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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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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有些意外,停止了擦枪的动作,抬起头。你要枪干什么呀?儿子。
我说不出来,憋着脸,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我爹笑了,他坐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我,从我爹仰着头的姿势我能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于是我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我说,爹,男人就应该有枪,哥哥都有一把自己的枪了,如今我比哥哥看起来还高,没有枪,别人还以为我是小孩呢,可我已经是男人了。我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啪啪的响,我在以此来证明我确实是个男子汉了。
我爹站起来,他走到我身边和我比个头来了。一边说:哎哟,现在都长到我眼眉的地方了,臭小子。
我爹让带兵官带我去专门放置武器的库房,他让我自己挑选一把短枪。我打开门,一缕阳光跟着我打进房间,我看到了许多枪,成排成排闪着亮光。带兵官打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短枪,他说,二少爷,这些都是刚刚运送到的家伙,你挑一支吧。我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黑色的,比巴掌大一点,带兵官说它是从西边那些国家买来的,它叫手枪,是这些短枪里最贵的。
它能打多远呢?
这个,在晴朗的天空下,它的射程是八十米,也就是说,它能打八十米。
我二话没说就选择了这把枪,我把它拽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激动得真想马上对着天空放两枪。
我带着我的枪跟着巡逻队伍出去了。我们横穿过几条街道,在一座城堡前停住,城堡顶的士兵向我们招手,他扔了几支纸烟下来。下面的士兵举着手在空中迎接飘下来的纸烟,抢到纸烟的人兴奋地背过身把烟点上,咧开嘴吐出一口浓雾。有人对着我喊,二少爷,你要来一支吗?他把纸烟举到我的嘴边,被我挡了回去。人们轰地笑了起来,他们嘻笑着说,二少爷,你不抽烟的吗?你看你现在都有枪了,不抽烟怎么行呢。这帮家伙平时喜欢和我开玩笑,他们知道我是个好脾气的人,从不计较这些,要是换做哥哥,他们才不敢。我不理睬他们,我想着能找个地方赶紧让我看看自己手里的枪是否好使。带兵官说不能在村子里随便响枪,那样大家会以为有土匪来了,街上的店铺会全部关门的。
一个士兵替我想到了办法,他说,我可以在城堡后面的树林里放几枪,不过我得在地上挖个窟窿,然后把枪管伸进窟窿里面,四周用土掩上,那样枪声就不会传得太远。
我说,真的吗?
那士兵很自信地点头,他说他要是说错了的话,他愿意让我对着他的嘴巴开上一枪。
我在树林最里面的地面上挖了一个孔,我对着那个孔抠动了扳机。枪声之后,我的手一阵发麻,尘土呼啦一下飞扬起来,弄了我一脸,与此同时树林间的鸟儿扑愣愣地满处飞,一阵忙乱的样子。我抹掉脸上的土,睁开眼睛,地上的小孔变成了浅浅的小坑。我问站在不远处的士兵,声音大吗?没人回答我,他们似乎都在发呆,没人回答我,一个个灰头灰脸的。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带兵官带着一些士兵赶来了。带兵官冲到我面前,他问,二少爷,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看到了我身上的尘土,眼睛里全是狐疑。
手枪走火了。我说。
带兵官把枪从我手里拿了过去,他看看我的枪,又还给了我,他的脚刚好踩在刚才被手枪打出来的浅坑旁。
