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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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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会堂像飞船一样有加速度,或是处于行星地表,以范的激动状态,走下讲台时肯定会踉踉跄跄。但就算在这个会堂,走进帷幕后,萨米·帕克还是不得不扶住他。
他们上面,帷幕之外,欢呼声震撼天地,好像比他步上讲台时更加响亮。
苏娜在前厅等他,还有几张新面孔—拉科、布特拉、科欧。
他的第一批孩子,现在却比他的年纪还大。
“苏娜!
动力椅
“嚓”的一声,她飘了过来。
“不想祝贺我的演说成功吗?”范笑逐颜开,到这会儿还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是这么虚弱,这么衰老。啊,苏娜!这应该是我们两人的胜利。可她是不会这么想的。如此年迈,她只会把这看成自己的失败。因为她己经不可能看到今天的成就将会带来什么影响了。
上面的欢呼仍在继续轰响。苏娜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是埃无论做什么,你都做得比我预想的好得多。不对,你做得超过了任何人的想像。你一直是这样的。”她的合成音既忧伤,又骄傲。
她一抬手,动力椅飘出前厅。范跟着她走了出去,远离会场的喧嚣,“不过,你也知道,你这次成功很大程度是碰上了好运气,对不对?”她继续道,“如果纳姆奇没有恰恰赶在这支舰队群抵达时分崩离析,你一点机会都没有。”
范耸耸肩,“确实是好运气。但是苏娜,这次事件仍旧证明了我的观点。我们都知道,这种类型的大崩溃是最致命的—而我们拯救了他们。”
苏娜的身体掩在一身加了衬垫的套装下面,就算这样也掩饰不住她的瘦骨嶙峋。但她的头脑和意志仍然和过去一样。在那具座椅里的医疗科技支撑下,她摇头的动作仍跟过去一样坚决,几乎和她还是个年轻女人时一样自然。“拯救了他们?没错,你确实让这里的命运发生了变化,但亿万人还是死了。面对现实吧,范。
为了安排这次会议,我们耗费了一千年时间。某个文明要完蛋了,我们便立即赶到?每次都及时赶到?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还有,要不是马雷斯克的毁灭,你虽然有五千艘飞船,但还是不够。为整个星系提供补给,它的货运量必然达到极限,再也无法应付不久之后肯定会发生的意外事件。”
所有这些,范都想过,大会之前的几兆秒时间里一直在分析各种可能性。“但纳姆奇是我们可能应付的最困难的局面,苏娜。
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彻底开发了这个太阳系内部的一切资源,又作好了抵抗的准备。单纯遇上生化瘟疫或者独裁暴政的世界好对付多了。”
苏娜仍在不住摇头。即使到现在,她还是不认同范摆在她面前的观点。“不。大多数情况下,你确实可以让局势发生一定的变化,但最常出现的肯定是堪培拉的局面—做出一点小改进,但向前迈进的每一个脚印都是贸易者的鲜血凝成的。你说得对:没有我们这支规模庞大的舰队,纳姆奇文明会就此灭亡。但就算灭亡,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一部分人幸存下来,小行星带上甚至会保留下个别城市。以后发生的就是过去重复过多少遍的那个老故事了。总有一天,这里还会出现另一个文明,哪怕是外来移植的殖民文明。从蒙昧到文明,中间隔着一道鸿沟。这一次,你在这道鸿沟上架起了一座桥,千百亿人会对你感恩戴德……但还是要再过许多年,精心管理,这个系统才会恢复到动荡之前的水平。我们这里的人—”她的手颤抖着抬起来,指指大会堂的方向—“或许可以做好这些事,或许做不好。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我们不能替整个宁宙做好这些事,而且一直做下去。”苏娜做了点什么,动力椅“嚓”的一声停住了。
