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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诗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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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牛在堤岸上嚼食嫩草;一群跳跃着捕捉飞蛾的沙立克鸟紧随其后;它们并没有被
村子里那恶狗的狂吠声吓得胆颤心惊。
我坐在罗望子树的丛林里,这儿聚集了不能言语的生命的喧闹声:牛儿的哞叫,鸟
雀的嘁喳,头顶上一只老鹰的尖唳,蟋蟀的唧唧,还有一条鱼儿在河里嬉水叮咚。
我窥视这生命的原始的哺育所,在这儿,大地母亲为这些原初的生命紧密地围绕着
她的胸怀而激动不已。

11

在昏昏欲睡的村子里,正午静得像阳光灿烂的午夜,我的假期已经结束。
整个早晨,我四岁的小女儿跟在我的身后,从这个房间跟到另一个房间;她一本正
经地默默地注视着我收拾行装;最后,她感到倦乏,便靠着门柱坐下,但静默得令人惊
讶,她喃喃自语:“爸爸一定不能走!”
午餐的时间到了,睡意又如往日一样向她袭来,可是她的妈妈已经把她忘记,这孩
子怏怏不乐地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想说。
最后,当我张开双臂向她告别时,她一动都不动,只是伤心地注视着我说:“爸爸,
你一定不能走!”
这句话逗得我笑出了眼泪,使我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孩子,竟然敢于和这个为生计所
迫的宠大的世界发起挑战,她所凭借的战术只不过是这几个字:“爸爸,你一定不能
走!”

12

尽情地享受你的假日吧,我的孩子;这儿有湛蓝的天空,有空旷的田野,有谷仓,
还有古老的罗望子树下那倒塌的庙宇。
我的假日只有通过你的假日才能得到享受,我在你眼波的舞蹈里寻找光芒,在你喧
闹的叫喊中寻觅音乐。
对于你,秋天奉献的是真正的假日的自由;对于我,它赠送的只是工作的阻碍,因
为,瞧!你闯进了我的房间。
说真的,我的假日是一次无限的自由,可以让爱来将我骚扰。

13

黄昏时分,我的幼小的女儿听见她的伙伴们在窗沿下呼唤她。
她胆怯地摸着漆黑的楼梯往下走,手里举着一盏灯,灯的前面盖着她的面纱。
我正坐在露台上,三月的夜晚星光灿烂;突然,我听见一声哭喊,便连忙跑去查看。
她的灯掉在漆黑的旋转式楼梯上,而且早已熄灭;我问她:“孩子,你刚才为什么
哭?”
她从下面痛苦地回答:“爸爸,我把自己丢了!”
当我返回露台,坐在三月这星光灿烂的夜空下时,我凝视天界,那儿似乎有一个孩
子在行走,她边走边用一块又一块的面纱,把一盏又一盏的灯火掩藏起来。
如果这些灯火的光亮熄灭,她会突然停下步履,一声哭喊便会随之传遍天际:“爸
爸,我把自己丢了!”

14

黄昏迷惘地滞留在街灯的中间,它的黄金已被都市的尘埃玷污。
一个浓装艳抹的妇女,在阳台上凭栏而立,一团闪耀的火焰等候着它的飞蛾。
突然,马路上卷起一个旋涡,围绕着一个被车轮碾死的街头流浪儿;那阳台上的妇
女,在痛苦的尖叫声中瘫倒,她悲痛欲绝地感受到那坐在世界内心的神龛里的白衣慈母
的哀伤。

15

我怎能忘怀那石南丛生的荒原上的一幕——一个姑娘独自坐在吉卜赛帐篷前面的草
地上,在午后的阴凉处编结发辫。
她的小狗冲着她那不停的双手又跳又叫,仿佛她的忙碌毫无价值。
她叱责小狗,骂它是“一个讨厌的东西”,又声称她厌倦了它的没完没了的傻气,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她伸出嗔怪的食指,击打着小狗的鼻梁,然而这似乎使得它更加忘乎所以。
她的神情严肃得恐怖可怕,她警告小狗末日即将来临;可是不一会儿,她一把抱起
小狗搂在怀里放声地笑着并且把它紧紧地贴在胸前,任凭她的秀发散落。

17

这衣衫褴褛的乡下人,正离开集市蹒跚回家;假如他突然被举升到一个遥远时代的
巅峰,人们也许会放下手头的工作,激动地呼喊着朝他奔涌而来。
因为他们不会再把他贬斥为一个农夫,相反,会发现他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和他这
个时代的精神。
甚至他的贫困和痛苦,因为摆脱了现实世界那浅薄的羞辱而变得伟大;他篮子里的
粗陋的东西,会获得哀婉动人的尊严。