晚上,我爹知道了我在城堡后面树林里放枪的事,他听了带兵官的叙述后哈哈大笑。他能这么笑我也很开心,他不会像我担心的那样收回我的枪了。现在,我发现我爹是一个一点也不威严的人,他是个慈祥的父亲和有感情的长官老爷。我爹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过以后你不能在村庄里打枪了,要想打的话就让带兵官带着你去离村庄远些的地方去打猎吧。北面槐树林里的兔子和野鸡多着呢,说不定你还能碰到狼。儿子,你怕不怕狼?我拍拍腰里的枪,说,爹,狼有什么可怕的?我有枪,带兵官说这枪能打八十米。
看来我儿子真长大了,勇敢都赛过狼了。我爹说。
我高兴地耸耸肩膀,身上的子弹碰到皮带发出嘹亮的金属碰撞声,这是战士身上才有的声音,它让我浑身充满豪情,血脉迅速扩张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叫带兵官带上我去打猎。
我们骑着马来到槐树林边。带兵官说这里真有狼的,狼都是昼伏夜出,晚上出去寻食,白天则躲在阴暗的槐树林里面休息。带兵官边说边给枪里填子弹,他带的是一支枪管长长的猎枪,我也把自己的枪掏了出来拿在手中,将子弹上了膛,然后就驱马走进槐树林。
没有路,树林里面阴暗潮湿,地上全是没及膝盖的野草,阳光照不进来,草叶湿漉漉的,马从草间经过,唰唰地响。我骑在马背上四处张望,槐树长得不高,不过叶子却很葱郁稠密,全是铜钱那么大的,把人的视野遮得严严实实,除了天上的云,我什么也看不到。我对带兵官说,我连一只兔子都看不到,草丛太深了。带兵官向我抖抖马鞭,他让我不要说话,看不见我们就听,竖起你的耳朵吧二少爷,说不定会有兔子碰到你的马腿上呢。
我们一直走到了树林的最深处,潮湿得厉害,常年落下的枯叶让地面变得非常湿滑,马足踩上去,半只腿都被埋住了,人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这时,带兵官向我扬了扬手,他把枪举起来,对着前面不远处的草丛迅速的打了一枪,完后他跳下马扑了过去,从草丛中抓出一只尾巴鲜红的野鸡。
带兵官,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也从马上跳下来,跑过去把那只野鸡提留在手里。我把野鸡拴在我的马鞍上,它的羽毛真漂亮,红得像傍晚的霞光一样。
接下来,带兵官的枪就没有闲过,他一连打中了三只野鸡,而我却没有一点收获。有时我也会按带兵官的说法朝着有动静的草丛开枪,枪声之后我在草丛里拨拉寻找,却什么也没有。带兵官说,二少爷,你开枪太慢了。
我们碰到了一片小沼泽,带兵官说在这里歇息一下吧,今天我们还没见到狼呢,我们要积蓄力量等着狼的出现,要是能打只狼回去,二少爷你就是一个叫人敬佩的猎人了。在沼泽边,我们把马放了,这里的草新鲜嫩绿,正合马的胃口。
这时候带兵官忽然不说话了,他急速的朝沼泽跑过去,在沼泽旁边的泥地里,我们看到了几个清晰的马蹄印。
有人刚刚来过这里了,二少爷。带兵官说。
你怎么知道是刚来的?说不定那是很早以前的马蹄印。我说。
不会的,要是老早的马蹄印,它早都被沼泽里洇上来的水覆盖了,你看看吧,二少爷,这些马蹄印里水还没来得及溢上来。
我们顺着马蹄印往前走。这是一片古老的槐树林,远离村落,除了大胆的猎人,平常几乎无人进入,也许,这马蹄是猎人留下来的。
在一棵粗壮茂盛的大槐树下面,我们果然看到了一匹马,枣红颜色,安详地低着头在吃草。我和带兵官走过去的时候,那匹马连头也没抬。
我对带兵官说,野马。
我们这里哪里来的野马?带兵官说。他走近马匹,那匹马看到有人靠近,却一点也不躲避,继续埋头吃它的草。带兵官摸着马的脊梁骨,他向我做了一个手势,他说,二少爷,这匹马摸起来比您的马还健壮。于是我也走了过去,虽然已近中午,树林里却还显阴暗,安静极了,我们能看见太阳挂在天上,阳光却在树丛之外。我也试着将手放在马背上,带兵官说得没错,马背上硬邦邦的,很结实。与此同时,我闻到一股味道,这种味道既遥远又亲近。我凑着鼻子,这种味道就更浓了,这不是树林的味道,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气味,熟悉得叫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攥住了我的鼻腔一样,我寻找着这气味的来源。最后,我确定,这味道来自这匹马,确切地说,它来自这匹马宽厚而结实的脊背。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回想不起这是什么味道,它留存在我的记忆,我越是使劲回忆越是不能得出结果。带兵官似乎也有所察觉了,他围着马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它,在长长的马鬃里,他找到一只蜈蚣,死了的蜈蚣。
