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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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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数十首悼亡诗句。李粥谊属姑侄,赞襄丧事,尽礼尽情。孙秀才偶尔周转不灵,李弼无不代为划策。孙秀才所以极爱李弼,总说两儿豚犬,将来还仗李弼维持。那知李弼居心不良,早将表妹静姑,看在眼里。只为静姑已经受聘。转不出他样念头,只好在无意中挑逗一二。静姑看那中表兄挤眉弄眼,觉得羞人答答,总是留心避开。谁料祸不单行,洪氏子又中途夭折。孙秀才得了凶信,还想螨着爱女。李弼偏故意漏泄,复欣欣向人道:“我此后婿孙氏矣!”
  静姑本不满意李弼,闻这消息后,乃谓老父曰:“从一而终,古之训也。柏舟这诗,共姜是未婚自守,如今不废。父老了,母又早逝,兄未娶,儿学婴儿不嫁了。”
  孙秀才虽不赞成她,总想从缓相劝。那李弼二连三叫人前来作伐,孙秀才并不坚拒。后来逼得急了,才回说女儿不愿,无从相强。李弼恼羞成怒,居然以势相压。孙秀才道:“李生吾内侄耳,今欲以势夺吾女,吾当鸣之官,彼其如我何!”
  人或以告李,李亦怒道:“孙虽为余姑丈,然穷措大,奚能与我抗?吾誓必得此女。”
  从此登门谢过,馈遗不绝。女告父日:“李弼叵测,宜预防也。”
  孙秀才曰:“彼自知悔耳。”
  李每至,静姑必深匿。一日猝遇于庭,綦巾缟袂,潇洒绝尘,李以为可欺也,挑之不答,迫而欲相犯。女狂呼无应者,那父兄早他出了。邻妇闻声至,李始跄踉遁。孙秀才傍晚归,女泣告父日:“女团知李弼非人也,今果然,非邻媪,女自裁矣。”
  孙秀才连夜叩李门诟之,并欲鸣官,旁人劝之始已。于是绝往来者月余。
  李又挽鲁仲连邀孙酌,女又告父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盖辞之。”
  孙秀才日:“某余挚交也,决弗给我?”
  至则李弼执礼敬,尽欢而散。孙秀才归即病,病即死。静姑知李弼谋,苦无证据,又不忍父尸受检验,姑隐忍几时再说。这夜忽然火发,将孙家的屋庐器具,焚毁一空。孙秀才的两子,因夜间为烟火所迷,双双葬身陷阱。只剩了静姑,被女道士救出,模模糊糊,并不知道身在何所。这女道士庵居不远,却将静姑暂时安顿。静姑详告家世,女道士道:“命之不犹,复何所怨?
  你既是霜闺弱息,怕遭强暴,不如隐居我处,可以免却危险。“静姑叫女道士寻访兄尸父柩,女道士道:”是谁放火,是谁收火,你只听着便了。“
  果然次早李弼到场大哭,买棺盛殓,却只有两个男尸,连同孙秀才烬余的柩,一同埋葬。一面要探听静姑下落。女道士回庵,告诉静姑。静姑道:“父兄之仇,不能不报。”
  女道士道:“你一弱女子,报仇却非易事。你不如息了这个念头,早晚焚修,得点来生善果罢。李弼这厮,自有人替你报仇的。”
