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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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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辂车,李千里一撢袖,右手端在身前,左手垂在身侧,不着痕迹地提起裙裾,他缓缓来到田敦礼身前,田敦礼也下马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千里脸上难得地含笑,他双手平举,拱手为礼“公乃一方之帅,将服承命于道,千里不敢受。”
“相公天子之宰,何礼不能受?且关东久不识此仪,相公受礼,以明上下之份。”田敦礼也是拱手为礼,突然微微一笑“不过相公莫要以为受了礼,障车下婿就能糊弄过去,此礼为公,后头就是私了。璇玑与十五娘姊妹相称,我也就算是相公半个连襟了,相公要赚得小姨子,得先过了我这关。”
李千里与田敦礼相视而笑,再不推辞,却见田敦礼身边将官一声口令,众兵将拱手平举至胸,深深一揖,李千里则回了半礼,而田敦礼退入阵中,高声说“闻得李虞二姓合婚,多招徒党,前来遮障!”
“喜新郎,可喜七世三公、开国承家;喜新妇,可喜令仪淑德、玉秀兰芳。贺新郎,贺你两家好合、千载辉光;贺新妇,贺你五男卿相、二婿丞郎。看新郎,看他荣连九族、禄载千箱;看新妇,看她儿女婚嫁、显庆高堂。”一众兵士整齐地唱起魏博俗调,不过词倒是韦尚书新编的。
唱完三折,李千里不是初婚,自然知道障车的礼俗,于是拱手团团一揖“圣化养育苍生,乃择令月佳辰,贤士请让曲道。”
田敦礼手一拍,有人送上羯鼓,他将羯鼓夹在左腋下,右手一拍,唱起河北调来“儿郎伟,棱棱南山,迢迢北林,闻君成礼,故来遮障;儿郎伟,非为羊酒,不要饮食,君欲化道,须得抛赏;儿郎伟,声威赫赫,意气扬扬,金钱万贯,绫罗如江……”
三折又罢,韦中丞是傧相,高声一喏“钱来。”
这一喏,只见众兵将与闲人纷纷兜起下襬或除下巾帕,高举过头,八个貌美小婢与俊秀小厮捧着锦囊分站八方,站定后,田敦礼又一拍鼓,小婢小厮便喊“财去一家乐,钱引百福来。”
一边喊,一边把囊中通宝钱撒去,众人一阵欢呼,又马上同声嚷“多福!多福!”
羯鼓三响,又是田敦礼指挥兵将合唱,这就不是韦尚书的词,是魏军中障车常唱的喜调“白新郎,非是不相让,是君不思量,分我银通宝,安你金玉堂。白新郎,此时散财,帘下好度绣帐;白新郎,今夕却扇,阶前勇上牙床……”
唱到此处,其他人纵声大笑起来,李千里也掌不住地笑了,田敦礼边笑边击鼓“白新郎,明晨宴起,被上不停红浪;白新郎,来年得子,三载雁雁成行;白新郎,好叫傧相,散得金银满堂。”
“问新郎,赏不赏?”韦中丞尽责地问。
李千里手一摊,一喊“赏!”
八个小婢小厮又再掷钱,如此三番,直到田家亲兵唱到无歌可唱,开始唱一些少儿不宜的小曲耍赖时,田敦礼将羯鼓放下,命人取出行军小锣,鸣金以示收兵。于是,一众亲兵将通宝钱收妥,一声军号,迅速散到道旁,小锣又响,他们便齐声唱“儿郎伟,重重祝愿,一一夸张,且看抛赏,确不寻常。儿郎伟,郎君此去,喜气扬扬,祝谢天地,门户永昌。儿郎伟,娘子贤和,儿孙拜相,会事安存,国家忠良。”
“谢众位吉言。”韦中丞拱手为揖代谢,李千里登上辂车,直入山亭。
一入山亭,就见一干女子手持马鞭竹杖藤条等物事,叽叽咯咯地笑闹着,此番在东都的御史台官除了虞璇玑与郭供奉外,其他都在李千里这边,充作男方亲友,却见郭供奉排开众女,奸笑不绝地走过来,手中那柄麈尾削去长毛,剩一根光溜溜的紫竹杆,郭供奉像耍杂耍似地单手转着竹杆,一身俐落的翻领翠蓝锦袍,笑着说“相公今日倒落到下官手里了。”
“呃……郭供奉,大家都是同僚,不要公报私仇啊。”韦中丞装模作样地劝了一句,又说“不过今日大喜嘛,除了脸跟子孙根不能打,其他请随意。”
“中丞!”李千里瞪了韦中丞一眼,他是不怕这些婆婆妈妈的花拳绣腿,只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一看天色,夕阳恐怕已落,天边一片深红,月亮早已升起来了,院中也点起了灯,今日良辰,房中又有娇妻等待,可是到现在才闯了第一关,不由得有些心急,好在他有下婿的经验,早已想好了战略,只见他一咬牙“好了,要打就来吧!”