带兵官的脸色立即变了,这是北部月亮牙上的毒蜈蚣。
我们立即放弃了继续打猎的念头,将这匹马和那只死掉的毒蜈蚣带回了长官府。
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一个叫人害怕的消息,我爹对着毒蜈蚣思索良久,他脸上全是焦急和惶恐。最后,他对带兵管说,灾难也许就要降临了。
带兵官派了大量士兵对槐树林进行了搜查,结果更加出乎人的意料,士兵们从槐树林里找到许多装有死蜈蚣的包袱,那些包袱被埋在地里面,可是埋得并不深,训练有素的猎狗一下子就闻了出来。他们把那些包袱带了回来,摆在城堡前的空地上,那些包袱散发着香味,香味把许多乡民都吸引来了,人们露出惊奇的目光,不住地交头接耳。
忽然间,人群里有个声音大声的说,天哪!这香味和田岎包子的气味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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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立刻点燃了人们的情绪,大家似乎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灯塔般的齐声应和,群情激愤地冲到包袱前,士兵们拦也拦不住。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肯定了一个事实,即这些蜈蚣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和田岎包子的香味一模一样。
田岎很快就被士兵抓了起来,我爹让带兵官立即对他展开审问。
在牢房里灰暗的光线下,田岎穿着白色衬衣坐在带兵官面前,他看起来神态自若,脸上没有一丝惶恐。看到带兵官,田岎说,尊敬的带兵官,天道在我,我为天道,如今天要灭我,我怎么能逃脱得掉呢。说完这些他闭上了眼睛,对带兵官的问题他一句也不回答。
带兵官焦躁地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用刑,用刑。一阵皮肉被烧焦的臭味从牢房里飘出来,田岎晕了过去。
带兵官拨拉着田岎湿淋淋的头,咬牙骂道,混蛋。
问题在田岎的一个伙计那里得到了解决。伙计说,在蒸包子的时候,田掌柜会给水里放一些蜈蚣,然后加上白矾和香料,那样蒸出来的包子就会很香。田掌柜说,月亮牙山上的人都是这样蒸包子的。
人们紧张不已,死亡变得随时都会降临,毒蜈蚣唤起了北征士兵的恐惧,他们齐刷刷地聚到广场缠着管家,连一向最为冷静的牧师们也去了,牧师们穿着黑色的长袍,把双手放在胸前不停地祈祷。
很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首先,我们必须弄清楚,用放了蜈蚣的水蒸出来的包子是不是有毒。管家让人把你喊去了,管家问你,北边人是这样蒸包子的吗?你听管家说完,沉默不语,所有人望着你,人们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了你的回答之上,呼吸都不敢,静等着你说话。那些从北边逃难而来的人也趴在主人家的墙头上,探着脑袋向广场上张望。
你仰起头,声音洪亮地说,乡亲们,是的,我们月亮牙山是这样蒸包子的。在这一瞬间,你的目光扫过广场上所有人,人们放松下来了,脸上露出极度紧张后的红晕,慢慢地就全部散去了。在人们散去后,你跟着管家进到城堡里面。在城堡的密室里,你对管家说,在月亮牙山,还没听说过蜈蚣能用来放进水里蒸包子的。我只知道我们那的猎人会把煮过毒蜈蚣的水放在野猪出没的地方,野猪闻到气味会来饮水,野猪喝过这种水之后,会上瘾,会顺着气味往猎人的陷阱里跑。管家老爷的脸色刷地就变白了,小声地说,我敢肯定,艰难的战争开始了。
带兵官进一步加强了对田岎的审讯,带兵官问,田岎,你是不是叛匪?
