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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重人格-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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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琪只管揉捏着生面团,她那双眼睛依旧直直瞅着佩尔的脸庞。“唔。”她半信半疑地说,“听你这么一讲,问题好像都解决了嘛!”她低下头来看看手上那团金黄色的生面,咬着下唇沉吟了半晌。“佩尔,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不喜欢他们——我是说卡姆的那群分身。事实上我愿意接纳他们。”在我内心深处,分身们纷纷竖起耳朵凝神倾听。佩尔没吭声。瑞琪继续说:“我欢迎他们随时出来跟我谈谈。”

佩尔点点头:“我知道。”

听瑞琪这么一说,大伙儿议论纷纷。我不觉得我受到欢迎。她不喜欢我。她讨厌我。斯威奇,她并不讨厌你啊。在她身边我总是感到浑身不自在。这我晓得,尘儿,我们扯到哪里去啦?你们看看她。今天晚上她打扮得多漂亮啊!哦,巴特,别胡说。什么?我说她今天晚上打扮得很漂亮。我知道。

就在这时,我搭乘的那艘太空船,在太空中漫游一周后,呼啸着驶进太空站来。倏地,佩尔消失无踪。我又回到厨房里来。这个转变,瑞琪一眼就看出来。

“卡姆?”她呼唤一声。

“嗨!”我怯怯地向瑞琪打个招呼。

“嗨。我刚才跟佩尔谈话。”

“我知道。”

“佩尔告诉我,你答应让你那群分身每天早晨出来活动一下,透透气。听起来,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你觉得,这对你会有帮助吗?”

我点点头,满怀希望地对瑞琪笑了笑。“瑞琪,我觉得这对我会很有帮助。我不会再拿刀子割伤自己的手臂了。我不会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我知道,你心里会怀疑,我开给你的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我向你保证,这张支票一定会兑现的。我绝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瑞琪把手里那团生面放下来。“这样最好。”她勉强挤出笑容来。咚咚咚,她伸出手指头敲打着桌面,然后她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厨房。我那两只眼睛追随着她的身影。

“瑞琪!”

“什么事啊?”

“你能不能再待一分钟,跟我聊聊?”

“好啊。”她又在椅子上坐下来。“聊吧。”

忽然,我觉得自己那颗心往下一沉。“瑞琪……关于你和安迪的事……”

瑞琪皱起眉头。“关于安迪什么事?”她的口气显得很不高兴。

“你跟他——”

“我跟他怎样?跟他睡觉?我告诉过你了,我从没跟他睡过觉。卡姆,我和安迪只是朋友而已。我跟他见面,只因为我想找个人谈谈。”瑞琪的口气越来越不耐烦。

“瑞琪,拜托别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失去你,眼睁睁看着安迪——或别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真不想失去你啊,瑞琪。”我心里好渴望瑞琪回过头来,好好看我一眼,但她却一直别开脸去,不愿跟我的眼光接触。

瑞琪长长嘘出一口气来。“卡姆……安迪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又拿起桌上那团生面。“他对我很体贴。我们一块出去吃饭、聊天。你也知道,我最要好的朋友已经离开我了。你还记得他吗?他就是我那个以前常常陪凯尔玩‘太空中的醉鬼’游戏的丈夫!你若遇到他,请代我转告他:我怀念他。”瑞琪的眼眶蓄满泪水,险些儿夺眶而出。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小翼翼抹掉眼泪,以免破坏脸上的妆。

内心深处,我那群分身又开始喧闹起来。“瑞琪,我向你保证,情况一定会改善的。以后大伙儿会和平相处,不再打打闹闹。”就在这时,我们听到楼上响起一阵呼啸声,接着,我们听到凯尔和他的朋友杰克蹦蹦跳跳,互相追逐,从一个房间冲到另一个房间。

瑞琪硬噎起来。“这阵子,大家好像都发狂了——对不起,我不该使用‘发狂’这个字眼。”

“其实你说的对,我是在发狂。”

“不,说真的,卡姆,我心里知道,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是你的错。”

“我会试着把状态调整一下,不会再让我那群分身失控了。”我举起我那只还没被砸伤的手,伸过桌面,放在瑞琪的手上。“我不会就这样沉沦下去的!瑞琪。”

