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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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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待命的小内侍,扬声说:“你们也有这一天!”
“陛下天威所至,阉竖无不畏服……嗝!那窦老儿被我们的人说动,送信去与神皇陛下,却被神皇陛下赏了一顿杀威棒,这叫横行一时、失势一世,也只得灰溜溜地回家养病……”王丕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得咧嘴眯眼:“听说他气得不轻,是让人抬上牛车……”
“抬出去就别回来了!”永贞皇帝喊了一声,浑然忘却当年主父与内侍们缠斗的往事,揎臂大吼:“窦文场是甚么东西?不过是我家老母的一条狗!老狗!就是一条老狗!”
“窦文场一去,第五守亮是个老实人,只要左神策军中尉扶个信得过的人起来,就能慢慢收回军权,到那时,大梁国就不必再看内侍的脸色!”王丕一抹脸,凑趣说。
“没错!就是这样!”永贞皇帝又兴奋起来,转向王叔闻:“先生,你这一向料事如神,这回,左中尉该由谁接任为好?”
王叔闻尚未回答,倒是王丕抢着说:“若论忠诚,自是追随陛下数十载的李忠言了。”
王叔闻眉头一皱,却见永贞皇帝摇着头:“阿李自然是忠诚无虞,只是他从不曾离朕,也没带过兵马,怕是不能服众,还有谁?”
“若论刚猛,内侍中当属前中护军刘珍量,但是他虽是崔尚书的养子,也是窦文场的义儿,能不能完全听命于陛下,还在两可之间。”王叔闻进言,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选他,窦文场那边的反弹也会比较小,只要他能看清局势,心向陛下,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永贞皇帝仰着脸想了片刻,便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刘珍量确实能够服众,不过他并不是个能轻易收服的人,将左神策军交在他手中,恐怕会更难处置。”刘梦得说。
柳子元点头,同时一拱手:“以微臣想,陛下还是先与他面谈,探探他的态度再说。”
永贞皇帝嗯了一声,同时说:“就这么办,子元,你明天拟个诏书来,给窦文场加个官爵、赐物八百段,然后命他在家休养,让第五守亮暂代他的位置。然后让阿李去见他,让他自请致仕。”
众人大惊,王叔闻连忙说:“陛下,这……”
“神策军跟内侍省何等重要?他既然已经生病,留着又有何用?让他自请致仕是看在他服侍神皇的情份上,赏他脸而已,朕是早就看腻他了。”永贞皇帝说,挥手制止众人的谏言:“喝酒喝酒,不要管他了。”
众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继续陪永贞皇帝喝酒,却没有注意屏风后的小内侍们低着头却以目示意,一递一地传了出去。不久,就有一些小内侍送酒进来,退下的时候,原本站在屏风后的一个内侍拉住最后一人的衣袖、拿过他手上的盘子,被拉住那人面无表情,默默站到屏风后去,其他同在一处的人也只作不知,而那个将永贞君臣对话听了个十足十的小内侍,就混在送酒的内侍之中,离开了凝云阁。
在永贞君臣宴罢之前,那小内侍又混在同一批送酒的人之中,默默回到原位,醉酒的皇帝与不是内侍的群臣们,并无一人发觉。
※※※
凝云阁中的言语,被内侍省的组织传至御苑中的左神策军行营,而后也传到了在家休养的窦文场耳中。在他身边环侍着他的养子养孙们,有的是内侍,也有的是神策军的将官。
窦文场的宅邸起得十分豪华,这里原是先朝明皇帝时的外戚宅邸,当时就奢华过分,经过窦文场这数十年的整治,更是豪华直追宫禁。但是女皇并不追究,甚至若是出宫便会来此暂歇,让窦文场更能以『接驾』的名义继续豪奢。
窦文场却不如永贞皇帝所听说的那样重病不起,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他以玄色古贝布裹头,半倚着枕头,平静地说:“这下,我们知道谁是奸细了。

“神皇陛下应该也知道了。”窦文场的妻子邠国夫人说,夫妇二人相视一眼:“若是夫君的人,神皇陛下不可能杖责。”
窦文场冷笑一声,淡淡地说:“让今上闹着去吧!谁都不要去进言阻拦,老夫就做个躺倒挨捶之势,看那第五守亮去欢腾,关照焦张二将军,请他们也暂避其锋,莫要逞强!珍量儿!”
“儿在。”刘珍量应了一声。
“今上若是欲拉拢你,你要怎生回应?”
“儿当严词拒绝。”
“若是那二王来见你,你又怎生回应?”
