就不争气地又低头生自己的气“讨厌!为什么我的脚大得跟船一样!”
干净的靴子倒转过来,落在脏靴子的旁边,足足大出一截“果然船大行得稳。”
虞璇玑的嘴角勾了勾,却还是垂头丧气地问“我刚刚差点就收贿了,虽然没收下,但是也没有拒绝,我是不是很没用……”
“如果是照我的看法,没拒绝是很没用。”李千里老实地说,不讶异地看见她的肩膀垮得更低,像是再多说一句就会缩成一球似的,他微微一笑“不过按着你太老师的看法,没收不坏章法,没拒不坏人情,他会说你真有慧根。”
虞璇玑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开朗一些,她深深低下头,嗫嚅着说“这次的东西我没收,但是如果下次是我很想要的东西,我很怕我就会收下了……”
“告诉你一件事,保证下次遇到这种事会毫不犹豫地不收。”李千里自信地说,虞璇玑抬头看他,那样子像个闻到食物味道的小兽,李千里怦然心动,却还是用理智压下直接把她抓进帐内的玫瑰色幻想,低声说“别人要送你喜欢的东西,你别收,回来与我说了。他送你什么,我不但照送,还加码。”
虞璇玑破颜一笑,是啊,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这只大金龟?她见四下无人,偷偷地撒了一点点娇“要是人家许我个金山银海锦绣前程呢?”
“有什么金银前程比我更贵重?”李千里毫不犹豫地说。
“中书相公,你的自我感觉真良好……”
“那当然,只要我活着,多少金银都赚来与你共享,你要什么前程,只要你定意要得,我也会把你调教到配得那个位置!”
虞璇玑向他一笑,偷偷在他手心握了一把,闪电似地放开,眼波流转,脉脉含情,嘴上却不肯示弱“我把这话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在你面前帅气地讲这话给你!”
“我等着。”李千里也笑了,短短胡髭一提,眼尾挤出笑纹“自己赚的钱,怎么也不嫌多,我等着我们家一门二相,一个月两三百贯薪俸的时候。”
“我们家……”虞璇玑喃喃地说。
“对,我们家。”
李千里坚定地说,看着矮他半个头的虞璇玑向他颔首,好像一颗定心丸也随着落到心口。十六年来,他追逐着她少女时的倩影,以为得到那个娇柔可人的虞岫嵬会让他幸福,所以他破坏了她的婚姻,但是每当他有机会能与她相识时,他却三心两意,因为他害怕一见了面,那个美好的想象会破灭,又怕他寤寐求之的女人拒绝他,所以最后都逃开了。想她、盼她又怕她,更重要的是怕自己,怕自己不是她喜欢的人。
但是这两年,她在他眼前,一天天茁壮一天天绽放,似乎每天都有些不一样,每次见到都觉得惊奇。什么时候开始,她从梦中那层层纱幔后的少女倩影,一步步走出来,成为眼前这个还有迷惘、还有怀疑却温暖而真实的女人?
不可思议啊……李千里暗自惊叹,她已经跟他两年前以为的人不同了,他凝视着她,看见那双端丽的眸子闪闪发亮,像一只将要飞翔的家鸽,飞得再远,眼里都还有一条路,通往他的方向……她是真的心里有了他。
万分的喜悦也不足以描述李千里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不是爱上了一个幻影一个想象,是满心地爱着这个令他惊讶的女人、跟他一样有缺点的人,因为自己的缺憾,所以看向对方的好,连带着包容对方生命里那些不能挽回的遗憾。
什么时候,你懂得了她的遗憾,你才有资格为她承担她的痛苦……韦尚书的话在他心底响起,他是真懂了,也真的承认了总是插科打诨胡说八道的座师也有说对话的时候,所谓『歹马也有一步踢』,果然无误。
“一回东都,就把该办的办了吧?”李千里微怒着说,怒的是在此处空耗时日,他压低声音,却更显出他的心急“我真是等不及了……等得我一肚子火啊……”
“是欲火吗?”
“呃……有一部份……”
“很大一部份吧?”
