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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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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异样,那个年纪,敏感得难以置信。我浑身打冷战,拉住他的手使劲摇:“我要回去,快带我回去!”
“这是怎么了?”芳姑姑从外头干完活回来,急忙推开王嗣,“你怎么又欺负公主啊?”
王嗣蔫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芳姑姑,对不起,我说漏嘴了。”
“姑姑,金子哥哥在哪里?!”
芳姑姑笑着答:“在打仗啊,又打了胜仗呢。”
我愣愣地望着她,几乎就相信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跑进来喊:“姑姑!宫里来信了,让我们带着公主赶回去,皇后娘娘不行了!”她一定是说完这番话才发现我就站在芳姑姑身后,噗通一声跪下了,“公主恕罪,奴婢冒失了!”
我的脑子转不了那么快,迟钝地问她:“母后怎么了?”
“这……”她支支吾吾不敢说,求救似的看着芳姑姑。
我推开芳姑姑,怒喊:“芳姑姑不许出声!你快说,快告诉我!”
或许是我揪痛她了,她泣不成声道:“自从太子战死,皇后娘娘一病不起,公主快些赶回去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我想,我的快乐就此结束了,即使再躲避也躲不过命运。
我蹲在地上大哭,王嗣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还不够宽大,但是长了很厚的茧子。
那一整夜我都呜咽着同一句话:“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金子哥哥没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金子哥哥,褚国最了不起的人。他是我们的太阳,太阳落了,哪里还会有温暖呢?
回京的马车上洒满了星光。
芳姑姑告诉我,二哥和太子死在了同一个人手里。那个人是夏国的摄政王,赫连勃。
我要记住他的名字,没日没夜地诅咒他。
芳姑姑睡着之后,王嗣拉我爬上了车顶。
他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死了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到天上去,他们很快乐。
“你看,那颗最亮的是我爹。”
“你怎么知道?”
“他冲我眨眼睛。”王嗣笑嘻嘻说,“你找到冲你眨眼的那颗,就是太子了。”
我找啊找,脖子都仰酸了。忽然看见斜半空中有一排练成一线的星星,好似有四颗,其中最亮的一颗不停地闪烁。
“我找到了,在那里!”
“那是璇玑,北斗的前四颗星。”
我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终于找到了我的哥哥们。刚刚好从大哥数到四哥,原来他们在天上团聚了。不知道将来我死了以后会变成哪一颗星星?
我问王嗣,王嗣骂我是傻丫头,哪里有人盼着自己死呢?
可是我想死了也跟他们在一起。
王嗣霸道地握住我的手,“皇上让我娶你,所以你死了要跟我在一起。”
“我才不信!把父皇的谕旨给我看!”
“等你长到十五岁再给你看。”
“那还有四年呢!”
“你等不及要嫁我么?”
“呸呸……”
白如玉3
秋风凉薄,弦月如钩。
菱花镜中是母后暗黄的脸色。
她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长兴,笑容很惬意。
父皇坐在后面亲自为母后梳髻,他的手在发抖,袖口的如意纹也抖抖瑟瑟。
母后的手很凉,手心里都是冷汗。我听芳姑姑的话,在母后面前要笑,一定不能哭。于是我强迫自己笑,不知道笑得有多难看。
母后虚弱地说:“长兴,和长安一起去江西吧。”
“长兴哪里都不去,一直陪在母后身边。”
我也跟着说:“长安也不去了,只想留在宫里。”
“皇上。”母后转回身,朝父皇跪下,“若有一日,江山沦亡,请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我们的孩子去隐姓埋名。臣妾明知这样的话不能讲,可是作为母亲,臣妾不得不讲。臣妾的遗愿,只求我的夫君和孩儿平平安安。”
“皇后……”父皇搀扶母后,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相拥而泣。
我和姐姐跪坐在母后身旁,看着她在父皇怀里闭了眼,泪浸湿鬓发,被烛光照得晶莹。
姐姐伸手推了推母后,忍着泪唤:“母后,我听你的话,你还能睁开眼么?”
