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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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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筹备处的负责人傅斯年和李济伸出援助之手,把营造学社的五人划入他们的编制,每个人才能拿到一点固定的薪水。

林徽因和梁思成两人的工资大部分都买了昂贵的药品,用在生活上的开支就拮据起来,每月开了工资,必须马上去买药、买米,通货膨胀如洪水猛兽,稍迟几天,就会化作废纸一堆。

林徽因吃得很少,身体日渐消瘦,几乎不成人形,在重庆领事馆的费正清夫妇,托人捎来一点奶粉,像吃油一样谨慎地用着,为了改善一下伙食,梁思成不得不学着蒸馒头、煮饭、做菜,他还从当地老乡那儿学会了腌菜和用桔皮做果酱。

实在没有钱用的时候,梁思成只得到宜宾委托商行去当卖衣物。

每当站在当铺高大的柜台下面,梁思成的双腿就忍不住发抖,觉得自己的身躯在一点一点地矮下去。留山羊胡的帐房先生,总是从那双高度近视的镜片后面,闪出一种嘲弄的目光,他只对梁思成递过来的东西感兴趣,可每一次他都把价钱压得不能再低。梁思成拙于谈价钱,帐房先生的算盘打得飞快的时候,那声响如同一梭子弹打在他的心上,每一次他都逃一样弹出了那家当铺。

衣服当完了,便只好把宝贝一样留下来的派克金笔和手表送到那山一样巍峨的柜台上。帐房先生对梁思成视为生命的东西,却越来越表现出冷漠和不耐烦。一支二十年日夜伴随他的金笔,一只从万里之遥的美国绮色佳购得的手表,当出的价钱只能在市场上买两条草鱼。

拿回家去,他神色凄然地说:“把这派克笔清炖了吧,这块金表拿来红烧。”

林徽因除了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唯一没有当掉的就是那架留声机了。在最艰苦的日子里,音乐成了他们的药品和粮食。林徽因喜欢贝多芬和莫扎特的作品,一曲《维也纳森林故事》、一曲《月光水仙女之舞》、一曲《胡桃夹子》,便把人带人一个奇幻的世界,只有在音乐里才能同遥远的先哲对话,让心灵听到明日的传闻,只有音乐才能让他们暂时忘掉苦难。

从这只黑色底片上旋转出来的音乐,把浸渍在盐水里的心,悄悄地冰释了。那音符是一群精灵,因为它们的降临,这两间简陋的屋子里充满了光辉。阴冷的冬天,在大面积地退去。音乐的芳香,在所有的空间弥漫着一个季节的活力。

更多的时候,林徽因以书为伴,雪莱和拜伦的诗伴她挨过沉默、孤寂的时光。那些诗句,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她的心里生长着:你那百折不挠的灵魂——/天上和人间的暴风雨/怎能摧毁你的果敢和坚忍!/你给了我们有力的教训:/你是一个标记,一个征象,/标志着人的命运和力量;/和你相同,人也有神的一半,/是浊流来自圣洁的源泉。

当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快要耗尽的时候,她便从这些诗句中,重新汲取到了力量,如同一个在沙漠里跋涉太久的旅人,惊喜地发现了甘泉和绿洲。

费正清和费慰梅夫妇知道了他们在李庄的困境,数次来信劝他们去美国治病,同时在那里也可以找到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林徽因和梁思成很感激老朋友的关心,他们商议着给费正清夫妇写了一封回信: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我们不能离开她,假如我们必须死在刺刀或炸弹下,我们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

病情稍微好些的时候,林徽因便躺在小帆布床上整理资料,做读书笔记,为梁思成写作《中国建筑史》作准备。那张小小的帆布床周围总是堆满了书籍和资料。

林徽因只是从窗外景物的变化上感受着季节,夏天来临了,小屋里的气温骤然升高,闷得像蒸笼。宝宝放了暑假,空闲下来的时候,她便教宝宝学习英语,她用的课本是一册英文《安徒生童话》。暑假结束,宝宝已经能够用英语很流畅地背诵那些故事了。

