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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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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国有三君,实在是亘古未有之事。永安宫即将落成,即使上皇不回来,神皇也必要回京,上皇、神皇与中书门下的关系盘根错节,使我们在朝政上难以入手,神策左军与一半的右军也完全忠于神皇,如此,就是我们想以军事力量控制朝廷也无能为力。反过来想,与其与这些人斗、或者往后与神皇斗,倒不如请上皇神皇长居华清,安神延年。”王丕难得非常切中要点地说。
永贞皇帝沉默,想了半晌,期期艾艾地说:“再再……再一一议……”
王丕欠身而退,又赶快去寻王叔闻,把永贞皇帝的反应说了,王叔闻点头:“没有反对就是有些动心,陛下仁孝,只是神皇却不可能完全放权,前头有些事不管,不过是忍着而已,今天下旨管了,往后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你想尽快行动?”王丕问。
王叔闻的表情有些复杂,显然软禁女皇上皇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大的决定:“叫韩泰来吧,我们要先把右军行营的人都换成心腹,然后让吏部在今年冬选换掉华州刺史。然后,才能够控制华清宫。”
※※※
“神皇命令左右军没有她的同意不准擅离?”李贞一惊讶地问。
“焦将军是这样命小人转述的。”
挥退了小内侍,李贞一沉下脸来,他不想让女皇又重新回到西京的权力中心,这样对于已经逐渐成形的政变极其不利。他拉过一张熟纸,以极其流畅的行书,问候上皇身边的秦尚宫。
“……贞一顿首夫人阁下。”秦尚宫轻声读信,看向靠在身边软垫里的上皇,态度不复平日那样轻率:“陛下。”
“东都啊……哎呀,我好像几十年没去了,想当年,我跟宝宝她娘在东都扑蝴蝶呀、看月亮啊、山盟海誓情意绵绵,真是好地方啊……”上皇似乎很是向往地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秦尚宫一眼:“宝宝的翁姑也都葬在东都吧?我想宝宝应该也很想去东都祭扫的,毕竟多亏他们生了个好儿子嘛!是吧?晚上她来,我们跟她说说。”
“陛下想怎么说?”秦尚宫问。
“从前从前,有一个婆婆教儿媳做菜,教会了之后就觉得该让儿媳做了,可是呢,怎么吃都不顺口,有一天就又跑到厨房教她。第二天呢,觉得她切菜切得不好,乾脆自己来,第三天呢,又觉得儿媳火侯掌握得不对,自己上了灶。结果一个月之后,儿媳就乾脆不进厨房了,换婆婆烧菜给她吃。”上皇散漫地说着,说完之后笑了笑:“妳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
满地的残肢,剑上涔涔的血滴,还有人血乾在皮肤上的紧绷感,与痛苦的哀号声,组成李千里感官中唯一可以感受的部份。
汗水滴进眼中,加上两日没睡,李千里已经看不清前方的一切,他只知道穿黑衣的是敌人,而他们带走了他的孩子。
他的脚步凌乱,气息也不稳,大口喘着气,没有注意口涎与汗水滴入胡须。他的左手在发抖,因为刚才扭住某个人的脖子时,对方用刀砍伤了他的左手,只是下一刻,他也扭断对方的脖子。
“阿巽!”他喊,心中知道是要找阿乾跟阿坤,但是完全没有听见自己喊的是死去近二十年的女儿。
“阿巽!”他第二次喊,眼前浮现了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她会说『爷』、『娘』还会说『饿饿』,看见他舞剑知道要拍手,偶尔跟父母一起睡的时候,会抓着他的手指头……
“阿巽……”他的声音变得凄厉,不知道是什么流到嘴唇边,又咸又苦:“阿巽哪!”
没有人敢靠近他,就连跟着他几十年的燕寒云也只敢在旁边掉泪,当虞璇玑赶到的时候,李千里坐在尸体上,紧握着剑柄,喊着『阿巽』。虞璇玑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提不是忘记,只是痛处没有被挖掘而已。她奔过去,伸手想拍拍他,一瞬间,却看见他涣散的眼睛一眯,长剑迅速劈来。
“啊!”虞璇玑吓了一大跳,尖叫出声:“夫君!”