她转过身来,伸出双手,搭在范的肩头。突然间,范产生了一种奇异之极的感觉,几乎是肌肤骨骼自已的记忆:望着她的脸,肩头感到她的双手。这种记忆比他们成为朋友的时间更长,比他们成为爱人的时间更久。来自他们在重奏号上相识之后不久。那时的苏娜·文尼是个严厉的年轻女人,时常对少年范·纽文大发雷霆。每次发脾气时,她都会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头,长时间抓住他,直到他那个年轻的野蛮人脑子开窍为止。“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们可以跨越整个人类空间,但不能把所有人类文明统统置于我们的管理之下。要做到那种事,你需要整整一个由对你敬爱到五体投地的奴隶组成的种族。而我们青河人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范强迫自己正视苏娜的目光。从一开始,她就坚持这种观点,从未动摇过。我早该知道,最后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她现在会一败涂地,而范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很抱歉,苏娜。轮到你发言时,你可以在百万青河人面前阐述自己的见解。许多人会相信你的话。那以后,我们投票表决。然后一一”从他在大会堂里看到的情景,从他在苏娜·文尼眼睛里看到的神情……范第一次知道,他会赢的。
苏娜转过身去,她的合成声音很低,很柔和。“不,我不会发言。投票表决?笑话,你居然也要靠这个……你终结斯特伦曼大屠杀的经过,我们都听说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真荒唐。但苏娜的话触到了一根敏感神经。“我当时只剩下一艘飞船了,苏娜。换了你会怎么办?”该死的,我救了那个文明,救了不残暴的那部分文明。
苏娜抬起手,“对不起……范,你的运气实在太好,本领也太高强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差不多一千年里,你跟我一直在策划这次大会。其实这只是个幻影,但在追逐这个幻影的过程中,我们创建了一个可以长久持续下去、时间超过你最乐观的梦想的贸易文明。我一直以为,到最后,等到大会召开的时候,我们大家面对面坐到一起时,理智和常识会占上风……”她摇摇头,颤巍巍地笑了笑,“但我没有想到,你的运气竟然这么好,不早不晚,偏偏赶上纳姆奇的大动荡—也没想到你能把这件事处理得这么巧妙。范,如果我们听你的,按你计划的路子走下去,十年之内,纳姆奇很可能就会发生巨大的灾难。几个世纪之内,青河便会分裂成十几个互相争斗的小团体,每个小团体都自认为自己是‘星际总督’。我们共同的梦想也就此化为泡影。
“你是对的,范,你很可能赢得投票……所以不会有什么投票表决,至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
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范·纽文上百次面临阴谋出卖,早在见到第一艘星际飞船之前,范便培养起了对这种背叛的本能直觉。但这次是4··…苏娜?苏娜是惟一一个他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他的救星,他的爱人,他最好的朋友,他毕生与之共同筹措一切的战友。可现在—范打量着这个房间,头脑里天翻地覆,变化之剧烈,平生从所未见。苏娜身边是她的助手,六个人。还有拉科、布特拉、科欧。他自己这一方呢—只有萨米·帕克。萨米站的地方稍远一点,垂头丧气。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苏娜脸上。“我不明白……但无论你玩什么花样,投票结果是你无法改变的。上百万人听到了我的话。”
苏娜叹了口气,“是啊,他们听到了。要是公平投票的话,你可能会以微弱多数取胜。但是,许多你以为支持你的人……实际上是我的人。”
她迟疑了一下。范冉一次盯着他的三个孩子。拉科避开他的视线,但布特拉和科欧严肃坚决地直视他的眼睛。“我们绝不想伤害你,爸爸。”拉科终于正视他的目光,“我们爱你。这个大会的把戏本来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青河人不可能成为你希望的那种人。没想到形势发展得—”拉科的话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的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很久以前,在堪培拉的一个早晨,范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磐石般冷漠坚硬。亲人之间的感情只不过是……一场把戏?他再一次看着苏娜,“那么,你想怎么赢我?让五十万人突然间意外身亡?或者挑选目标时更精确点儿,悄悄干掉三万来个死硬的纽文分子?行不通的,苏娜。外面的好人太多了。或许你可以赢今天这一场,但我的话已经传出去了。或迟或早,你所担心惧怕的青河内战就会摆在你面前。”