18

在晨曦的伴随下,他漫步在一条为一排雪杉遮蔽的道路上;这道路盘山缠岭,宛如
爱侣难舍难分。
他手里握着新婚的爱妻从他们家乡寄来的第一封信,恳求他回到她的身边,催促他
赶快启程。
当他漫步的时候,一只无形的纤手抚摩着他,这使他心潮难平;天空中仿佛响起那
封信的呼唤:“亲爱的,我亲爱的,我的天空已经满是泪珠!”
他惊讶地问自己:“我怎么值得她这样呢?”
太阳蓦然间跃出蔚蓝的山冈;四个女郎迈着轻捷的步履,从陌生的海岸走来,她们
高声嬉笑,身后紧随着一条吠叫的狗。
两个年龄稍长的女郎,看到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怪样子,不由得转过头去,掩藏她们
被逗乐的笑颜;而那两个年幼的女郎,则大声地笑着你推我拥,兴高采烈地奔跑而去。
他停下步履,低垂着头;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手中的书信,便展开信笺,再读上一
遍。

19

这一天来临了,庙宇的神像端放在辉煌的圣辇里,绕着圣城巡行。
王后对国王说:“我们去参加喜庆吧。”
全家老小都前去顶礼膜拜,只有一人例外,他的工作是收割茅草的茎秆,为王帝的
宫殿制作扫帚。
侍仆总管怜悯地对他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他低着头说:“这不行。”
这个人居住在国王的随从们必须经过的那条道路的边上。当大臣骑着象到达这里时,
大臣向他高喊:“和我们一起走吧,去瞧瞧坐在圣辇里的上帝!”
“我岂敢仿效帝王的派头去寻找上帝。”这个人说。
“你下次怎么会有机会再次谒见乘坐在圣辇里的上帝?”
大臣问。
“待到上帝亲自来到我门口的时候。”这个人回答。
大臣放声笑着说:“傻瓜!说什么‘待到上帝来到你门口的时候!’连一个国王都
得屈驾前去拜见呢!”
“除了上帝,还有谁会来探望穷人呢?”这个人说。

20

冬天已经过去,白天渐渐地变长;在阳光下,我的狗狂野地和那只为玩赏而豢养的
小鹿尽情地嬉戏。
赶集的人们聚集在篱笆的边上,喧笑着观赏这一对游戏的伙伴,它们正用完全陌生
的言语竭力表达爱慕之情。
空气里荡漾着春天的气息,青嫩的绿叶宛若火焰闪烁着蓝光。小鹿那乌黑的眸子里,
有一丝光芒在舞蹈,蓦然间她受到惊动,弯下她的颈项察看自己的影子的晃动,或者竖
起耳朵谛听风中的细语。
在游移不定的微风中,在到处都是沙沙声响和幽幽微光的四月的天空中,春天的消
息飘飘而来。它歌唱青春在世间的第一阵楚痛;此时此刻,蓓蕾绽开成第一朵鲜花,爱
情把早已熟悉的一切委弃在身后,向前寻觅陌生而新颖的内容。
有一天午后,在阿姆莱克树林里,当林荫由于阳光悄悄地拥抱,而变得肃穆甜美的
时候,小鹿撒腿飞奔,宛若一颗爱恋着死亡的流星。
暮色渐渐地变浓。屋子里灯火通明,繁星闪烁,夜色笼罩着田野,可是小鹿却始终
没有返回。
我的狗呜咽着跑到我的眼前,他那引人哀怜的眼神在向我发问,似乎在说:“我不
明白!”
可是,谁能明白呢?

