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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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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可是张祺——

别管那么多啦!你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吗?土财主,暴发户一个,没什么文化,我要是敢大张旗鼓地逃跑,迟早被他用一台拖拉机拉回家。

你要一脚踏两船吗?我语气虚弱地问她。

我高楚寒才不干这样的事。这叫弃船逃命。她振振有词。

11月1日,楚寒销声匿迹。张祺已经开始习惯自己一人上课吃饭去图书馆。他八成猜出怎么回事,也不来问我。好几次我看他拿着筷子或是书本在怔怔地发呆,可怜的人,瘦了一大圈。我的确以为楚寒不会再回来了。11月30日,我从图书馆晕头转向地走回宿舍时,被床上那团乱七八糟的毛发吓了一大跳。楚寒居然自动滚了回来,不仅如此,还连本带利地把一沓人民币扔在我书桌上。我一度很想知道她的经历,她这个月的生活,过得好不好。可惜楚寒白骨精一个,又不化妆,看半天也看不出她胖了瘦了,黑了白了。只是不再嬉皮笑脸,惨惨淡淡地静坐着,誓要我先开口发问,才肯跟我说话——

青春祭 一度(8)

楚寒,你找到那人了么?我轻声轻气地问她。

找到了。呸——她夸张地做了个吐痰的动作。什么崔浩龙,我当他是个能玩能疯的家伙,居然是个心理治疗师,拿我做实验的——

我一听就乐了,敢情这段经历还是有点意思的。我刚想问问她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她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到鼻下深深嗅了嗅。我被这个动作弄得寒毛倒竖,全身僵硬起来。我说,楚寒,楚寒,你——

我学会抽烟了。她漫不经心地说。放心,不是吸毒。我也吸不起。

我瞠目结舌地瞅着她。她很快表现出了不耐烦,放下二郎腿就往外走,一直走到门口我才突然回神喊她,等等,楚寒,不能走!

她自顾自地转角,说,我回来还了你钱就走,学我不上了,文凭我也不要了。我高楚寒不欠人钱,更不要连钱带情一起欠。改天你出书了,我会去买。只要我口袋里还有张钞票——突然顿住,像被呛到一样剧烈咳嗽起来。我追出去,搂着她的肩膀。尖尖的,硌得生疼。我扶着她在宿舍楼梯旁的平台坐下,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只好傻里傻气地冒出一句,楚寒,不要抽——

她尖刻地笑了一声,动手在兜里掏了一支七星,咔嚓一声点燃了,故意当着我的面大吸一口。我已经完全没词了,难过地看着她。楚寒把脸别过去不让我看,她喃喃地说,我平生不主动得罪谁也不故意加害谁,够坦荡磊落……就算做错事,老天也不会绝我的道路……我高楚寒,丢不起这个人,更不要当羊羔等着挨宰!他们要怎么处置我都不管,反正我是铁了心不乖乖就范的……昨天回来在车站买了份报纸,看到我父亲……唉,不说也罢。反正总有路可让我自己闯,我谁也不怕。

言语之间,不见悔过,更是只字不提张祺。我见她这般铁石心肠死不悔改,心中自是翻江倒海。说到底,她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我们之间有什么情谊,仅仅是为了还清债务;她说的这些都更像是她内心的宣言,并不是对我的什么真情倾吐——高楚寒就是这样能叫你随时随地感觉到她的寒冷、淡漠的女子,没有半点温存。

你看,下雪。她简短地说了一句。我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的确如此。可是我还不到那样触景伤情的分,更不知如何面对着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去煽情。她嘴里是笑着的,瞳孔还有色泽,脸色苍白,头发纠结成一大团。看着真叫我心里打翻了冰块和胡椒。

青春祭 一度(9)

我记得我曾经的确是写过一首诗的,里面写到了雪呢。奇怪,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她拍拍脑袋,用胳膊抱着脖子,很快沉寂下来,宛如睡熟。鹅毛般的雪轻轻扬扬地飘洒了一天地,一枚雪花飘落下来,覆在楚寒的头发上。我一直盯着它,居然许久才融化。

