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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约财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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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兲使怪盗】整理 


预约财富
法人。
自然人的对称。
毕大夫把第一副乳胶手套脱下来。
毕大夫把第二副乳胶手套脱下来。
在第一副手套和第二副手套之间蕴含血迹,像胶水一般粘结着半透明的胶皮。
“毕大夫,电话。”手术室护士喊。
她依旧缓缓地脱她的手套。没有什么能让一个有经验的外科医生焦急、里面的那副手套
不能用了。手术中破了,有鲜红的病人的血液染进她的指甲缝,白求恩开刀的时候也遇到这
种情形,中了毒,后来就牺牲了。她只得临时再套上一副,好像在裂开的饺子外面再糊上一
层皮。
她懒懒地问:“是不是我们家?如果不是,就说我手术还没完,谁的电话也不接。”做
完一场大手术,就像干了一天活的长工,筋骨欲散。
“不是你们家的电话,是个女的,她好像很知道您的工作习惯,劈头就说,我有要事找
毕大夫,如果她不接这个电话,损失就太大了。我就问,什么事啊。能否交我们转告?她停
了一下说,是关于发财的事。”
小护士说到这里,诡诘地笑了笑。“毕大夫,这年头,什么事都能打听,哪怕是找情妇
情夫的事,唯有发财不可问。每一笔财富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您说是不是啊?”
发财?
毕大夫讶然不已,嘴唇在口罩后面无声地张圆了,口罩上就出现了一个优美的凹陷。这
个世界上,谁都可能发财。比如给她传电话的这个小姑娘,明天就可能挎上一位黑人酋长的
儿子。毕大夫绝不惊奇。收破烂的也可在月饼盒子里捡着成沓的钞票,或者干脆就是金项
链,毕大夫也不惊奇。唯有她自己——一个大学毕业有着主治医师头衔和精湛手艺的大夫,
人们已不称她姓名,而是尊称为“毕刀”的这个人,要是发起财来,就古怪了。
大夫发不了财,除非毕大夫刚才给病人开刀的那个胆囊里,储存的不是一把泥沙,而是
若干克拉水钻。
大夫能略有进项的渠道,就是收取病人的红包。虽说上面三令五申,但几乎所有的大夫
都靠它创收。从本意上说,毕刀是不愿意直接从病人家属手上拿钱的。那有一种趁人之危的
血腥味道。再有,她从不在手术之前收礼。不是廉洁,而是害怕天上有一种叫做概率的东
西。你就是再有把握的医生,也必须蛰伏在它的脚下。万一出了意外,毕刀心中有愧。不收
钱就手术,好比不要定金,她手术执刀的时候,就可以维持一种高雅的心态,感觉自己仍是
长着翅膀的天使。至于术后,病人康复,愿意给些馈赠,不拘多少,毕刀收下心安理得。要
是人家不送,毕大夫也不恼恨。像街头一个自得其乐的卖艺人,你给钱也罢,不给也罢,她
总是要自己吹呜呜呜响的笛子。
毕大夫喜欢把人的皮肤切开时,血流出来的油腻感觉。喜欢能把切开了的皮肤,再缝得
像荷包一样漂亮的羊肠线。
毕刀惊奇之后,决定立即接电话。她用酒精纱布揩干净指缝里的血痂。现在的伪劣产品
太多了,比如这双手套。只有病人是真的。毕大夫用指纹里还嵌着血丝的手,提起电话听筒。
“喂,哪位?”