苏娜摇摇头,“我们谁都不杀,范。你的话也不会传出去,或者说,不会广为流传。大会堂的人会记得你的演说,至于演说记录—绝大多数记录设备都是我们的。为大家提供便利,以示友好,你不记得了?到最后,你的演说会被加工得更……安全些。”
苏娜接着道:“接下来的二十千秒,你会和持反对意见的人开一个特别会议。会议结束后,你会出来宣布一个双方协商妥协之后的决定:青河将在我们的信息服务网络上加大投入,下更大的功夫,以利于各地重建的文明。而你,你会收回让青河人充当星际总管的意见。你被我们大家说服了。”
一场把戏。“演这么一场戏倒是办得到,但这以后,你还是不得不杀死一大批人。”
“不会。你将宣布你个人的新目标,向人类空间的另一端远航。
当然,大家都看得出,这个决定很大程度是出于你的怨愤,但你还是会祝福我们大家。你的远航舰队已经准备好了,范,就泊在偏离裂隙大约二十度的地方。飞船全都是认认真真装备起来的。你的舰队的自动化系统远比普通飞船精良,甚至不需要值班人员。普通贸易船队用这么好的设备肯定会赔本的。第一次醒来将是从现在算起的几个世纪以后。”
范的目光依次扫过对方几个人的脸。苏娜的方案有可能行得通。如果真的奏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以为支持他的舰队司令们其实大都像拉科、布特拉和科欧一样。还有,这批司令还得在他们自己的部下面前事先安排好一整套谎言。“苏娜,这些……你计划了多长时间?”“从你还是个年轻人时就开始了,范。我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
但我一直在祈祷,希望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
范麻木地点点头。真要是安排了那么久,是不可能出现明显纸漏的。不过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你说我的舰队正等着我?”随着这些话,他的嘴角讥讽地一撇,“船员当然是那些无药可救的家伙锣,对吗?多少人?三万?”,’f匕你想像的少得多,范。你最坚定的支持者我们全都认真研究过二”选择再简单不过了。谁会愿意踏上一条单程旅途,一去不回头?对方非常谨慎,房间里没有一个他的铁杆追随者,除了萨米。
“萨米?”
旗舰舰长望着他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大人,真、真对不起。
琼想让我换一种生活方式。我们、我们仍旧是青河人,可我们不能跟您上船。”
范点点头,“埃”
苏娜飘近了些。范意识到,只要他猛扑过去,应该可以一把抓住动力椅的扶手,一拳捣开她的胸膛。然后撞伤我自己的手。苏娜的心脏两三个世纪之前早已换成了机器。“孩子,范,这是一个美好的梦想,在追求这个梦想的过程中,我们成了今天的青河人。
可说到底,它仍然只是一个梦,一个注定幻灭的梦。”
范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开。门边出现了警卫,等待着押送他。
他没有看自己的孩子们,走过萨米·帕克面前时也没有说一句话。
在那颗死寂、冰冷的心脏深处的某个地方,范希望他的旗舰舰长过得幸福。萨米背叛了他,但他跟对方的其他人不一样。还有,萨米无疑真正相信那套远航舰队的鬼话。苏娜描述的那支舰队,谁会出钱装备它?绝不可能是精明的贸易者苏娜·文尼,也不可能是她面如铁石的孩子们,同样不可能是那些为这一天阴谋密计的同谋。建造一支由真正的铁棺材组成的舰队便宜得多,也安全得多。我父亲肯定理解这种做法。最好的敌人是长眠不醒的敌人。
范走进一条长长的走道,周围是一批由陌生人组成的警卫。最后看到的苏娜的脸仍在范的脑海中盘桓不去。那张老岖脸上的双眼中擒着泪水。最后一次演出。
一间小小的船舱,几乎一片漆黑。小型营帐里的下级官员住的那种小房间。密封袋里装着工作服。一个标牌向他轻声细语,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眼前:范·特林尼。