从此我就再没见过楚寒了。张祺、我和其他曾经嘲笑轻视不齿过楚寒的同学相继毕业。在我们穿着厚重的学士服拍毕业照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我们的导师对着一张没有名字的毕业证书轻轻地叹气。大家将宿舍里的东西用小车或卡车大袋大袋地打包回家,我在清扫床脚下的时候倒腾出了一本日记,只写满了半本,上面居然是楚寒的字迹,述说着无关痛痒的小事,其中很多都提到了张祺。她曾经参加过二十七次社区劳动,刷过牛皮癣也扫过大街,给老人们喂过饭也给孤儿们洗过衣服;她将图书室里几乎所有的英文小说都读过或是翻过,成果就是四篇署上他人名字的论文;她在宿舍里种的番茄和草莓结了一盆果子,最后分给舍友们吃完了自己一个未沾;她极厌恶甜品,张祺买给她的糖和巧克力顺手放在茶几上不一会儿工夫就会踪影全无;张祺一次买给她的99朵玫瑰不知道被谁塞进了宿舍楼下的垃圾桶,让她心疼了很久——都是钱啊!张祺写给她的情书和信都原封退回给他了,错字病句都一一修改过,并叮嘱他下次稍加润色就可以直接抄给别的女孩子;她的父亲寄来的生活费她每月都会存下一半,目的就是为了旅游——或者说出走,出走……

我把日记本丢进了垃圾桶。我想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字字句句。楚寒原是个有心甚至可以说是有爱的女孩子,她对张祺或许并非总是那样决然,对旁人或许也并不是不尽漠然——只是她最终成为了那样的人,为什么呢。

后来我一度想过要到杭州去,终因了工作的繁重,或者说,想到要在这么大的一个城市里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此作罢。我毕竟不如楚寒一样对陌生人总是热心肠,或者说一边心肠如铁一边出手相助。谁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呢?崔浩龙,也就是“零度”,他只是楚寒电脑那端一个个飞快跳跃的汉字,一个让我们哭笑不得的局。至于张祺,就更是个悲哀的主,因为从始至终他除了一个名号之外,什么也不曾拥有,什么也不曾保留。楚寒就是让我们又爱又恨的过客。

青春祭 一度(10)

从希腊回来,我转了工作,进了出版社当编辑。年间发行了一本小说。某天助理小肖捧了一个纸箱走进办公室,坐下来就开始对我的读者们的来信挑挑拣拣,突然间她惊奇地“咦”了一声,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好笑地跟我说,居然有个读者给你寄了一本你的书——她是怎么想的,是认为你手上没有自己的书吗?还是想要签名?可是她也没留下地址呀。

我伸手去夺小肖手中那个羊皮信封,果不其然是欧洲来信。我不禁对着信封咧嘴一笑,因为写信人那一栏上赫然注着:我有钱了!然后翻开来一看,信封的内页上写着细小的几行中文字——

一度

我的世界是一场漫天大雪

有人观望过

有人驻足过

有人流连过

有人离开了

但从来没有人

给我增添过一度的

温暖

青春祭 标本(1)

文/陈奕潞图/水泥

陈奕潞

柯艾签约作者

第一届“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人气选手

代表作:《狗影子》



他提前十分钟就到了。从一开始就站在离门稍远的地方等,既不引人注目,也不会被来往的人流挡住视线。提前是出于礼貌,但他很清楚我不会那么早到。他只看了一次表,差不多正点的时候,之后,他的身体略微地朝前倾斜了一些,转头的次数也增多了。超过约定的时间十分钟后,他又恢复到原来耐心的状态,表情也没有变得阴暗。他并不在乎那个服务生,尽管她已经望了他好几次。有母亲带着小孩走过他身边,他会很好看地笑,温暖而明亮的目光。

会很棘手。第一印象。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那套红色的衣服,穿好后,从楼上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我,瞬间改变了姿势。他抱着两臂,看我穿过马路,戏谑的笑容将真假不太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穿了件蓝白色的T恤,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他皮肤白皙,然而不是那种日夜烤着电脑屏幕的苍白,是很健康的象牙色。他眼眉好看,鼻梁高挺,虽然称不上俊朗不凡,却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是他笑得太干净了。吃了那么多人,还能这样明亮地笑,多少让人有点吃惊。

还有一点恶心。

我蹦跳着走过去,先鞠躬,后道歉:“和她们逛得时间长了点,让您久等了。对不起喔。”

他没动,夸张地点着脚。我继续说:“这顿饭算我请吧。请兄长大人原谅。”

“一顿饭就想打发我么?”