“是篮子吗?你好难找。干什么呢?”对方轻柔的女声,绝没有因长时间的等候而焦
躁。她一定有一个极舒适的打电话的环境。
从“篮子”这个只属于毕刀中学时代的外号里,她就知道是谁了。
“曹末生,你好。我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忙着给人开膛破肚呗。”
曹末生与她中学同学,原来睡上下铺位。后来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奔了西南。地理前置
词虽说不同,后缀的尾巴倒是一致,都是生产建设兵团。后来她们都成了工农兵学员,不过
一个学了医,一个学的是中文。直到最后脚前脚后返城。毕兰成为市属一家医院的外科主
刀,曹末生为京城某著名报刊的首席女记者。
当年她俩散布在天南海北时,经常写信。要是在该收到对方来信的日子里,等不到鸿
雁,她们会立刻补写一封,好像是给信件造一个孪生姐妹,以防失去联系。
等到她们同回了京城,彼此倒少了许多往来,经常几个月毫无声息,仿佛淹死在闹市的
人海中了,有时会频繁地一天通几次电话,为了同去看一场电影,你等我,我等你的,再三
约会时间,闹得双方的丈夫直嫉妒。
少年时的友谊,假若经历了困苦而未曾磨断,就像冰镇的香摈,无论什么时候再打开瓶
塞,都会以极大的热情迸出泡沫。
“喔……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本来很亲切的一句话,曹末生却说得迟
疑。
“不必先来一段温柔的话,联络感情。有话快说,我的双手还沾满了血迹。不要扭扭捏
捏,是不是又要介绍你的狐朋狗友,走后门住院?”外科医生只要说到他们的业务,嘴就像
刀子一般锋利起来。
“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想你。”那边的曹末生突然压低了声音,使这句话的末尾,
更有了黯然怀旧的味道。
毕刀对着肮脏的话筒微笑了:“哎,末生,不要来这一套。你越这样我越确信你有事求
我。当年我们住宿舍,你夜里不敢一个人上厕所,要我陪你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腔调,你
是故态复萌啊,我在感到亲切的同时,不得不提高革命警惕。你直奔主题好了,毕竟我们已
经相识了30年,从13岁我们上初一那年算起。”
“篮子,你不做外科医生了吗?”曹末生依旧很柔弱的样子。
“没有啊。谁说的?我刚刚救了一个人的命。才下台。不是舞台,是手术台。”毕刀摸
不着头脑。
“噢,我以为你改做心理医生了,把人剖析得这样入木三分。但是,蓝子。你错了。我
真是很想你。我真是想见你,今天下午五点,请你在4路公共汽车站等,我计算过了,这对
咱们俩来说,路程都一样远近,符合公平的原理。放下我的电话,就给你的家里打个电话,
说晚上回家可能晚。我不喜欢大家谈天的时候,有人不停地看表。好了,就这样说定了。不
见不散。”电话线那头的曹未生,优雅地说完她的话,不由分说地挂断了。
毕刀愣愣地站在那里。从小就是这样,她看似很果断,但总是被柔弱的曹末生牵着走。
现在,不管她有什么事,都要在指定时间到汽车站。而且,在所有的谈话里,曹末生并
没有一个字涉及到发财——这个重要的问题。
下了班,毕大夫脱下白衣,换上会见宾客的衣服。她没有几件像样的服饰。在家的时候
穿家常服,在医院的时候穿工作服。剩下唯一可显示服装的场合,就是拥挤不堪恶味冲天的
公共汽车了。再好的衣服也会挤出皱褶来。女为悦己者容。毕大夫不想悦任何人。因此她听
天由命,总是像一个真正的蓝领,穿最简朴的服装。
但会见曹末生必须要穿好衣服。因为这个女友太讲究包装了,毕大夫不愿自己显得像个
陪衬人。她换了一袭绢丝杨柳纺的铁灰色套装,走起路来,好像要发出金属的声音。
毕刀喜欢套装。认为上下一样的颜色,给人古代盔甲的感觉,赋予职业女性凛然不可侵
犯的威严。当然啦,太像“铁娘子”了也不好,还得给自己残存一点柔媚的女人味。这个拾
遗补缺的担子就交给面料来承担了。今夏流行轻、软、薄。飘逸而高雅的绢丝纺,稍稍朦胧
了铁灰套装的刚性,使毕刀冷健中透出些许温情,就成了她最爱着的礼服。
打扮停当,出了医院的大门。突然一个潦倒的老头拦住她,毕刀以为碰上了要饭的,恰
好没零钱,就狠狠心假装没看见走过去。
没想到老头叫住她,说:“毕大夫,我等了您一天了……我是糯米的爷们。”
毕刀一看就知道了他是某个病人的家属。她经常像包公一般被人拦路喊住,不是诉说冤
屈,而是请求对他们即将手术的亲人多加关照。
唐糯米这个名称太有特色,毕刀在第一次写病历的时候就记住了她。但是,她不能叫这
个病人家属得意,以为自己比较特殊,就佯装完全没印象地说:“我一天接触的病人太多
了,对不起,记不清楚了。请您说说她是多少床?也许我能想起来。”
“14床。她是14床,肚子里长了一个大瘤子的婆娘……”
“噢,我想起来了。看我这记性。”毕大夫抱歉地笑笑。她的笑容很明朗。眼睛直视着
对方。按照通常的理解,这种坦率的目光是可以信赖的。但是你要小心,医生出现这种目
光,并不意味着他的努力与负责。那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我求求您了!给好好做个手术,家里离不开她啊:孩子、猪、羊……都离不开她
啊……我想给您送点东西,可实在是没啦……我秋后再给您送礼了,我说到做到。她要是好
了,我在家给您立个牌位,我们全家给您上香………”
老汉急不择言,但还是把他的意思明确地表达出来了。这些话,他已经在等毕大夫手术
的过程中,默想了千百次。而且他的膝盖籁籁抖动,时刻准备弯曲的样子。
毕大夫温和地听着这些后,这对一个医生来说是难得的享受。她甚至做好了老汉一旦跪
下,马上搀他起来的准备。她喜欢病人的感谢,就像演员喜欢掌声一样,但下跪这种感谢的
方式太原始了一些。
老汉终于没有跪,可能也是觉得周围人太多了,再加上自己婆姨的病此刻也还算不得太
重,这样的大礼,留着关键时刻再用吧。庄稼人还有什么呢?