  静姑虽不为然,却也无法可使。
  女道士已知道孙秀才是李弼药死的,孙秀才二子,是李弼烧死的。以为静姑父兄既殁,静姑好随他操纵。到得火已熄灭,不见静姑,起初还四处寻觅,不几时渐渐冷了,只当她同付一炬,遂亦置不复念。静姑惟有朝祈夕祷,愿神佛显灵,忽报李弼身死大街,首断腹裂。经县官派役巡缉,在城门阙上,寻到李弼首级;在城外山麓树上,寻到李弼肚肠,正在乱乱哄哄。
  次夜李弼家中妻妾三人,一律被杀,都是衣散裤解,胸如刀划。
  壁上还题着一首词道:同是身亡家破,何须巧用机谋!害人放火究何仇?只是所谋不遂。天道本容报复,人情那肯干休!天涯苍莽向谁搜?记取峨嵋山后。
  这词颜色殷赤,不知是墨是血?县官正弄得走投无路,又报失首的两人:一个是从前替李弼请酒的鲁仲连,一个是李的谋士,尸在家里,首级却在后面粪窖里。县官一连三日,出了杀人四案,只得严行分缉。这晚在寝室里,从窗外飞进一信,面署某县官亲拆。县官拆开一看,只有“党恶庇凶,勒令退休,若不辞职,白刃无情”十六个字。县官料定此案不破,前程难保;此案若破,性命难保,所以带着家眷,连夜弃印走了。次早合署的人役,不见了本官,只得请县丞暂行护印,一面飞报徐州本府,赶紧派了委员,来县查办,一无头绪。
  有人来县报告,说尼庵女道士,踪迹诡秘,私藏妇女,这案恐与女道士有点关系。委员点齐人役,包围尼庵,偏是庵门紧闭,猛扣不应。委员命破扉而入,只见庭花自笑,树鸟争迎,并没有女道士的影子。此外尽是残烛断香,废檠破几。一直搜索到云房里面,桌上斜插一把闪闪的刀,旁边写着“来者懔此”。委员拔起刀来,尚有溅着的血迹,便传里邻问话,都说三日前已不见女道士,连同住的静姑娘,也没有了。委员问静姑娘是什么人?回说系孙秀才遗女,将静姑如何守贞,如何被逼,如何破家,如何入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委员点头会意,知道李弼血案,必从静姑起来,女道士料定是个侠客。只因道听途说,不便上闻,姑将凶刀带回。这案已经发现多月,毫无一些影响。江苏巡抚专咨到部,请发火票,是严缉前任萧县知县,及不知姓名的女道士。终究没头没脑,宕成疑案了。
  只有山西太原这一案,尤其牵连得多,奔逃得远,冤冤相报。亏得交城陈令,总算水落石出。这一僧的死,一叟的囚,以及屠人夫妇,枝枝节节,可谓一误再误,实则咎在张翁一人。
  那张翁本是太原富家,所生二女:长叫金姑,幼叫玉姑。
  金姑已嫁而寡,潜与某僧有染。玉姑则字同邑曹姓,尚未于归。
  曹翁是在南中服贾的。带着儿子同往,久久不曾回籍。外面沸沸扬扬,都说曹翁父子,业败客死。张翁将玉始改字姚姓,玉姑却恋恋旧聘,只是碍于父命,无从挽回。正在筹备奁具的时候,忽闻曹子来谒。料定老父必有异谋,暗中令婢子打听,才知张翁要焚毙曹子,将女嫁姚。玉姑这时顾不得羞耻,避不得嫌疑,逞向曹子房中谈话,说道:“妾已许君为妇,非私奔可比。今父将妾别字,你之来将有所不利,故不得不冒险而来,同你商量偕遁。”
  曹子道:“两人远行,费用在那里有呢?”