说罢,众人本以为他要一鼓作气往前冲,郭供奉严阵以待,却听他平地一声吼,稍一蹲身,捞起裙裾,露出朱袜红鞋,竟砰砰砰往右跑,郭供奉稍一迟疑没跟上,就看见他循着数日前那几个孩子潜入山亭的路线,一溜烟就拐入园中。郭供奉这才回过神,娇喝一声,领着一众妇女跟在后面追去。而一众男方亲友连着跟进来的田敦礼都傻在当场,半晌才跑过去。
“好个李相公!竟来了个迂回前进!”田敦礼佩服地说。
“啧!郭供奉怀恨已久,不要揍出人命才好……”一个令史担忧地说,反射似地背诵起斗讼律条“佐职及所统属官殴五品以上官长,折伤者合徒三年呢,殴死,斩……”
跟在后面的石侍御倒没想这么多,只摇着头说“不愧是黑心台主,连婚礼都耍阴招。”
“台主呢,就好比一个饿了十六年的饥民,昼夜想吃肉,现在一块肥肉就在眼前,哪有慢慢切肉热锅料理的心情?自然是一口就想吞下去啦!”韦中丞从后面凉凉地说。
众人脑中顿时浮现了李千里一脸饥渴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石侍御抱怨着说“中丞,这说法也太真实了!”
韦中丞笑而不答,听得前面一阵吵杂,定睛一看,果然是一群妇女把李千里围在中间,只见他已经跑到后堂门外,只是宗梅娘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他只好扶着头上鷩冕任大家的竹杖藤条招呼,口中径自对内动之以情“璇玑,我快被打死啦!好歹发个话,让她们……嘶……让她们别打了!”
郭供奉倒是十分上道,麈尾只招呼台主尊臀,李千里转过身瞪了她一眼“郭供奉!你换个地方打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要换!”郭供奉直眉瞪眼地呛回去。
“棍子不长眼,你打到我腰骨怎么办!”李千里暴怒地吼着。
“不怎么办,顶多台主新婚躺着让璇玑给你热敷养伤而已。”
“妳!”李千里气结,原本扶着鷩冕的手移下来护着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房门闯“师母,失礼了。”
一群女人惊叫起来,连忙又推又搡地,李千里这辈子从没好好跟女人相处过,只有虞璇玑与王氏对他好些,此时气极,更是发狠想直接撞进房内。此时在一旁笑得捧腹的御史台众人才赶上前来,把李千里与下婿妇女敢死队隔开,田敦礼把李千里架住,小声提醒他的仪容,而韦中丞则是满脸堆笑向大家赔罪,又高喊“新郎等不及啦,要闯关啦,新妇子快出来!”
“新妇子催出来!”田敦礼帮着喊了一声。
“新妇子催出来!”众人连忙跟着喊,吵嚷不绝。
郭供奉见此时已进入催妆程序,便丢下麈尾入内去,不久又开门出来,扠腰吆喝“吵什么吵什么!又不是你们娶妇!新妇说了,从头到尾只听到乌鳖杂鱼鬼叫,新郎的催妆诗呢?”
“鱼鳖不会叫吧?”高主簿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嘻皮笑脸地问。
众台官见他出现都十分欢喜,郭供奉倒也不例外,只脸上还板着“谁说不会叫?你不正在叫吗?”
“唷?是啊,那我算鱼还算鳖?”
“算大王八!”
“哎唷,凶得紧凶得紧,鱼鳖会叫,我也会叫,所以我是大王八,那郭供奉也在叫,是母王八?”
“哎呀!高主簿与郭供奉,琴瑟和鸣,恭喜恭喜。”
“中丞金口玉言,不敢不敢。”
韦中丞与高主簿一搭一唱,装模作样地作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物降一物,郭供奉一辈子潇洒豪迈,却从没在高主簿手里讨过好,啐了他一口,倒是没再回骂,把气都撒在李千里身上“喂!新郎!催妆诗啊!”