毕大夫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对于那些最穷苦的病人,她绝不打钱的主意。人总要在自
己的行业里留一块净上,不是只为了钱才工作的。但这个比例小能太大,太大医生就永远摆
脱不了贫困了。因此毕大夫严格地控制着自己同情心的数量,只把它降临在最可怜最需救助
的人头上。
这个农村来的老汉和他那个叫做唐糯米的婆娘,荣幸地入选了。
毕大夫轻轻地拍了病人家属一下,然后很快地躲开了,怕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有虱子爬
过来。
她说:“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力为你的妻子开刀。什么都不要,你把钱给你婆姨多买
些好东西吃,人有了抵抗力,手术后恢复的就会快一些。就能早些回家照顾你的孩子和猪羊
了。”
老汉的眼泪一下充满眼眶,说:“这可怎么说……谢谢呀,活菩萨……”他还想表达什
么,毕大夫不客气地说:“我还有点事。以后也不用再等着求我了。我说话是算话的。你安
心等吧。”
在挤得人仰马翻的4路汽车站,毕大夫寻找着曹未生。渐渐气愤起来。
按说人的脸是最显著的徽章,可在这夏日傍晚炙热如火的白光中,每一张脸都被汗水冲
刷得如同黄土高原,惊人的一致。整个城市是一个椭圆的用水泥制成的灰色发糕,像吸足了
热气的大气功师,开始吐纳粘稠的火焰。
应该问问曹末生今天穿什么衣服。衣服真比脸的面积要大得多啊!毕刀开始怀疑自己是
否听错了地点,或是曹末生爽约。其实看看表,才过了一分钟,但她平日同曹末生约会,女
记者都会严格恪守西方人的规矩,提前5分钟到场,显示出不言而喻的教养。
今天是一个反常。也许这一切都跟发财有关?
毕刀决定等10分钟。要是10分钟之后曹末生还不来,就是好朋友,她也不等了。要知
道,医生也是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对发财不抱希望。
突然,毕大夫感到臂弯处一凉,一股冷冷的感觉,顺着肘正中神经直抵手掌末梢的中指
指尖。
回头一看,一个身穿雪白纯棉皱纱T恤和短裤的英俊男子,立在她的身后。用一根包着
银花纸的雪糕,碰了她一下。
来人戴着硕大的变色镜,使眼光深不可测。唯有从镜框外侧散布的扇形皱纹看,判断出
他已不像他的身材显示的那样年轻,眼睛充满了笑意。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不是曹末生了。
毕刀镇静地注视着他。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遇事冷静是第一素质。
“看什么?不认识了?还不快吃?雪糕流的汤快把我的手都粘住了。”来人很亲呢地说。
雪糕真的很软弱了,有乳黄色的汁液缓缓下移。
“噢!原来是你!”毕刀接过了雪糕。
来人是郑玉朗——末生的丈夫。
“末生怎么没来?她有事吗?”毕刀极力吸吮着奶液,力争不浪费一点一滴。
“末生没事。”郑玉朗掏出手帕,优雅地擦每一根手指,淋上奶油和没淋上奶油的都擦。
毕刀快速嚼吃渐融的雪糕,她讨厌这种粘粘糊糊的局面。事无巨细,先处理最紧急的。
待手的危急状态告一段落,她抑制住心中的不快,尽量平和地说:“她没事,为什么不来?”
