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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佣兵团-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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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我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咱们撑不住。”

第一道防线肯定撑不过明天。敌军会拥上第二层。我们的弓手作为弓手威力无比,但我怀疑他们子啊肉搏战中能有什么表现。而且,一旦被迫展开白刃战,他们便无法继续攻击冲上来的敌军。到时候就轮到叛军箭塔逞威风了。

我们在金字塔顶后面挖了一条窄沟,当成厕所。团长在我最不体面的时候找上门来,“他们让你到最下层去,碎嘴。带上独眼和你的人。”

“干吗?”

“你是医师,对吧。”

“哦。”真蠢。我早该知道自己不可能踏踏实实做个旁观者。

其他人也到下面去了,执行着各种各样的任务。

虽然临时搭好的坡道拥挤不堪,但下去并不困难。从上层和金字塔来的人把弹药运给弓手(夫人肯定存了几百年的箭),将尸体和伤员抬上去。

“现在可是突袭咱们的大好时机,”我对独眼说,“只要冲上斜坡就行了。”

“他们跟咱们一样,正忙着干类似的活儿。”我们从搜魂身边走过,最近距离不到十尺。我抬手打了个模棱两可的招唿。他楞了片刻,也冲我挥挥手。我有种感觉,搜魂吃了一惊。

我们下了一层,又下一层,进入风暴使的辖区。

这里犹如地狱。每场战斗结束后场面都不好看,但我从没见过这般惨状。死尸和伤员铺满地面,很多事我方没精力结果的叛军。就连从上层下来的部队,也只是把他们踹到旁边,好救助自己人。四十尺外,叛军做着同样的事。双方彼此视而不见。

“感觉像是早先编年史里的场面,”我对独眼说,“也许是天裂之战。”

“天裂之战没这么血腥。”

“哦。”他当年在场。独眼可是个老资格。

我找到一名军官,问他该把急救站设在哪儿。他说我们可能对噬骨最有用。

我们继续前行,很不自在地从风暴使面前走过。独眼的护身符烫得我腕子生疼。

“是你朋友?”

“什么?”

“那老怪物看你的眼神可真带劲。”

我打了个哆嗦。黄绿细线。风中的劫将。可能是风暴使。

噬骨是个大块头,比化身还大。八尺高,六百磅的钢筋铁骨。他壮得近乎妖孽。鳄鱼似的血盆大口,据说当年会把敌人吃掉。有些老故事也将他称作碎骨,只因这一身怪力。

在我打量劫将的当口,他的一名副官让我们到最右翼去。那里的战斗并不激烈,所以还没有分配医疗队。

我们找到管事的营长。“支在这儿吧,”他对我们说,“我会把伤员送过来。”他看起来脸色阴沉,脾气乖戾。

他的一名部下主动跟我们搭话,“他上午还是个连长。今天损失了不少军官。”如果军官伤亡惨重,这些人就要顶到最前线指挥作战,以免部队崩溃。

独眼和我开始缝缝补补,“还以为你们这儿挺轻松。”

“轻松是相对的。”他狠狠地盯着我们。整天在金字塔上闲逛,还有脸说什么轻松。

借着火光行医可不容易。我们合作治疗了好几百人。每当我稍事停顿,缓解双手和肩膀的酸痛和僵直时,都会抬起头,迷惑不解地看一眼天空。我还以为劫将们今晚会继续狂欢呢。

噬骨晃晃悠悠地来到我们的临时诊所。他上身赤裸,没戴面具,像个超大号的摔跤手。他一言不发。我俩装作没看见。劫将眯缝着那对小猪眼,注视我们干活。

独眼和我站在一个病号两侧,共同替他治疗。法师忽然愣住,像匹受惊的战马似的猛抬起头。他瞪大眼睛,匆匆环顾四周。“怎么了?”我问。

“我不知道……奇怪。消失了。一眨眼的工夫……别管了。”