我什么都看不清了,泪水和烛光模糊了一切。
那满座烛台的火苗在夜风中轻摇,外面屋角的风铃不住地响起来。
我飞快跑去窗边看夜空,一仰头,泪从眼角淌下,视野恢复了清明。瞥见一抹星光从天空划过,不知划去了哪里。
风卷着满地落叶,呼啸着奔去树林,如泣如诉。
父皇抱着母后哭了很久很久,不肯松手,就这么一直捱到了天明。
晨曦映着惨白的光景。
母后被抬走时,父皇声音嘶哑念了一句:“皇后,你给朕出了多大的难题……朕愧对列祖列宗,有何颜面苟且偷生……”
母后的丧事是大褚国历代皇后中最寒酸的,经历了持久的战祸,谁都是一幅惨淡的神情,没有哀恸的力气。
从皇陵回来见到芳姑姑,我才开始哭。因为姑姑说母后不愿意看见我们哭,她希望我们笑,就算将来的日子多艰难,也要笑着过下去。
昏昏沉沉睡过去,半夜又醒过来,鼻尖上似乎飘着一抹令人垂涎的香味。
有两天没吃东西,我饿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对于食物的气味特别敏感。
屏风外头是细声的谈话。
“王公子还是先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等公主醒了才好吃东西。”
“那可不好,公主两天没吃饭了,我就在这里等,等她醒了我好喂喂她。”
“这……公主现在也大了,男女授受不亲,王公子怎好在这里守着?”
“本公子是未来的驸马,怎么不能守着?”王嗣生气地嚷了一声,然后二话不说冲进了床帐。他看见我睁着眼,愣了愣,然后忿忿地冲外面喊:“都骗人,公主明明醒着呢!”
“我不想吃东西。”我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他。
王嗣将食盒打开,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精致的小菜还冒着热气。“你不想吃?那我先帮你吃着,免得浪费。”
他果真胃口极好地在我面前吃了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饿惨了。
宫女们见我没有发话,便由他呆在这儿。
我咽了咽口水,病怏怏道:“王嗣,我没力气了。”
“你想吃什么?”
我朝桌上瞄了瞄,“水晶包。”
他夹了一只塞我嘴里,可是我一口哪里能吃得下,连忙“唔”了几声,他才明白过来,用筷子夹住水晶包让我咬了一口。他一边盯着我看一边嘟喃:“你的嘴太小了,这么小的包子都要吃三口。”
我嚼了许久,咽下去,又喝了口水才跟他说:“我是公主,当然不能像你那么吃东西。”
“真是麻烦,饿了就快些吃嘛!”王嗣撇撇嘴,又往我嘴里塞了只小包子,“快吃快吃!”
我咬也不是吐也不是,气恼地瞪着他。
外头的宫女齐声喊道:“参见公主。”
我一骨碌爬起来,将包子吐回盘里,“谁?是长兴姐姐吗?”
果然是长兴,还有芳姑姑拎了一只包袱跟在她身后。
长兴望了王嗣一眼,轻声与我说:“长安,夏兵已经打到京城外了,恐怕天亮就会破城,我们尽快出宫去。”
“出宫?”我仓惶摇头,“父皇呢?我们不能擅自出宫。”
“不能让父皇知道了,我们偷偷出去,然后一路南下,去庐山避难。”长兴利索地打开衣橱帮我收拾东西,捡了些轻便的常服,一俱繁琐的首饰全扔在地上,“这些都是虚的,带上金子银子才能用。”
我愣愣地没有答话,不知所措地看向王嗣。
芳姑姑看我吓傻了,对王嗣说:“王公子,你也去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王嗣放下碗筷,低声道:“宫里守卫森严,城外也有敌军,怎么走?只怕出了宫也难以出城,出了城也怕碰到夏兵。夏族蛮夷凶残成性,以折磨俘虏为乐,倘若不小心遇上了,只怕比死还难受。”
芳姑姑将他拉到我身边,悄声对我们说:“宫里有密道直通护城河,我们带足粮食在出口呆上几天,等夜深人静涉水过河,出了城就安全多了,外边天大地大,哪怕藏在山洞里也足以避过去。”
我坐直了身子,又惊又怕,“那父皇怎么办?”
芳姑姑无奈道:“……方才大臣们都去劝过了,皇上誓死守城。”
长兴摸了摸我的头,“长安,快多吃点东西,我们赶路会辛苦,一定要吃饱了才行。”
我咬着唇,任性地推开长兴的手:“我不走,我要和父皇母后在一起。”
长兴坐下来哄我:“你忘了母后怎么说的?她叫我们去江西,记得吗?母后叫我们隐姓埋名,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跳下床把桌上的菜都摔了,哭嚷道,“父皇一个人在这里多可怜,母后不会希望我们丢下父皇的!我哪里都不去,就算死,也可以到天上去和母后、和哥哥在一起!”
长兴揪住我的胳膊,坚决地告诉我:“长安,要活着!母后只希望我们活着!只要我还在,你就不能提‘死’这个字!”
