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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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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珂化作一只体形极小的飞鸟,边唱边飞,竟引得天帝推开了内侍的搀扶,一路跌跌撞撞,紧紧尾随岳珂前行。
夜色深沉,岳珂到得天帝御花园,便将身形一隐,朝内而去。天帝却仍是寻常凡人一般走过,不防花园入口处倏忽冒出两名金甲武士,喝道:“什么人,竟敢夜闯御花园?子夜时分,御花园一概不许入内。”
我瞠目结舌,想起从前每每与岳珂前往,竟然不曾从正门走过,无意之中做了数次宵小之辈。
天帝正在半醉之中,被人所阻,心中焦躁,挥掌将这两名金甲武士击开,向里冲了进去。我心中豁然开朗,岳珂这般大费周章,定然是想引得天帝来瞧昆仑侧妃娘娘。若是昆仑侧妃娘娘被下了禁咒,天帝知晓也便罢了,若不知晓,天后娘娘怕是脱不了干系。
那两名金甲武士被打倒在地,天帝从容而入。子夜正好,岳珂在花枝繁叶之中飞过,口中呢喃轻唱,终于到得优昙花前,残镜半片立时映满了含苞欲放的优昙花。
岳珂隐身在一处花枝间。天帝今日定然醉得厉害,那歌声许是勾起了过往,令他心神涣散,竟然不曾察觉到身后藏身的岳珂。见到一丝优昙花,他竟然再不移动,不顾天子之尊,坐在了优昙花丛面前,伏身喃喃道:“流澜,难道是你的魂魄回来了?今晚我竟然听到了歌声,你在昆仑仙境哼唱过的那一首,也曾整夜唱着歌声哄着咱们的孩子儿入睡……”
优昙花缓缓盛开,花间的头颅迎风摇摆,面上竟然滴下泪来,柔声道:“太子哥哥……”
我搓了搓身上冒起来的小栗,暗下决心,以后打死都决不再叫岳珂“三郎”, 若被旁人听了去,也定然被激起一身小栗。天帝抬起头来,竟然未曾被骇得倒退一步,本仙着实佩服他的定力。
他不但未曾退,居然扑上前去,以手轻触那花叶间的脸。昆仑侧妃侧了侧脸,将自己的半个脸都埋在他的掌中,低低啜泣:“冼郎……”
我在镜子外面又狠狠抖了一回。
虽然此一幕若在凡间定然会被排成一场凄惨热闹,夫妻父子重逢的人伦大剧,但本仙闻得天帝现如今的后宫之中,妃嫔数不胜数,各族出了名的美人皆被他收纳宫中,未免就替这出人伦大剧多添了几笔喜色,冲淡了凄惨的意味。
天帝仙术自然为我等小仙所能企及。只见他随手一挥,优昙花根部便裂开了一道缝,果如九狸所说,花根之上被金线所束,贴着一道符。我怀中的九狸瞧得神奇,居然也不再呜咽。
天帝随手捏了那道符,放在眼前细心端详一番,怒道:“贱人,居然用这等狠辣的手段!”将这符揣在袖中,上前解了金线,那优昙花根部渐渐幻化出一双紧挨在一起的双腿,昆仑侧妃一身白衣堪怜,娇怯怯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可怜她数万年不曾活动一双腿,此时才踏出两步,便一跤跌倒,含泪朝天帝伸出手去。
我在镜外只觉骨酥身软,恨不得化为男儿,扑将过去扶她起来。心中暗暗感叹:瞧着天后那般模样,却是威武有余温柔不足,若非天帝当年去寻找九黎壶,现如今天后的宝座,谁做可真是未知之数。
天帝上次去,将昆仑侧妃紧紧搂在怀中,又疑惑道:“昆仑仙界三万顷优昙花,这贱人怎的能将澜儿真身寻出来?”
昆仑侧妃幽怨的瞧了他一眼,默默流下两行泪来:“冼郎当真不知?”