“儿当厚待之。”
窦文场微笑,深深点头:“很好。”
“那外朝那边……”有人询问。
窦文场未答,倒是那邠国夫人面罩严霜:“若是他们问起再说,若没有人问,我们何必当人家的耳报神?他们问,那是他求我,我们去告,那是我求他,你们都要警醒着点!不可失了身分!”
“谨尊夫人教诲!”众人一同下拜。
窦文场看着夫人教训养子养孙,待他们都退下后,夫人脸上才露出一些温柔神色,窦文场握着夫人的手:“从前总是担心,若有为夫有个万一,夫人会受人欺负,今日看来,到了天命之终,夫人也能代为夫主掌家门了。”
“人有天命,妾心知不可能同时死,女人命长,免不了有些时日煎熬,若到那一日,妾看着儿郎们各安其份、各得其所,就剃了头发、将宅院舍作尼寺,与夫君诵经焚香。”邠国夫人不像寻常女人那样赌咒罚誓,只是平静地说着,彷佛这个答案已经在心中想了许久。
窦文场心头温热,伸臂揽过夫人:“我这一世,荣华显贵俱足,幼有双亲提携褓抱、少有公主视同兄长、长有夫人相依相守、老有子孙儿女满堂,现在想来,当初虽舍了一点欲根,上天却待我不薄。唯一的憾恨,还是对不住夫人,若是夫人为我祈福,不求旁的,但求来生六根齐全罢了。”
邠国夫人紧紧依偎,低声说:“女身污秽多苦,但愿来世不做夫妻,只做你的兄弟,同胞共乳,居于深山野林间,谁都不来打扰我们。”
“好、好……”窦文场说,夫妇二人又说了些话,窦文场便问:“夫人近日,可曾往韦尚书邸见唐安公主吗?”
邠国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便说:“公主对于韦尚书的事并不清楚,反倒是常去李国老那里。”
窦文场并不惊讶于其妻反应之快,只是沉吟片刻后说:“李国老有什么动静?”
“就是因为没有动静,妾才觉得有些诡异。”
“怎么说?”
邠国夫人一边往博山炉中添香,一边说:“今上处处挤兑李国老,又屡屡颁布新命,李国老应当常在朝中受气,或者要替今上弭平诸事才对,家主不安,一家也当有所感应。上次去公主新宅,觉得李家十分平和,而且李国老下半晌便回得家来,家人也不觉奇怪,妾辞去时,国老还出门来,与妾说了几句话,神色之间,也显得安详自然,举手投足,浑然不似前时,岂不是有些诡异吗?”
“嗯……不要小看李国老,他这个人,就是乱兵打到西京,恐怕也还是一副安适模样,不过中书令往昔总是不到击钲不下值,李国老却在下半晌就回家
,确实奇怪。”窦文场说。
“夫君,李国老与韦尚书不可能让今上站稳脚跟,但是现在却又看不出他们想扶持郡主的样子,你说,他们在盘算些什么?”
夫妇二人轻声密谈,博山炉喷出细细的香烟,将他们的话语裹在轻烟之中,无人得知。
※※※
轻烟同时在李贞一的宅邸中点起,只是薰的是悠远的沉水香。唐安公主亲手盖上博山炉,拧了手巾替异母妹李三娘子擦去额上虚汗。
李三娘子稍稍睁开眼睛,公主拿来茶盅让她抿了一口,柔声说:“汗发得不够,再多睡一时。”
李三娘子点头,昏睡过去,公主坐在榻边,看着窗外的日影西斜,心想应是生父下值的时候,正要起身,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有几个影子落进房来。李贞一一手挽着阿彭、一手着阿饶的肩膀,祖孙三代进得房来。
“老师。”公主喊了一声。
“公主万福。”阿饶阿彭各自喊了。
李贞一来到榻边坐下,问公主:“昭阳,老三怎么样了?”
“还好,医博士说,只要让她能发汗就能好,我守了一天,汗倒是有出来,大约明后日就能见好。”公主说。
李贞一摸了摸三女的额头,又问了些话,便移到外间闲坐,让那阿彭阿饶坐在李三娘子榻下看一时。
李贞一端详唐安公主,见她一身家常衫裙,发上也只簪着几件普通发饰,脸上扑着轻粉而已,柔声说:“自幼锦衣玉食的……让妳来照顾老三,委屈妳了。”
“不知道您在胡说些什么。”公主哼了一声说。
眼角深深的鱼尾纹眯起,李贞一对于这个不能相认的女儿有许多亏欠,却也是五个孩子中,唯一由他亲自教育的,他又说:“十一郎说,今天想过来吃晚饭。”
“他说吃就吃啊?我说不准他吃。”提起这爱恨难明的驸马,公主心中有许多情绪难诉。
知女莫若父,李贞一自然不会惹公主讨厌,所以他说:“我也这么想,那等他来,让他坐在堂上看我们吃吧!饿他一顿。”
“就这么办。”公主拍手道好,便辞去到厨下看晚餐弄得如何,瞄见水缸里养着几尾明日要吃的鲤鱼,却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添一道鲤鱼脍吧!”