我留神观察独眼。他在害怕。虽说劫将在场,但他也不该如此害怕。就好似面临人身威胁。我瞥了噬骨一眼。他也盯着独眼。

没过多久,我们在分别处理两名伤员时,独眼又突然左顾右盼。我抬头看去,只见他前方半人高的位置,有两只放光的眼眸。一股寒意顺着我的嵴梁骨直往下蹿。

独眼目视黑暗,紧张感逐渐加剧。他料理完病人后,洗干净双手,向噬骨靠近。

附近突然传来一声野兽嘶嚎。一道黑影冲入光亮,朝我扑来。“邪兽!”我倒吸一口冷气,闪身跃开。邪兽跟我擦身而过,利爪划破了我的外衣。

说时迟那时快,噬骨抢上两步挡在豹人前方。独眼放出一道法术,让我、邪兽和所有旁观者都暂时目盲。我听到野兽的叫声从愤怒变成痛苦,视力逐渐恢复。噬骨将邪兽死死抱住,右臂勒住它的气管,左臂钳住肋腹。怪物在空中徒劳抓挠。按说它的力量相当于十几只正常猎豹,但在噬骨怀里却显得软弱无助。劫将放声大笑,一口咬在邪兽左肩。

独眼踉踉跄跄走了过来。“可惜咱们再绿玉城没这家伙帮忙。”我说起话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独眼吓得直干呕。他没被逗乐。说实话,我也没剩下多少开玩笑的心情。只是个条件反射的俏皮话,大难临头的苦涩幽默。

号角声忽然响彻夜空。人们纷纷跑向各自岗位。武器撞击发出的喧嚣盖住了邪兽的痛苦呜咽。

独眼抓住我的胳膊,“咱们得离开这儿了,”他说,“快走。”

眼前那一幕摄住了我的心神。邪兽正试图变化,看起来隐约像个女人。

“快走!”独眼恶狠狠地吼道。“那东西是冲你来的,你很清楚。有人派来的。赶快离开,免得它挣扎出来。”

尽管噬骨力量惊人狠辣无比,已经用牙啃掉了邪兽的左肩,但邪兽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独眼说得对。而且,对面的叛军来劲了,战斗随时可能爆发。就凭这两个原因,的确该上路了。我抓起自己的药箱拔腿就走。

我们在回程中又从风暴使和搜魂面前经过。我居然开玩笑似的冲他俩打了个招唿,也不知是在犯什么傻,逞什么威风。我敢说是他俩其中一人想要我的命。他俩都没回应。

等我安全返回金字塔顶部,站在同伴之间,这才有机会回想刚才发生的变故,身体终于做出反应,抖得非常厉害。独眼不得不用上我自造的安眠药。

****

那东西又出现在我梦中。已经是老朋友了。金色光芒和美丽面庞。同以往没有两样。“我的信徒毋需惊恐。”

药力退去时,东方隐隐透出一点光亮。我醒来后心下稍定,但远远算不上踏实。他们试了三次。不管夫人怎么说,想杀我的人早晚能找出办法。

独眼几乎立时出现,“你没事吧?”

“嗯,还好。”

“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我扬了扬眉。

“你刚昏睡过去,盟会和劫将就开始拼命,不久前才停止。这次可有点险象环生的意思。噬骨和风暴使翘了辫子,似乎是同归于尽。到这儿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我发着牢骚跟他走去,“叛军有多大损失?”

“各式各样的传说,都没个准谱。不过挺多的。至少报销了四个人。”他在金字塔顶边缘站定脚步,夸张地打了个手势。

“什么?”

“你瞎了?我只剩一只眼睛,砍得还比你清楚?”

“给我点提示。”

“找找十字架。”

“哦。”听到这话,我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立再风暴使指挥部附近的木架,“好吧。怎么了?”

“那是你的朋友。邪兽。”

“我的?”

“我们的。”兴高采烈的坏笑从他脸上划过,“漫长的故事终于写下结局,碎嘴。而且是个圆满结局。不管是谁杀了咚咚都一样,我亲眼看他们下了地狱。”

“对。”渡鸦和宝贝儿站在我们左边,观察着叛军动向。他们的手指动作飞快,距离又太远,我看不真切。这就像在偷听一场对话,而且那种语言你只是一知半解。全然鸡听鸭。

“这两天的渡鸦是什么变的?”

“什么意思?”

“他除了宝贝儿谁都不搭理,甚至不再跟团长混了。自从咱们捉回飞羽和陌路,他没打过一局牌。只要你对宝贝儿好点,渡鸦就摆出个臭脸。我们离开时出了什么事?”

独眼耸耸肩,“我跟你一起去的,碎嘴。记得吗?谁也没跟我说过什么。不过经你这么一提,对,他是有点怪,”法师说着窃笑两声,“就算是渡鸦,也确实怪了点。”

我审视着叛军的准备工作。他们似乎无精打采,缺乏组织。即便如此,即便经历了昨晚的骇浪狂澜,他们还是填平了远处两道壕沟,又在最后一条上架好六座栈桥。

我们第二层和第三层的兵力看起来稀稀拉拉。我问怎么回事。

“夫人命令一部分人马补充到第一层。特别是从最上面。”

我发现主要是抽调了搜魂的部队。他的阵势简直弱不禁风。“觉得他们今天会突破?”