天帝摇了摇头,替她擦去面上泪水。
“妾身与流芷同出一门,当日她亦仰慕冼郎,除了仙去的世尊,当世唯有她晓得妾身的真身在何处。”
天帝面现愧色,又见得昆仑侧妃泪水涟涟,竟然……竟然如小狗一般,将她面上泪水舔了。
我伸手掩面,一手遮住了九狸双目,他还是个孩子,此类场面少瞧一回也是好的。本来生就的风流模样,万一学坏了,可如何是好?我心中暗骂天帝急色。仅从指缝之中往外偷瞧——闲窥旁人夫妻私语,这尚属首次,更何况这旁人正是素来风流的天帝陛下。从前我只嫌岳珂风流,如今瞧去,他尚不曾继承到天帝一成,确乃幸事。
昆仑侧妃得他百般抚慰,居然将面上愁苦之色去了大半,我暗暗赞叹。
天帝将优昙花根部的土推回去,抱着昆仑侧妃,四下里瞧去,林深枝密,纵身一跃便捡了一处枝桠,坐了下来,畅诉衷肠。
他们面前一臂之处的花叶间,正瑟瑟团着一只小鸟——我在镜前笑得发抖,差点将怀中九狸扔了出去,十分体谅那只小鸟如今的处境。
毕竟,亲眼瞧着自己的爹娘闺房私语,亲亲热热,又不能逃开者,唯有岳珂这条傻龙而已。
我在指缝间瞧到天帝搂着侧妃娘娘一顿亲热,面热心跳,心中保佑岳珂第二日起来,最好得了健忘症,千万别学了天帝这般风流行径。那厮虽化作了一只小鸟,夜半之时理应如寻常鸟儿一般闭着眼歇息,岂知他竟然睁圆了一对绿豆般大小的鸟瞳,不知是在认真学习,还是被吓得呆住了?
所幸天帝也知此事颇有几分不雅,将昆仑侧妃搂在怀里,跃下树枝径自去了。
岳珂那厮似乎忘了化出人身,扑扇着翅膀向外飞去,他向来利落惯了,不曾用过翅膀,此刻竟然忘了拍翅,一头撞在眼前树枝之上,头晕眼花跌坐在地下,现出人身来,感叹道:“青儿呐……”
我在镜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九狸虽被我化出兽身,也是哧的笑出声来:“三殿下莫非受到了启发不成?”
我在他小脑袋上敲了一回,威胁道:“小狸想试试姐姐的禁声术吗?”
他乖乖闭上了狐嘴。
门外脚步声起,我正瞧得兴起,也不理会。在九狸头上弹了个暴栗,画面纷纷绕绕,竟然似残片一般,一时是东海龙王夫妇与天帝闲话,面色皆不好看,我只听得“招魂大法”四字,一时画面跳了过去,却是昆仑侧妃的师妹流芷,那高傲的女子伏倒在尘埃里,哀哀哭泣,却不能换得天帝一顾,被金甲武士押了下去。一时又是天后娘娘,她倒是刚强的女子,口中不断咒骂:“不过是朵花媚子,也妄想做什么天后娘娘……本宫恨不得斩杀了她与她生的孽子……”天帝气得面色铁青,凌昌与同娑跪在地下,不断的磕头。他从来高高在上,我倒不曾见过他这般低声下气去求一个人,暗暗纳罕。画面已是又跳转了过去,金甲武士押了数名天界将领前来……最后的一幕,岳珂跪了下去,口称“父帝——”天帝轻手扶起了他,昆仑侧妃斜躺在榻上休养,啪啪啪数声,残镜碎片裂成了碎小的颗粒,再无拼就的可能。
芳重笑道:“殿下施法睹镜思人,不若现下就去宫外见见,也好一解相思之苦。”
抬头去瞧,芳重正立在我床头,想是方才也瞧见了碎镜残片中的景像。我猛然想起先前天帝与昆仑侧妃亲热之时的场面,又有些不确定芳重何时进来,耳根子火烧火燎,结结巴巴道:“芳重姐姐几时进来的?”