韦尚书果然依言来到李家,刚进门就看见公主双手抱胸站在堂下,连忙过去:“公主万福。”
“呸!死鬼!家里没饭吃吗?来这里蹭饭?”公主啐了一口。
韦尚书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公主不在家,我回去宅子里,跟个臭狗屎一样没人理我呀!饿死都没人管哪!”
“来这里就有人管了?”
“堂堂大梁的魏国长公主怎么会让驸马没饭吃呢?”韦尚书像变幻术一样,从袖中变出宗正寺的通知来:“来蹭饭是假、来与公主报喜是真。”
公主并不接过,依然冷冰冰地说:“什么长公主?不稀罕。”
“公主不稀罕,我倒是稀罕得很哪!”韦尚书展开卷轴,在公主面前晃了晃:“食邑三千、爵比亲王,大长公主只加了一千户、也没有爵比亲王这一条。自明皇帝后,最威风的公主,要算贤妻妳是第一人哪!”
唐安公主目前的食邑是一千五百户,已经是这百年以来最富有的公主,唯一能比肩的,是上皇的亲姊大长公主,再加一倍更是百年第一人。公主果然一展笑颜,拿过卷轴来自己看了,记下要承旨加封的时间后,又一想:“爵比亲王顶什么用?我又没有儿子。”
“这不有棠华吗?”
“老糊涂,女儿又不能封王!”
韦尚书搀过公主手肘,涎脸笑道:“那是自然,但是棠华也能封县主啊,那卷子上写得明白,从夫郡望封为临潭县主,食邑三百。”
“这还差不多。”公主说,瞄了丈夫一眼:“若不是看在这纸通知上,今天真当饿你一顿。”
“该饿、该饿。”韦尚书就坡打滚的工夫十分老练,哄得公主回心转意笑逐颜开。待得用餐时,看见食案上有最喜欢吃的鱼脍,嚐了一口,又是酸味适中,心中暗笑,赞了一声:“这鱼真好吃。”
李贞一疑惑,他平素不爱吃生食,怎么突然多了这道?一嚐便觉得太酸,另一边,阿饶跟阿彭都被酸得挤眉弄眼,唯独公主与韦尚书不觉得,心中便明白过来,在席间却只问了家居之事,吃饱之后,才退到小院廊下闲坐。
那阿饶早已做完了功课,此时与阿彭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奴在小院中嬉戏。公主则去查看李三娘子的病情,李韦二人坐在廊下,院中值着桂花,此时散发出甜美的花香,家人拿了樱桃毕罗、又烹了茶来,饶是不太喜欢小孩的韦尚书,也觉得在此看着孩子们嬉戏,颇有闲趣。
“你今日来,除了来讨你娘子欢心,还有什么事?”李贞一不喜欢甜食,便把皮剥开,将馅料剔出来,放到韦尚书盘中。
韦尚书一边忙着将樱桃馅抹在毕罗皮上,一边说:“没事不能来闲坐?”
“你有那么孝顺吗?”
“多事之秋,待在你这里比较安心。”
“没事就跟小妾腻在一起,有事就来我这里龟缩,我欠你的吗?”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
两人天南地北地瞎扯,聊到最后无甚可聊,只好命人搬出棋具来,韦尚书突然觉得闲得过分:“姊夫,听说你最近都很早下值,在家忙什么?”
“没忙什么,也没见人。”
“你是一国首相,这种时候早早下值又不见人,到底在想什么?”
李贞一笑而不答,一个小婢过来,收了茶盏下去,等她去远了,才说:“想着怎么布局。”
“布局?”