瑞琪瞅着我,眨了眨泪濛濛的眼睛。“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沉沦下去啊!卡姆。”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跟安迪见面,甚至跟他睡觉——我不在乎!真的。瑞琪,让我们面对事实,你不跟安迪睡觉,并不表示我们之间的问题就会解决。”
“卡姆……”

我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我是认真的,不是说着玩的。我知道我有一大堆心理问题——很严重的、一般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但是,瑞琪,我爱你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要委屈你自己。我只求你别抛弃我们。瑞琪,拜托千万别抛弃我们!我们这个家就只有凯尔、你和我三个人。如今,这个家是我唯一所有的东西了。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只求你别抛弃我们。”这会儿那群野马又在我脑子里踢腿、跳跃、咆哮了。我的灵魂又要出窍了。我拼命挣扎着。现在可不是让我的分身取代我面对瑞琪的时候。

瑞琪一个劲摇头。“对不起,卡姆,现在我不能放弃我和安迪的友谊。”她伸出一只手来,捂在心口上。“他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啊。”

“好吧!”我说。“我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好接受。”撑下去,撑下去。“瑞琪,我们先不要谈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放慢脚步,让我们冷静下来。”

“这我可以答应!”瑞琪说。“你和你那群分身……先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吧,把事情好好整理一下。就像我告诉佩尔的,我愿意随时跟你那群分身见面,只要凯尔不在场。”

我忽然感到右眼后面的脑子一阵刺痛。刹那间,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腾跳起来,在我心中盘旋飞舞。“可是,我那群分身觉得不受欢迎。”我告诉瑞琪。

一使劲,瑞琪把她的手从我手里挣脱出来。“这是你和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诚心诚意对待他们,如果他们还是觉得不受欢迎,那我也没办法。”她推开椅子,霍地站起身来。“这是我们的家!这是我们的生活!我已经尽力了!”

凯尔又在楼上叫嚷起来。“妈妈!你们怎么啦?”

瑞琪朝楼上叱喝一声:“别管大人的事!小孩子耳朵怎么那么灵啊?继续玩你们的游戏吧。我跟你爸爸在讨论问题。别担心,我们不会吵架的。”

“那什么时候吃晚饭呢?”

“再过10分钟!”

“好吧!”

“卡姆,我只想过正常的生活——我只想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当一个正常的妻子和母亲。可是,跟你那群分身居住在一起,实在有点怪怪的。”瑞琪在厨房中来来回回踱步,我睁着眼睛瞅着她,默默聆听她的诉说。“感觉就好像我们家里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担心别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我们连到邻居家串门子,也提不起勇气来。以前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事,现在都变得很困难、很危险、很可怕、很不真实。你再也不能带凯尔去看电影,或到购物中心去买东西。到野外去露营,就像要去探索火星似的。”

“对不起,瑞琪。”我垂下头来。

瑞琪停止踱步,把身子靠在凯尔做功课的那张桌子上。“卡姆,我一直渴望过简单、正常的生活,可是,跟……你那群分身居住加在一起,我又怎能过简单正常的生活呢?对不起,我实话实说。但这并不表示我不喜欢他们,排斥他们,让他们觉得不受欢迎啊。我只是想做一个正常的人,过正常的生活。”

“这一切都怪我不好。我给你——给我们一家人——带来那么多麻烦。”

“别责怪你自己。”

“好吧!”我讲话开始结结巴巴,心神开始恍惚。我抬起头来凝视着瑞琪,试图集中注意力。“你先别走!再给我几秒钟时间,让我把话说清楚讲明白。这是我们的生活,这是我们的家,我那群分身会受到欢迎,对不对?”

瑞琪瞅着我,沉吟了半晌。“对!”她柔声说。“你们全都受欢迎。”

“全都受欢迎!”我喃喃地说。问题算是解决了一部分。

瑞琪幽幽叹息出一声来,脸上绽露出些许笑容。她弯下腰身,在我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揽住我的脖子,柔声说:“我的意大利大厨师,现在我可以不可以尝一尝你包的意大利饺子呢?”

 **********************************************

那天晚上坐在餐桌旁,凯尔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让我们夫妻俩着实吓了一跳。嘴里塞满饺子,凯尔呆呆地打量着我,忽然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得了‘多重人格障碍’呀?”