她目中带笑,道:“婢子只道我王长情,原来公主殿下也不遑多让。岳珂小公子才在修罗城外立了五六日,殿下在宫中乍听这消息,便对婢子这般客气。”掩唇一笑:“婢子哪里当得起?”
我知她这是调笑于我,但回过神来,心中已是开起密密逢逢一大捧花来,连声音也不觉间沾染了喜悦:“芳重姐姐是说,岳珂来了……他在修罗城外?”
芳重点点头,盯着我直笑。
我被她瞧得脸上发烧,将九狸扔在床上,跳下床就要往外跑,胸头一痛,芳重已追了上来:“殿下慢走,鞋……鞋……你伤还未好,可不能这般跑法。”
相见相亲
芳重在宫门口追了上来,未料我却猛然停了下来,提着鞋子一头撞向了我的后背,捂着鼻子纳闷:“殿下为何又止步不前?”
我想起自己那声甜腻腻的“三郎”,生生打了个哆嗦,面上辣辣作烧,掩面转头便往回走。
芳重拖住了我,服侍我穿好了鞋子,不无感叹:“闻听现如今这位龙三太子的魂魄乃是天帝长子,王妃身边的小岳。当年我等皆以为他亦随王妃魂飞魄散,岂料魂魄竟然还留存世间,着实不易。”
我听芳重说得熟稔,强压下想见而不得的烦燥心绪,探问道:“岳珂当年在修罗城中住过么?怎的芳重姐姐与他这般熟悉?”
芳重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提起岳小子,当年他便不待见我王,处处与我王挑衅作对,只是王妃对他有教养之恩,这才作罢。”
我颇有几分不信,边往回走边道:“修罗爹爹这般好的人,岳珂怎么会不喜欢呢?定然是芳重姐姐骗我,方才编了此事来哄我。”聊得热络,我又着实想知道内情,遂亲亲热热搀了她的胳膊,央道:“好姐姐,告诉我吧,爹爹与岳珂为何不合?”
眼前银光一闪,怀中重重撞进来一团毛茸茸的身子,将我与芳重撞开,九狸利爪紧扒着我怀中,不肯下来。
芳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九狸附掌大乐:“此兽与当年岳小子,何其相似也?”九狸在我怀中朝她猛一呲牙,凶像毕露,狺狺示威。
我在九狸的小脑袋之上弹了一下:“小狸,你现在是青丘国主……青丘国主。”还要做这蒙昧未曾开化的凶相,委实有损国主声誉呐。
九狸自来喜欢窝在我怀里,更受不得旁的人与我靠的太近,从前更恨岳珂接近与我,每每与他不和。他自小失母,我对他略微慈爱些,他依恋我也在理。大约岳珂也恰在危难之机得娘亲温柔相待,那时年幼,想来自然与娘亲格外亲近些。
想及岳珂也曾如九狸这般可爱的小模样,狺狺如犬一般凶爹爹,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心一横,顾不得面皮涨红,又转头向外而去。
芳重在身后且笑且追:“公主殿下,你这是见又不见,倒好歹有个准信儿,这般团团乱转,身子可受得住?”
我捂着胸口,此处原是痛着的,但此刻腔子里欢快蹦跶的那颗心令我自己也觉得要诧异陌生起来,不止痛,不止甜,欢悦欣喜,担忧浅愁,悉数涌了上来,教人一时里手足无措,不知所已。索性顺水推舟,随着她使的这个激将法儿,去见他一见也好。
回头对芳重振振有词:“岳珂那厮还欠着我一笔债,自然得讨要回来。”转身怀抱着死活不肯下来的九狸,阔步面行,身后传来芳重的憋笑声:“是,岳小子欠着您一笔债, 情债!最好是取了他的心来,不要被别个仙子偷了去,那就安生了!”
本仙磨了磨牙,面皮烧了又烧,若非芳重乃爹爹殿内女官,年岁又与娘亲仿佛,我今日定然饶她不得,竟然敢取笑本仙!