李千里听见她的声音,心中一缩,但是长剑已经收势不及,他只好往后掷去,自己却一头撞到虞璇玑身上。
“夫君!”虞璇玑被他撞倒在地,还好地上并不是很硬,只是这起码有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压过来,还是让她觉得内脏似乎都快被压扁似地难受,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忘摸了摸李千里的背:“没事了,燕娘子与乳母无恙,孩子也都救到了,都没事了。”
“是……是吗?”李千里恍惚地回答,燕寒云等人连忙把他抬起来,拿来清水给他洗了眼睛,他眨了眨眼,对上看来很狼狈的虞璇玑,想说点什么,却又无力说话。
“嘘……别说话了,你受了些伤,又太过劳累,安心睡吧,我带你回家。”在他昏迷过去之前,听见虞璇玑如此说。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千里才悠悠转醒,全身上下像是被围殴过似的又酸又麻,他张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却不是虞璇玑,而是孩子们的乳母,她正在旁边拿着小皮毬给孩子们玩。
“相公?你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乳母问,顺手把他扶起来,李千里连忙把脸别开,以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乳母却不以为意,在他身后塞了枕头后,斟水过来。
水杯凑到嘴边,李千里勉力抬手接过,不让她在榻边:“夫人呢?”
“在宣州府衙。”
“府衙?”
“夫人好像暂时做了宣州的官,似乎是大帅请她去的,一大早就出门了。”
李千里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升起,强自按耐,又问:“这里是哪里?”
乳母回到原本的地方,坐在地上看着孩子们滚球玩:“是宣州驿,相公那天流了不少血,医博士来看过说不好移动,就在这里睡了三日。”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相公饿了吗?我先让他们开上饭来?”
这么一说,李千里才真的觉得腹中空得发疼,也就答应了。
正在等饭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我夫君就来,应该赶得上会食。”
听到这句,李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咬着牙,见虞璇玑跑进来,忍不住说:“如果我不醒来,妳是不是只看一下确认我没死就又跑出去了?”
“啊?”虞璇玑错愕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不生气,笑着说:“你醒啦?”
看着一如往常的笑脸,从前即使生气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李千里却完全笑不出来:“再不醒,我还不知道要躺多久没人管。”
虞璇玑的笑脸一僵,扇了扇睫毛,依然好声好气地说:“醒来就好了,我已经吩咐厨下做你喜欢吃的百岁羹,今天我会早点下直,你吃饱了睡一觉起来就会看到我了,好吗?”
“哪里好?妳什么时候开始视事了?你是我安南都护府的参军,这里有妳什么事?”李千里冷冷地说。
虞璇玑再迟钝也感觉得到气氛不对劲,依然努力地解释:“宣州这里有些麻烦,我暂且跑两天腿,等状况好些,我们依然下安南去,不过是这几天的事而已,你不要生气嘛!”
但是李千里没有接受这个说法,他气得不能控制,一挑眉,冷淡地说:“要妳去做事?宣州都是死人?”
这句话一出口,李千里就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果然,虞璇玑眸子一闪,倔强地抿了抿嘴,幽幽地说:“宣州是我的家乡,是我父埋骨之处,希望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说完,她俯身抱起阿乾拍了拍、放下,又抱起阿坤也拍了拍,前后不过一眨眼,她转身就要离去。李千里想叫住她,却又拉不下脸,一出口,就想拿拳头把自己噎死:“是谁当初说宣州最讨厌,不想再回来的?”