小弟也上了小学,虽然生活环境艰苦,可是这孩子的个头还是长了不少。这一年到头,他几乎是一直打着赤脚,快上学的时候,外婆才给他做了一双新布鞋。

生活就这样迈着蹒跚的步履前进。

由于营造学社的资金严重不足,对西南地区的野外考察只好停了下来。

林徽因、梁思成和大家一起商量恢复营造学社已经停了几年的社刊。

抗日战争时期的四川,出版刊物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在李庄乡下。没有印刷设备,他们就用药水、药纸书写石印。莫宗江的才华得到了最大的发挥,他把绘制那些平面、立体、刨面的墨线图一揽子包了下来。他描出的建筑图式甚至可与照片乱真。从抄写、绘图、石印、折页、装订,学社的同仁一起动手,最紧张的时候,连家属和孩子们也都参与了劳动。一期刊物漂漂亮亮地出版的时候,大家高兴得又笑又跳。

继抗战前的六期汇刊之后,第七期刊物便诞生在这两间简陋的农舍里。

向命运喘息的人,却终究不会把自己抵押给命运。有时候,命运当胸一拳,会击倒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然而,林徽因却顽强地抗争着。

窗子外面的景色变幻着,田野重新勃发生机,雨后的甘蔗林,可以听到清脆的拔节的声音,那声音如火苗般燃烧着。棒棒鸟照旧是窗台上的客人,它们洞悉所有季节的秘密。林徽因把她的诗句写在纸上的时候,阳光仍旧在窗户上泼洒着桔黄色的写意:

山坳子叫我立住的仅是一面黄土墙;

下午透过云霾那点子太阳!

一棵野藤绊住一角老墙头,斜睨

两根青石架起的大门,倒在路旁

无论我坐着,我又走开,

我都一样心跳;我的心前

虽然烦乱,总像绕着许多云彩,

但寂寂一湾水田,这几处荒坟,

它们永说不清谁是这一切主宰

我折一根柱枝,看下午最长的日影

要等待十一月的回答微风中吹来。

 三弟之死

山雨滂沱。

雨的鞭子抽打着如磐的大夜,鞭影闪着遥远的电光,竹林匍伏下来,10万竿竹子一起发出爆裂的声音,小屋像雨中的一片叶子1931年两次来我国讲学,传播他的思想。声称自己的哲学是,忽明忽暗,跌跌撞撞的在夜的灼伤处飘荡着。

林徽因坐在窗前,倾听雨声与夜的厮杀,闪电在空中挥舞着腥红的血光,整个世界在恐怖的夜雨中睡得平稳而安详。

一首诗刚刚写罢,诗句在稿纸上烧燃着,每个字像雷声撼动她的心壁。

这是一首写给三弟林恒的诗。今天是他壮烈殉国3周年忌日。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

来哀悼你的死;

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简单的,你给了。

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

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假使在这不可免的真实上,

多给了悲哀,我想呼喊,

那是——你自己也明了——

因为你走得太早,

这是1944年的秋天,你离去已经3年了,时光这个万能的医师,却不能使心灵的伤口愈合。那道伤口将会永远新鲜如初,不经意碰一下,就会引发起灵魂的血崩。3年了,一切都历历在目,如同昨天,唯一忘掉的,是听到那个噩耗的时刻。

那天,你的姐夫从重庆回来,一脸凄然之色,沉默许久,才说出了你遇难的消息。已经整整3个月没有接到你的信了,白发的母亲,天天倚门盼望,孩子们天天望着空中发呆,不知舅舅在哪片云朵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天天笼罩着我,这种预感每日让我彻夜难眠。父亲遇难的时候,这种纷乱的心绪每天缠绕在我的心头,不幸的消息如期而至,任何盼望都已落空。如今是轮到你了,我天天惶恐着,心里一遍又一遍为你祈祷着平安,母亲也似乎预感到什么,每天的话题总离不开你,还悄悄地去庙里为你烧过香。

你的后事,是你的姐夫瞒着我和母亲去办的。他最终无法隐瞒这个让人心碎的消息,看到他带回的那把“中正剑”——你留下的唯一遗物,母亲昏倒了,两个孩子也哭成了一团。在晃县与我们邂逅的一批特别朋友——航校学员,每到休息日,便到家里来玩,诉说乡愁和苦闷。他们学成时,我和你的姐夫被邀请作“名誉家长”出席毕业典礼。没想到此后不到两年,这批朋友先后牺牲了,连仅有的一个幸存者,也在不久前的衡阳战役中被击落失踪了。他们阵亡后,私人遗物寄到我这里,每一次我都失声痛哭一场。而我早已没有了眼泪,在父亲去世时就已经流光了。

太早了,弟弟,难为你的勇敢,

机械的落伍,你的机会太惨!