李千里是早有准备,不悦地眯了眯眼睛,决定之后回去把郭供奉再教育一番,稍稍理一理仪容,清清嗓子,硬着头皮朗声吟诗“玉露金风日影斜,薄云月下迤逦开……将名作姓陇西客,苦等上清天女来。”
众官员听到此处,不禁微笑,原来从前有位生性风趣的郎官,女皇很喜欢听他说笑话,有一回又问他有何新鲜事,那郎官便笑着说“将名作姓李千里,将姓作名吴栖梧。左台胡御史,右台御史胡。”原来当时御史台中有一位御史姓胡,而当时任监察的石侍御有一半胡人血统,而吴栖梧与李千里的名字正念反念都一样,所以他们二人后来就分别被人说是『将名作姓的』与『将姓作名』的。至于以天仙比新妇,倒是常见的,只是李千里以陇西客自居,显然是将未来的爱妻捧上天,而自认凡人了。
果然这首诗对了虞璇玑的味,门一开,薛十五娘率先出来,走到田敦礼身边,而宗梅娘此时已至正堂,所以郭供奉与那些下婿妇女们,便进入房中。两个小婢取了烛笼引路,两个年轻妇人拿着葫芦型的描金大扇交叉掩住新妇;接着是郭供奉,手拿着一块固定在棍上的翠蓝色蔽膝,像旗子一般举在头边;最后是才是新妇被两个韦家亲戚老妇左右搀扶着出来,这两位堪称有福有寿多子多孙家庭圆满,其中一人手持团扇遮在虞璇玑脸前,后面还有一个小婢拾裙襬。
韦中丞身为傧相,见新妇仪仗出来,连忙指挥众人排好队形,男昭女穆,田敦礼夫妇跟在烛笼后,高主簿石侍御其次,韦中丞自己与郭供奉同行,李千里与虞璇玑并列,后面才跟着剩下的台官。
新妇仪仗经过新郎面前,众人鱼贯跟上,而李千里终于在阑珊光影中,看见虞璇玑向他走来。昏暗的天光与明灭灯火中,她梳着百不知髻,那朵水红色金翠绢牡丹在她头上半绽,显得华贵大方,四枝成双成对的金银步摇顺着牡丹而下,金银珠翠在乌黑的发上衬出珍稀贵重来,宝相花金钿簪在两边博鬓上。额上绘着牡丹花,黛眉如远山,半低的眸子绘着淡红胭脂,俏皮地在眼尾一挑,桃花妆与腮上花黄显出不同于少女的丰润娇媚,半点樱桃小口似乎带着一点娇嗔,他看傻了眼,竟忘了要跟她一起走,却见她眸子稍稍一抬,向他递了一个笑意,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飘队伍,把他的心拉回来。正堂礼乐大作,队列中也是低声笑语不断,但是两人静默地走着,李千里不时地侧头看她,翠蓝大袖衫似乎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有些弱不胜衣的样子,但是翠蓝色将她的肤色衬得润白如玉,她身上飘来一阵阵不知名的香,似梅似檀还有一丝甘甜,香而不刺,令人心荡神驰。
如果能与她并肩,就这样走下去,看着她而不是拉着她拖着她,只是这样静静地走下去……李千里不知道走下去会如何,但是在这一院喧哗众生中,在她身边,注视着她、期待着与她一起走的未来,他觉得十分安心。
虞璇玑头上身上有太多装饰,只能直直地往前看,但是她的目光不时飘到李千里那边,她无法细看他的装扮,但是她感觉到他热切的视线,对她来说,那比旁人一百句一千句赞美都重要。
上一次的婚礼,虽然嫁衣也很名贵,装扮也很华美,但是从头到尾,她没有从李元德那里得过一眼爱怜。虽然她那时多少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些肯定,不过婚礼完成后,美丽的嫁衣首饰全部都在洞房中被李元德扯了一地。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夜李元德睡着后,她是怎样怀着破碎的心,撑着几乎破碎的身子,含着无声的眼泪,捡起新妇的行头,她的下身痛得发抖,臂上有烫伤,身子上不是抓痕就是瘀伤,眼泪落在簪饰上,她珍重地拾起被折断、弄弯的簪钗,细细地擦拭,像是要擦掉新婚夜的污点,但是擦干净了饰物,却擦不净心上的伤痕与身体残存的记忆。此后,她睡觉绝不点灯,因为床边的灯会让她记起初夜时,李元德是在一室明亮中将她的自尊与期待践踏殆尽;此后,她即使醉酒贪欢,也不愿意男人长时间抚摸她的身体,皮肤上的触感会让她想起李元德,而后胃中就是难受的痉挛与心口抽痛……虞璇玑掩在袖下的手紧扭着,压着胃部,一想起李元德、一想起自己的初夜,她就很不舒服,背脊上窜起一阵寒冷……