如果我们家墙上挂的是一只老爷钟,它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吓得立刻停止走动。我抬起头来看了看瑞琪。这类消息,凯尔总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但瑞琪怔怔地瞅着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显然,她也被凯尔这句突然的话吓倒了。凯尔一面咀嚼饺子一面望着我,等候我的回答。我吞下一口口水——使劲地。“乖儿子,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呢?”我反问凯尔。

他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瑞琪用眼睛悄悄瞪着我。我望着她,做出一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讲”的无辜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这几秒钟可真难熬——瑞琪终于回答凯尔:“没错,爸爸得了多重人格障碍。实际上,它的正确名称是‘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它是一种——”

“妈妈,你不必向我解释!”凯尔打断母亲的话。“我只想知道爸爸得的是不是这种病。”得到答案后,凯尔就不再提这件事了。他用叉子舀起一个饺子,塞进嘴巴,然后开始讲述他刚才看的那本 “卡尔文和霍布斯”的漫画:卡尔文坐在战斗机驾驶舱里,无线电对讲机传出长官的声音:“敌机将在2点钟出现。”卡尔文回答长官:“知道了!现在还不到2点钟,我该做什么呢?”凯尔讲得活灵活现,口沫横飞,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我被凯尔那句话吓呆了。我儿子刚告诉我,他知道我患多重人格障碍。我固然松了口气,但却也感到有点窝囊。这件事终于摊在阳光下,瞒不了人了。但是,如果连我儿子都知道我得了这种病,搞不好,我真的是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不,绝对不可能。我只不过身体有点虚弱、心理有点毛病而已。我是一个手臂上布满伤疤、大脑的构造和其作用的发挥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的可怜虫。

天哪,我又不肯面对事实了。

那天晚上,我一再向瑞琪发誓,我绝对没有告诉凯尔我得了这种病。瑞琪相信我。这完全是凯尔自己探究、猜想出来的。也许,他看到家里四处摆放着这方面的书籍和期刊。也许,他只是想找一个名称或标签,用来解释爸爸“灵魂出窍”的现象。

这时候,我的分身们多么渴望出来跟凯尔见个面啊!就算我不是一个多重人格障碍患者,我内心世界中的每一个人,也都想出来见见我的儿子。但我老婆不准许他们这么做。在内心中,我看到瑞琪伸出一根手指头,警告我:不行,绝对不行哦!事实上,她只是这样对我说:“我不希望你那群分身突然跑出来,冒冒失失向凯尔自我介绍。他年纪还小,禁不起这种惊吓。”


第三十八章

在牙买加,人们管那道横在路面上、迫使开车的人减速的路障叫“睡觉的警察”。我满喜欢这种说法:一个面如满月、笑容可掬的家伙,身上穿着浆得笔直的白色制服,把帽檐拉下来遮住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路上睡大觉。路过的驾驶员都小心翼翼,以每小时2英里的速度,从他身上悄悄碾过去,不敢惊扰到他老人家的好梦。战战兢兢,颠颠簸簸——多么的谨慎啊!

那年春天、夏天和秋天,在通往一个更美好的生活的道路上,我开着车子驶过不知多少路障。但我可不像别的驾驶员那么小心翼翼,以每小时2英里的速度穿过去。不!我没这个耐心。我一面开车一面挥舞手臂,扯起嗓门嘶叫:“让开!让开!”我驾驶的是一部老爷车,以85码的时速奔驰在公路上,一路摇摇晃晃,把车身上的螺丝钉和毂盖全都震脱,散落一地。我边开车边喝酒。我坐在驾驶座上动来动去,酒从杯子里溅出来,我的头颅碰撞到车顶。我恨不得把躺在马路上的这个该死的警察碾死。嘎吱!车轮碾过去。他身上那一套笔挺的白制服登时变成血红,钮扣全都脱落了;他那张笑眯眯的牙买加脸孔,显露出诧异的神色。别大惊小怪哦!这只不过是多重人格路上的几道路障而已。别担心……放轻松,快乐一点嘛!