三年了,你阵亡在成都上空,

这三年的时间所做成的不同,

如果我向你说来,你别悲伤,

因为多半不是我们老国,

而是他人在时代中辗动,

我们灵魂流血,炸成了窟窿。

弟弟,你走得太早了,你刚刚23岁,死神将为你永远保留了这个美丽的年龄,本来你离它是那么遥远。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那个夏天长了一头痱子,哭起来惊天动地、彻夜不眠的小淘气,你还是经常把自己的名字写成“■”,爹爹来信说该挨打的小淘气。刚刚毕业的时候,你到家里来辞行,你是多么年轻的空军上尉呀,说是要上战场了,你那么轻松,仿佛是要进行一次愉快的远足,赴一个美好的约会。

然而,弟弟,你并不不知,战争对于它的参加者意味着什么。你讲过你的同学那么多悲壮的故事,炸弹不是美丽的花束。你轻松的告别,是怕母亲为你担惊受怕,从那个时候起似乎你已经长大了。这就是战争,它能让一个孩子在瞬间变得成熟;它是文明的逆子,又是文明的慈母。它毁灭着,它创造着,它需要用千千万万青年人的血,来浇灌那橄榄枝条。

我们已有了盟友、物资同军火,

正是你所曾经希望过。

我记得,记得当时我怎样同你

讨论又讨论,点算又点算,

每一天你是那样耐性的等着,

每天都空的过去,慢得像骆驼!

现在驱逐机已非当日你最想望

驾驶的“老鹰式七五”那样——

那样笨,那样慢,啊,弟弟不要伤心,

你已做到你们所能做的,

弟弟,我仿佛看见你驾驶着“老鹰七五式”——你的铁鸟,呼啸着冲上天空,舷窗外的云彩燃烧着,整个天空,翻滚在雷与火之中,你的机翼下面,是一座和平宁静的城市,母亲在轻轻哼唱着摇篮曲,摇篮里的孩子,睡得那么香甜。而你,只听到了云的啸叫,敌机身上的“太阳”标记,刺痛着你的眼睛。

你按动按钮,你感到了天空被撕裂的阵痛。你们离得已经很近了,也许你看到了那张脸,让你觉得竟然有几分熟悉,如果不是战争,你们也许会是经济交往中的伙伴。你看到那张脸极度地扭曲着,你想对他吹一声口哨,然而,你的机身突然颤抖了一下。

你多少次抱怨过你的飞机,说它是那样的笨拙,那样的老态龙钟。你说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装备,你经常幻想着你能够驾驶一架灵巧的铁鸟。在你参战之前,你和你的一群同学到家里来,谈的话题总是这些。你们用模型一遍遍比划着,设想了各种各样的战斗场面,还拉了我做你们的参谋。那房间里的“空战”,轻松得像一场游戏,可你们却是那么认真,在你们看来,那也许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尽管死亡离你们那样遥远。

别说是谁误了你,是时代无法衡量,

中国还要上前,黑夜在等天亮。

弟弟,我已用这许多不美丽的言语,

算是诗来追悼你,

要相信我的心多苦,喉咙多哑,

你永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青年的热血作了科学的代替;

中国的悲怆永沉在我的心底。

啊,你别难过,难过了我会给不出安慰。

我曾每日那样想过了几回:

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

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

已有的年轻一切;将来还有的机会,

可能的壮年工作,老年的智慧;

也许,从童年时你就读懂了战争,读懂了死亡。父亲遇难之前,你们同家里的大人一样,木鸡似地在人前愣着,虽然你们不明白,战争将会给你带来什么。爹爹的平安电报发回家来的时候,你们拿着电纸大声欢呼着,冲锋似地在院子里奔跑着,叫着“爹爹没有事,爹爹好好的”。

当爹爹的死讯传来,你们泪滢滢攒聚在一起,相互偎依着,睁大了迷茫的眼睛,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天空好端端地会塌了下来。