和平常一样,只要范让怒火淹没自己,往事便会涌上心头,比任何头戴式的输出更加鲜明。返回现实则像一个恶毒的笑话。苏娜的“远航舰队”并不是一队铁棺材。即使到了现在,距苏娜的背叛两千年后的现在,范仍然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最大的可能是,叛徒中仍有另一些人,掌握着一定权力,却没有完全丧尽天良,他们坚决不同意杀死范和那些忠于他的人。组成“舰队”的飞船比装上吸附式推进器的货船强不到哪儿去,船舱里除了沦为难民的范的手下、冷冻设备之外,几乎空无一物。但是,“舰队”的每艘飞船都被设定了一条不同于其他船只的航线。航行千年后,这批人四散在人类空间的各个角落。
他们没有被杀害,但范已经汲取了教训。他开始了自己缓慢、秘密的返航。苏娜早已是活人再也够不到的目标了,但他和她共同缔造的青河还在,这个背叛了他的青河。而且,他仍旧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但是,如果不是萨米把他刨出来,他还是会老死在特莱兰。现在,命运和时间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聚能,还有它可能创造的未来。
范抛开过去,重又调了调太阳穴和耳朵里的定位器。要做的工作比以前多得多。他应该冒险多跟文尼面对面谈几次。接受反馈训练以后,文尼能学会如何应付劳的突袭式盘问,不至于彻底露馅。唔,这倒不难。难的是怎么诱导他,向他隐瞒自己的终极目标。
范在睡袋里翻了个身,让呼吸变成轻轻的身声。在他的眼皮后面,图像切换到他对雷诺特和聚能监控员的监视数据。从长远看……只要不出什么愚蠢的意外,从长远看,最大的威胁依旧是安妮·雷诺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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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暗黑降临的第一天,伦克纳·昂纳白飞到卡罗利加湾。这些年里,昂纳白多次来过这里。岂止来过,光明中期刚过他就到了卡罗利加,当时这个大坑底部还是一口沸腾的大锅呢。那以后的几年里,附近山凹出现了一个由建筑工程人员组成的小城镇。虽说这个小城坐落在高地,但要在光明中期施工,这儿还是热得受不了。不过工人的薪水很高。发射场建在更高的高地上,由皇家政府和商业公司联合投资。后来,伦克在这儿安装了降温设备,生活条件这才好多了。有钱人直到渐暗期才露面,在形成火山口的巨大环形山壁内安顿下来。过去五个世代里,每一代有钱人都是这么过的。
尽管来过这么多次,但这一次的感觉是最怪的。暗黑期的头一天。在蜘蛛人的意识中,这一天是一条分界线,重要性远远高于其他一切分界线。这种观念反过来又更加凸显了这一天的重要性。
昂纳白从易奎托利亚高原赶来时乘的是商业航班,不是旅游飞机。易奎托利亚离这儿虽说只有五百哩,但在暗黑期的头一天,它却是富豪云集的卡罗利加湾向外飞行的极限。昂纳白和他的两名助手(其实是保镖)耐心地等其他人沿着绳网通道先下飞机,这才穿上皮大衣、加热腿套,拿起他们这次飞行的目的所系—两只驮篮。快到舱门时,伦克纳一失手,没抓紧绳网,一只驮篮滚到飞机乘务员脚边。这只特别设计、可以适应各种气候条件的驮篮敞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一个个塑料袋,袋里盛着颜色像石头的粉末。
伦克纳从绳网通道上跳下地来,扣好驮篮。乘务员被逗乐了,笑道:“那个笑话我也听说过:山上的泥巴就是易奎托利亚高原最棒的出口货。今天倒头一次碰见有人把那个笑话当真了。”
昂纳白尴尬地耸耸肩。一笑了之有时是最好的伪装。他重新背起驮篮,系紧皮大衣的扣子。
“呢,嗯。”乘务员好像打算再说点什么,又忍住了,退到一旁,鞠躬致意,目送三人走下飞机。三个人咔嗒咔嗒走下舷梯,来到停机坪。突然间,他们明白了刚才那个乘务员本来打算说什么。
一个小时前离开易奎托利亚的时候,气温是冰点以下八十度,风速超过每小时二十哩。连从易奎托利亚候机厅走到飞机前那短短一段路,他们都离不开加热呼吸器。
可这儿……“妈的,这地方简直是个火炉!”职衔较低的那位安全人员,布龙·索娜克,放下她的驮篮,扒下身上的皮大衣。
级别较高的保镖大笑起来,其实她跟同伴犯了同样的错误。
“你以为会怎么样,布龙!这是卡罗利加湾呀。”
“没错,可这是暗黑期的第一天呀!