不,我没再拿刀子割伤自己的胳臂,也没再用铁锤砸烂自己的手掌。利夫不再逼我做功课。大伙儿轮流写日记,通过这种方式沟通。每天早晨凯尔上学后,我的每一位分身都有机会出来透透气。我们从“金毛猎犬救助基金会”那儿弄来一只2岁大的金毛猎犬,取名为贝莱。每天,我带它跑4英里,有时还带它到代阿布洛原野公园散步。表面上,我的生活过得挺惬意的。

唔,我每天跑步,偶尔到山中散步,效果还真不错。我的身体变得非常结实、健康。每天有贝莱陪伴在身边,多少可以排遣心中的寂寞。它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一个疯子。如果不是我收养它,如今它肯定还在阴暗的车库里,搜寻人家丢弃的食物呢。贝莱的命比我好多了。

我救了贝莱,但却没有人救我。没有人在园子里摘葡萄给我吃。如今,瑞琪准许我那群分身每天出来活动,然而,我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快乐。事实上,他们的出现让我觉得烦死了。我一天到晚赶功课,忙得晕头转向,他们干嘛还要纠缠着我呢?我不得不想办法甩开他们。就像一只麋鹿,我吃力地、一步一步地攀爬上山丘,朝我的目标——博士学位——前进。我快要抵达峰顶了。感觉真好!但我也开始担忧,拿到博士学位后我能干什么呢?

珍娜和瑞琪都知道(我自己也晓得),成为韦斯特博士并不会让我更瞧得起我自己,对我的病情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尽管“韦斯特博士”这个衔头比“韦斯特公民”响亮得多。韦斯特公民让我联想到电影人物公民凯恩、甘蔗、拳击手休格·雷·鲁宾孙、《鲁宾孙漂流记》的主人公、鲁宾孙味噌汤、味噌汤、黑黑黏黏的汤、黑黑黏黏的我。没错,我就是一个黑黑黏黏的人。内心深处,我依旧是一具溃烂的、腐臭的尸体,依旧沉溺在羞愧中,依旧憎恨我自己。我有能力撰写一篇长达86页的论文,比较“边缘型人格障碍”(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和“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特征,但却弄不清楚今天是几月、几号。我的分身尘儿从杂货店出来时,我常常忘记车子停在哪里。我不敢照镜子,因为我害怕我会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东西——或人。

瑞琪、凯尔和我一家三口偶尔出门度假——我们去过迪士尼乐园和圣地亚哥动物园——每次我都尽力打起精神,陪他们母子俩游玩,但每次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差错。我的分身安娜、特露蒂、克莱、怀亚特和莫扎特会突然从我心里冒出来,让凯尔吓了一大跳,“妈妈,爸爸又‘灵魂出窍’了!”接着他就会开始召唤我:“卡姆,回来哟!”瑞琪赶紧安慰他,哄他说,这儿游客太多了,爸爸受不了这种热闹才会偶尔失常,不要紧的。然后她就伸出手肘撞了我下:“卡姆!”她那冷冰冰的眼神登时把我震醒,可没多久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瑞琪依旧跟安迪约会,但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上帝差遣天使送来的福音。我和瑞琪都绝口不提安迪(这件事毕竟太敏感,我们得小心处理,如履薄冰)。至于我们夫妻之间的亲热……唔,打个比方来说,它不像夏威夷毛伊岛的芒果树,反而比较像明斯克的羊毛袜。这对我的自尊,当然没什么帮助。同样让我感到羞愧的是,每次带凯尔到录像带租售店租带子,我都得让他到柜台付账,因为我老是算不清楚价钱。有时,凯尔不在身边,我的分身克莱就会越俎代庖,但他不会签我的名字,常常愣在那儿,害得店员和柜台前长长一排等待结账的顾客也僵在那儿,直瞪着我瞧。

在珍娜的诊所进行的治疗,感觉就像花40分钟时间把衣服弄皱,再花10分钟把衣服烫平——要么是我的衣服太皱,要么就是她的熨斗不够热。我的心灵就像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永远烫不平。追根究底,完全是因为我不肯面对事实。

这阵子当我带着贝莱跑步时,我常常会无缘无故地撞到电线杆或邮筒,仿佛一阵狂风迎面刮过来似的,但今天天气非常晴朗啊,一点风都没有,而贝莱亦步亦趋跟随在我身后,并没有冲撞我。每次开车,我那双握住方向盘的手总是颤抖不停。我只觉得我那两只脚很沉重。立交桥横在我眼前,殡仪馆幽然浮现在我心中。我需要一个性能良好的“煞车”,而且马上就需要。