“啰唆!”某黑心狗官恼羞成怒,又压低声音“总之,赶快娶我!”
“啧,相公真猴急啊……”
虞璇玑笑吟吟地看着座师难得的红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听说猴屁股红了就是发情了,果然猴急一词其来有自啊……
※※※
满帐金紫、一团戾气……虞璇玑心想,她与董监察都是一身青衫坐在右侧的下首,盯紧朝廷与藩镇的人,而大帅们人人身穿甲胄,就连裴招抚都看得出袍下有护身甲,有李千里没有穿甲。几个小卒上来,一人奉了一碗茶,却讲不到三句话,卢龙节帅就翻案而起“谈什么鸟?谈来谈去都他娘谈魏博!李千里!你把老子放哪去?”
“放在幽帅该放的位置……”李千里不愠不恼,啜了口茶又放下“幽州。”
“混帐!中书令算个鸟?休要在此啰唆,幽冀二镇比照当初给老田的承诺,一镇二百万贯拿来!我老朱保证,河北三年太平!”幽帅年近五十,出身卢龙武门,朱家也曾是卢龙世代相传的节帅,祖上便是四十年前奉天之乱把女皇赶出西京的朱太尉,不过传到他时已经没落。这位幽帅从小校往上爬,好不容易才赶跑前一位朝廷任命的节帅,朝廷调昭义节帅来接任,昭义节帅却畏他兵强,走到半途就跑回去,朝廷无奈,只得授他节钺。于是气焰更张,前不久才趁着登基一甲子,与朝廷勒索了三十万匹丝绸,此番与成德勾结后,更曾攻击忠于朝廷的义武镇,好在义武节帅也是个强者,才没让他占得便宜。
“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李千里毫无商量地说。
“去你娘的!那还谈什么!你洗好脖子等老子……”
『噌』地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却见李千里手中长剑盈盈如秋水,冷飕飕地贴到幽帅护裆之下,淡淡地说“再提钱,我就骟了你。”
这……虞璇玑大惊,她早知座师是好斗之人,却没想到他这么乱来,她与董监察张口结舌,却见幽帅一动也不敢动,兀自撑着不倒架“把剑拿开!混帐!哪有中书令舞刀弄剑的!”
李千里脸上波澜不兴,剑眉不动,一双凤目斜扫幽帅,却说“董监察。”
“下官在。”
“告诉他。”
“中书相公佩剑,为的就是有一日能与大帅以武会友,请大帅暂且不要乱动,待下官说完,相公自会收剑。”董监察一本正经地看向幽帅,背书似地说“朝廷给了贵镇那三十万段物,早就是花钱买平安,结果贵镇叛服无常,让朝廷怎能相信?再说,一镇二百万贯更是说笑,如果要花四百万贯才能弭平此事,还不如砸锅卖铁拼了!再说,幽帅前阵子想吃义武镇豆腐,明明就被义武陈帅打回来了,现在与中书令要钱,还真好意思啊!”
“董监察,没礼貌啊……”李千里咳了一声,完全没有任何申斥之意地申斥一下,从怀中掏出手巾,将长剑收回后缓缓擦拭“幽帅,简单来说,这次和谈,你跟着来实在太客气,因为整件事其实不干你的事。”
幽帅气得五官错位三尸暴跳,又忌惮李千里的剑,一努嘴叫出自己的幕僚来,只见卢龙的一位判官直起身,拱手对李千里说“中书相公与董监察之言差矣,想我幽镇雄据东北,天下谁人不知?就是昭义节帅不得幽镇人心也不敢履任,中书相公不明我镇军情,董监察不知朝廷积弱,仍妄自尊大,二君之言何其谬也,还是尽早回禀陛下,送得四百万贯前来,幽镇仍是陛下之臣,相公再履河北,幽镇也必以相礼相待,如若不然,哼哼……大帅一怒,中书相公与诸位朝廷大员就请入幽镇做客吧!”