“你不也一天到晚说陇西李家的坏话?但是,当你陇西老家眼看着就要被土砵攻陷,但凡有口气,就是半死也会爬起来吧?”虞璇玑冷冷地扫他一眼,扬长而去。
忍着满腹委屈,还有那种再度被刺伤的感觉,虞璇玑振作精神,来到宣州大堂上,说是会食,其实就是一人分几个胡饼夹大葱肉,一边啃着胡饼,一边准备调兵与粮草的事。
“虞参军,妳来得正好,赶快帮我写信到西京去,去他的萧锜这个狗娘养的龟孙鳖三,竟然烧了我的茶山。”宣帅大嚷,手上拿着歙州刺史的急信。
“烧茶山?所以他真的反了吗?”虞璇玑问。
“已经杀了朝廷封的留后跟监军手下的大将,把监军也抓了起来,消息是淮南传来的,事发大约不到一日吧?应该无误。”宣帅说,烦躁地在案前走来走去:“淮南应该已经奏报朝廷,如果我们不报,朝廷就不知我们是靠哪一边了。”
虞璇玑马上明白,这时候如果朝廷以为宣州落入萧锜之手,或者他们全都投降萧锜,等到平叛后,就都是死路一条了,于是她不再多言,坐下来扯过一张生纸在上面写写改改:“臣得歙州刺史状,伏惟十月二十七夜,浙西镇兵突犯歙州,焚祈门茶山,其狂恣若此,臣以守土之责,万难忍让……”
虞璇玑改完之后,重抄了一份给宣帅,宣帅认可之后,又再抄了一份存档,原先这份交由驿传急送西京。众人又商议了宣州城的防备事宜,在桐水上下的岗哨也已经通令戒备,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了……
※※※
上皇的故事果然大有用处,女皇听完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同意,但是当上皇在她面前故意拿出箱笼时,也没有表示反对。
于是在说完故事后的第三天,女皇与上皇的车驾在神策军与华州镇国军的护送下,缓缓离开华清宫、出潼关。
约莫走了六七日,车驾抵达东都宫,女皇上皇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从正门禁去,而是从北边的玄武门进宫,东都留守与东都所有的官员早已得到消息,此时列队跪在玄武门边。
女皇与上皇的车驾直接驶入东都宫的正寝,贞观殿。女皇上皇连袂下车,看到贞观殿的模样如旧,两人相视一眼,将近七十年后,再回到这里,依然是父女二人。
上皇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女皇的手,笑嘻嘻地说:“宝宝啊,还记得那时候爷带妳来的时候吗?”
“那时阿爷才二十多岁吧?女儿记得,阿爷身穿甲胄,威风得很。”女皇难得地捧了傻爷一回。
“那时妳才四五岁大,水灵灵的眼睛,脸颊胖嘟嘟的……”上皇握着女儿的手,看了一眼:“那时候妳的手只有阿爷拇指长而已吧?”
女皇看看自己的手,虽然不像上皇那样枯瘦,却已经不再年轻:“就像昨天的事似的。”
“那时候,妳还骑在爷脖子上哩!”上皇笑呵呵地说,突然有点悲伤:“现在可骑不得了。”
望着曾经有过短暂欢笑的宫殿,女皇淡淡地说:“那时候也是生死攸关哪,为什么不觉得怕呢?”
上皇想了很久,久得让人以为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年轻吧?那时候,我还年轻得很。”
如今呢?父女二人同时在心中暗问。
是因为老了,所以开始害怕吗?怕儿子不成才?怕国家就此衰亡?女皇在心中想着。
是因为老了,所以更加狠毒吗?怕孙子不成才,却连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不愿意再浪费一点时间?上皇在心中自问。
两人相谐走上台阶,女皇问:“阿爷,你说我娘,还活着吗?”
“我还有你平王叔相王叔跟大姑他们,都能活这么久,妳娘没道理早死吧?她哪有我们做的孽多?”上皇平静地说,缓缓地走着:“只是淮西手上的东西虽是真,却是不能跟他们做交易的。”
“怎么说?”
“对他们来说,这桩买卖没有亏本的,就算不是真的,妳当初说了宁可错看一百不放过一个,他们也无罪。”
“那要万一是真的呢?”女皇问。
“他们献出妳娘,就是妳的恩人,君只能有恩于臣,若是反过来,妳就不是君了。”上皇手中拐杖一跺一跺,在回廊上发出响亮的回音:“所以,怎么样都不可以让他们献出太后。”
女皇微眯着眼,思量着说:“所以阿爷赞成出兵去夺?”
“哪需要这么麻烦?”上皇向她一眨眼,像个偷鸡摸狗的老无赖:“派个人去探探虚实,要是真的,那就偷出来呀!”
女皇被他这话气笑了,睨了他一眼:“这是个上皇说的话吗?”
上皇不答,只是一笑,父女二人入殿去,殿内虽然已经仔细清扫,但是比起从前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抚今追昔,想起了很多已经忘记的事情来。两人说说笑笑,像是从来没有过近七十年的隔离。
突然,有内侍入殿禀报:“陛下,东都留守有急事求见。”
女皇正要应允,上皇却啧啧几声,女皇抱歉似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管事了,有急事叫他报到西京去。”
内侍衔命而去,上皇正要夸奖女儿几句,那内侍又进来:“陛下,东都留守说有一句话若是说了,陛下一定会见他。”
“什么话?”