“嗯,第一个要取的藩镇是西川,西川大帅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他那个副使才跑来西京上窜下跳的,想封留后,此人言语轻佻、举止粗率,决计无法守住西川。若要攻取关东,西川决不能落在他人之手,还有夏绥镇,都要打下来才行。收回这些地方,再休养个三四年,就发兵攻打淮西,打下来之后,再取淄青、徐图三镇。”李贞一十分平静地说。
韦尚书皱了皱眉头,用手指顺着胡须:“可是三镇在淄青前面,要绕过他们,就是要从淮南武宁宣武上去,这可不容易。”
“把河东军跟神策军压到昭义沿线,让三镇不敢轻易分兵就可以了,再说,淮南武宁宣武的补给线可以让我们省去许多运粮的麻烦,反倒让淄青无法攻击我们的粮草,光这一点,我们就赢了三成。”李贞一显然已经想好对策,又落下一子:“所以秋霜要替我们稳住南方,若是他在安南没出人命,等新君登极,应该可以试着去做淮南节度使,或者保泰也可以转个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再出去。”
“怎么不说我那外甥?”韦尚书有些不服,他对外甥的感情最深,年纪也比较相近,自然希望他能早点出头,听着却活像他才是真的父亲。
正牌父亲李贞一却一笑,一掠髯说:“弘宪在朝廷的资历还不够,调回来做个中书舍人,再待个一年半载,任中书侍郎,好歹挂个相衔再出去。”
“这还像句话。”韦尚书这才满意,沉吟着说:“那么今上?”
“不用理会,三省只要继续坚持运作,宰相会议上大家死扛着,让他们继续用诏命处置诸事,皇权自然愈加倾斜。”李贞一淡淡地说,看着外面的孩子们奔跑,他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我想,那王叔闻应该不久之后也会感觉他不能事事靠着诏命,但是他还是只能继续倚靠诏命,他倚赖的护身符,会成为无法甩脱的包袱。他一辈子钻研棋艺,我想看看,他要怎样走出这个困境。”
韦尚书呵呵笑着,又布上棋来:“他们现在的情况,不正像一场劫争吗?”劫争,就是围棋的双方同时在一个眼上包围,轮其中一方下,可下在眼中,提去一子,反之亦然,如果不放弃这眼,就会不停回到这一劫上,试图多得一眼。
“诚然,但是解得了棋,不一定解得了人……”李贞一点头,又下了一子:“我们的胜算,就在于人哪!”
“若是那王叔闻能解,又待如何?”韦尚书追问。
“那么我会考虑将他收入羽翼。”李贞一说,阿饶阿彭向他跑来,所以他的脸更加慈蔼:“这样的出身,若能逃出我们的设计,难道不值得重用吗?”
紫微省
枝头紫薇花兀自盛开,浓紫浅紫点缀着这座气派恢宏的大堂,李贞一早早就坐在堂中,大案上分门别类摆着各省各部的奏议,他一一检视后,依轻重缓急、从右到左排好。而放在最后的,则是韦左丞代替皇帝呈上的议案。
刚把顺序排好,就见韦左丞进来,拱手问好后入座,李贞一这一头一边整理文书,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他。果然,没多久,那韦左丞便蹭上来:“国老。”
“嗯?”
“今日还请国老多辛苦了。”
李贞一心知他的意思,却只作不知:“不辛苦不辛苦。”
两人大眼瞪小眼,韦左丞恐怕他不明白,又说:“国老想必知道,下官呈上的案子,陛下曾多次垂询此事……”
韦左丞挤眉弄眼,李贞一微笑:“我知道,圣意所向,臣子自当体恤。”
“如此,便有劳国老了!”韦左丞如释重负,深深一揖。
“慢来慢来。”李贞一摆摆手,放下笔:“我这关倒好过,只是阿谊啊……你拜相是大家都认可的,毕竟你是名门出身、进士及第,在神皇陛下时,就已经任过内相,但是那边……”
韦左丞知道李贞一心中不可能赞成,所以只说:“毕竟是陛下的心腹……”
“我知道、知道,但是我的意思是……”李贞一稍倾身子,示意那韦左丞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着话,目光却紧盯着他脸部的表情:“那边懂得什么规矩?若是能感你的情,自然是好……”
韦左丞的右脸微微一跳,李贞一没有放过,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轻声细语却清清楚楚地说:“毕竟有姻亲之义,我不希望你白忙活了一场,却做了人家的嫁衣裳。”
“姑父……”韦左丞悚然而退,拱手长揖:“姑父此言,恕小侄不敢听。小侄蒙今上之恩得列台阁,自当戮力效忠,姑父不满二王,欲离间小侄……”
“我适才有哪一句说起二王?”李贞一慈和地笑着,像是大人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韦左丞却觉得背上发凉,欲转身奔逃却无可逃,只听他娓娓地说:“亡妻与你有姑侄之份,你幼时也曾在我膝上玩耍,今日能同在政事堂,又见你为今上所倚,姑父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做离间这种下作之事?”