愉悦的、略带邪恶的声线。有一点冷,却因为上扬的音调显得很不正经。如果是普通人,只会当他在开玩笑。然而我听得很清楚,那冷漠不是装出来的,玩笑却是用来掩藏寒意的假面。他很清楚自己残酷的程度,不像那些低等的家伙,煞费苦心地想去掩藏声音里的危险。最聪明的犯人不会将凶器深埋地下,而是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安静地等着。即所谓的,斩风不若擎借力。

我的心抖了一下。希望他没有听见。

青春祭 标本(2)

“下次也我请,”我继续拱着两手,面色悲戚地说,“还有下下次。还下的N次方次……”

他已经转身往楼上走了,一面走一面摆手:“上来吧,别在门口丢南溪一中的脸了……”

茶馆环境不错。干净、人少、空气清新。我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已经点好了几道菜,我们一入座,盘子便顺次摆了上来。鲤鱼、墨鱼、虾蟹蛤贝……尽管事先已经排演过无数遍,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笑意盈盈地说:“都是你最喜欢的,怎么样?”

“你可真能点,”我说,“我是喜欢吃海鲜,可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这么干,不怕海啸了啊?”

“你不吃我吃。要是海啸了,就顺窗户把你丢出去,立马风平浪静。”

“你当我是东海龙王啊?”

“我当你是定海神针。”

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丢,向后一仰:“不吃了。这饭没法吃了。”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他依旧笑着说,“待会记得结账啊。”

我闭着眼睛,听着他筷子动的声音。他吃了左边的两个菜和右边的一碗汤。他的筷子在右边的第二道菜上停了一下,然后又挪开了。如果老师说得没错,这几道菜不能随便碰了。这家伙擅长下毒,筷子、勺子,甚至手指。吃海鲜的确很方便,因为毒可以用手涂上去,面积大一些,量也不会不足。

我睁开眼,嘟着嘴看他:“吃!不吃便宜了你这个‘海龟’!怎么样啊?多伦多是不是美女如云啊?”

我躲开他吃过的那几盘菜,专注地夹那条鲤鱼。他说:“美女倒是很多,不过帅哥更多。所以,我就回来了。”

“啥?”我瞪着他,“竞争力太弱,被人家优胜劣汰了?”

“不是,”他面露难色,“我太受欢迎,害得她们为情所困、自相残杀……”

我转过头喷饭。他动作很快,趁我侧身的一瞬间,在那条鲤鱼上动了手脚。我看不见,但耳朵听见了,鼻子也闻到了。尽管一切都在老师的预料之内,我的身上还是爬上了一层寒冷。不愧是全国通缉的恶魔,最擅长的便是追杀和围困么?转过头,我却仍要按照台词说话:“你就丧尽天良吧!连外国友人都不放过,小心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帅哥追到家里,到时候看你怎么和姑姑说!”

青春祭 标本(3)

“实话实说呗,”他喝了口茶,“谁叫她把我生得美貌如花。”

“我服了,”再次拱手,“你让我把饭吃完,成不?”

他笑,然后貌似无意地指着那盘子鲤鱼:“这鱼不错。”

我的身体颤抖起来,沿着手臂蔓延到手腕,在它殃及到手和筷子之前,我及时地停住了。这0。01秒的怯懦足以要了我的命。我定了定神,继续按计划行事,眼睛却暗暗留意他的反应。

“我也这么觉得,”我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嗯……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一点甜了……”

他挑了挑眉毛,也夹了一块:“没有啊?”

“哼!去了南半球两年,不但出卖了灵魂、出卖了色相,还出卖了舌头!汉奸啊叛徒啊胡汉三啊孟姜女啊……”

“打住!最后那个是位烈士!”

“是么?”

药劲很快就上来了。困、累、耳鸣。他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怎么了?不舒服?”

“有点……”如果没有吃解药的话,就不止是不舒服了。他关切地望着我,担忧和自责的神色无一丝破绽,连瞳孔都紧缩了一毫米。这样的人物,能纵横百余年,吞吃上百万人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可惜他太我行我素了,没有同伴。

我不该替他考虑这些。在最后一秒来临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如果现在暴露了身份,该同情的是我自己了。

“我送你回家吧,”他一面皱眉看我,一面转身招呼,“服务员,结账!”