独眼耸耸肩,“如果他们还像前两天那么执着的话。不过你瞧,叛军也没多少斗志了,他们发现咱们不好对付。咱们已经让叛军开始怀疑,让他们想起塔里的老怪物。夫人至今还没露面。也许他们有点担心。”

我估计更主要的原因不是军心涣散,而是盟会伤亡惨重。叛军的指挥系统肯定乱成了一锅粥。如果没人知道管事儿的是谁,那任何军队都会动摇。

不过,天亮后又过了四个小时,他们决定继续为理想献身。我军前线拉开阵势。狼嚎和无面代替了风暴使和噬骨,第二层由夜游神指挥。

战斗落入固定套路。敌军蜂拥而上,冲进箭雨的齿牙之下,跨过几道栈桥,躲在掩体后方,进而冲上来攻击我们的最前线。他们源源不断地拥来,仿佛永不枯竭的河流。成千上万人倒在路上。很多人冲到前线只打了一会儿,便撤向后方,有的是为了搬运伤员,更多的只是不想横死沙场。他们的军官根本控制不住。

得到加强的阵线果然比我预想中撑得更长久更坚决,但人数的优势和积聚的疲劳最终产生了效果,裂缝出现了,敌军杀到护墙前。劫将组织起反击,但大都没有足够的冲劲,起不到效果,随处可见意志薄弱的士兵想要爬上第二层。夜游神派出几个班,到护墙边上把逃兵扔了回去。抵抗得以加强。

但叛军已经闻见胜利的味道,变得更加狂热。

远处的箭塔和坡道车开始前进,速度十分缓慢,每分钟只能走几码。一座箭塔在最远处的壕沟遇到没有夯实的泥土,径直倒下,砸坏了一辆坡道车和几十人。剩下的攻城器械开了过来。禁军的重装武器开始投掷火球。

一座塔着了火,然后又是一座。一辆坡道车在烈焰中止步,但剩下的仍然稳步前进,到达第二道壕沟。

较为轻型的弩机也转换目标,清洗着数千名拉动器械的兵勇。

敢死队继续填埋夯实最后一道壕沟,不断倒在我方箭下。我不得不对他们表示钦佩。这些队伍是叛军中最勇敢的人。

叛军转了运。他们克服了不利开局,变得跟前两天一样凶悍。我们的第一道防线被分割城更小的群落,在叛军波涛中起落沉浮。夜游神派去阻止我军逃跑的部队开始跟爬上护墙的勇猛叛军作战。敌人甚至扯掉了几根圆木,试图清出一条通道。

此时下午刚过了一半,叛军还有足够的时间,我打起了哆嗦。

独眼又走了过来,战斗开始后我就没见过他。“塔里传来的消息,”他说,“昨晚盟会损失了六个人。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八个。咱们当初北上时的老班子,可能一个都不剩了。”

“怪不得他们起步有点磨蹭。”

他看着战场,“看起来不妙啊?”

“可不是。”

“所以她才会出来。”

我闻言扭头看去,“对,她正往外走呢。亲自督战。”

冷。冷。冷。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听见团长吼了两声,副团长、蜜糖、老艾、渡鸦,还有鬼知道什么人,都在大唿小叫,让我们整好队形。偷奸耍滑的时间结束了。我回到诊所,也就是立在后方的一顶帐篷,好死不死正在厕所下风处。“赶紧检查一遍,”我对独眼说,“让所有东西各就各位。”

****

夫人骑着马,从正对高塔入口的坡道一路走上金字塔。她胯下的坐骑一看就是纯血良种,生得高大健硕,透着精神,油光水滑的栗色身形像是画家对宝马良驹的完美诠释。夫人装束华贵,红黄相间的锦缎,白丝巾,金银首饰,点缀几条黑带。就像你在猫眼石城街市间看到的贵妇人。她的发丝比夜色还黑,头戴一顶拖着白鸵鸟毛的素色镶边三角帽,用珍珠丝网盘住头发。看上去顶多二十岁。夫人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让开道路,犹如一座移动岛屿。我没看出丝毫惊惧的迹象。