爹爹出殡的时候,几个兄弟忘掉了恐惧,小四、小五在灵前翻着跟斗,嘻嘻地打闹着,小小的年纪,实在不懂得死是怎么一种含义。而你那时却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办完了父亲的丧事,你把几个兄弟召集在一起,将军一样地宣布,你们要组织童子军,杀到关外去,替爹爹报仇,你们趁着夜色悄悄离家,是母亲哭泣着把你们拖了回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你一句话也不说,都说你的性格变了。你曾是兄弟中最活泼的一个,每次志摩大哥到家里去的时候,总是你同他嘻笑,缠着他讲故事,一听说他要走,就忙着去藏他的帽子。

从那之后你变得深沉了。你的深沉,同你八岁的年纪是那么不协调。中学毕业后,你准备报考清华大学机械系,将来走实业救国的路子,发生在1935年12月的那场运动,使你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抉择,在游行的学生队伍中,你是走在最前面的,为此你遭到了穿黑夹克的政治宪兵的毒打,那天你失踪了,你的姐夫思成跑遍北平接受受伤学生所有的医院,我一刻不离地守在电话机旁,每声铃响,都让我心惊肉跳,直到后半夜才有了你的消息,我驱车赶往西城一个偏僻胡同,把你接回家里,你的伤没有痊愈,便放弃了进清华大学机械系的设想,毅然报考了空军学院。你立志将来从武,你报考空军学院时谁也拦不住,你把生命的意义过早地看穿了,你终于在穿上军装之前,就成为懂得死亡的军人。

从战争爆发以来,你就随学院南迁,1939年夏天到了昆明,1940年春天,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同班100多名学员中,名列第二。短短的几年,你脸上的稚气渐渐消退了,你经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思,你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老练的空军驾驶员,对这个经常同死神照面的职业,你却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可能的情爱,家庭,儿女,及那所有

生的权利,喜悦;及生的纠纷!

你们给的真多,都为了谁?你相信

今后中国多少人的幸福要在

你的前头,比自己要紧;那不朽

中国的历史,还需要在世上永久。

你相信,你也做了,最后一切你交出。

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为着你哭?

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

小时我盼着你的幸福,战时你的安全,

今天你没有儿女牵挂需要抚恤同安慰,

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弟弟,我又看到那一团燃烧的云了,它烧得那样热烈,那样壮美,那样灿烂!

在云的另一面,你冲了出来,你的铁鸟燃烧着,它的翅膀折断了,它的血液斑斓了全部天空,也许在那个时候,你看到了那张脸,他狰狞地笑着。

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想,你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朝那张脸撞过去,云天里一声雷般的轰鸣,火光烧红了半壁天空。

很快,天空复又一碧如洗,缕缕微弱的黑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更多的人听到那声贯耳的雷鸣,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在他们头顶上发生或结束过什么。

弟弟,你折戟沉沙的英雄故事,只有巍巍的峨嵋山会记下你的名字,不管它的草木经历过多少番枯荣;只有奔腾的岷江会记下你的身影,不管它消逝过多少流水。

战争,原本是让女人走开的,可是我却一步步走近了它。你把所有的都交出了,是那样慷慨,那样义无返顾。

然而,你注定会被忘却。

历史原本就是一个神秘的作坊,上帝的魔掌随意操纵着它,改变着它,任何一个个体的生命都小如芥子,没有人会计算你所付出的代价。

弟弟,我知道这一切你都不会计较,因为死亡保留了你最美丽的年龄。

这是你独有的一份辉煌。

雨和夜的厮杀终于结束。

弟弟,你看今天太阳多好?

 工作着是美丽的

1942年,梁思成接受国立编译馆的委托,编写一部《中国建筑史》。

这也是他们远在英美留学时的夙愿,由他们执笔写的《中国建筑史》,将是第一部中国人自己写的建筑史。为了这部书的写作,实际上他们在几年前就开始收集资料了。

林徽因的肺病越来越严重,经常大口大口地咳血,梁思成的身体也垮了下来。他的脊椎病重新复发,写作的时候,身体支撑不住头的重量,只好找一只玻璃瓶垫住下巴。

林徽因承担了《中国建筑史》全部书稿的校阅和补充工作,并执笔写了书中的第七章,五代、宋、辽、金部分。这一章是全书的主干,共有七节,分别为:五代汴梁之建设;北宋之宫殿苑囿寺观都市;辽之都市及宫殿;金之都市宫殿佛寺;南宋之临安;五代、宋、辽、金之实物;宋、辽、金建筑特征之分析。