21

我们的巷子弯弯曲曲,仿佛在许多世纪以前,她开始寻求她的目标;她左弯右拐,
永远地摆脱不了迷惘。
在头上的天空中,在两边的大楼间,悬垂着一条从天空里撕下来的宛如发带的狭窄
的间隙:她称之为蓝城妹妹。
只有在日中的短暂片刻,她才能看见太阳,她带着疑问谨慎地问自己:“这是真的
吗?”
六月里,阵雨仿佛在用铅笔画出的影线,时常把她的一线天涂成暗色;这小巷变得
泥泞滑溜,雨伞互相碰撞;头顶上那水流管的喷口处雨水奔涌而来,溅泼到她的惊愕的
路面上,在惊恐之中,她把这一切当作用欢快的戏谑来进行无拘无束的创造。
春天的微风,在小巷弯曲的线圈里走入迷途;它跌跌绊绊地碰撞着一个又一个的角
落,宛若一个烂醉的流浪汉;它使得浑浊的空气里飘满了纸屑和破布。“这是愚蠢的发
泄!难道上帝疯了吗?”小巷愤怒地叫喊。
然而,从两侧的屋子里倾泻而来的日常污物——夹杂着鱼鳞、烟灰、剥下的菜皮、
腐烂的水果以及死老鼠——却从来没有使她产生疑问:“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认可自己路面上的每一块石头;但是从石头间的裂缝处,一支青草有时会探出头
来,这使得她勃然大怒:“纯真的统一怎么能容忍如此的侵扰?”
一天清晨,当两边的屋子在秋日那光辉的触摸下,变得美丽动人时,她低声细语地
对自己说:“在这些大楼的背后,有一种无限的奇迹。”
然而,随着时辰的流逝,这儿的家家户户又骚动起来。女仆溜达着从集市返回,她
的右手摆动着,左臂挽着一篮子食物;厨房里飘出的油烟味又渐渐地弥漫于空气之中;
对我们的小巷来说,这一点又显得清清楚楚;实在的正常的一切完全是由她自己、她的
那些屋子以及垃圾堆所构成的。

22

这幢房子在它的财富烟消云散之后,依然恋恋不舍地站在路边,宛若一个疯子背上
只披下一块补钉缀补钉的烂布。
日复一日,岁月凶残的利爪把这房子抓得疮痍满目;雨季在这赤裸的砖石上留下了
它们疯狂的签名。
在楼上的一间凄凉的房间里,两扇对合门中的一扇,由于铰链锈蚀已经脱落,另一
扇守了寡的门,日日夜夜乒乒乓乓地迎着疾风响个不停。
一天深夜,从那幢房子里传来女人们恸哭的声音;她们在痛悼这家族的最后一个儿
子的死亡,这孩子才十八岁,在一个巡回剧院里靠扮演女主角谋生。
又过了几天,这屋子里已经没有声息,门都上了锁。
只有楼上那个房间的向北的一面,那扇凄凉的房门既不愿意倒下休息,也不愿意关
闭不动;它来回地在风里摇摆,宛若一个自我折磨着的灵魂。
过了一些日子,孩子们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这幢房子里;阳台的扶拦上,晒起妇女
的衣服;遮盖的笼子里,传来了鸟儿的啭鸣声;还有一个男孩站在平台上放着风筝。
一位房客前来租用了几个房间,他收入微薄,但孩子众多;那劳累的母亲殴打他们,
他们便哭喊着在地板上打滚。
一个四十岁的女仆,整天干着单调乏味的工作,和她的女主人拌嘴,并威胁着要辞
职,但从未真的辞过。
小修小补每天在进行。没有玻璃的窗棂用纸张贴住;栅栏里的缺口用劈开的竹子修
补;一只空空的箱子顶住没有门闩的房门;陈旧的污渍在粉刷一新的墙上依稀可辨。
荣华富贵本来已经在荒凉的颓败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纪念,但是,这一家新来的人
在没有足够的财力下,试图用暧昧的办法来掩藏这儿的凄凉,结果却损害了一片荒芜的
面子。
他们没有注意北边的那个凄凉的房间,那扇被遗弃的房门仍然在风中砰砰作响,仿
佛绝望之神捶打着她的胸脯。

23

在森林的深处,这位苦行的修士双目紧闭着进行修炼,他希冀开悟成道,进入天国。
可是那位拾柴的姑娘,却用裙子给他兜来水果,又用绿叶编织的杯子从小溪给他舀
来清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的修炼日趋艰苦,最后,他甚至不吃一个水果,不喝一滴
清水;那拾柴的姑娘悲伤不已。
天国的上帝听说有个凡人竟然希冀成为神灵,虽然上帝曾经一次又一次挫败他的劲
敌——泰坦巨神,并且把他们赶出他的疆域,但是他害怕具有承受磨难的力量的人。
然而他谙熟芸芸众生的秉性,于是便设计诱惑这个凡夫俗子放弃他的冒险。
一阵微风自天国吹来,亲吻着拾柴姑娘的四肢;她的青春由于突然沉浸在美丽之中
而充满渴望,她纷乱的思绪仿佛巢窝受到侵扰的蜜蜂嗡嗡作响。
时辰已经来到,这位苦行的修士该离开森林,到一个山洞去完成苛刻的修行。
当他睁开双眼刚要动身,那位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宛若一首熟悉却又难以忆起的
诗歌,由于韵律的增添而显得陌生。苦行的修士缓缓起身,告诉她说他离开森林的时辰
已经来临。
“可是你为什么要夺去我侍候你的机会?”她噙着热泪问道。
他再次坐下,沉思良久,便留在了原来的地方。
那天深夜,悔恨之心搅得姑娘难以入眠;她开始惧怕自己的力量,而且痛恨自己的
胜利,然而她的内心却在骚动不安的欢乐的波浪上摇荡。
清晨,她前来向苦行的修士行礼,并且说她必须离他远去,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蛋,然后说:“去吧,祝你如愿。”
年复一年,他独自打坐修炼,直到功德圆满。
众神之王从天上降临,告诉他说他已经真得了天国。
“我不再需要了。”他说。
上帝问他希望得到什么更加丰厚的报酬。
“我要那个拾柴的姑娘。”