田岎不说话,他将头撇了过去。
带兵官气狠狠地抓着田岎的头发,大喊,说,说。
村子监牢里所有能用得上的刑罚都用上了,带兵官甚至连用绵羊舔舐脚心这种古老得久已丢弃的方式都试了,可田岎依然没有开口。他看起来一心求死,青色的面容上毫无表情,眼睛微闭。
带兵官为此想尽了办法。
不过最后,一个狱卒还是让田岎说话了。事情说起来有些滑稽,这个狱卒因为怀疑田岎的包子有毒,就天天跪在田岎面前哀求田岎赐予他解毒的方法。狱卒说他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呢。田岎被狱卒的话弄欺骗了,他对狱卒说,吃了他的包子的人并不会死,但是会上瘾,身体会渐渐地变得虚弱,用放了蜈蚣的水蒸出来的包子会像鸦片一样让人逐渐丧失理智失去健康,直至再也没有力气干活,无法走上战场。
把飺芥煮着喝,就能除掉你的瘾。田岎说。
狱卒对带兵官回忆说,田岎说完这句话后,连续地念叨了几个罪孽、罪孽,从此他再也没有开过口。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我爹迅速地将这个信息传向首都,几天后首都的秘函到了。秘函说,以前为田岎的包子做过检验的那个专家已经畏罪自杀,总统和将军对此都极为关注,他们着令我爹尽快严惩这一案件,以平民声。
经过和珍太太、管家以及带兵官的讨论,我爹决定对田岎实施绞刑,同时把他的所有家产收归政府所有。
在这里,我们再来说说那次农民起义吧。
这个国家已经建立很多年了,制度和传统是多年延续下来的,总统是国家的最高权力代表,将军统领着全国的军队,负责着国家的内外安全事务。另外还有一个名义上要对国家大事做出决策审议的议会,议会里的议员由各个地方的长官、内阁部长以及一些社会名流担任。长期以来,总统和将军都处在一种明争暗斗的状态之中,这种状态也许在刚建国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六年前,现任总统上台,那是一个年轻的总统,他拥有多个大学的学位资历,是个学识渊博而且精力充沛的人。可是对于治国他却并无经验,他招揽了一批年轻人在政府里面,不断商讨着改革的事情。他们宣扬说,我们必须改革,要不改革的话我们只能越来越落后,直至最后被别的国家吞掉。而政府元老项策将军对总统改革的事情却怀着不同的意见,项策将军觉得现在的国家国泰民安,且无外敌,所以并无什么需要改革之处。总统和项策将军的矛盾在总统大力推行改革的政策下越来越尖锐,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想把对方扳倒,这样一来便没有人再有精力去思考国家的事情了。三年前,北边山区发生了大规模的山洪水灾,许多人在那场水灾中家破人亡。这事传到首都,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人过问,只有一个总统府文书被派去视察灾情。那个文书从北方转了一圈后,据说北部长官舍不得钱,文书的北部之行没得到好处,于是他就在向议会写的灾情报告上做了文章。报告说,北边的灾情并不严重,水只不过冲走了几头耕牛。议会对此深信不疑,取消了原本准备实施的救灾行动。灾民们得不到救援,相继发生了严重的饥饿和霍乱,人们成群成群地死亡,山涧河流到处都有尸体,最后甚至发生了食尸的事情。
农民起义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起先他们只是在黑龙的带领下袭击附近寨子里的乡绅,为灾民们夺取一些食物,他们的袭击遭到了乡绅们的强烈反击。为了能够抢到粮食,黑龙向农民们宣扬,要吃饭就得战斗,就得把粮食从那些富人手里夺过来。要吃饭的口号吸引了很多人,他手下的人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形成了一支人数近千的队伍,进而逐步消灭了敢于反抗的乡绅武装,有了简单的武器。遭到失败的乡绅跑进县城,调来了县城里面的政府军。然而养尊处优的政府军并不是农民军的对手,他们像被掐住了尾巴似地节节败退,不要一个月就被全部赶回城里缩着不敢出来了。
政府军在撤退的时候顺带掠夺了沿途人们的粮食,毁灭了几乎所有不能带走的有用东西,他们按照北部长官的指示,决不能让一粒粮食落到农民军手里。农民军得不到粮食,饥饿逼迫他们攻向县城。
农民军攻城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不过他们最终没能攻下县城,冬天的寒冷以及食物的持续缺乏造成了大量人员的伤亡。人说,那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身体抽搐,口吐白沫地死去,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攻城,转而向北部茂盛的山区撤退。
大家知道,那次起义失败了,起义首领黑龙的头颅已被我爹送往首都,起义军被消灭殆尽,国家和北部长官都发布了地方重归和平的安民告示。
