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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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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解开缰绳,虞璇玑飞驰到县衙前,丰县的格局与沛县很像,此时县衙内都还无人,只有两个老仆正在庭前洒扫,她赶上去问:“请问宗县令在吗?”
老仆见是个官人,连忙答道:“宗官人卧病已有一段时日,这一向都在官舍内。”
官舍一般都在官衙附近,虞璇玑循着老仆的指示前去,果然在一排官舍中,看见其中一所房舍摘了所有吉色。心中一紧,她一步一蹭地近前去,那官舍有人看见她在门口东张西望,又见她身穿官服,便问:“请问官人找哪位?”
“我……”虞璇玑欲言又止、目光闪烁,半晌才鼓起勇气问:“请问……宗县令是住这里吗?”
“正是家主。”
“那夫人……”
“官人是来吊谒吗?这边请……”那人伸手一让,虞璇玑却抓住宗家的门,脚像生了根似的不敢往前,忽然视线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虞璇玑瞪大了眼睛,一转头就往外跑:“官人?”
“阿嵬!”
有人在后面喊,虞璇玑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像被鬼追了似的,见路就逃,跑到无力才瘫倒在一户人家的墙边,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好像有人扶她起来。回过神来,却又在宗家门口,无可回避地对上等在门前、形容枯槁、却自幼见惯的表兄兼姊夫,看见他腰上束的麻带,双膝一软,她跪倒在阶前,忍不住地哭了。
宗县令由两个小厮左右搀着,激动地下阶来:“阿嵬……”
宗县令握住虞璇玑的肩膀,两人抱头痛哭,泣不成声,引得外人都来看,他们也不在意了。在世上,只剩他们两人是虞泉涓的亲人,宗县令想到的是亡妻往昔的音容笑貌,虞璇玑想到的是姊姊寄来的一封封长信……
两人被仆人们劝入堂中,堂中停着已殓的棺木,放在木榻上,罩着丧幛,外面有个灵位与一些供品,虞璇玑一见棺木,又哭得几欲昏厥,宗县令说:“本来应当等妳来了才封棺,但是再等下去……等妳见了,只怕更痛苦,我便在仵作与其他县官见证下,入了大殓。”
“十年……十年不见姊姊……我就是想着有了功名、有点成就再来看姊姊,要给她订几副金钏银簪、给她带些绫罗绸缎……叫她穿出去与其他的夫人说『这是我妹妹给我买的』,让姊姊风光一回……怎么会……怎么会……”
“她知道妳做了御史,喜得三天睡不好觉。又说御史东奔西跑,鞋袜马虎不得,所以给妳做了好些鞋袜,说过阵子再捎去西京,却没想到会走得这么快……”
虞璇玑抱着棺木,啜泣无语,轻轻用脸颊擦着棺木的边角,像幼年让姊姊背着走的时候,用脸去蹭她的肩膀……
宗县令的父亲是虞夫人的幼弟,欲考进士不成,病死西京,留下一个通房婢妾与遗腹子,是虞夫人将这婢妾带回家中照顾,直等她生下儿子后,听从她的意愿,让她回去原籍嫁人。这遗腹子便是宗县令,他其实也称虞氏夫妻为阿爷、阿娘,他与虞泉涓是同年生,这辈子从没有想过跟虞泉涓以外的女人在一起,大家都说他们前世因缘、必是约好了一起投胎。
他自然是见过虞氏姊妹的游戏,此时见虞璇玑的动作,心头本已稍稍平复的哀伤又一下子涌出来,让小厮扶着,跪在棺榻下,柔声说:“娘子,阿嵬来了,这就好了,我可以安心去见妳了……”
虞璇玑闻言一惊,急忙抓住宗县令的手,抖着唇说:“姊夫,怎么说起这话来?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这样!”
宗县令有些为难地微笑着,握着虞璇玑的手:“不要难过,妳还有另外两个亲人。”
“谁?”
宗县令不答,带着她到后堂去,有个妇人正盘膝坐在榻边,见宗县令进来,连忙起身:“官人。”
“嗯。”宗县令带着虞璇玑来到榻前,上面躺着两个正在睡觉的婴儿,他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脸,回头对虞璇玑微笑:“他们两个,是妳姊姊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两个……吗?”虞璇玑瞬间明白为什么一向健壮的姊姊会突然去世,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孩子。
“不要恨他们。”宗县令疲惫地靠在榻边,他注意到虞璇玑的眼神,悠悠地说:“这是娘子的意愿,她本就不易受孕,怀了他们两个之后,身子就虚弱不少,医博士曾经劝她尽快拿掉这两个孩子,是她坚持说要生的。不过这两个孩子出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周折,我们用尽了各种偏方,都不管用,最后稳婆怕保不了母子三人,就问娘子若有万一,要保哪个?”