好大的牛皮、好大的口气……虞璇玑看了那人一眼,翻开手边的名册,看了看他的履历,果然是河朔有名的说客,只不知李千里听了此言怎生应对?她望向李千里,却见他仍慢悠悠地擦着剑,寒光隐隐映于眸中,话音一落,就听他懒洋洋地说“满口之乎者也,听来气魄雄壮,想来狗屁不通。凭你一个明法出身三次制举都落第,不得已才到卢龙混饭吃的节度判官,敢威胁国相,妄议国政,前所未闻。我以本官充宣抚使来此,便是制使,上承天意下安民心,你竟敢出岩恫赫,按《大梁律》,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绞!来人!把此人拿下!”
外面进来许多兵卒,不由分说便把那判官拿下,幽冀二镇诸人自然吵嚷着不许,却又听『呛』地一声,是李千里还剑入鞘“虞监察,写奏状交我后,就把此人连着奏状送东都大理寺!”
“诺。”虞璇玑应了一声,却见李千里看了董监察一眼,董监察便拉了虞璇玑的衣角一下,右手在左手背上平滑而过,虞璇玑眯了眯眼睛,侧头一想,连忙说“禀相公,河北民风心直口快,判官虽然言语无礼,但应无犯上之心,再说,若是弹劾判官,幽帅身为长官,恐怕也要连坐,幽镇防驭北疆、幽帅国之栋梁,实在不该因判官无心之言自毁干城,求相公从轻发落,略施薄惩也就是了。”
“嗯……”李千里摸摸下巴,似乎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
董监察心知大头头这是嫌台阶铺得不够华丽,连忙补了一张红地毯“虞监察所言甚是,相公大人大量,还望从轻发落。”
“虞监察所言即是,我心亦同。”
田敦礼也推了一把,眼风一瞟,史诚与魏博在场官将也连忙附和,最后连裴招抚与成德镇诸人也不得不跟着求情。见这台阶铺得够有面子了,李千里才慢吞吞地挥退兵卒“既是诸君求情,我也不好扫大家的脸,但是此人言语轻狂,不可不教训!来人,把判官扠出帐去!”
事情至此,卢龙那边也不好再留人,只得眼见己方的文胆被赶出帐外,李千里又让幽魏两镇的人先下去,只留裴招抚、二监察与王亭奏。虞璇玑不知李千里袖内乾坤,却见他转向成德那边,目光凌厉,脸色凝重“王兵马使,少了那些逞口舌之辈,我也就直说了,你是个明白人,怎么会把河北事弄到这般地步?成德也是陛下寄予厚望的藩镇,以田太尉为节帅,田太尉又任命你为都知兵马使,你却放任部属杀害节帅幕官,致使士人却步,深恐入幕后有性命之忧,你就再有才华,也不能事事经手,武人对案牍之事也不上手,事到如今,你成德幕府连个象样的奏疏也提不出来,你送往东都的奏疏叙事紊乱、论理悖谬,就是陛下与朝臣有心维护你,一见奏疏就懒得多说了。成德镇眼下走到此处,已是无路可走,南边田帅父仇待雪,西边裴招抚王命在身,卢龙是事不关己,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此番引起诸般事端的淮西又龟缩着不出头,你一人死扛不肯松手,就是田帅有心泯恩仇,你这般态度,他又怎么拉得下脸?就是裴招抚有意放你一马,你不肯合作,我与裴招抚又如何向陛下交代?现在不只是你在这个死局里,我们也都不得脱身,何如你退一步,大家都好谈哪。”
王亭奏见李千里责他,出言抗辩“中书相公,田太尉事,标下有督军不严之责,但是他不得军心是事实,放不下魏冀世仇也是有目共睹,那日三军哗变,标下也是不得不为,否则下一个死的便是标下,事已至此,相公责我不肯退让,却怎知我若轻让疆土,兵变立时而生,成德军中有意为帅者,可不只我一人哪!”