24

人们说织布工人卡比尔备受上帝的宠爱。
于是,人群聚集在他的身旁,向他讨教医术,请他显现神迹。但是他感到困惑了;
在此之前,他那卑微的出身一直赋予他极其珍贵的湮没无闻,在默默无闻中,他甜美地
歌唱,幸福地和上帝同在。他祈求这一切重新归还于他。
僧侣们妒忌这个草民的声誉,他们勾结了,一个娼妓去羞辱他。卡比尔来到集市,
出售他自己纺织的布料;这个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责骂他背信弃义,并且尾随着到了
他的家里,口口声声地说她不愿遭到遗弃;这时,卡比尔自言自语:“上帝用他独特的
方式回答祈求。”
不一会儿,这个女人感到一阵恐惧的寒颤,并且跪在地上哭喊:“救救我,把我救
出罪孽的深渊!”他回答说:“敞开你的生命,迎接上帝的光辉吧!”
卡比尔一边织布一边歌唱,他的歌声洗刷了这个妇女心坎上的污渍;当歌声从这个
妇女的心里启程返回的时候,它在她甜美的声音里找到了一个家园。
有一天,国王凭着一阵不可遏止的任性,发出圣旨宣召卡比尔入宫,到他前面献歌;
这个织布工人摇着头拒绝,但是信差没有完成主人的使命,哪敢离开他的门口?
当卡比尔进入大殿时,国王和他的朝臣们都大惊失色,因为卡比尔并非独自一个,
那个妇女紧随在他的身后。有人窃笑,有人皱眉;看到这个乞丐的傲气和伤风败俗,国
王的脸面阴云密布。
卡比尔屈辱地回到家里,那个妇女倒在他的脚边悲泣:“为什么要为我承受如此的
羞辱,主人?就让我回到丑恶的名声中去受苦受难吧!”
卡比尔说:“当上帝带着屈辱的烙印走来时,我不敢把他赶走。”

26

这个人没有任何实在的工作,只有各种各样的异想天开。
因此,在一生都荒废于琐事之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天堂,这使得他大惑不解。
原来这是引路的天使出了差错,把他错领到一个天堂——一个仅仅容纳善良、忙碌
的灵魂的天堂。
在这个天堂里,我们的这个人在道路上逍遥闲逛,结果却阻塞了正经事儿的畅通。
他站在路旁的田野里,人家便警告他践踏了播下的种子;
推他一把,他惊跳而起;挤他一下,他向前举步。
一个忙碌不停的女郎来到井边汲水,她的双脚在路上疾行,宛如敏捷的手指划过竖
琴的琴弦;她匆促地把头发挽了一个不加任何修饰的发结,而垂挂在她额头的松散的发
绺,正窥视着她的乌黑的眸子。
这个人对她说:“能借我一下你的水罐吗?”
“我的水罐,”她问:“去汲水?”
“不,给它画上一些图案。”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她蔑视地拒绝。
现在,一个忙碌的灵魂,无法抗拒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她每天在井栏边遇见他,他每天向她重复那个请求;最后,她终于让步。
我们的这个人在水罐上画下了神秘而错综的线条,涂抹了各种奇异的色彩。
女郎接过水罐,左看右看,并且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他回答。
女郎把水罐带回家里。在各种不同的光线下,她擎着水罐试图找出其中的奥秘。
深夜,她离开睡榻,点亮灯盏,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凝神地审视这个水罐。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遇见没有意义的东西。
第二天,这个人又在井栏边徘徊。
女郎问:“你想要什么?”
“再为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
“让我把这缕缕彩线编成一根发带,绾住你的头发。”
“有什么必要吗?”她问。
“没有任何必要。”他承认。
发带编好了。从此以后,她在头发上浪费许多时间。
这天堂里,那充分利用的舒展的时间之流,开始显现出不规则的断裂。
长老们感到困惑,他们在枢密院商议。
引路的天使承认自己的渎职,他说他把一个错误的人带错了一个地方。
这误入天堂的人被传唤来了;他的头巾色彩耀眼夺目,这明明白白地昭示出祸闯得
有多大。
长老的首领说:“你必须回到人间去。”
这个人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位头发上束着发带的女郎插话说:“我也准备好了!”
长老的首领第一次遇见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场面。