不会的,这次不会的……这次的幸福本就该是我的!我会很幸福!我会像旁边这些女人一样多福多寿!会与秋霜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她告诉自己,心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心脏砰砰地跳着,跳得她眼前都变暗了,迈过正堂的马鞍时,还差点绊倒,浑浑噩噩地行礼如仪,几乎都是两个老妇架着她做的。
等她回过神来,却是被撒帐的欢呼声吓醒,只听身旁那两个老妇抓了一把通宝钱就往帐内丢,嘴里说“帐撒五铢钱,交颈文鸳合”,然后又回身拿了一把五色干果也往里扔,又说“帐撒五色果,同心早立子”,而后她们把她送到榻上坐好,她一坐上榻,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十五岁时的回忆像潮水一般将她没顶,她只觉得无比恐惧,怕到一动也不能动,旁边那个男人是李千里还是李元德,她已经分不清了,只听得那两个老妇说“恭喜李郎君”,她就恨得想拔簪戳死他。
李千里何等机敏,他早就注意到虞璇玑神色有些恍惚,本以为她是累了,但是撒帐完本当由新人和诗,他吟成一首五绝,她却半晌没有回应,指节泛白,于是他递个眼色给郭供奉,由女傧相和了一首。此时,他的却扇诗也已吟完,她还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让他十分担心,趁着男女傧相去取合卺杯时,他便伸手想握一握她的手,低声说“璇玑……”
虞璇玑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甩开他的手,背靠着榻边,像是也被自己吓坏了,连忙转过头去。李千里迟钝地看着空空的手,顿时觉得似有利针直刺心头,是她后悔了吗?是她不满意他的诗吗?还是他做错了什么,所以她不要他了?李千里心口一阵刺痛,他记得母亲去世前,他想拉住她的手,却被母亲厌恶地甩开,而后她关上门,等门被打开时,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合卺杯、同牢食,合体同尊卑,婿之亲妇、妇之亲序,体同为一,尊卑不殊……”傧相们的声音很遥远,李千里强打起精神应付,好不容易以笏挑下一枝花钗,他起身到对间更衣,准备出去外面招呼客人,出门前他叫来郭供奉,低声交代了几句便离去。
前堂正堂万事都由韦尚书照应,自然是万无一失,可说是宾主尽欢,却不曾失序,觥筹交错,贺喜声不绝于耳,新郎自是敬酒必喝,只是韦尚书何等精明,李千里喝了少说百来杯却不显醉态,因为那个酒壶里不是酒是蜜水。
又捱过约莫一个时辰,郭供奉才出来寻他“相公,新妇好了。”
李千里连忙放下酒杯,连连告罪,与郭供奉一同离去,绕过一个静僻转角,他回头问“璇玑怎么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前夫的事……卸了妆后,下官支开众人,她抓着下官的手说『泉涓……你把六郎支走……我不想看见他,我怕他……』,下官记得,泉涓是她的姊姊。她不知因为什么勾起回忆,似乎把下官与虞珠玑、相公与李元德重迭了。”郭供奉一反刚才的嘻笑,冷静地说。
李千里心头大石放下,略一沉吟“我知道了,郭供奉,有劳你了。”
“相公就要进去吗?还是等明日璇玑冷静些再说?也许是太累了。”
“不,她心头这点心魔不除,往后做什么就会想起那死人!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能忍受她看着我想着别人。”
“即使那个人不是她曾爱过的人?”