居住在里弗市,我们常常出乱子,日子过得并不顺心。这个城市英文名称的最后一个字母是“Y”,而Y和英文字die押韵,意思就是“死亡”。
  

第三部 打破障碍

第三十九章

应该再回到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治疗了,可是,由于我在德尔·阿莫医院待得很不愉快,这回我死都不肯回到那儿去。我跟这家医院无缘。于是,我的治疗专家珍娜就替我安排,让我转到达拉斯查特医院的“罗斯心理创伤研究中心”。

我告诉凯尔,爸爸得出门一阵子,“到得克萨斯州的一家精神病医院从事研究工作”。凯尔还天真地以为,这趟得克萨斯州之旅是我研究生院课程的一部分呢。离家前夕,我们一家3口——瑞琪、凯尔和我——聚在一起,为我举行一个小小的送行聚会。我们先到托尼·罗马餐馆吃一顿排骨大餐,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转到一家名叫TCBY的店,进去吃冷甜点。凯尔一口气叫了3种他最爱吃的冷甜点:底部装饰着好几只玲珑可爱的、黏黏的小熊的冻糕;冰冻巧克力酸乳,上面铺着一层焦糖浆;冰冻香草酸乳,上面洒着巧克力粉。这3份冷甜点一端上桌,天哪,我的那群分身都忍不住流下口水,恨不得立刻跑出来吃一口。瑞琪叫了一客加热的软糖圣代。至于我——凯尔心目中的“指挥官卡姆”——却只叫了一小杯香草冰淇淋。

你会以为,住进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打破心理障碍勇敢地面对现实的前夕,我会让分身们好好吃一顿他们想吃得要死的冷甜点,搞赏他们一番。你想错了。那些东西不适合你们吃!唉,拜托,让我们吃一口好不好嘛?不行!我们的身体需要补充营养哦。别那么小气嘛。这句话我听到了。对不起。你这个人实在是够小气的!巴特,谢谢你的赞美。拜托,卡姆,咱们今天晚上不是在这儿举行聚会,为你送行吗?你们不要烦我!别忘了,明天到医院去受苦受难的人是我啊。你们帮个忙,别再烦我好不好?好吧,好吧。卡姆怎么这么小气呢。我敢打赌,当年老罗斯福率领他的部队,纵马驰骋上圣胡安山前,肯定先让大伙儿享受一客冰淇淋呢。

大伙儿在我内心中吵嚷不休,但并不影响我今晚的兴致。我和瑞琪、凯尔母子俩玩得很开心。回家后,我们三人一起玩大富翁游戏,然后,凯尔带着他那群玩具兵到浴室洗澡,把我的刮胡膏当成机关枪,跟他们打水仗,玩得不亦乐乎,而我则躺在床上,大声朗读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瑞琪拿几个垫子垫在身体下面,紧紧依偎在我身旁。

对一个马上就要被送上绞刑架的人来说,我今晚的心情还算平静,跟家人共度一段美好时光。临睡前,我把凯尔楼进怀里,向他说声晚安。凯尔哭了——在他看来,2个星期可真是一段漫长的日子——但一听到我告诉他说,这次出门回来,我也许会给他带一件礼物,这小子就立刻破涕为笑,高高兴兴上床去了。每次我出远门,凯尔都好想跟我一起去。他以为,跟我旅行,一路上他就可以吃糖果(从自动售货机购买的),看有线电视节目,在旅馆的套房里睡大觉,快乐死了。

入睡前,我和瑞琪手握手、肩并肩静静地躺在床上,好一会儿谁也没吭声。对我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却做了个噩梦。梦中,我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只牙膏内,一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着条纹睡衣的巨人手里正握着这支牙膏,准备刷牙。我吓死了,因为我不知道他那只手会从哪里捏下去。就这样,我陷身在一座黏答答、密不通风的牢笼中,茫然失措,只好把双手伸到头顶,硬着头皮,准备迎接这致命的一刻。我知道,这一捏肯定会把我整个人捏得粉身碎骨。

第二天早晨,我吻别家人,登上8点15分的班机,飞往达拉斯市。在机舱内熬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们终于平安地降落在得克萨斯州。在机场等待我的并不是一座黏答答、弥漫着薄荷气味的牢笼,也不是一个妖魔鬼怪,而是一位来自“精英客车服务公司”、鼻梁旁边长着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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