夫人的两名随从跟她的形象倒很匹配。都是中等身材,裹着黑衣黑裤,黑纱遮脸,胯下黑马的鞍鞯缰绳都是用黑皮革制成。符合人们心中的劫将形象。其中一人手持黑矛,枪头用黑钢打造。另一个带了个很大的银号角。他们守在夫人两旁,严格保持一码距离。

夫人从我面前走过时,冲这边嫣然一笑,目光透出愉悦和诱惑……

“她还爱着你哪。”独眼阴阳怪气地说。

我打了个哆嗦,“怕的就是这个。”

夫人闯过佣兵团,直接找到团长,跟他说了半分钟。团长跟那老怪物四目相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他只要带上指挥官的铁面,就不会为任何事所动。

老艾匆匆忙忙走了过来。我问:“你怎么样,伙计?”我已经好些天没看见他了。

…文…“她要见你。”

…人…我发出了个类似“呃”的声音。可真他妈机灵。

…书…“我明白你的意思。受够了就是受够了。但你还能怎么办?去找匹马。”

…屋…“马?为什么?上哪儿找?”

“我就传个口信,碎嘴。别问我……哦,说来就来。”

一名身着狼嚎号衣的年轻士兵从金字塔后缘冒了出来。他牵着一串马。老艾溜达过去,经过简短的交谈,他朝我招了招手。我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你选一匹,碎嘴。”

我选了匹线条优美、看起来比较温顺的栗色母马,翻身上去。坐在马鞍上感觉真好。已经好长时间没体会过了。“祝我好运吧,老艾。”我想让这句话带点轻佻劲儿,不过冒出来的却是耗子声。

“祝你好运。”我正要动身,他又说,“长点记性吧,谁让你写那些傻故事。”

“饶了我吧,行不?”我打马前行,心里还琢磨了一会儿,艺术到底会对生活产生多大影响。这真是我自找的吗?

我走过去时,夫人没有回头,只打了个小小手势。他右侧的黑衣人躲开几步,给我腾出地方。我会意地走到那里,集中精神观看战场,而不是夫人。我能感到她兴味十足。

就在我离开的这几分钟,局势已然恶化。叛军士兵在第二层取得了几个立脚点。我们最下方的阵线土崩瓦解。狼嚎终于松了口,允许手下人帮底层士兵爬上护墙。第三层的私语部队头一回用上了弓箭。

坡道车几乎开到第三条壕沟。巨大的箭塔停止移动。其中半数没有运作,剩下的一半都站满了人。但这么远的距离,弓手起不到作用。感谢诸神赐下的小小福音。

第一层的劫将各展神通,但环境如此危险,他们几乎无法有效施法。

夫人说:“我想让你看看,史官。”

“啥?”

“将要上演的戏码。如此一来,这场战斗至少能在一本书中正确记录下来。”

我偷偷瞧了她一眼。夫人带着挪揄的浅笑。我赶忙转头注视战场。我骑着马,站在世界尽头的怒焰狂涛之中;但夫人给我的感觉,却比战死沙场的结局更可怕。我太老了,没法像个十五岁小色鬼似的沸腾冒泡。

夫人打了个指响。

左侧骑手举起银号角,同时揭开脸上黑纱,好把乐器放倒嘴边。飞羽!我猛地扭头看向夫人。他冲我挤了挤眼。

劫将。飞羽和陌路变成了劫将,跟此前的私语一样。他们的本领和力量如今都归夫人差遣……我的脑子飞快转动。关联,关联。老劫将倒下,新劫将取代他们……

号角鸣响,吹出悦耳的音调,好像天使子啊召唤天国大军。这声音并不大,但却传到四面八方,仿佛真的从天而降。双方愣住不动。所有目光都转向金字塔。

夫人又打了个指响。另一名骑士(我估计是陌路)高高举起长矛,往下一划。

头一道护墙炸开了十二个地方。兽鸣声填满静寂的战场。我还没看到它们,已经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哈哈大笑。“战象!”自打我加入黑色佣兵团以来,还没见过战象,“你从哪儿弄来的?”