“姐姐,父皇怎么办?还有五哥六哥七哥,怎么办?”我不想哭,可是忍不住,母后撒手而去,留下我们继续在水深火热的尘世中煎熬。
或许我与父皇的心思是一样的,宁愿在宫里坐等死亡降临。
这样早些认定自己的结局,不用挣扎、不用呼救,痛苦是不是会少一些。
长兴抬手抹了抹眼角,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给王嗣,镇定道:“王嗣,你背长安先去祠堂,现在那里没人。密道就在供牌位的石桌下面,密道的地图交给你,这是我从御书房偷出来的,千万不能让外人拾得。我和芳姑姑还要去找侍卫,你们先走。”
我急忙拉住她:“姐姐,你们去找侍卫做什么?”
“母后早有打算,安排了一队禁卫军在琉璃厂等候时机,只要我们逃出去就能得到禁卫军的保护。现在我去找接头的侍卫,他是母后娘家的族人,会帮我们逃出去。”
“那你们要快点来。”
“长安,不要任性,记住母后说的话。”
“嗯。”我泪水涟涟挥别长兴,然后蹲下去捡地上被打翻的食物,拼命地往嘴里塞。
“公主,你干什么呀?”
我从来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不顾一切地狼吞虎咽,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虚弱,不拖累旁人。拽着袖子擦了擦眼泪,一边吃一边说:“王嗣,你也吃,不吃饱怎么有力气逃跑!”
“好。”他也蹲下来,抓起一只烧鸡大口啃咬,气势十足道,“我是皇上封的驸马,要保护你一生一世!长安,你相信我吗?”
我憋住眼泪不停抽着气,用力地点头。
我相信王嗣,我相信父皇给我挑的驸马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祠堂里点了许多长明灯,一开门,夜风涌进去几乎将灯火吹熄。
我回首望窗纱外头,黑夜的边际火光冲天,隐隐传来战场厮杀的声音。
王嗣拉着我躲在供桌底下,我突然又跑出去从供桌上将母后的牌位拿下来揣在怀里。
厚实的明黄桌布垂下,将微弱的灯光挡在了外面。
我们俩窝在漆黑的石桌下面静静等待。
大概等到二更了,更声未响,不过锣声敲了起来。阵阵急促的锣声夹杂着慌乱的呼喊此起彼伏。这是信号,表明敌军已经破城而入了。
我一着急,从桌底爬了出去,“姐姐怎么还没来?我去找她!”
王嗣将我拽回桌底,敲了敲地上的石板,“这块是空的,密道就在这里,快下去!”
“姐姐不来我不走!”
王嗣捏得我手腕发疼,他极严肃地对我说:“长安,不要任性。”
我默默地掀开石板,瞧见底下有很长的石阶,犹豫了会,抬头央求道:“再等一会好吗?蛮夷没这么快打进宫,我要等姐姐一起走。”
王嗣点头了,手搭在我肩上;静静无言。
白如玉4
大概这几日太累,我枕在王嗣腿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做了一场荒芜的梦,梦里的尽头,我和长兴被疾风吹散,从此天各一方。
后来是被剧烈的吵闹声惊醒的,我于昏暗中缓过神来,愕然发现桌子底下只剩我自己,王嗣不知去向。
看外面有些光亮,已经天亮了。
侧耳听见毛骨悚然的哭喊声连成片。
悄悄掀开桌布往外看,祠堂里很安全,没有外人闯入。只是门窗外面忽而闪过黑影子,我又吓得躲了回去。
“快跑!皇上疯了,快跑啊!”
“啊……救命……”
“奴婢不知道公主在哪里!皇上饶命、饶了奴婢吧!”
我心惊胆战听着依稀飘进来的碎言碎语,浑身发冷。
门被踹开了,又迅速地关上,王嗣扛了一只大包袱蹿到桌子底下拉着我说:“快走,来不及了!”
“姐姐呢?姑姑呢?”
“她们就快到了,我们先走。”
“你骗我,这是芳姑姑的包袱,她人呢?”
王嗣捏得我手发疼,亮亮的眼睛里有湿润的痕迹,“她在想办法救长兴公主。”
“姐姐怎么了?”