虞璇玑冷着脸,恨恨地说:“姊姊说,要保他们的吗?”
“是……她说,不管如何,宗家跟虞家都要有后,天可怜见,一下子让她怀了两个,那她今生也就值得了。”宗县令温柔地看着那两个婴儿,轻轻地握着他们的小手:“不过最后还好是保住了。”
虞璇玑瞪大眼睛,厉声说:“那怎么会!我姊姊怎么会死!”
“是生下他们半个月后,她一直都说头痛脖子痛胸闷,总不见好,医博士偷偷与我说,怕是情况不乐观,隔日她就昏迷不醒。过了几日,她突然醒来,让把孩子抱过来,坚持说要自己喂他们,小婢回头去拿点东西,回来就听见孩子在哭,一看榻上,娘子抱着其中一个,很平静地……去了。”宗县令悲伤地说。
虞璇玑握紧拳头,瞪着那两个熟睡的孩子,虽然睡得这么安稳、虽然是血脉相通的孩子,但是一想到他们的出生造成姊姊的死亡,她就恨得无法多看他们一眼,转头奔出门去。
宗县令叹了口气,对小厮说:“扶我到榻上去。”
他的睡榻在对面,那里原本是夫妇二人的睡榻,这里则是因为娘子生产特别设的产榻。宗县令疲倦地伏在榻上,昏沉沉地睡去。
※※※
虞璇玑坐在棺榻边,倚着棺木,愣愣地思念着姊姊。下人们拿来几刀纸钱要烧,她要了过来,跪在火盆前,一张张地烧了,望着火舌卷上纸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烫得焦黑。
堂中只有她一个人,唯一的手足躺在棺中,她突然觉得万念俱灰,感觉自己好像再也快乐不起来了。不知道坐了多久,才听见春娘的声音:“娘子?”
虞璇玑耷拉着眼皮看了她一眼,气若游丝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活得越久,其实越痛苦,送这么多人走……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天生克亲……”
“娘子千万不要这么说!”春娘惊呼一声,情急之下要去挽虞璇玑:“娘子,妳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都没有吃东西,去休息一下,我去弄点东西……”
“不用了,春娘,我没事……”虞璇玑摸了摸春娘的头发,缓缓地叹了口气,像是从长长的梦中醒来似的,她问:“果儿在吗?”
“小人在。”
“我应该为姊姊服多久的丧?”虞璇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灵位上。
“大功丧,九个月。”果儿沈重地回答,一般除了父母丧之外,官员不会真的九个月都不工作,一般大约是请一到三个月的丧假,然后剩下的丧期算是心丧,只要言行间不要太过放肆就可以。
但是,虞璇玑应当要尽快向御史台提出丧假的申请,并尽快处置此事。不过这一休假,只怕又要耽搁不少御史职责。
虞璇玑点头,失去至亲的痛苦、对两个外甥的复杂感情,让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但是看着那黑沈沈的棺木,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说:“我不忍心离开姊姊,但是台务不能再耽延,我再待几日,就先回西京去,交代了职务,再赶回此处,陪着姊夫一起带姊姊回家。”
“诺。”果儿春娘与任镇将默默地退出,果儿交代春娘:“妳不要跑远,就在门边,看着官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吃不下东西就罢了,一定要让她喝些茶水,明白吗?”
春娘答应了,果儿又扯了任镇将:“走,趁着现在是晚衙时分,我们去探听有谁见过那些被卖走的百姓。”
任镇将答应一声,随着果儿去了,虞璇玑又在堂中坐了很久,直坐到掌灯时分,她说:“晚祭不要劳驾姊夫了,我来吧!”