韦左丞暗自嘟囔李贞一分明就是在离间,嘴上却连称:“姑父自是不会做这等事,是小侄失言,姑父恕罪。”
“你毕竟年轻,不能体会我这老人的苦心,我并不怪你。”李贞一似乎有些沉痛,摇着头,却更深切地说:“你自幼便是人上人,姻亲往来也都是高门华族,现在与你共事的却与你完全不一样,他们却比你更靠近陛下、陛下也更信任他们,你又怎能不留个心眼?你以为姑父这些日子老眼昏花看不见你在做什么?我是想着你做事应当有分寸,一头事君,另一头,也不会忘记了权衡朝廷才是,毕竟你是一国之相了!今日见你这样为人奔走,才点你几句、嘱咐你几句,一来,我是你在官场的先行,二来,我与韦氏一门情义匪浅,自然希望你能继承你十一叔的衣钵,公侯万代。阿谊,你求的事,姑父自然是会做与你,让你在人前有脸,只是你自己也要警醒着点,莫要让人小觑了你。”
韦左丞喏喏称是回座,明知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是在对他攻心、明知是要挑拨君臣同僚之谊,对自己说不能相信,却又暗自觉得的确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再一想自己与那二王的出身实在有如云泥,往昔与他们相交,可说是礼贤下士、交游广阔,所以不需计较他们说的不是西京话、也不嫌弃他们不懂豪门之礼……
若是等他们也抬到了庙堂之上,那一口吴语,要怎么在这座往来皆是菁英官僚的政事堂中宣述己意?恐怕连稍长一点的冕服都不曾穿过的他们,要怎么随君从驾、站在数万官员前面行礼如仪?韦左丞越想越是心惊。偷眼一瞄李贞一,更是惊惶无地。见他四平八稳地盘膝坐在上首,一身仪容修饰得滴水不漏,与其他宰臣说话,倾听时,微微颔首、静静含笑,双目注视对方,似乎对对方的发言很感兴趣、也很赞同;说话时,一字一句清晰可辨,好像所有的话语都想过一遍才出口,没想清楚的话也不喃喃自语,双手叠在案上,只在需要的时候有些手势,并不焦躁地挥来挥去。
五百年的豪门世家、数十年的宦海历练,如九转丹炉那样鍊出这样一个人物……韦左丞扳着手指,开始对于引二王入政事堂的事,有了极大的怀疑。
左思右想之下,眼见得宰相会议开始,群相按着中书、门下、尚书的次序开始议事。往常的中书令大权在握,宰相会议常常只是中书省的一言堂,而李贞一接任后,将宰相会议的风气转回国初的『议』,而非对于中书政策的赞同与否而已。尤其是门下省,也给予更大的空间,尊重他们对于中书政策的反对意见。
韦左丞心中萦着二王的事,整场会议都恍恍惚惚的,直到李贞一说:“陛下命中书拟制一道于此,身为臣子,本当体谅圣心,但是身为国之元辅,此事又不能不与诸公议之。”
说完,便命中书主书宣读已经拟好的制书:“朕新委元臣,综厘重务,爰求贰职,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闻,精识瓌材,寡徒少欲,质直无隐,沈深有谋。其忠也,尽致君之大方;其言也,达为政之要道。凡所询访,皆合大猷。宜继前劳,伫光新命。可度支盐铁副使,依前翰林学士本官赐如故。”
语音方罢,众口哗然,度支盐铁使杜君卿更是脸色瞬间一冷、却不发一语,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韦左丞身上,他拱手说:“陛下新策乃欲以盐铁度支之收入,全数帮补国库所需,不欲再行献纳,而绝私贿之门,并将盐铁库中旧有财货悉数纳入正库,以支应朝廷所需、以备来年减赋之举、以使百姓休养生息。然而此事需内朝外廷多所联系,方能圆满,杜大夫年高德卲,众望所归,王舍人身兼内相,协助交割盐铁诸务,维系内外,可谓相得益彰。”
这一说完,宰相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李贞一在案上轻扣数下,让大家安静下来,便问门下侍中:“门下,天下枢纽也,侍中以为如何?”
“某有一事不解,待要询问吏部尚书。”老好人门下侍中此时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他难得严厉地问:“那王舍人本为待诏,乃伎人之流,弘晖末,因陛下保荐,授了个苏州司功参军作为寄俸官。就是真参军也不过是青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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