很多年以后,一个记者曾就这次失败的起义来采访我。他把我从我的黑房子喊出去,在阳光灿烂的旧城堡南面,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录音机,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先生,听说您是以前地方长官的二儿子,那您见过起义首领黑龙吗?我嗫嚅着嘴巴,我想说,我没见过。事实上我确实没有见过黑龙,我只见过提在士兵手上装着黑龙头颅的血淋淋的包袱。不过我没那么说,如果我那样说了,他一定会失望,我可不能叫记者失望,因为村长对我许诺说,只要我的回答能让记者满意,我就可以得到一份红烧肉吃。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红烧肉了,我真想尝尝,想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我对记者说,我见过,在我第一次运送粮食去北方的时候我就见过黑龙。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我喜欢走动喜欢旅游,我在山里打猎的时候,就是北部长官为了感谢我爹的粮食邀请我打猎的时候,我看见了黑龙。他个子很高,脸上干干净净,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有大胡子,对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他喜欢学习,喜欢唱歌,喜欢和他的士兵一起跳舞,他是个聪明而伟大的人。我这样说完,焦急地盯着记者的脸,他的表情预示着我是否能顺利的吃到那份红烧肉。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撒谎,我只是为了一碗久违的红烧肉编了一个故事,没人计较我的故事是否完美,他们只是出于对那段历史的好奇而已,没人会认真去追查它的真实性,而我也只是在利用他们的好奇而为自己挣得一份红烧肉,仅此而已。
果然,记者走后,村长给了我一份红烧肉,虽然不是很多,我没用几口就把它全部消灭了,不过我还是十分感激那个记者。吃过红烧肉的那几天,我浑身都是暖乎乎的,胃里装了个小火炉一样的发热。那份红烧肉几乎要把我的生命点燃了,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连几天都喜气洋洋的,想找人说话,找人下棋,找人去远处的那些苹果园里去玩耍。总之,我为那份红烧肉兴奋不已,这件事情向我展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我并没有彻底的丧失价值,至少我还能用自己的记忆赚得一份极为难得的红烧肉吃。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记者慕名而来。他们说距那次失败的农民起义已经半个多世纪了,为了不让现在的年轻人忘记那次起义,国家决定为此举行一次隆重的纪念仪式。在此之时,人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回顾历史,而我正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人,最有说服力的历史标本,没有谁比我更接近历史的真相。
我不断地向记者们重复我编的故事。刚开始的时候每来一个记者村长都会给我一份红烧肉,可是记者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村长却不再信守他的承诺了。村长对我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村子食堂里的红烧肉还不被你一人吃完了,那样我不是没得吃了。没有了红烧肉,我接受记者采访的兴趣大大减弱,记者采访的时候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动情了,而是懒洋洋地应付他们。事实上我确实是累了,经过了红烧肉洗礼的胃再也经不起那些酸酸的野菜的折磨了。我故意把故事简化,将人物说得没有血肉,缺乏感情,甚至在面对采访的时候打哈欠、挖耳朵、抠鼻孔,最后,我干脆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装病不出,完全拒绝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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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消极阻挡了许多记者,可是这并不能让所有记者都打道回府。一个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的年轻女记者在村子里住了下来,她每天都到我的屋子来看我,不厌其烦地站在我的床前和我说话,于是我忍不住下床接受了她的采访。
阳光明媚得很,年轻女记者在我面前摊开纸张,纸张白花花的,散光。很奇怪她没有录音机。她看看我,问我可以开始了吗?我说,你问吧,想怎么问就怎么问吧,我虽然老了,可是我的记忆是新的。年轻女记者笑了,她的钢笔在纸上刷刷的写着。她看起来是个负责任的姑娘。
在我把自己编的故事全部讲完之后,她叫住了我,她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一听鱼肉罐头,递给我,我把罐头接了过来,口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我说,小姑娘,你真是个好记者。看来我这次接受采访的做法完全对了,这个时代人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真是太困难了。她抬起头问我,你知道一个叫做田岎的人吗?据说他曾经卖过包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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