梁国丧俗,停灵期间,早晚要拜祭,一向都是以丧主来主持,其实也就是奉上供品,燃上香,念几句经文罢了。虞璇玑祭完,又焚了一些纸钱,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此时,管家的妻子、也是虞氏姊妹的乳母从外头回来,见她在此:“阿嵬。”
“乳母。”虞璇玑喊了一声,见到养育自己的老乳母,她才感觉看到了亲人,声音也变得如孩子一样稚嫩:“乳母。”
“我的阿嵬呀!我的心肝肉啊!”老乳母一把抱住她,遍抚着她的手臂、背与脸,又哭又笑:“一去十多年哪……我就怕再也看不见妳……妳都去哪里了?捎了信也没问我好不好,妳这没良心的坏孩子,良心让什么吃了?我天天盼、天天想哪……怎么瘦得这个样?当初我把妳送到李家的时候,妳可是胖嘟嘟、福福态态的呀,现在都瘦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虞璇玑有些无奈地听着乳母絮絮叨叨,也不反驳,嘴上只说是,两人说了一阵话,老乳母又流着眼泪说:“妳若是早些来就好了,妳姊姊之前不敢跟妳说怀孕的事,怕妳担心、也怕妳失望,直等到生下孩子,她对我说『好了,这下可以跟妹妹说了,我虞泉涓不生则已,一生就有两个。妹妹是进士出身的女才子,学问比他们的爷强,等孩子再大些,要读书了,就送去给妹妹教,她就不寂寞了。』她抱着他们俩,一下子说姑娘长得像妳、一下又说小子的眉眼也像妳……现在想起来,很是心酸哪……”
“她这么说的吗?”虞璇玑泪眼汪汪地看向棺木。
“实话与妳说,郎君这几年身子虽然还可以,这十个月为着孩子的事,可以说如临大敌,又担心妳姊姊睡不好、又担心她身子不好,为了让她多休息,家里头的事也都揽起来自己管了。白天要忙县衙的事,回到家还要处置家事,睡觉也要时时起来查看,怕妳姊姊腿肚子抽筋、手脚发麻。这样日夜劳心,难免就存了些病根,谁知妳姊姊这一撒手、无声无息地就去了,只留下两个孩子,他又急又痛又自责,也就病倒了……”乳母压低声音说。
虞璇玑闻言唏嘘不已,长叹口气:“我若是早些知道就好了,姊夫也不致于这么难。”
“不过妳跟妳阿奢回来,这家里头的事也就能分了我一些担子。”
“阿奢?”
“是啊!不是他把妳从西京请回来的吗?”
“不是,我是奉命来武宁镇巡察,偶然听到消息才赶来的。”
乳母面色如土,半晌才说:“那他此去西京必要扑空了……这可怎么办哪?妳在西京那处宅子,留有仆人吗?”
虞璇玑正要开口,突然想到李千里已把平康坊的宅子退了,所有的家当细软都在李家,若是管家扑空,可怎么办?她想了想,才说:“我这里有一事,也是想等着什么时候休假再告诉姊姊的……只是没想到如此无缘……”
“什么事?”
“我再嫁了。”
乳母尖叫一声,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一把抓住虞璇玑的手:“嫁给谁?”
“我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李千里。”
乳母这下是嘴张得大大的,突然非常戏剧化地往旁边一倒,捶地大恸:“天哪!天哪!我奶大的孩子,一个早早去了,一个再嫁竟然嫁了个老头子,老天哪,我要犯了错就劈死我吧,怎么这般折磨我的心肝哪!老天哪!”
如果不是在丧中,虞璇玑肯定会大笑出声,不过她只是微微一勾嘴角,抚着乳母的背说:“他不是老头子。”
“喔?”乳母瞬间止泪,连忙追问:“那他几岁?六十?不对不是老头!五十五?五十?五十三?”
“乳母怎么一直往五十猜呀?”虞璇玑微一扁嘴,一想到李千里,似乎又点起了一丝温暖:“他明年才满四十。”
乳母眼睛闪出亮光,破涕为笑:“唷!那也才大妳个七八岁?”
虞璇玑微微一笑,顺手帮乳母拔去鬓边一丝白发:“乳母还记得我几岁?”
“那当然,别说生辰八字,妳是不吃什么我都记得牢牢的。”乳母拭着眼角的泪,轻声问:“他待妳好吗?是个知疼知热的人吗?”
“知疼知热恐怕没办法,但是待我是真心的。”虞璇玑说。
“那就好、那就好了……不过!他四十岁……妳是续弦?他家里几个孩子?几个小妾?不对!心肝哪!妳不会傻傻地跑去给他做小妾吧!”乳母紧抓着虞璇玑问。
“是续弦,前面那位正室很早就和离了、现在也去世了,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小妾。”
俗话说天下第一关便是丈母娘关,乳母没看过李千里就先开始挑剔他:“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御史大夫不是老头、没有妻妾小孩……是长得不好看吗?还是有什么隐疾?”