“我来!”我去拿钱包,然后在半空中,放开了手指。余光里,他的表情改变了——伪装的无奈瞬间消失,只剩下一层安静的白。那是猎物得手时的快乐,却因为那张人类面具的遮挡,变成一刹那的空无。他按住我的肩,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变成了浅绿色,隐约可见缭绕的火光:“跟我走,不要说话。”

我站起来,按照中毒的症状摆出表情和姿势。心跳和呼吸的次数要调整,走路的速度要调整,眨眼的频率要调整。不能被发现,不可以出岔子——否则,会死。

青春祭 标本(4)

他没有送我回家。公共汽车在北郊医院门前停下来,我们下车后,又继续向北走了近一公里。人影渐少,人声渐稀,最后看见的,是那幢黑色的废屋。他推门进去,让我站在屋子正中。窗户被木板钉死了,暗淡的光束沿着缝隙射入,在地上铺上一道道苍白的温暖。他锁好了门,然后转过身来开始蜕皮。和蛆虫那一类的恶魔不同,他很珍惜自己的皮,没有莽撞地撕破而出,而是沿着后背的那道裂缝一点一点地钻出来。他的身体是黑色的,光亮亮的好像镀了一层釉。他的头是红色的,最上面有两个尖尖的毒角。他一拱一拱地从那人皮里爬出来,屋子里瞬间弥漫了一股尸体的腥臭味道,混合着薰衣草和玫瑰花瓣的香气,以及奇特的草药香。我强压住翻江倒海的肠胃,不让它发出太大的声响。功败垂成的例子太多见,更何况我是有名的倒霉鬼。我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从站立的姿势换为伏卧,成千上万的雪白细脚支撑着那圆筒状的巨大身体,落地的时候发出水囊振荡的声响。他慢慢地向我爬过来,沿着我的影子爬上我的脚,然后是我的腿、我的躯干。他仍然保持着37℃的体温,那些腿的触感真的不是很好。如果没有跟着老师特训了一个月,我也许会禁不住战栗起来。好在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身上的这件衣服看起来没什么,却是用他死敌的皮纺丝做成的。它有两个功能:一、将我伪装成他想要抓的那个女生;二、释放出只有对他有效的毒素。只要我再撑个三五十秒,他就会浑身瘫软,倒地不起。说实话,他本应该在爬到我身上之前就倒下的。随着他慢慢地爬上来,那气味更加浓重了。我在心里把老师骂了一千遍,照这样下去,不被这家伙吃掉,也被他的味道熏死了。

“哦,是么?你的气味应该是什么样的?”

像是腊月里被人扔到了冰窖里,我的身体一下子板结了。那红色的头不知何时已经逼近了我的咽喉,上百双绿色的眼睛莹莹地闪着光。那男子的声音从他腹部传出来,轻而易举地破解我心中的念头,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冰刀一样插在我的心口上:“你的血闻起来真的很棒,噬魇者。”



老师和我跟了他半年多,才渐渐熟悉了他的狩猎方式。火车站、天主教堂、拆迁区、超级市场……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喜欢混乱的地方,混乱,但不一定要人多。他靠幻术使人失去自我,有的时候连皮吃掉,有的时候,会仔细地剥离猎物的躯壳,做成下次游戏的道具。这么说他也许不太公平。他不是享乐型的家伙。他只是很认真地想要活下去,但因为年纪大了,消耗的食物不免要比其他人多出很多。

他专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虫翼般的金绿色。

青春祭 标本(5)

他的家在老城区的一条小街上。门户并不好找。街上其他的店铺都有着宽敞的门和明亮的灯,它却只开了一道侧身才能进的窄门,而且除了约定的日子,它一直都是关着的。偶尔有流浪猫或狗闯进去,使得它看起来更像楼和楼之间没修好的一道缝隙。他喜欢靠着门站在那里。他喜欢雨。

不狩猎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小药店的年轻老板。他有好几套一模一样的皮,颀长的身形和精致的五官,时间最长的已经三年了。他擅长学人微笑的样子,年轻的女孩看见他,总是脸红心跳地尖叫。那条街上还住着一群鱼龙族的家伙,和他的种族不同,它们在千岁之前是吃素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药店里的东西也多是卖给它们。偶尔的,也会有人类误打误撞地闯进去。他从不发脾气,即便客人当着他的面把货物摔在桌面上,即便那些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人碾碎吐上肮脏的口水……他总是不紧不慢地、面带微笑地对他们说:“我们到里屋谈谈好么?”