“我曾分巡河北,自然明白你的难处,况且那时你是成德节帅养子,我们有数面之缘,也明白你不是个剑走偏锋的人,只是我能体谅,朝中那些人不能、魏博也不能。你若不肯稍让,我也不能替你周旋,就只能僵在此处了不是?”李千里盘膝而坐,身子坐得直挺,如一座小山般端端正正,脸上表情却是十分推心置腹,墨玉般的眸子深沉地盯住王亭奏。
王亭奏闻言,低头想了想,默默起身,走到李千里座前,当胸平手深揖到地“相公救我。”
李千里不避不让,安然受下此礼,伸手示意他坐到案前“我知道深州牛刺史是田太尉放进成德的,成德官将认为他是田家的人,这才起哄要杀他,但是你我都知道,他不是田太尉班底,他出身神策军,他是朝廷的人。跟你挑明了说,刘珍量带着五千神策军东来,大半原因是为了救他,他不平安地出深州,你在朝廷就是锯嘴葫芦,所以,他一定得先走。”
“相公,我早就想放了他,但是成德官将恨他据城不出,又哄骗深州人说我们不义,这是让成德人窝里反,众官将都说了,不破深州誓不为人,我若放他,下场只怕比老牛还惨哪!”
“亏你还是一方节帅,谁让你放他了?”李千里冷笑,短须微动,像斗鸡蓬起的羽毛“只要你答应了,我派人送信给他,让他半夜出城,你派几个亲信意思意思追一下,回来报告说是送信往东都的信使。然后隔日举兵攻打深州,深州没了刺史,军心涣散还愁不破?到那时,随便找个面貌相似的,说是牛刺史也就是了,横竖他此番离开,也不会再来河北了,没人会知道的。”
“相公妙计!”王亭奏眼光一亮,拍胸应了“此事,标下必为相公办妥。”
“还有,田太尉与三百多名官吏的尸体必须找出来,官吏嘛,除非有名有姓的,否则全烧了,捡成三百多个骨灰坛写上名字供他们家人认领。田太尉的遗体,却一定要以军礼送出成德,给朝廷、给田家一个交代。”
“此事,标下也早已派人暗地做了。”
李千里颔首,手指拂着短须,像是一边思考一边说“最后一事比较难办,那就是魏博那边还得安抚,魏军垂涎冀州已久,眼下占了不肯松手,但是成德也不愿寸土相让。这件事,你与史诚谈好就好,他压得住魏博,看你这边如何,与他谈妥也就是了,此事与朝廷无关,也最好与朝廷无关,我没看见没听见,若有什么事,我也两不相帮。”
“标下是回骨后裔,史诚是杂胡,幼时在同一商团里跑腿过,有交情,此事相公若信得过我们哥儿俩,必不让相公在朝廷难做人就是。”
王亭奏连连挂保证,虞璇玑却惊讶于李千里的心计,他在御史台内向来不掩饰对官员的厌恶,喜恶泾渭分明,没有一丝模糊,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但是他今日处处圆滑,若不是那毫不和蔼的口气,她真要以为是韦尚书上身了。侧脸看董监察,他也是一脸讶异,而裴招抚更是一脸吓坏了的表情,显然不是只有她一人觉得这景象令人惊奇。
“这事不能再拖,深州的事,我一离开就要办妥,田太尉的事,我回到东都时要看到消息,至于你跟史诚,随便你们怎么做,我都没意见。”李千里下了结论,薄唇勾起一抹不太和蔼的微笑“不过,要求你们做这些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什么时候你与史诚把请罪表递到东都,我就什么时候请授节钺,我是一点都不急,看你手脚快不快了。”
王亭奏本待要说此事,见他应得爽快,也就一迭连声应承下来,李千里命他先走,这才叫入田敦礼与史诚,又把同样的话嘱咐了一遍,田史二人也无异议地退去了,董监察问“相公,要唤卢龙的人来吗?”
李千里不答,看向裴招抚,裴招抚捻着花白长须“唤他们来干什么?就是要干晾着卢龙,让他们疑心魏冀二镇,好叫这三镇继续面和心不和。要是他们三镇结成一社,那时大梁的半壁江山也去了。”
“老元戎说得是。”李千里点头。
裴招抚却看向他,评估似地说“秋霜,你今日真让老夫刮目相看哪!”
“晚生不才,忝居中书之位而无尺寸之功,若不趁此机会,只怕将来没有再任中书的一天了。”
“不是吧?你这是想继续当中书令吧?”裴招抚一对三角眼精光四射,直刺李千里“你野心不小啊!”