虞璇玑抿嘴苦笑,轻声说:“不,模样很好,隐疾嘛,我们在东都成亲后,都很正常,他那身子骨,不惹闲事,可以活一百八十岁。如果再年轻个十岁、性情和蔼些,绝对是小娘子主动送上门的那种人。”
“所以性情不和蔼吗?会打妳骂妳吗?”
“不和蔼是真的,不过乳母放心……”虞璇玑稍稍挪近一些,像个孩子一样侧躺在乳母膝上,让乳母拿下头上的篦子给她梳一梳发鬓:“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唉,没见过怎么叫我放心哪!”乳母说。
“放心、放心……”在这样有如回忆的时候,已经紧绷了一整天的情绪松开,虞璇玑睡意朦胧地说:“他、乖乖的……他听我话……”
乳母眼中泪光闪闪,她非常清楚虞璇玑初嫁并不快乐,甚至曾经带着伤来找她哭诉,但是身为下人,乳母也不能保护她,总担心她如风飞柳絮四处飘零,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她此时这种带着满足的笑意,乳母说:“欸,他听妳话,那就好了,心肝哪,这回妳挑了个好人哪!”
“改天……让他来见乳母,乳母……妳一定会喜欢他,他很好……”
“好,我要见他,要把我的心肝好好地托付给他。”
“那是,我的夫君哪……”朦胧间,虞璇玑好像看见了李千里坐在身边对她微笑,她觉得十分安全,所以任眼泪在梦中滚落:“夫君,我得了你,却没了姊姊,是天赐了太多的福气,所以要收回一些吗?”
※※※
两千六百里外,李千里从城南别庄召来燕阿母与塞鸿,加上燕寒云夫妇,五个人坐在后堂中,李千里展开一份卷轴。
“今天请大家过来,主要有一件大事要交代。”李千里的表情十分认真,所以燕阿母也一本正经地坐着听他说话:“太子一派的动作越来越大,李国老的意思,是让我出京暂撄其锋,已经确定要做安南都护,吏部已然送来通知,规定一个月之后必须离京。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尽快决定收拾行囊、安排人员,我希望分成三拨出发,第一拨先派年轻力壮的家丁,到安南当地先暂时住下,打探一切消息。第二拨是行李,不过这一路的水路难保没有水匪,我不想带得太多,容易惹人注目,横竖到了安南凑和着也可以。最后才是我跟一些中年的家丁,这一路轻骑简从,安南虽然路远道艰,却是观察大梁的好机会。但是西京也不能全是空城,夫人回来后还要居住,总不能让她什么都自己来,所以我想暂且关闭城南的山亭,把值钱的东西搬到亲仁坊,家丁仆妇都集中至此,燕阿母与阿奢也搬回来,照料此间诸事,寒云夫妇跟我去安南。这是我的想法,你们觉得呢?”
“夫人不与郎君去安南吗?”燕阿母问。
李千里看了燕阿母一眼,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奇怪地说:“她的监察御史还有一年多才到任,自然不能去。”
燕阿母皱眉,一反平日嬉笑的态度,脸色严肃:“恕老妪僭越,郎君此去,就算是避风头,那也是堂堂的安南大都护,是三品以上的一方诸侯了,虽是个穷地方,安内攘外的,总有个送往迎来吧?堂堂的大都护宅邸没有主母像什么话?自己人也还罢了,怕的是让外夷笑话,说大都护连个妻子都管不好,只能孤身一人来赴任,这若传出去,丢的不只是郎君的面子,大梁也要蒙羞的!宴席上若是请了蛮夷酋首,他们带了妻妾来,难道郎君这个大男人亲自去与那些蛮婆娘打交道不成?”
“若要她辞官做夫人,我干什么费尽心思让她建功立业?一开始就派阿母去把她绑过来不就得了吗?”李千里也皱着眉头,不悦地说:“如果去安南的事没有异议就这样吧!”
“什么就……”燕阿母还要争,却被塞鸿一把抓住,跟她摇了摇头。
“另外还有一事,前往岭外的官员,按例可以申请探亲假、祭扫假,寒云去替我准备,我想带夫人回去陇西一趟,还有倩娘跟阿巽,我也希望带夫人去见她们。”李千里说。
燕寒云拱手,又问:“诺,不过郎君,那夫人的姊姊那边怎么办?”
“我想虞大娘子应该也是如虞三侍御那样回去南陵,也许我们可以早点出发,走蓝田关东下南陵,然后再穿过灵渠到安南去。”李千里略一沉吟,突然苦笑了一下:“不过,若是去了南陵,我少不得要在虞三灵前叩首……虽是夫人的父亲,想起来还是觉得不甘心哪!”