27

据说在森林里,在河流与湖泊汇合的地方,生活着几个乔装改扮的仙女;只有在她
们飞去以后,她们的真相才能被清楚地看到。
有位王子来到这片森林,当他走近河流与湖泊的交汇处时,他看见一个村姑坐在堤
岸上,正拨弄清水,把水仙花激荡得翩翩起舞。
他悄声问她:“告诉我,你是什么仙女?”
听到这个问题,姑娘放声大笑,笑声响彻整个山坡。
王子心想她是个爱笑的瀑布仙女。
王子娶了仙女的消息传到国王那里,国王便派出人马把他们带回宫里。
王后看见新娘厌恶地转过脸去,公主气得满脸通红,侍女们则询问,难道仙女就是
这种打扮?
王子低声地说:“嘘!我的仙女是乔装改扮来到我们家的。”
一年一度的节日来临了,王后对她的儿子说:“王亲国戚要来看看仙女,告诉你的
新娘,不要在亲戚面前丢我们的脸。”
于是王子对他的新娘说:“看在我对你的爱情份上,请你显露真相让我的王亲们看
一看吧。”
她默默地坐了很久,然而点头允诺,但眼泪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满月皓洁,王子身着结婚的礼服,走近新娘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缕月光射进窗户,斜照在床上。
王亲们随着国王和王后一涌而进,公主站立在门口。
众人问:“仙女新娘在哪里?”
王子回答说:“为了把真相显露给你们看,她已经永远地消逝了。

29

当山涧的小溪宛若一把光芒闪耀的弯刀,插入暮色那昏沉的刀鞘时,一群鸟儿突然
从头上飞过,它们高声欢笑的翅膀迅疾地向前飞行,仿佛群星之中穿过一支利箭。
这一切惊扰了所有静止不动的事物的内心,使得它们对速度充满激情;大山的胸膛
里仿佛感觉到暴风云的楚痛,绿树渴望挣脱那根深蒂固的脚镣。
这一群鸟儿的奋飞,为我撕破了死寂的面纱,展示出一阵巨大的颤栗,正振翅在深
邃的静谧里。
我看见这些群山和森林穿过时间朝未知世界飞翔:当繁星扑闪着翅膀飞过,暮色便
振颤出片片火花。
我感到我的身躯奔涌起一股越海飞翔的鸟儿的激情,开辟一条道路,飞出生和死的
极限。此时此刻,这漂泊的世界响起一阵纷乱的声音:“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
在遥远的胸怀里。”

30

这群人惊讶地倾听着青年歌手卡希的歌唱,他的嗓音宛若一把怀有绝技的利剑,在
无望的紊乱纠缠中摇晃翻动,把它们劈成碎片而欢呼。
在听众席上,老普拉塔普王耐着性子倦乏地坐着,因为他的生命曾经为巴拉杰拉的
歌唱所围绕和哺育,宛如一块幸福的土地被河流的花边美丽地缀饰着;他那绵绵的雨夜,
那秋日静谧的时辰,都通过巴拉杰拉的歌唱,向他的心灵诉说;他那欢乐的夜晚在这些
歌唱的伴随下,装点起各色的灯盏,回响起丁当的银铃。
当卡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普拉塔普微笑着向他眨眨眼睛,并低声地对他说:“大
师,现在让我们听点儿音乐,可不是这种模仿蹦蹦跳跳的小猫,追逐惊惶失措的老鼠的
时新歌曲。”
那位戴着洁白头巾的老歌手,向听众深深地鞠上一躬,便坐了下来。他双目紧闭,
纤细的手指弹拨起乐器的琴弦,在怯怯的犹豫中他开始歌唱。大厅宽敞,而他的歌声微
弱,于是普拉塔普故意喝彩“好极了!”但是,在他的耳边却低语着说“大声一点,朋
友!”
听众躁动不安。有的打哈欠,有的打瞌睡,有的抱怨天热。大厅里心不在焉的纷乱
的嗡嗡声响成一片,而歌声像一只随时都会倾覆的小船,徒劳地在上面颠簸;最后,淹
没在这片喧哗之中。
突然,这老人因为心灵遭到创伤,忘记了一段歌词。他的声音痛楚地探索着,仿佛
一个在集市里的盲人,摸索着找寻他的失散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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