“对,她只能有我。”李千里斩钉截铁地说,迈开步子,快快地走入后堂,他轻轻打开房门,除去靴子。
婢女与那些妇女都离去了,他矮身往里看,只见她跪坐在妆台前,上身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瑟瑟地发抖,卸去妆容,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单丝罗衫,轻薄地罩在臂上,系一件银白织水波纹绸襦裙,头上百不知已卸去,刚梳通的长发在脑后结成一股用红头绳束着。
李千里轻步走近,但是再轻也有震动,虞璇玑双手抱头,李千里在她身后两步左右坐下,镇定地说“璇玑,我是秋霜。”
虞璇玑似乎没有听到,抖得更厉害、也缩得更紧了,李千里知道她与李元德婚姻不睦,也知道她至今不能放下这段仇恨,却从不知道她这么怕李元德。正在束手无策时,他猛地想起自己写的《推事札记》来,他经手的案件、审问的人犯中也有许多女子……他稍稍沉淀心思,想起她喜欢喝酒,便将明间拿了酒壶酒杯,倒了两杯酒来,一杯放在她身边,一杯自饮,温声说“烧春啊,记得我们第一次同桌共食,就是喝烧春吧?从那次喝酒至今,已有两年五个月了,璇玑,你变了很多,因为你,我也变了很多……”
李千里自顾自地自斟自饮自言自语,把自己对她的感情缓缓道来,在河北的事也都一件件重提,絮絮叨叨,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她的背脊“……记得你说,你父亲当年跟你说会有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来迎娶你,璇玑,我们今日如愿以偿了,能把最好的东西穿戴在你身上,我也觉得很快乐,我以为你也会很快乐,但是,你怎么了呢?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虞璇玑的肩头松开,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却还有防备,李千里向她伸出手,她警觉地退了退,李千里说“我不会伤害你,璇玑,你摸一摸我的手,你就会认出我是谁……”
李千里张大了手,她并没有马上去碰,所以他偏过身,屈起一腿,将手放在膝盖上,耐心地等着,等他慢悠悠地把手上烧春喝完,才感觉到手心有东西轻轻一触,他转头,对上虞璇玑眼角滑落的眼泪,短须掩不住他的笑意,他的眼睛笑出了鱼尾纹“你认出我了。”
泪水洗净过去,虞璇玑没有伸手去擦,因为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李千里,她颤声说“是……我认得你……”
“妳是我的夫人。”李千里将她的双手合在一起,从外面整个包住。
“你是我的夫君……”虞璇玑感觉他手心的温度,也感觉他手心的粗茧“秋霜……”
“我是。”李千里哑着嗓子说,虞璇玑咬着唇,低着头半晌不语,等她抬起头时,红霞满面,眼泪倒是没了,李千里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混帐,新婚之夜,你还楞着做什么?”虞璇玑明知是因为她才到现在还没做该做的事,她知道他明白她想起了什么,但是她还没有办法完全坦然,所以她只能恶人先告状,狠下心喊了一声,李千里有些错愕,只用黑瞋瞋的眸子凝视着她,她一咬牙,膝行两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种尴尬只能用青春的肉体来解决了“还不脱衣服!”
现在是什么情形?李千里楞住了,下一刻,他只感觉她扑到怀中,凉凉湿湿的唇瓣吻着他,鼻间又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令人情思澎湃的香气,他的心跳得奇快,他脸上一红、眼睛一闭、右手一抬,手心传来的是她快速的心跳。她低低地抽了口气,藕臂往上,勾住他的颈子,她的吻依然如记忆中那样缠绵,也一如以往几次那样,她的手臂攀着他的脖子,将身体更贴近他,但是……他也一如以往几次那样,有些心慌、有些欢喜、有些期待、有些犹豫,所以……还是一如以往几次那样,他只能楞着不动。
“混帐狗官!”她恼怒地轻斥一声,惩罚似地在他唇上用力一咬“这次要是还装死,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被她一斥,他半边酥倒,不知羞地把幻想已久的台词说出口“夫人,请推倒下官吧……”
虞璇玑傻了眼,伏在他胸前闷笑出声,随即,她直起身子,双手一推,李千里便晕呼呼华丽丽倒在满地枣子栗子通宝钱中,她捧着他的脸,毫无章法地吻着他,从唇、耳垂、颈子到胸口,而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由她在身上点燃一丛丛火焰,烧得他外酥内焦滋滋作响,皮肤热得能喷出火来,她的手一直往下游走,直到腰间,他抓住她“璇玑。”
“嗯?”虞璇玑抬头,见他喉头滚动似乎要说什么,她半嗔半笑,眼波流转之间,满是娇媚“真要我扒光你才肯就范?”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李千里一笑,双手扣着她的腰,一侧身,手在她身上一推,将她轻轻拍翻在地,她格格一笑,却听他的声音从背上传来“可恶,是谁准你以下犯上的!”
虞璇玑面朝下被他压住,只听得衣带咻咻,三两下就脱得只剩小衣,这时她才又被翻回正面,他一俯身,用口咬开她的襟带,隔着小衣轻啮着她,她娇呼一声“会痛。”
“痛还在后面吧?”李千里说,双手并用,把她剥个精光,在她身上游移爱抚,凑在她耳边说“你知道我会弹琵琶吗?”
“你会乐器?”虞璇玑挑眉,从没听说过啊。
“轻拢……慢捻……”李千里的手在她身上轻柔规律地揉捏,惹得她一阵娇喘“抹复挑……”
虞璇玑脸泛红晕,气呼呼地说“白司马听你这样亵渎他的诗,要气死了。”
“谁说,他是我同榜进士,这是他教我的。”李千里不知真假地说。
干柴加烈火、枯木逢甘霖,一个是抑情旷男、一个是寂寞怨女,一个是足力官人、一个是惯情娘子,多年念想,该发生的自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呃……你真要玩这么大?”
“我再过三个月就要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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