“萧锜反了。”
女皇与上皇脸色一变,上皇也不阻拦,命人叫入东都留守,正是原本的户部尚书。原来是淮南镇传来的消息先到东都再去西京,往西京的信已经发出去,但是东都留守还是觉得如果应该来报备一声。
“……据淮南的回报,萧锜应该第一个就会攻击宣州,但是淮南担心的是,萧锜攻宣州不是为了夺宣州,而是为了抓前中书令李千里。”东都留守说。女皇皱眉,很惊讶听到这个名字:“李千里?他在宣州做什么?不是已经在安南的路上了吗?”
“李夫人似乎是宣州人氏,听说是返乡奔丧。”东都留守拱手回答,他平静地说:“若是前中书令落在萧锜手上,那就麻烦了。”
女皇却不这么看,她微微挑眉:“反过来想,前中书令离萧锜很近,也替我们省了麻烦。”
“陛下此话……”
“传我的诏命,着即任命李千里为淮南节度使、诸道行营兵马招讨使,命淮南监军移到宣州做他的监军,统领淮南宣歙江西之师,取道宣州路进攻。”女皇不管上皇的表情,迳自下了命令:“告诉李千里,务必生擒萧锜,但是我不为难他,只要留萧锜一张口可以答我的话就可以,打断他手脚我不在乎。”
“诺。”东都留守答应。
女皇点头,重新发号施令的感觉让她精神一振,又说:“然后通令天下,浙西的事情,由东都一体管理,一切有关浙西军事报到东都来即可,这边会再汇整告诉西京,这样,我们都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上皇在旁,没有放过女儿脸上的光彩,那是自从褚令渠去世后就不曾再现的风采、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他暗暗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件事、尤其是信息只到东都不到西京,这将会使梁国出现两个权力中心,但是目前看来,只要李千里能尽速解决一切,也许就能够阻止梁国的分裂。
东都留守承旨而退,女皇从一种亢奋中醒来,一回头,看见上皇似笑非笑,脸上也不禁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太习惯做上皇吧?”
“只要妳开心就好了。”上皇说。
淮南帅
东都发出的神皇诏命在接报后三日就发到淮南,内侍监军又随即带着一部分牙兵与淮南留后等人,带着诏命赶往宣州。即使诏书已经达到日行五百里的极限,宣歙镇却已经与浙西起了冲突。
虞璇玑此时在宣州州衙内,协助仓曹与兵曹参军检视宣歙境内的粮食储量,并决定要在哪里安设运输线,这些是她在魏博与成德的战争中学会的。
“虽然我已经请记事参军下符封锁通往淮西的路,但是淮西说不定会想趁乱分一杯羹,如果池州空虚,那我们就腹背受敌了。所以我想,尽量不动池州,但是池州不能不备战,粮食与车马也要备下,若是这里需要,也要请他们送一些过来。”虞璇玑点着地图,手指滑过歙州:“不过我想主要的战场有两处,一处是镇府宣城,萧锜现在人在润州,很有可能尽全力渡桐水强攻宣州。另一处可能从睦州过来,避过黄山,直取赤岭,赤岭如果被攻下,他们就可以往南夺取浮梁,再下江西,或者从九江上去,与淮西会合。”
“这样,我们就变成三面作战了。”仓曹参军说。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虞璇玑说,看着兵曹参军说:“我想应该不致于如此吧?”
兵曹参军点头,拿起几个棋子放在地图上:“我们有团练乡兵,加上常备兵力,大约可以有两万五千人,足以守住防线,等待淮南或其他地方的援军。就算没有援军,宣歙两州也未必打不过浙西。”
“我明白打仗不只是人数多寡,我们有在地的优势,歙州又多山,不易行军,要吃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援军总是多多益善。”虞璇玑说,两位参军点头,她侧着头,有些不确定地说:“不过我很在意湖州与常州的兵马,有那里的消息吗?”
“目前没有动静。”兵曹参军说,正想继续讨论,一抬头,却愣了一下:“李相公。”
虞璇玑低着脸,但是李千里明显看见她的眉毛微挑,然后才抬起脸说:“李相公。”
“虞监察。”李千里很不习惯地喊了一声,其他两个参军很尴尬地对看一眼,李千里说:“妳出来一下。”
两人走出参军厅,到了转角,李千里站住脚,转过身来,两人一时无语,虞璇玑叹了一声:“你身上有伤,怎么跑出来了?有事让小厮来就是了。”
李千里抿着嘴,半晌才说:“妳两天没回来了……”
“我有回去。”虞璇玑说。
李千里忍着气,淡淡地说:“但是妳睡在厢房里。”
“这不是怕压到你嘛,而且阿乾夜来好像有点烧。”虞璇玑说。
李千里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才说:“哦。”
一种诡异的气氛漫开,虞璇玑试图转开话题:“找我什么事呢?”