燕塞鸿等人窃笑起来,燕阿母却气鼓鼓地不发一语,李千里也不理她,径自说:“就这样吧,寒云留一下。”
其他三人退出,燕寒云继续待在原地,见门关好了,才问:“郎君?”
“那个傻鸟人在何处?”
“应该跑到桂州去了。”
李千里一点头,压低声音说:“联络他,跟他说我们要去,要他暂时假作流人之子,到安南都护府作个差役。”
“差役?”
“对,差役,而且越低贱越好。”
燕寒云看来有些坐立不安,连连说:“郎君,这样不好吧?他也好歹是……”
李千里横他一眼,不容质疑地说:“是个不事生产的混帐,我这次非要让他老老实实第一日工作四五个时辰不可!”
燕寒云叹了口气,躬身说:“谨尊郎君之命。”
柳子元
“我想……先回去西京请了假,再回来与姊夫一起,带姊姊回南陵去。”
宗县令躺在榻上,显得很虚弱,听着虞璇玑把来武宁的情形说了,也听了她的打算,垂下视线,提了气想说什么,一咬牙,半晌才说:“朝廷的事自然重要,妳想好了就好。”
“另外还有一事……”虞璇玑将武宁镇的事情说了,轻声问:“节帅一般都身兼镇府所在地的刺史,自己直辖的地方,不会任朝廷指派县令。丰县距彭城不过数十里,姊夫能任此地县令,应该也是崔帅十分信任的人,别人不知底细,姊夫总该是知道的。”
“你要我说什么呢?”宗县令叹气,看着榻边衣架上的官服:“我与崔帅……有很深的交谊,从他在淮南那边做刺史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不是那种曲意阿世的人,很多人说他刻薄冷酷,但是我认为那是他比所有人都还坚持律令的本质,他常说『人有镜始知丑,律法如镜,使人知罪!』他本身也是个清白的人、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是因为敬佩,我才应聘来武宁做县令。结果,他落得个身首异处,老母妻儿也都被叛军所杀,身为他的部属与朋友,我不觉得陈杜二帅有什么地方需要被弹劾。”
“二帅假借平叛的名义,其实是想侵占武宁吧?我去沛县查了文书,这两千戍卒被当作是小叛乱,那为什么需要二帅合击?我想,他们早就跟在戍卒后面,可能根本就趁乱把事情闹大,这么说来,崔帅其实也是被他们陷害,不是吗?”虞璇玑急急地说。
宗县令微笑,反问:“你说你见过杜大帅,他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虞璇玑抿紧了嘴,半晌才不甘心地说:“不像。”
宗县令点着头,淡淡地说:“他的个性与崔帅截然不同,但是都是很注重传统与制度的人,品格高尚,而且他们曾经是上司与下属,我不认为杜大帅会陷害崔帅。”
“可是那杜大帅盗卖百姓难道不过分吗?”
“按律,戍卒攻打彭城就已经是大逆,他们的父母妻儿,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应当全部处死,老弱妇孺死罪可免,却已是官奴,是徐州的财产。杜大帅卖了他们来补贴财政,有什么错吗?”说到此处,虞璇玑知道双方的认知差距太大,暂且不言,想等明日再慢慢探听。宗县令却看着她,突然一笑:“我做梦也没想到,会与你说这些官场的事。”
虞璇玑一怔,也觉得十分新鲜:“确实如此。”
宗县令问了她的师门来历与考中进士后的事,有些感叹地说:“我恐怕是无力继续在官场打滚了,要不然,若干年后,说不定我们两人的处境会很尴尬。”
“怎么说?”
“我不管怎么说,都跟淮南这边比较熟识,据我了解,杜大帅与韦相公之间似乎有些心结,说不上水火不容,但是总是不对盘。当然,世事多变,官场上的派系本来就是瓜葛沾连,谁都难说能完全属于哪一派,只是若想到你身在韦相公那边,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哪。”宗县令说。
“地方这边,对我太老师的说法如何呢?”
“有点用人惟亲吧……也是很少数还十分看重门第的人。”宗县令挪了挪身子,看着虞璇玑说:“听说他的门生故吏若不是权贵子弟、关中关东十二族,就是跟他沾亲带故。当然这些人也都让他调教得很出色,像你的座主李台主、白司马兄弟、元监察,还有他的外甥忠州李刺史,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杰,不过综合看来,还是以门第出身的居多……喔对了!你还记得温老师吗?”
虞璇玑脸上一僵,想起宗县令并不知道她跟温杞的事,便说:“自然记得。”
“在淮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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