“老元戎此言差矣,晚生自知眼下官居中书不过权宜而已,有赞皇公、座师、侍中与二位仆射在前,晚生实在无颜窃居此位,自当拱手让贤。”李千里拱手,点漆一般的凤目中却是顾盼生辉“不过下一代的相位,晚生绝不相让。”
“好!有这等抱负这等手段,下一代又有谁能与你比肩?”裴招抚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抚膝感叹“廉颇老矣,若是能年轻个三十岁,老夫必能与你争个高下。”
“老元戎有不世之功,晚生一介书生,不能相比。”
李千里与裴招抚谈得兴起,虞璇玑望着他,第一次感觉那是他在官场上的真面目,坚定刚强、不择手段却又知进退,很难相信他只大她七岁。从心头升起一种不服输的情绪,站在官员的角度,她第一次觉得羡慕和一点点的嫉妒,又羡又嫉的,不是他的官位和人脉,而是他拥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是他那毫不迷惘的意念、是他千锤百炼熬出来的见识、是他宦海浮沉多年后站在风口浪尖的气魄,居官逾二十年与两年都不到的官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她很清楚这点,也明白她也许不是输在资质而在经验,却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的懊恼,懊恼自己虚掷了十年光阴,若是她能早些立定志向,也许今日站在李千里身边就不会感觉自己的渺小与无用。
她凝视着他十分阳刚的脸,尽管李千里说要嫁给她,她心中却不曾将他视为妻子,她从来不是那种与男人争强斗胜的女人,也不打算变成个男人,这么多年的寂寞与冷落,每当夜间扪心自问,她仍然期待有一个值得她寄托满腔柔情的丈夫,不管到底在程序上是谁嫁给谁,她都想做他的妻子而非丈夫,因为妻子尽可以在丈夫身边小鸟依人,享受偶尔不用负责任的放纵。但是同样身为官员,她惊觉自己不能依附于李千里羽翼下,总有一天,她的仕途若不是与他分道扬镳,就是追随着他,不管她走向哪一条路,『李千里』都会是压在宦途上的一座大山。
李千里注意到她的目光,起身送走裴招抚、支走董监察后,特别把她留下来“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后悔我不该浪费这十年,如果我十年前就考中进士,也许我今日就不会只是在这里羡慕你。”虞璇玑诚实地说。
李千里却笑了,一见无人,便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的脸“我有什么好羡慕?孤家寡人的老旷男,朝廷藩镇人人喊打,除了还有尾瞎了眼的鱼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之外,有什么好羡慕?”
“我羡慕你有足够的实力去梦想一个梦。”虞璇玑嘟着嘴说,她也伸手握着李千里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你让我觉得,我大半辈子都白活了。”
李千里闻言,勾起了他一直在思考的一番话,他从鱼袋中拿出两块木头来“我问你,这两块木头有没有办法扣在一起。”
“两块都平的怎么可能扣在一起?”
“那这样呢?”李千里拿起靴筒里的匕首在两块木头上挖了两个槽。
“这样就行了。”虞璇玑将木头接过来,一直一横,两槽相对,往下一扣,成了稳固的十字。
“那你明白了吗?”李千里墨黑的眸子灿然如星,虞璇玑望着那两块木头,目光一动,却没说话,只听得李千里柔声说“如果你是从前毫无缺憾的虞岫嵬,你不会有今日的羡慕,羡慕是真的想要什么才会有的情绪,就是因为你这半辈子走过了很多,你今日才会对朝政怀抱梦想,否则,你也不过就是个舞文弄墨的宦门夫人。而我,若是我没有这二十多年磕磕碰碰、若不是失去了很多,我也就是个吠来吠去的小狗官,绝无今日问鼎中书的决心与自信。如果你毫无缺憾,却嫁给我这个在官场打滚的人,只会是第二个王氏。如果我毫无磨损,娶了有过遗憾的你,也必然会负了你。如果我们两人都没有任何遗憾,大概结了婚就会造成遗憾,若不是我负你、就是你弃我。就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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