高耸入云的修罗城门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响声,城门守军见得我要出城,一面飞奔往宫里去报信,一面又不敢得罪我,乖乖将城门打开。百步之外,立着一个挺拨清俊的身影,玉色锦衫,长发随意的披散了下来,幽眸静潋,并未曾戴冠,瞧来有几分憔悴,若搁在往常,简直不能想象这便是那向来衣着讲究的岳珂。
他见得我从城门口而来,先是一怔,面上笑意却似浅浅水波,笑涡渐盛,金波粼粼,皆是柔情炽意,目光所过之处,足以令我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摆放。岂料,他一张口却险些让我落荒而逃了。
他道:“青儿,你可让为夫担心死了!”情真意切,若非我目下脑筋好使,定然以为这是恩爱夫妻久别,教人眼热心酸,又或者以为他健忘症之故,但他明明早已三魂合一,这话定然是拿来编排取笑于我的。
一眼横过去,本以为总能教他收敛起来,岂知他却立时张开了怀抱,当着身后修罗部众之面,欲对本仙行那不轨之事,想将本仙搂上一搂。
本仙面皮虽厚如城墙,但抵不住他这般泼皮无赖厚颜无耻的行径,抱着九狸急忙扭身避开,老脸却不中用的烧了起来,也不晓得这是今日第几回作烧,想来定然红透。难得向来伶俐的口齿此时也不甚灵光,结结巴巴:“你……你……”实不知如何接口。
他面上笑意愈盛,简直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西蕃菊,灿烂芬芳,拿目光在我肚皮之上扫了一眼,慢慢吞吞道:“青儿呐,为夫这一路紧赶慢赶,日也忧心夜也忧心,就怕你受伤过重,如今瞧着倒教为夫放下不少心来。”
虽是关切之语,但他在我肚皮之上扫过的眼神分明充满戏谑,不意外的教我同时想起了在东海之时胡诌的“我们的孩儿……”之语,若非此刻修罗城门口乃砖石铺地,本仙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去,永远不要再见这厮才好。偷偷掩面朝后瞧去,城门大开,城门口紧贴着一溜的人,除了城门守将,最显眼的莫过于芳重那张极为碍眼的笑脸。
我跺了跺脚,暗恨:“你魔症了?”
那厮笑意明亮,迅捷如电,出手牵了我的手,拖着我的手将我瞧了又瞧,怜惜到:“又瘦了,你修罗爹爹不但不会照顾二公主,连小呆鸟也不会照顾,才分开没几日,就瘦了一大圈。”语声宏亮,责备之意甚浓。城门口那一干看客皆听了去,却奇异的将后背递了过来,面朝城内,似在城中寻人一般人,但双脚分明不动,似扎根在了原地,耳朵更是竖得极高。
我挣了挣,不但未挣开,连半边身子也被他拖进了怀里。他搂着我边朝往城门口而去,边低声道:“我酒量不佳,呆会青儿一定要救为夫与水火”
我不明所以,但恼他当着众人面一口一个为夫,面含笑意,左脚在他软靴之上狠狠踩踏,见得他清俊的五官扭曲,这才心满意足,紧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再让你胡说八道!”
城门口黑压压涌上来一群守将,我只听得他最后一句隐隐约约,带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不是青儿亲自向为夫提亲,私定鸳盟的么?”便被涌上前来的守将逮了去。
我愤愤不已,既想将他捉过来,痛打他一番,又觉得此刻心境,委实下不了手,光鼻息边闻到石琼花的味道,就足以令人迷醉,哪有心火来将他扒皮拆骨?
那些守将笑得爽朗快活,皆向我客气道:“属下在此等候了岳小子好几日,我王不曾下令开城,属下们不敢擅自作主。公主今日既然令打开城门将这小子迎进来,那属下们便大着胆子借他一借,先灌岳小子十坛八坛酒,也好教他知晓些修罗城的规矩,省得他上万年不来,忘的精光。”
人都被他们抢了去,我若再开口阻止,倒说不过去。但这些守将这番话,倒似岳珂是我的私人物品一般,无端令本仙羞红了老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各位叔叔们尽兴!”