  玉姑道:“这倒无虑,妾却有点私蓄,即千里亦可敷衍的。”
  两人便跨了双卫出来,投奔到金姑家里。那某僧正与金姑结不解缘,忽闻妹与未婚夫至,便隔户告妹道:“妹速他往,毋累我。父必来搜索我所,我当替你遮瞒。”
  妹亦不俟启门而去。
  张翁知一计不售,双双偕亡。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心里如何下得去!况且姚家喜期在迩,将来如何对付?料两人行必不远,连夜赶寻金姑。偏是某僧恋着不走,金姑听见父亲声音,依然闭而不纳。张翁情知有异,坚欲入室穷搜。金姑身颤面红,连呼没有。张翁寻见床后大柜,即呼从人启视。金姑张皇失措,期期不可。张翁道:“不管他,尔等抬回去便了。”
  大众出了金始的门,回家打开木柜,只叫得一声阿呀!原来柜里蜷伏着死僧,缁衣黄鞋,毫无气息。张翁急得手足麻木。还是从人献计,说何不将借饰女,以玉姑暴卒讣姚呢?张翁深赞妙策,将僧尸取了出来,被着女衣,加着假髻,停在内室灵床上面,招众僧前来诵经。刚刚敲过四鼓,忽见死者伸拳舒足,众僧认做尸变,纷纷夺门逃避,某僧如梦方醒,不解身被妇服,姑且莫夜奔归路,经卖浆莫史的门首,便欲求饮。莫史见是女子,疑系大家的逃妾。不料辨是某僧,莫叟即思声张。僧愿纳衣自赎,只穿了一件莫叟敝衣而去,看看将要到寺,遇着寺邻屠妇,当路小道。某僧又动邪思,向屠妇信口调谑,屠妇挈僧共返。屠人正醉后归来,入室见僧,自然要祭起屠刀,请他成佛了。屠妇哀求得免,相将弃尸入并。
  卖浆的、屠豸的,清晨次第入市。喧传井中发现僧尸,市人一哄围观,认得僧人所穿,是卖浆莫叟的衣服。里正鸣官检验,认定莫叟是杀僧凶犯。莫叟坚不肯服,官命到家搜索,又发现女衣等件。正在疑虑,里正又报张女走尸的事。官谕张翁来认衣饰,果然—一符合。莫叟将夜间僧事入供,官皆驳为饰说,又认定莫叟是劫物弃尸凶犯。两罪并发,都在莫叟身上,三拷六问,不怕莫叟不招。只为弃尸未有定所,是以案悬未结。
  县令奉檄瓜代,照例移交后任。
  这后任便是交城知县陈公。陈公却是一员干吏,交城都称他陈青天。他与太原曹商,本系故友,且有托孤的旧约。所以曹子带了玉姑,便在陈公处住下。陈公委曹书记,将玉姑留伴夫人。曹子萍泊絮飘,有了归宿,往往偷闲出外,沽饮酒家。
  那肆主人,亦属太原同乡,杯勺交情,能倾肝鬲。醉后微露杀人情事,曹急乱以他语。此次随陈至任,原想借陈公的介绍,与张翁消释前嫌。那知到任最棘手的一案,便是关系孙翁。曹子反复研求,觉得莫叟年逾六旬,一夜中间,既要劫尸,又要杀人,深恐无此能力。且审其月日,正与潜逃的时间相同。曹子执着文卷,到房中来告玉姑。玉姑听了,也难索解。只将文卷翻了又翻,读了又读,蓦然对曹子道:“这必是我父托言我死,以诳姚氏,暗中贿僧,饰以女服,伪作死人。中夜诈称走尸,纵僧逃逸。但杀僧的那人呢,岂便是我父吗?”
  曹亦恍然道:“卿言识不误,惟杀僧者非卿父,我已别有所得了。卿弗多虑,这事不难破案了。”
  乃将前后情形,告之陈公。陈即传张询状,张仍不改前供。问女何病?曰:“暴病。”
  问走尸何所?曰:“当问莫。”
  陈公冁然道:“女尸无须问莫,我还你一女何如?”
  遂令请曹孺人出,拜认其父,且对张道:“事已大白,爹爹宜早自承,毋徒自苦了?”