还有些乘客和他们一样目光短浅。这一群人可真有个看头:急急忙忙蹦趾着,甩掉身上的皮大衣、呼吸器和腿套。但昂纳白还是发现,布龙的手脚全用在脱掉御寒衣物时,阿娜·昂德盖特的手却没动,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而阿娜脱衣服时,布龙则保持警戒状态。不知她们怎么做的,脱衣服时仍旧把手枪藏得好好的,没有一个人看见。这两人外表虽然直冒傻气,但实际上,阿娜和布龙不逊于昂纳白在大战期间认识的任何优秀军人。
去易奎托利亚高原的这次任务不需要什么高科技,整个行动也很低调,但安排在机场的情报人员效率却非常高。转眼间,一袋袋岩石粉便装上了装甲汽车。更说明问题的是,负责指挥的少校对这次看似荒唐的行动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三十分钟后,伦克纳和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的两名保镖到了大街上。
“怎么说‘不再需要’了?”阿娜挥着手臂,做了个惊奇的姿势,“没意思的是保管那些……玩意儿。”她们俩都不知道那种岩石粉的重要,而且毫不掩饰对那件货物的轻蔑。她们是优秀的特工,但缺乏伦克纳以前当兵时那种对待任务的郑重态度。“到现在,我们才算有了真正值得保护的对象。”一只手朝昂纳白的方向一点,玩笑背后的问题并不完全是开玩笑。“你干吗不让我们省点心,跟着少校的人一块儿走呢?伦克纳还了她一个笑脸。“跟头儿的约会还有一个小时。这么长时间,徒步走过去完全来得及。阿娜,难道你不想瞧瞧这儿?有多少普通人能在暗黑期头一天参观参观卡罗利加湾?”阿娜和布龙恼火地对视一眼。军士们面对愚蠢行为却又无计可施时向来是这种态度。对这个,昂纳白这辈子实在太熟悉了。当然,如果换了他,他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表露出来的。到现在为止,金德雷国已经不止一次地显示,它对在他人国土上行使暴力的事并无太大顾忌。但我已经活了七十五年了,再说,什么都怕,担惊受怕的事未免太多了。他径直朝水际的灯火处走去。要是换了昂纳白平时的保镖,就是那批在他出访国外时担任警戒任务的警卫,一定会紧紧贴身跟着他。但阿娜和布龙是借给他临时用用的,对他的情况不大了解。没过多久,她们已经随随便便走到了他前面。但阿娜正朝自己的小型对讲机里说着什么。昂纳白悄悄笑了:不,这两个一点儿也不傻。不知我能不能发现她正在联系的隐蔽特工。
很早以来,卡罗利加湾便是这个世上的奇迹。它是已知的三处火山口之一,而另外两处一处在冰下,一处在海底。这个海湾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它的环形山壁面向大海的一面塌陷了,于是,这个大碗底部几乎全被海水淹没。
太阳初放光明时,这里是个烈焰熊熊的人间地狱—当然,没有哪个活人能在那种时候亲眼目睹这里的景象。环形山壁起到了聚焦阳光的作用,火山口内温度之高,达到了铅的熔点。高温引发(或者说允许)岩浆渗出,不断发生爆炸。等太阳变暗,进人光明中期时,这里到处是新添的爆炸形成的大坑。就算到了光明中期,也只有最胆大、最愚蠢的人才敢从环形山壁上面的高地探出脑袋向下窥探。
当太阳的变化周期进人渐暗期后,这里便会出现一批完全不同于探险家的新客人。到这个时候,北方和南方高纬度地区的气温持续下降,气候日益恶劣,而火山口这个大碗最上方的边缘地带却暖乎乎的,十分宜人。随着世界逐渐变冷,大碗深处也在发生变化:先是可以接近,再变成人间天堂。过去五个世代以来,卡罗利加湾成了渐暗期最尊贵的居家旅游、消闲度假胜地。有钱到根本不必操心为暗黑期储备物资的大富翁们纷纷拥到这里,尽情享受生活。上次大战的高潮期间,昂纳白在东线涉冰卧雪,后来更是钻进地下打起了艰苦的坑道战。但就算在那个时候,他也能从彩色版画上看到有钱人在卡罗利加湾底部过着多么悠闲富足的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说,现代工程和原子能技术正将暗黑初期卡罗利加湾的生活方式带给整个蜘蛛人种族,而且不仅仅是暗黑初期。
整个暗黑期,蜘蛛人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昂纳白向前面的灯火和音乐走去,不知自己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人潮涌动,到处是欢笑声、音乐声,偶尔还有争吵声。这些人方方面面都太不寻常了,昂纳白看得眼花缭乱,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最重要的东西。
他由着人流把他们推来卷去,像液体中的悬浮粒子。他知道这一大批没有清查过的陌生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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