“蛮夷已经打到宫门外了,皇上派禁卫军拿住了皇室所有男女老少,统统赐白绫以死殉国。”
“父皇?”我不敢相信,连连摇头,“不会的,母后说过,要我们好好活下去。”
王嗣低着头说:“皇上已经失去理智了,正拿着剑到处砍人。长兴公主为了回去偷皇后的令牌被捉了,芳姑姑正在调动皇后留下的亲信护卫想办法救她。姑姑已经给你安排了替身,现在千万不能出去,若是被发现了,她们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长安,你不能辜负所有人。”
我沉默许久,紧攥着王嗣的手都没了知觉,小声问:“她们会死吗?”
他坚决地告诉我:“不,长兴公主说,一定要活着。”
到现在这地步,除了相信,已别无选择。
从那时候、从十一岁起,我知道我将穷极一生,用尽所有力气只为支撑一个信念,活着。
那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等到了长兴,她和芳姑姑逃入祠堂,只差那么几步。
可惜后有紧追的禁军和父皇,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行踪,姐姐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冉冉的旭日笑了两声,她轻轻说:“父皇,可还记得母后的遗愿?”
“长兴,朕是失败的国君、也是失败的父亲。江山沦亡,全天下的汉人遭受这一场浩劫,身为皇室,又岂能逃脱?与其被蛮夷羞辱,苟且偷生,倒不如以身殉国、死得其所。”
桌布挡住了一切,我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几乎能听见姐姐的呼吸,她仅离我一丈远,听着她的呼吸被白绫一点点地绞灭。
王嗣紧紧箍着我,一手捂住我的嘴。
“公主……皇上,求皇上饶命!”芳姑姑哭天抢地也无用,她被禁军挡在一旁。
父皇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他哽咽道:“长兴,莫要怪为父狠心,只怨你生在帝王家!”
濒死的挣扎,我在王嗣胳膊上抓下了三条血痕。
那种锥心之痛,经那一次之后便麻木了。此后无论发生什么,遭受什么,我都不会再痛成那样生不如死。
那么漂亮的阳光从天窗洒下来,长兴穿着惨白的素服躺在祠堂中央,颈上绕着白绫。
她躺在那里肯定很冷,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跑出去温暖她。
我只能偷偷将桌布掀开一条缝,看着我父亲在杀了我姐姐之后蹒跚而去的背影。
芳姑姑跪在长兴身边磕了三个头,待外面空无一人,飞快地朝我跑过来,“快走!王嗣带公主快走!”
王嗣掀开砖板,先钻了进去,回头来拉我的手。
芳姑姑也钻进了桌底,将包袱先扔了下去。
我看着她红肿而憔悴的眼睛,低声说:“姑姑,不要难过。姐姐去天上当仙女了,她会比我们都好的。”
芳姑姑惊愕地看着我:“公主……”
“我们走吧,一定要逃出去。”我兀自低喃着,迈开发软的双腿走下深不见底的石阶。
我们走过暗无天日的密道,出口在护城河的一座桥洞下。
等了几日,看着河水一点点变红,腥臭,干涸。
看着一车一车的尸首被拖出城,扔在远郊的荒野里。
等到夏军进城的进城,剩下的扎了营,我们趁着夜色过了护城河,往琉璃厂逃去,在那里找到了姐姐安排好的禁卫军。他们原是我母后家族的旧部下,化装成贩卖瓷器的商队潜伏在御窑厂附近。
以商队作掩护,出了京城一路向南,路途中尸殍遍野,瘟疫肆虐。
我们尽量绕偏僻的小路,因攀山越岭弃了马车,徒步而行。
常常碰到夏军,便在山林里躲上好多天,有时候碰上大部队,一躲便是半个月。
冬天的雨雪冰寒彻骨,我的手脚都冻坏了。王嗣会用草药给我搓手搓脚,然后背着我继续往前走。
碰到城镇,他们会冒险进去弄点吃的,可是大多数被蛮夷杀掠过的地方,活人都只能吃死人,哪里还有食物。冬天,连野果子也吃不着,林子里的动物也都躲了起来。运气好的时候,能吃上一锅鱼汤,或者烤田鼠。
就在这样辛苦地一直往南行,到了长江边,已经开春了。
过江的大桥被夏军把守,而江水湍急,我们无法涉水,只得在江北的一座尚未沦陷的城池歇下。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如何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一支从京城逃亡的御林军恰巧也要过江,与我们躲在了同一座城。
紧接着,夏军追击而来,一夜之间将城池包围。
城中二十万百姓,眼巴巴望着皇家的军队,期盼他们能抵御强敌,保护他们的家园。
那支御林军,加上我母后家族的禁卫军,还有城中的守军,统共不过二百人。
以二百人敌两万人,这场战役,不用打就已经输了。
夜里下着细雨,杏花开满了枝头。
我站在窗边伸手接着雨水,看地上的落花随水流逝。
身后是几方人马在商议对策。
禁卫军的职责是保护我,守军的职责是保护百姓,而御林军却是逃亡而来的。
他们是逃兵,自觉背负耻辱。
可我告诉他们,想要活着并不可耻,况且他们并没有伤害任何人。
而他们带给我的,的确是令我喜出望外的消息。我父皇和长兴都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只不过一个被囚禁在宫中,一个被养在公主府里。
我忽然觉得天都亮了,仿佛有暖暖的阳光在我眉间流淌而过。我握住姑姑的手,高兴地说:“姑姑听见了吗?我父皇和姐姐没死!”