这些守将皆是跟着修罗爹爹征战过四方的,年龄与爹爹相若,平日里在思篁殿议事,我也定然要称一声叔叔,礼让三分。
“不敢不敢。公主客气了。”
说着,其中一名尤为高壮的汉子手中提了一只大酒坛,连封泥也未拍开便扔了过来:“岳小子接着。”
岳珂苦着脸接了过去,自拍开了封泥来,仰头畅饮了一气,又扔向了旁边的一名修罗汉子。我目瞪口呆瞧着那汉子接过酒坛子,如法炮制,然后将酒坛子扔了给第三个汉子……还未转尽一圈,这坛酒便干了,另有人拎了一坛酒上来,继续轮饮……
我早知修罗部族善饮善战,便是爹爹亦饮酒如饮水,至今也未曾瞧见过他醉倒。万不曾料到岳珂竟然与这帮汉子厮混得极熟,能一个坛里饮酒。好奇的拉过芳重,指着他道:“这却是为何?”
心中无端欢喜,只觉前路并不如自己曾经所想的那般灰暗,修罗部众也并不曾因为岳珂乃天帝之长子,便不问缘由,对他怀有敌意,反倒是熟稔的紧。
芳重摸了一把九狸的小脑袋,引来他不满的呲虎,这才别有深意的瞧了我一眼:“岳小子与这帮人打得火热,公主不开心嘛?”
共携手处
我嗔恼芳重话中取笑之意,又不好作答,只得假作未曾听见,去瞧城门口那一群哄闹之人。不过片刻,已有六七坛酒空了下来,岳珂苦着脸拱手为礼:“各位大哥,小岳上万年来未曾回来,还请大家手下情,好留小岳一口气,去拜见修罗王吧?”
那群守将轰然大笑:“岳小子,我家公主皆唤我们作叔叔,怎的到了你口中,便要唤作大哥?”
芳重笑着摇头:“这帮家伙,今日不占足岳小子便宜,瞧来是不会放过他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我目光未移,笑道:“芳重姐姐要不要前去教他唤你一声姨母?”
姨母这称呼,如今在本仙心中,等同于一根倒刺,提起来倒将那点瞧热闹的兴致败坏不少。
芳重重重咳了一声,面上恭敬:“属下岂敢对未来的驸马无礼……哦,错了,现如今的驸马乃是雄力,与岳小子无关。”语声中的笑意却难掩。
我咬了咬唇,且忍下她一时取笑,只觉此话之中大有深意,竟然对岳珂称呼驸马——芳重向来稳重,谨言慎语,这般大费周章来说一句吃力不讨好的话,难不成乃是修罗爹爹授意?
心中暗自揣测不止。但见岳珂又重新揖了一揖,却改口道:“从前是小岳年少不知事,现如今也算经了些事,差点不能与各位叔叔在此畅饮,还请叔叔们指教则可,小岳酒量尚算不得好。”
真是泼皮无赖!枉本仙从前自负,当自己已算得仙界奇葩,不曾修身养性,却整日斗鸡走狗,招惹事非,已经够讨人嫌的了。更不曾料到,他的面皮之厚,实已在我之上,能转眼脸不红心不跳,将自己劣势扭转过来。
那一干将领闻听他叫叔叔,笑得更是欢畅,纷纷向两边走避,显出众人之后紧贴着城墙码着的一排未曾开封的酒坛,坛坛相挨,坛坛连坐,初步估算,足有百来坛子。我出城之时都未曾见得到这排酒坛墙,这些叔叔们的手脚,倒真是快。
岳珂惨叫一声,便要向城门口冲进去,被个壮小子拦腰抱住,又塞了一坛酒在他怀中。
先时我还暗恼他轻易胡乱改口,居然随着我的称呼乱叫城中诸人,这会见得他苦瓜模样,只觉心情大好。见得他投过来求助的目光,无辜的瞪回去,作出事不关已的模样,他身旁的汉子们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各个笑得异常开怀。
城门口之人越聚越多,笑闹喧哗之语不绝,直将那坛酒墙消灭了,才算将城门拥堵疏通。
我将怀中九狸扒了下来,在他脑袋之上敲了一下:“给我化出人形来,站好!”