  张翁大为惊愕,只得尽吐其实。陈公牒交城提屠,一鞫即服,于是罪屠而释莫。一场疑案,冰消瓦解,太原也称陈公为青天。陈公据案定谳,还发出一首判词道:谁家无女婿,势利起于文人。到处有姣娘,淫恶莫如和尚。
  张某女经受聘,应待宜家。曹某子已遄归,何堪毁约?乃始则茑萝别缔,继将竹木同焚。张某祸魁,实难曲贷。幸张女玉姑,既工干蛊,愿附乘龙。虽非绿绮之奔,几类红销之盗。张某力图弋获,计在穷搜。方疑韫椟而藏,不惜舆尸而返。褊衫大袖,谁联鹙秃之姻缘?鬓影衣香,借作鸾骖之色相。孰意谍苏绛市,人散缁衣。自惭巾帼之客,仍入袈裟之座。在该僧叩门索饮,犹可讳优孟衣冠。瞰室寻欢,已先负梵王瓶钵。刀光血影,孽海情天。死纵非辜,色诚近杀。惟莫叟年将就木,冤等覆盆。
  只因一念之贪,几受终身之累。着张某量为抚恤,俾免飘零,屠人某虽属惩奸,还应抵罪。已定拟通详在案,呜呼!幻中出幻。有如许蔓引株,连生者俱生,愿勉作冰清玉洁。此判。
  这判词流传出来,又说陈公是循吏文苑,合为一手的。这几桩嘉庆间的奇案,大半是为着“财色”两字。还有几桩风流韵事,又都别开生面。这年是嘉庆十二年。浙江巡抚,奏请儒臣重晏鹿鸣。知道是原任侍讲梁同书,他前一年还有重谐花烛的事。正是:新宠分颁看黻佩,旧盟偕老证笄珈。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三十七回 竹竿巷里花烛重谐 碧浪湖头梢根双桨
  上回说到梁侍讲重谐花烛的事。这梁侍讲字叫元颖,别号山舟,是文庄公诗正的次子,曾于弱冠中过乙榜。后来特赐一体殿试,由词林开坊。正在隆隆直上,忽然乞假归里,借着笔墨,作为消遣。那书法与曲阜孔继涑齐名,时称南梁北孔。当时老辈品评书家,都说刘石庵朴而少姿,王梦楼艳而无骨。翁罩谿摹抚三唐,仅得形似。汪时斋谨守家风,典型犹在。惟侍讲包括诸子,出入苏、米,算是汪文端、张文敏后的第一人。
  所以日本、琉球,求书的络绎不绝。侍讲的老屋,本在杭州城里竹竿巷,与西湖相去甚近。梁晋竹孝廉,所谓“花市营边井字楼,竹竿长巷巷深头”,又谓“偶从和合桥头望,望见依家薛荔墙”,便是说这相第。侍讲住在西偏一带,却与夫人异室而居。生平既不饮醇,亦不近妇,到了七十八岁,还是腰脚甚健来往湖山,故旧门生,奉为山斗。只是侍讲家庭的惯例,凡夫人有所商酌,须令仆妇传语,侍讲便衣冠出候中堂。侍讲有所关白,亦情人驰告夫人,中堂相见。六十年来,这相敬如宾的礼,终究不改的。
  这年却是嘉庆十一年丙寅,正月初五日,系侍讲同夫人花烛重谐的纪念。一班子侄兄弟,下逮侄辈孙曾,都说齐眉盛事,固族增辉,定要点缀一番,俾亲故同来热闹。侍讲虽然没有儿子,那些侄少奶奶、侄孙少奶奶、侄姑奶奶、小姐、孙小姐,忙着替夫人做绣鞋,装枕头,连那床帐被褥,都换得焕然一新。
  窗帘呢、门帘呢,大箱小箧,曲几长台,足足陈设了三间房屋。
  此外灯檠烛插,粉盒镜奁,无不应有尽有。胆瓶里还有折枝梅花,红绿相间。中间摆着几箭水仙,文石瓷盆位置楚楚。香炉里熏着百合,氤氤氲氲,芬芳扑鼻,新房算布置停当。先请侍讲同夫人,前去一看,侍讲道:“太费事了。回想结婚的时候,还住在凤凰山麓。太老爷供职京邸,我还是一个秀才。太夫人内外张罗,靠着舅父提携,勉强成礼。次年我中了举,太老爷又圣恩高厚,升转卿阶,我等才到都居住的。我有大哥继续簪绂,绍述箕裘,我这间散澹泊的人,当然可跳出软红,做这管领西湖的地主。不知不觉,又是四十年了。你们高兴,将我们两老人作个傀儡,倒也使得,只是不要闹出笑话才好。”
  那班小辈道:“我们家里的事,用不着外人。某哥做傧相,某哥做司仪,某侄掌花烛,某侄掌筛子,某侄掷喜果,某嫂某嫂做女傧相,某少奶卸妆,某少奶梳髻,某姑某姑陪膳,都是梁氏家人。”
  侍讲点头道:“好,好。”
  内中一位老姑太大笑道:“二哥二嫂,那夜圆房,要在一起住,二哥不要进书房了。”
  侍讲也不言语,踱了出去。外边自有仆役,挂灯结彩,铺设齐整。