夫人双眼放光,但没有回答。

答案很简单。从海外运来的。从她在珍宝诸城的盟友那里。她是如何把战象运到这里,没有被任何人发觉,这才是神秘之处。

叛军眼看就要胜利,却被这意外之喜打懵了。生活在北国的人从没见过战象,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它们。

这些巨大的灰色厚皮巨兽冲入叛军阵营。驭象人过足了瘾,操纵胯下坐骑前后冲杀,踩死成百上千的叛军,彻底打垮了他们的士气。象群扯倒掩体,进而越过栈桥,冲向攻城塔,将其一一推倒。

一共有二十四头战象,它们身披铠甲,骑手也裹得严严实实。但时不时有些投矛飞箭找到缝隙,不是将驭象人射落,就是激怒巨兽。失去骑手的大象对战斗失去了兴趣,而受伤的动物则发起疯来,它们造成的破坏,比有人控制的同类还大。

夫人第三次打起指响。陌路再度发出信号。上层部队放下用来运送物资和伤员的坡道。除了禁军以外,第三层的部队都走到下面,组好队形,向混乱的战场发动攻击。考虑到两军人数,这似乎是疯狂之举;但考虑到场面的急剧变化,现在士气更为重要。

私语在左,搜魂居中,又肥又老的贾雷纳在右。战鼓齐鸣。他们向前推进。只有一个难题拖慢了我军的脚步:怎样才能屠尽万千惊恐的敌军。叛军不敢不跑,又不敢跑向挡在前线和大营之间的狂暴象群。他们几乎没有形成抵抗。

我军推进到第一条战壕。吞月、狼嚎和无面将幸存的部队整顿好,不断恐吓咒骂,强迫他们向前推进,将所有敌军工事付之一炬。

攻击部队来到第一条壕沟,绕过被废弃的箭塔和坡道车,跟着战象踏出的血腥道路继续前进。第一层的部队赶到后,将这些攻城器械也点上大火。攻击部队冲向第三道壕沟。整个战场铺满了敌军尸首。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剩下的盟会成员终于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用法力对付象群。他们取得了几个战果,但随即便被劫将化解。接下来只能靠战场上的人了。

跟过去一样,叛军拥有人数优势。战象一头头倒下。敌人堆在我军战线前方。我们没有预备队。生力军从叛军大营鱼贯而出,虽然战意不足,但人数足以挡住我方攻势。撤退在所难免。

夫人通过陌路下达了撤退令。

“很好,”我嘟囔道,“真是不错。”我们的人回到各自位置,累得倒在地上。夜幕很快就要降临。我们又撑过了一天。“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彗星还在天上,那些蠢货不会放弃。咱们已经射出最后一支箭。”

夫人笑了笑,“把你看到的都记下来,史官。”她和两名随从拨马离开。

“我该拿这匹马怎么办?”我发着牢骚。

****

那天晚上又有一场魔法大战,但我没看到,也不知道哪一方损失更大。我们少了吞月、无面和夜游神。只有夜游神死于敌手,剩下那两个都是被劫将之间的仇怨了结。

日落后还不到一小时,一名传令兵来到佣兵团。医疗队刚吃完饭,我正准备带着他们到下面去。老艾又来传话:“高塔,碎嘴。女朋友找你。把弓也带上。”

害怕总也有个极限,哪怕是面对夫人这样的人。我听天由命地问:“干吗带弓?”

他耸耸肩。

“带箭吗?”

“倒是没提。感觉像个蠢问题。”

“你这话有点道理。独眼,都交给你了。”

黑暗中总有一点光明。至少我不用把整个晚上花在切除四肢,缝合伤口,安慰我明知活不过这周的娃娃兵上了。为劫将效力有个好处,受伤后存活的几率比较大,但坏疽和腹膜炎还是要收费扣税。

走下长长的坡道,来到黑暗大门。高塔扑面而来,仿佛从神话中具现,沐浴在银色彗光之中。盟会是否铸成大错?等了太久?开始消隐的彗星还算不算吉兆?

东方军还有多远?至少不够近。但我军战略似乎不是以拖延时间为目的。如果是那样,我们早该退入高塔,紧闭大门。不是吗?

我觉得心慌意乱,有种发自本能的抗拒。我摸了摸地精当初送的护身符,还有独眼最近给我的那个。没多大用。我回头瞅了一眼金字塔,似乎有个健壮人影站在顶端。团长?我扬手示意。人影也挥了挥手。心里踏实了一点,我转过身。

大门仿佛黑夜之口,但刚往前迈了一步,我便进入宽敞明亮的走廊。这里散发着马匹和牛牲的臭气,我感觉它们都是一百年前赶进来的。

一名士兵正在等我。“你是碎嘴?”我点的头。“跟我来。”他并非禁军,只是个狼嚎麾下的年轻步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一路上,我看见不少他的袍泽,不由心头一动。这几天晚上其他劫将在跟盟会作战,或是自相残杀,而狼嚎则在不断运输部队,这些人都不曾投入战场。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高塔里埋伏了什么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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