当年在郑玉朗和曹末生的结合上,她是投反对票的,因此心里总存隔膜。现在人家的女
儿都上学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证明她当年的判断误差。见到郑玉朗,脸上总讪讪的。此
刻,她对曹末生没事不来赴约,自然大不满。但不能暴露在郑玉朗的面前,需保持住自己的
面子。
凭着医生的敏感,毕刀觉察到这两口子在合谋一件事,把她牵连了进去。因此她要沉着
一点。
“末生开始就没打算来。”郑玉朗微笑着说。
毕刀火了:“这不是拿人开心么?她说好了来的,怎么变卦?”
郑玉朗继续微笑:“她只说同你有个约会,并没有说一定是她来啊。”
毕刀想想当时的对话,确是这样。但这更暴露出是一个蓄意的阴谋。
她冷笑着说:“这么说,你妻子今天是让我同您约会了?”
郑玉朗说:“听您的口气,好像觉得同我在一起,辱没了您的人格?”
郑玉朗在一家大公司做事,风度翩翩。他同曹末生在一起,真是金童玉女。他自小就受
女孩子的青睐,说起话来大言不惭。
毕大夫抱着双肘,以纯粹医生的目光打量着郑玉朗。惊奇他也是40多岁的人了,竟无
一缕久坐办公室人必不可少的赘肉。因两人呈丁字形站立,见他的侧背更是轮廓简洁,筋脉
蓬勃。毕刀知道,在雪白的精纺棉纱之下,是郑玉朗船板一样结实的背阔肌和斜方肌。
把思绪拽回来,她说:“那倒不是。在我们之间不存在辱不辱的问题。只是若不是这世
上有个曹末生,咱们就是路人。我想不通有什么事情,同我相识了二三十年的曹末生不能开
口同我谈,却请出你来。”
郑玉朗说:“我们不要站在光天化日下,好不好?南极上空有黑洞,紫外线能致癌。”
毕刀原想说,有什么底牌,你趁早翻过来好了。但炙热的气浪把人烤得像羊肉串冒油,
只得随郑玉朗躲进一间小冷饮店。
“你要点什么?”郑玉朗礼貌地问。
“你们有砖茶吗?”毕刀问服务小姐。她在兵团时靠内蒙牧区不远,经年像牧民一样喝
砖茶,成了习惯。返回城市以后,总觉得绿茶太清淡,花茶又被喧宾夺主地熏掉了茶气。经
过一翻调查研究,她发现最像砖茶的是坨茶。平日常从茶叶店里,买那种包得像圆香皂一样
致密的茶叶。在朋友家没条件选择时,就喝花茶。看这家店这般考究,就大胆提出要求。
“我们只有英国红茶。”小姐低着头,看着桌布的花边说。她还是懂茶的,挑了一种最
接近砖茶的品种。
“好吧。就要它吧。”毕刀说。
“您呢?”小姐问。
“我要冰咖啡。”郑玉朗摘下了变色镜。
“对不起,我们只有热咖啡。”小姐依旧低眉顺眼。
“把热咖啡放到冰箱里镇一下,不就成了冰咖啡了吗?这是欧洲现在最时髦的喝法,我
不急,可以等。价钱可以加倍。”郑玉朗说。
小姐喏喏而下。
“你诱敌深入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实动机。是不是说出来,让我这杯茶也
喝得安心一点?”毕大夫小口啜着红茶,感觉这个来自大不列颠的茶精,实在是一般,皱着
眉说。
“您一天的收入不一定能抵几包红茶的价格。”郑玉朗面对着桌子的空白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自己付茶钱。”毕刀忿忿地说。她想,当年真应该多说这个
家伙的几句坏话,也许真能督促曹末生跟他掰了的,现在可好,沆煜一气,倒算计起老朋友
来了。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我的收入当然比你多一点,但同这世界上的许多人相
比,我们都在不可遏制地堕入赤贫。”郑玉朗的冰咖啡还没有来,人气就愈发冲。
“是事实又怎么样?我们都很清醒地知道这件事,用不着你提醒。”
“你想不想改变它?”郑玉朗循循善诱。
“不想。”毕刀很干脆地说。
别看毕刀拒绝得很断然,其实谁能不想富裕呢?只是这些年来,她看过知识分子太多的
纸上谈兵,再也不想空议这个话题了。别看你郑玉朗衣冠楚楚,也没有太多的进项。曹末生
这个记者,招待会没少开,肚子里用公款积聚的油水不少,家里也颇有几箱粗制滥造的纪念
品,比如拉链打不开的公文包,走时不准的手表什么的,但硬通货并不多,郑玉朗也就是算
个中康吧,作出这种拯救他人于水火之中的大慈善家表情,叫人不快。
“好。好极了。”郑玉朗轻轻地敲着桌边。“末生猜你会这样回答这个问题,我还不相
信。看来毕女士确实是不为商海所动,这使我们对选择你更有了信心。”郑玉朗很严肃地说。
毕刀愈发迷惑,说:“我又不是一件商品,何来选择?何来信心?”