  到了初四晚间,还有几个老朋友,魏宝臣、韩三桥、瞿午楼,先来软房。又请了大姑太爷、大姑太太,前来稹病3跷逶缙穑鞣砍び祝卸ゴ髡呃穹薅ゴ髡叱7惶甯耸探哺婷怼
  渐渐便有当道绅衿,前来道贺。竹竿巷里,马龙车水,来往不绝。吉时一到,左面拥出侍讲,是长袍短褂,晶顶朝珠,霜鬓雪髯,大踏步站在厅上;右面拥出夫人,是凤冠霞帔,高髻云鬟,带着环珮的声音,蜿蜿蜒蜒站在厅上。傧相赞拜天地,赞拜神,赞到夫妇百年偕老礼。来宾哄堂大笑,那红氍毹上,早见一对白首新人起呀跪叩,忙个不了。揭巾圆酒,传袋归阁,一一按着俗例做去,弄得两老又好笑,又好气。夫人自然有人替她换妆,侍讲却跑了出来,陪着来宾闲话。魏宝臣道:“我却有小诗志喜。”
  便在袋内掏出一张红笺,侍讲接来一看,却写着道:夫婿曾居最上头,未能抛得是杭州。烟云挥洒添新料,风月平章话旧游。不信鱼龙辞魏阙,又看鸾凤下妆楼。朱颜皓首氍毹上,定是三生福慧修。
  韩三桥道:“我也有一阕《浣溪纱》。”
  侍讲展开看道:荆布笄珈两不知,画眉人老尚齐眉。卺杯扶醉倩孙枝。
  悄掩青庐香梦稳,高停红烛晓妆迟。鸳鸯消息百年期。
  侍讲拱手道:“承过誉了。”
  又向午楼索句。三桥道:“午楼看你眼热,明日要到碧浪潮头,学那厉徵君迎月上的故事了,那有工夫动笔?还是你贺他一首罢。”
  宾主正在谈笑,里面来催见礼。侍讲匆匆进去,已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了一堂。还有仆妇、丫鬟,夹在里面闲望。小孩子更站在台子上。
  侍讲同夫人拜过祖宗,便先见几个平辈,以下侄儿、侄媳、侄孙、侄孙媳。侄女、侄婿、侄孙女、侄孙婿、外孙、外孙媳、外孙女、外孙婿,那零零碎碎的内外曾孙玄孙。花团锦簇,裙亸舄飞,惹得两老人相视而笑。大众又排开筵席,请两老人坐在上面。山珍海味,罗列参差。先是姑老太爷、姑老太太,来敬了两尊酒。惹得请亲百眷,轰动进来。你也一杯,我也一盏,把这不胜蕉叶的侍讲,几乎灌得烂醉。小儿女还打着年锣年鼓助兴,真是神仙世界,富贵人家。看看日落黄昏,堂中点起文庄御赐的纱灯,觉得华烛辉煌,如同白昼。侍讲里面撤席,又到外面去预备送客。一时来宾尽散,便要送老夫妇归房。那侍讲自从成婚满月后,即同夫人异寝,如今锦衾角枕,再续前游。
  侍讲到处之坦然,夫人对着这班少年,却有一点腼腆。这班人却也乖觉,一拥而出,只剩得几个婢媪,所谓“闭门推出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了。
  次早起来,侍讲出门谢客,并为瞿午楼送行。午楼一只大船,早在菜市桥泊着。这船是二舱一弄。午楼只带了一个仆人,预备新妾迎来,即在弄中下榻。菜市桥离竹竿巷不远,侍讲等着午楼开船。宝臣、三桥,又送了两瓮酒来。船家来报已时,午楼祭神赐福,侍讲也拱手上岸了。船上拉起内阁军机处的大旗,直向坝子门而去了。
  这午楼名叫颜卓,本是内阁中书,后来考取军机章京。偏是次公醒狂。开罪僚友。起初不过嫌他脾气古怪,屏不与交。
  谁知传到当道耳中,连这候补的章京,也永不圈到。京中开销浩大,有点站不住了,才之请假回籍。住在弼教坊右,与竹竿巷是前后相接,所以时相过从。他家中久已断弦,并无儿女,早已不想再续了。这年得了湖州爱山书院的掌教,有人劝他纳宠,他才托友人借了城南鲍氏溪楼,做个客舍。这溪楼便是樊谢纳姬的所在。楼上挂着《碧湖双桨图》,名流题咏,盛极一时。午楼到了湖州,舣舟楼下,却安排这些衾裯床榻,做一个小小洞房。约会姬人趁着元宵,买舟相迓。午楼既在楼上,把这图上的诗读了又读。他最爱的几首是:梦绕扬州已十年,却从苕水载婵娟。菰城若比松陵路,又觉吹萧白石仙。
  星汉横斜水拍天,碧湖凉露卸秋莲。中秋月色无穷好,却为伊人分外圆。
  翠袖熏炉伴咏诗,春风小阁画娥眉。谁令误窃姮娥药?不见宜男结子时。
  一段春愁化彩虹,乍来还去恨匆匆。桃花满地胭脂湿,不待东风嫁小红。
  午楼笑道:“樊谢迎姬是中秋,我今是上元,不好同算佳话吗?”