禁卫军的领队过来拉着我,对所有人宣布:“这位我等拼死从宫中救出来的长安公主。既然皇上还在,我辈应不遗余力保护公主,留下皇室这一线血脉,以图后举。”
有人问:“若我们投降为俘,可否换得城中百姓和公主平安?”
御林军统领冷笑:“不能,夏族蛮夷残忍至极,一旦投降,恐怕百姓们连全尸都留不下!否则,我们又为何千里迢迢逃至南方?”
有禁卫军提议:“不如……动员城中百姓挖地道,我们尽量拖延时间,三日够不够?从城里挖一条地道通往西边的山林,让公主混在百姓当中一起逃出去。”
几人同时拍案道:“唯有此法可行!”
我无法了解那些殷殷期盼获救的百姓得知真相后会不会失望,他们要日夜不休地挖地道,只为了保我周全。
晚上城里静悄悄的,可是密道已经在挖了。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太久没睡床了,不习惯。过去的一百多天里,每天都有一只手握着我安慰我入睡;我累了乏了,便有削瘦的肩膀递给我让我依靠;我想哭的时候,他会教我抬起头来看星星,跟哥哥和母后说会话。
我想去看他,出了门发现他就睡在外间的椅子上。
他睡得很浅,一下就醒了,警觉地瞪着眼睛。当他发现是我,面色又柔和下来,挠着头问:“怎么起来了?”
“你这样睡不行,睡都睡不好哪里还有力气逃跑呢?”
“军士们都去做应战的准备了,百姓们在挖地道,我没什么可以做的,只能保护你。”
“这里冷,你进来。”我拽着他进了房,拍拍床铺说,“你上去睡。”
他愣了一下,松开我的手,“那是你的床。”
我跳上床去,转身拽他,“快上来。”
他忸怩地撇开了头,任我怎么拽他也不肯。
“本公主命令你,上床!”
他支支吾吾说:“你、你想轻薄我么?我们尚未、尚未成亲啊!”
我乐不可支笑了会,小声对他说:“看不到你我就害怕,睡不着。”
他终于脱掉外衣上来了,与我蜷在一起,握着我冰冷的手说:“别怕,我有皇上谕旨,要保护你一生一世的。”
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只是不知道,各人的一生有不同的长短。他的太短,而我的太长。
白如玉5
这三日之苦,非言语所能形容。
除了死守南北两座城门别无他法,要坚持抵御直到地道挖通,疏散所有百姓,军士们方能撤下来。不知道到那时候,护送我的禁卫军还能剩下几人。
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为我而死,可是我亦没有办法保护任何一个人。
第二日夜里,面对几排被稻草掩盖的尸身残骸,我没出息地跪在军士面前哭求:“你们别打了,就把我交出去吧,或许能换得所有人的平安。”
“公主,对方不是普通夏军,而是夏国的皇族军队,赫连勃宁愿亲自带兵追我们千里也不放过我们,可见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要以为屈服便能换得生存,在他们眼里,征战多年无非为了侵占、掠夺和杀戮,那些蛮夷根本毫无人性,倘若我们任何一个落到他们手里,都会立即拔剑自刎,否则便是生不如死!”
“赫连勃……”我念着这个名字,怔怔地抬手擦去了热泪。他杀了我哥哥,是我日日夜夜诅咒的人,没想到有这样一日,我与他不过隔着一道城墙。
“有没有办法杀掉赫连勃?”我问道。
底下无人出声,纷纷垂眸。
那是一个怎样残暴的人,令我们汉室的将军闻风丧胆。
“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打蛇打七寸。”
“赫连勃此番带了两个少年在身边,似乎很亲密,莫非是他的……亲人?”
“是吗?”我郑重地下达作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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