“这个我们以后自会向你解释的,我不知末生同你说清楚了没有,看在你与她多年上下
同一张床的友谊上,今晚你能同我一道去看看她的父亲吗?”郑玉朗的面容越加凝重起来。
“曹老?病了?”毕大夫轻轻重复了一声。如果她记得不错,老人家已经靠80岁了。
曹末生的父亲是文化界的一位老前辈了,在相当一级的部门做领导工作。现在当然是退
下来了,但仍经常在报纸上露面。就像一颗庞大的彗星,虽说最灿烂的彗头已经闪过,但巨
扇般的彗尾依旧笼罩着半个天空。
“曹老还会记得我吗?”毕刀响咕了一声。说实话,她不想领这个差事,少年时留下的
冷淡太深刻了。
“是的。曹老现正在医院的病床前等着你。”郑玉朗肃穆地说。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
了。精明干练的女外科主治医师,像掉进一杯牛奶,范围不大,但四面浑浊。直觉告诉她,
这后面一定藏着一件事。但事的性质规模趋向,毕大夫可是一点也判断不出来。
你甚至没法提高警惕,因为对方是你30年的朋友。一个秀外慧中的有教养的女人。一
个虽然毕大夫不喜欢可还要算得上出色的男人。现在,德高望重的曹老也卷了进来。三个人
已形成了一个漩涡,毕大夫跳不出去了。
冰咖啡来了。杯子裹携着凉气,四周散发着飘渺的云雾。郑玉朗又叫了几样小点心以充
便饭,打算吃了就到医院去。
“委屈你了。今天只能这样凑活了。”他很抱歉地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讲清楚。”毕刀抱着手。大有不说清楚了就绝食的意思。
“不管事情是个什么结果,我都一定会同你讲清楚。只是,不是今天。一是三言两语说
不明白,二是马上就要到医院停止探望的时间了。虽说老头子那儿有点特权,也不好超时太
多。”郑玉朗率先站了起来,这不符合绅士的风度,但他顾不了那许多了。至于毕大夫吃得
饱不饱,他也不关心。
现今的女士崇尚减肥,整个世界都崇尚轻。
毕大夫只好说:“好。”就起身。一连串的安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倒要看看曹家玩的
什么机关。
的士停在翠柏森森的院落之前。
斗拱飞檐。岁月把阴凉处的石板镀上城市罕见的青苔,走廊像街巷一样宽大,显示着当
年的建造者奢华的王者气派。
这是外国人在大约一个世纪以前,用庚子赔款修起的医院。夕阳中,古典式的轮廓清晰
如铁。时光的流逝使它破旧,平添了些许和蔼的温情。
他们走进高干外宾部。长长的甬道铺着深可陷人的地毯,竟把医院素有的消毒水气味也
吸附掉了许多,朦胧渗出豪华宾馆的气氛。
走过一间间病房。门都关得紧紧,毫无声息。病房的门把手都是黄铜的,像一只只豹
眼,炯炯地瞪着来人。
到了。
推开门,病房里只开了床头灯,撒着均匀的光晕,给开着空调的病房清冷的空气,注入
了淡淡的暖意。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趿着软底拖鞋,缓缓地踱着方步,很有规律地在地毯
上走动着。
听到人声,老人低吟了一句:“来了。”依旧不停歇地走自己的路。
毕大夫和郑玉朗站在一旁,看老人若无其事地走着,口中呼出的气流,把一根很长的白
眉毛,吹得飘飘欲飞。一边走,老人一边很有韵律地念叨着:“918……919……”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几十年前毕兰送曹末生回她家时的压抑感,重又鲜活地莅临。
她原以为老人走到1000步的时候就会停下脚步,没想到曹老全不受习俗制约,到了那
个整数,依旧不紧不慢地把地毯趟出两道浅壕。
曹老的威严就在这沉默中渐渐生长。他明明约了你,你和他的女婿同时到达,他已经知
晓了,却完全无视你的存在,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功课。
这是一种融入血液中的尊严的气势,它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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