  看看到了十五,午楼坐了那船,一直从碧浪湖摇去。
  沿途红男绿女,都打扮得非凡新簇。还有几处唱着秧歌戏,鸣钲击鼓,轰动村人不少。那船摇到极南的村落,说道已经到了。
  仆人上岸去通知,剩得午楼在船枯坐。幸亏船娘是知道风俗的,什么糖茶呀、青豆茶呀,早经预备。另用四个盆子,装着麻酥糖、玉带糕、西瓜子、长生果,只等新人下来。一直到了日色平西,才望见板扉开处,拥出一个人来,红袄红裙,红巾红履。
  船家打好扶手,一步一步挨将下来,船娘出来搀着她。午楼一眼望去,双趺纤瘦,贴地能飞,已经十分满意。忙令船娘将巾揭去,显得双瞳点漆,两颊凝脂。可惜满鬓纸花,堆垛得非常秾艳,红裙红祆,尽是棉绸,容貌虽则不差,难免有点村气。
  船家点篙回舵,早见一轮新月,衔在波中,遥望四面群山,尚有残霞明灭。渐渐与城门相近,但见银花火树,铁锁星桥,满眼繁华,更助着午楼欢喜。那溪楼上面,更掣着金蛇一带,高高下下,蜿蜒不断。
  船娘扶着新人,先上了楼。午楼招呼仆人,把新人的一箱一箧,也都在房中安放。几个朋友送了一桌菜,他取出宝臣、三桥的酒,尽量酣饮。旁边新人陪着,这时早换了碧色湖绉羔袄,绯色湖绉绣裤,头上纸花除去,露出一个鬏髻,金钗翠钿,着实有几分姿色。午楼对此佳丽,居然酒落欢场,便慢慢的斟了一杯,叫新人一饮而尽。新人看着午楼,年龄已经望五,鬚髯如戟,又戴着一副眼镜,虽则皮袍皮褂,也觉落拓不羁。脚上一双崭新的乌靴,头上一顶半旧的瓜皮小帽,知道他是不修边幅的。桌上摆着纸砚笔墨,还有淡巴菰管,眼镜袋子,火刀火石,纵横舛午,没有一样整齐。蓦然看见有酒杯递来,接了摆在台上,午楼催她速饮,她总低头不答。弄得午楼急了,连自己的酒也叫仆人收拾。他便伸笔展纸,飒飒写了和韵的四诗道:果然锦瑟记华年,莲样丰腴竹样娟。从此鸳鸯称比翼,我生决不羡神仙。
  生小犹存烂漫天,淤泥能拔即青莲。上元更比中秋好,不独人圆月亦圆。
  诗中有画画中诗,一点春痕已上眉。难得相逢犹未嫁,阴城子满问何时?
  不辨朝上与暮虹,三生石上几匆匆。而今有个添香伴,不恋相思豆子红。
  四诗写毕,便挽了新人的衣袖,回到房里。新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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