李千里还是没有说话,撇开头,似乎有点气馁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虞璇玑心中清楚他想说什么,只是这些话在州府中不适合提,也许对他是太狠心了些,只是她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同时身为妻子、母亲与官员的生活,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李千里负气离开州府,他不懂为什么一向聪明的虞璇玑会看不出他需要她?就算真的全心投入公事,也应该回家与他说几句话,她明知道他睡得浅,只要她回房一定可以感觉到……
李千里停下脚步,倩娘的面容浮现眼前,那时他习惯把公务带回家,往往弄到半夜,做贼似地回房,清晨再同样偷偷摸摸地起身,依稀记得,倩娘会抱着他的手臂,当他把手臂轻轻抽出来、起身,准备带着乾净衣衫出房门到书房中着装时,偶尔回首会看见倩娘的眼睫微颤……后来倩娘怀孕,总是难以入眠,怕她睡不好,他乾脆睡在书房,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倩娘就不再抱着他的手臂,他们背对着背,像是两个陌生人……
坐上牛车,李千里掀起车帷往外看,见宣城里的百姓依然十分安适,似乎不受战争影响,只是路上走动的军士多了些,他对车夫说:“去粮仓。”
车子来到城北的粮仓,仓边停着一列长长的车马,但是不只是搬运粮草,更多是搬运武器、箭矢、木料之类的东西。李千里默默坐在车上看着兵士民夫川流不息地搬运货物,不发一言,放下了车帷。
但是宣州这边的事还是让虞璇玑连午休都没得修、直完了晚衙,酉时才回到驿站,好在驿站与州府、诸官舍都在同一区内,没有宵禁不得出入的问题。一入门,燕娘子出来打水,见她回来说:“夫人,相公等妳许久了。”
“还在生气?”虞璇玑低声问。
燕娘子摇摇头,悄悄说:“不知道,下午回来后,就一个人在正堂里不知做些什么。”
虞璇玑叹了口气,先去看了孩子:“阿乾,你好一些了吗?”
阿乾不会说话,坐在榻上滚着小球玩,虞璇玑抱起他来,他似乎不喜欢被打断游戏,扭着身子想去碰小球,虞璇玑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肚子,确定他没事了,才放他去玩。阿坤却趁机把小球拨到自己身边,玩了起来,阿乾只好哇哇地抗议着。虞璇玑笑了笑,一人亲了一口,转身回堂去。
“夫君。”虞璇玑喊了一声,却没看见人,却有人在内室应了一声,虞璇玑过去,见他坐在内室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看什么书?”
“歙州图经。”李千里说,缓缓将镇尺移动:“我从来没看过。”
虽然乌云散去,但是还有一层阴影飘在李千里头上似的,虞璇玑只好装傻:“我也没看过哩,好看吗?”
李千里眯了眯眼睛,平平地说:“这是从妳书箱里拿的。”
“咦?我有这本书吗?”虞璇玑继续装傻,心中暗骂自己竟然忘了派人回南陵取衣衫时也命他们带了一箱关于宣歙两州的书来。
“这里的跋记涂得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干的好事。”李千里淡淡地说。
被骂又不能还口的混帐东西摸摸头,继续瞎掰:“哦!我记起来了,是在书肆里买的旧书嘛!难免有些涂记!”
“有一处写着:九月二十三,或可经祁门入浮梁下江西……”李千里面无表情地读着熟悉的字迹,声音轻得有些危险:“至安南?”
虞璇玑垮下肩,有如被放在市集上的活鱼,完全放弃挣扎:“我就是那个混帐东西。”
“我不喜欢被骗,即使妳是想讨我高兴也一样。”李千里说。
“是是是,诺诺诺。”虽然他依然板着脸,但是虞璇玑已经感觉是可以蹭过去的时候,所以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移过去,假装帮他收书,其实是磨磨蹭蹭。
李千里见她挤过来,心中已有几分暖意,却还是要顾着男人的面子:“这次的事情让我觉得我太纵容妳了,有必要约法三章,妳说呢?”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虞璇玑说,李千里点了点头,正待拿出拟了一个下午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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