他们很少有再出来的。

为了抓他,老师把自己关到阁楼里好多天。老师列了上百份计划,制订出各种行动方案,然后又不停地推翻重做。我从没见过老师这么认真地想要抓谁。为了他,老师戒了酒。为了他,老师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老师的眼圈青了又黑了,最后变成一层褪不掉的暗紫色。我学着老师的样子,每隔一星期到他的住处溜达一圈。有时候我会看见他默默地站在那里,面色忧愁地看着柏油路上细密的雨点。他做什么都很有耐心:晒药、擦窗、缝补破旧的人皮大衣……渐渐地,我明白了老师的表情——不是紧张不是担心,不是忧虑不是漫不经心,那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恐惧。

她出现的那天,也是下着很大的雨。轰隆隆的雷电在天上划出明亮的伤痕,灰色的水就从那伤口处漏泄下来。她很漂亮。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腕,黑色的长发墨染一样的眼。纯粹、透明、精致而又不堪一击——人类。她走到他的店里去,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又像是被听不见的旋律蛊惑了身心。她说她叫苏画叶,她想要治头疼的药。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木盒。她苍白的手像蝴蝶一样将它紧紧包住。他把她送到门口,然后又在那里站了很久。

他的表情像个坠入爱河的少年。

青春祭 标本(6)

我和老师住的地方离他家很远。东区东区,所有的人都这么叫,后来便没有人记得它的名字——天星街。东区的孩子生下来就会骂人,学会走路就开始打架,等到了十二三岁,便值得我们举着匕首谨慎对峙。清晨是东区唯一安静的时候。街面上横着前一夜的杯盘狼藉,83岁的吴奶奶总是抱着比她高比她粗的扫把,一面恶毒地诅咒,一面将杂物的尸体扫荡干净。顶楼的大叔习惯把收音机开得很大,一面放着人民广播体操第九套,一面豪情万丈地领着儿子做踢腿运动。有的时候,他们太豪情万丈了,对面楼浇花的爷爷会“失手”把喷壶砸到天窗上。

老师常说世界上只有两种妖怪。一种是比你强大的,一种是比你弱小的。一直到现在,我们抓的都是些小妖怪,我们看得见它们的脸,我们追得上它们奔跑的身影,我们可以找到它们的弱点,我们能够将它们的心破坏掉——用手、用刀、用一切可以用的兵器。然而还有一种妖怪,我们站在它的肚皮上,躺在它的手心里。我们会在它的长发里迷路,在它的泪水里淹死;我们会在它呼吸的瞬间碎成千块万片,在它的笑声里永远地失去听力。可是因为它们太巨大了,我们甚至都没有想过它们会是自己的敌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东区就是一个这样的妖怪。它改变了它怀里居民的性格,也许也改变了老师和我。老师年轻的时候,据说是个温柔内向的人。纤瘦、苍白,喜欢坐在图书馆的窗台上看书。二十年的职业生涯和东区的日夜熏染,他变成了倒在啤酒罐里睡觉的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有时我会想,如果他当年选择的是仕途或学术,那双眼睛会不会变得完全不同。

抓捕方案终于在画叶出现后敲定了。老师不想再看见更多的牺牲者,更重要的是,老师讨厌他狩猎的方式。他太喜欢人类了,他喝人血、吃人肉、穿人皮、说人话、用人的方式谋生、用人的方式思考问题。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类,却无法摆脱要靠他人性命为生的命运。他狩猎的时候,是痛苦而又镇定的。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人而痛苦,因为想要活下去而变得镇定。他不像那些初等的恶魔,它们单纯而冷酷,作恶和行善永远水火不容。不狩猎的时候,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贾,他会对人笑,会在公共汽车上给老人让位子,会和不讲道理的人面红耳赤地对骂。他的心甚至会因为别人的感激而悸动。

因为这个,他让老师感到恶心。



“哦,是么?你的气味应该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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