在这一章中,她介绍了宋、辽、金时代,中国宫室建筑的特点和制式,以及宗教建筑艺术,中国塔的建筑风格,辽、金桥梁建设,乃至城市布局和民居考证。

大量资料来源,是他们数年来考察中国建筑获得的第一手材料。仅是中国的塔,她就列举了苏州虎丘塔、应县木塔、灵岩寺辟支塔、开封祐国寺铁色琉璃塔、涿县北塔及南塔、泰宁寺舍利塔、临济寺青塔、白马寺塔、广惠寺华塔、晋江双石塔、玉泉寺铁塔等数百种。细心地研究了它们各自的建筑风格、特点宗教意义,成为集中国塔之大成的第一部专著。

另外,林徽因还以详实的资料,分析了中国佛教殿宇的建筑艺术,对正定县文庙大成殿、山西榆次永寿寺雨华宫、辽宁义县大奉国寺大殿、山西五台佛光寺文殊殿、正定龙兴寺摩尼殿和转轮藏殿、宝坻广济寺三大士殿、山西大同华严寺薄伽教藏及海会殿、善化寺大雄宝殿、河北易县开元寺毗卢、观音、药师三殿、少林寺初祖庵大殿、山西应县净土寺大雄宝殿、河南济源奉仙观殿、江苏吴县玄妙观三清殿等殿宇的建成年代、廊柱风格、斗拱结构、转角铺作诸方面进行了论证与分析。这些都是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

工作着是美丽的。林徽因、梁思成在写作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慰,倾注在创作中的时候,便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他们梦想着等战争结束了,他们的身体好起来,能再去全国各地考察。梁思成说,他做梦也想去一次敦煌,如果上帝给他以健康,他就是一步一磕头,也要磕到敦煌去。林徽因说,她最向往的是对江南民居的考察,在南方呆这么多年,没有来得及实地考察真是太遗憾了。

在他们的书稿即将完成的时候,费正清、陶孟和从嘉陵江搭乘小火轮溯江而上,整整四天旅程,11月14日来到李庄镇。费正清是专程来探望这对老朋友的。他们自1935年圣诞节分手以来,直到1942年9月26日在陪都重庆与梁思成相逢,差不多七年时间没有见过一次面。那次相逢,他们激动地握着手达五分钟之久。

他们一进门,费正清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几乎是原始人类穴居状态的生存条件下,这两位中国第一流的学者,虽然成了半残废,却仍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全身心地投人工作之中。在他们的病榻周围,是堆积如山的资料和文稿。

费正清望着林徽因,心情十分激动。几年不见,竟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

费正清终于忍不住说:“我很赞赏你们的爱国热情,可在这样的地方做学问,也确实太难了,你们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要是美国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改善自己的生态条件,而绝不是工作。西部淘金者们,面对着金子的诱惑,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设法使自己有舞厅和咖啡馆”

陶孟和说:“还是去兰州吧,我的夫人也在那里,西北地区干爽的空气有助于治好你的病。先把病治好了,再去写你们的书”

费正清也建议林徽因去美国治病,他可以提供经济上的帮助。

林徽因说:“你们住上几天,也许会有另一种看法。”

后来,费正清在他的《费正清对华回忆录》一书中,满怀深情地谈到当年去李庄访问徽因和思成的情景。

梁家的生活仍像过去一样始终充满着错综复杂的情况,如今生活水准下降,使原来错综复杂的关系显得基本和单纯了。首先是佣人问题。由于工资太贵,大部分佣人都只得辞退,只留下一名女仆,虽然行动迟钝,但性情温和,品行端正,为不使她伤心而留了下来。这样,思成就只能在卧病于床的夫人指点下自行担当大部分煮饭烧菜的家务事。其次是性格问题。老太太(林徽因的母亲)有她自己的生活习惯,抱怨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北京;思成喜欢吃辣的,而徽因喜欢吃酸的,等等。第三是亲友问题。我刚到梁家就看到已有一位来自叙州府的空军军官,他是徽因弟弟的朋友(徽因的弟弟也是飞行员,被日军击落)。在我离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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