九狸不情不愿化出人形,朝芳重得意吐了下舌头,这才绵软叫道:“姐姐。”我摸摸他的手,欲叫了岳珂一同回宫,却被芳重拉住:“公主这是着什么急,热闹还未正式开始。”
那群汉子中跑来一名高壮的少年,躬身道:“各位将领道与岳公子久不相见,想约他去修罗城一较长短,请公主裁夺?”
我无可奈何,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这会精神虽不错,到底受了重伤,胸口已有些呼吸不畅,面上虽满不在乎,仍是朝这少年摆摆手:“各位叔叔高兴就好。只是休要玩的过了时辰,莫误了拜见修罗王爹爹。”
那少年一板一眼,回答的好不恼人:“将军们已经遣了人前去禀报我王,我王旨意,令岳公子不必急着来拜见,只管与众将嬉耍较量。倒是公主殿下病后体虚,我王怕公主殿下支撑不住,已派了车辇,殿下这是前去修罗场观战还是回思篁殿歇息?”
爹爹这是成心想要令岳珂吃苦头了?我心中一阵担忧。爹爹是好爹爹诚然不假,但也仅是本仙的好爹爹,与岳珂那是半点干系也无。
我目询芳重,想要她出言支招,她却笑着摇摇头,只道:“历代进了修罗场较量的,致伤致残者无数。”
本仙这颗心肝,立时晃晃悠悠提了上来,朝着那少年吩咐:“令车辇过来,我要去修罗场观战。”
芳重轻笑一声。那少年又立时接口道:“我王也道,公主殿下定然是要去修罗场观战的。因此车辇里已备了厚厚的云被,还放了各色点心吃食,公主累了就略躺一躺。”
我被爹爹窥破心思,芳重在旁掩唇偷笑,只得厚着脸皮道:“烦请小哥转告岳公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还请他移步,上辇与我一聚,共赴修罗场。”
修罗场乃是修罗部众练兵之地,占地广博。除了校练场,还有兵器司典籍司等等。阿修罗部将领皆是文司院,武司院所出,有专人教导修炼法术与兵戈之道。寻常时候爹爹也会来修罗场巡视,我曾随他前来,被修罗部浩壮声势惊住,震佩不已。
岳珂自上了辇,难得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紧紧盯着我瞧。辇外护卫铁甲生寒,又靠辇极近,倒令他规矩不少。我拿出车中巾帕递了过去:“你且将额上汗水擦擦,修罗场可不比宫中,进去可以毫发无伤。”瞅着他直叹气:“你这好好的天帝长子不做,跑到这修罗城中瞎胡闹!”
他接过帕子来,顺势紧握了我的手,眸光炽亮,声音却是暗哑的:“我为何要来,青儿定然明白的。”
为了我们的鸳盟?
那时候头脑发热,美色当前,本仙一时失足,才张口向他求了亲,如今情势不同,我与他均有所记挂,我又岂能强求于他?
我叹了口气,又递了个果子给他,强笑道:“你我相交一场,皆知各自性情。试问你我又怎能各自抛下老父弱母,拗了他们的意,来在一起呢?”心中酸意上涌,只觉说不出的寂廖,大大盖过了今日重逢的喜悦。
他接过果子,三两口啃了,却不肯松开我的手,洒脱一笑:“青儿放心,天帝长子的身份,我倒还未曾放在心上。当年若不是这层身份……我又何尝会九死一生,与娘亲分开数万年?若非得二公主收留,在修罗城中度过数万年,早已尸骸无存了。”
他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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