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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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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答得老实:“确实没看过,我就只看看《三国》。”
“不看可惜了啊,”她无限怅惋,“里头有江山如画,美女如云。”
“美女如云?那你看了做什么?”
“我看里面的太监不行啊。”
他像是啼笑皆非欲语又止,她完全不指望他能明白,所以自言自语一样:“其实我就想看看,明珠暗投,美玉蒙尘,爱上的都是不该爱的,总得有个结果吧,哪怕惨了点,总是个了局。”还没有说话,远处已经有人叫:“正东!正东!鱼!鱼!”他那根钓竿上铃铛正响得哗哗啦啦,他撇下她马上去收鱼线。石墩子凹凸不平,硌人得慌,佳期坐不住,又站了起来,就想起跟孟和平去钓鱼。
那时哪有现在这种场面,也只有她跟他两个人,两个人在湖边上晒得跟泥鳅似的,也没钓上几条鱼,可是快活得不得了。回去后她的脸后来都蜕了皮,好长时间都红红的,像苹果。那时年轻,喝完了牛奶,将瓶子里剩的一点儿牛奶往脸上一拍,就当做了面膜。刷完牙还忘记洗掉,结果孟和平亲她,龇牙咧嘴:“乳臭未干!”她拿枕头捶他,他在雨点似的枕头下逮住她亲:“唔,好香!”仿佛小孩子吃到糖,心满意足。
太阳太猛了,佳期有些发晕耳鸣,也许是晒得太久了,眼睛望出去四周都是碧茫茫的水,水那边山的影重重叠叠,像一痕青黛,湖山如绣,远处笑语喧哗,可那都是旁人的事。
与她不相干。
佳期没想到这事徐时峰会知道,不由说:“是啊,我钓鱼去了,你怎么知道?”
徐时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说:“人家告诉我的呗,我当时还不信呢。好不好怎么跟那群人混在一块儿,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心虚:“我错了,下回再不敢了。”
徐时峰倒叹了一声,说:“我也不跟你啰唆了,你向来最知道好歹,可有时候也太知道好歹了,我告诉你,女人啊,该笨的时候笨一点无妨。”
佳期笑嘻嘻:“大哥,我还不够笨么?”
徐时峰倒像是十分意外,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你也确实够笨的了。”
佳期如梦 第四章(1)
佳期没敢告诉徐时峰,今年春天的时候她去机场接人,曾经在候机大厅看到过陆安琪。
或许那个人并不是陆安琪,也许只是她认错人,但真的很像安琪,身材还是那样好,在人群中十分抢眼,所谓鹤立鸡群。她一头天然卷的长发剪短了,许多大卷卷贴在头上,衬得一双剪水瞳子,反倒显得年轻,活像洋娃娃。她身旁的伴侣是高大英俊的北欧男子,忙着照顾大堆的行李与一对可爱极了的双胞胎男婴。
那一对混血小男孩有着和安琪一样的天然卷发,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是宝石,熠熠生辉,他们在婴儿车内吸奶瓶、吵闹、吮手指、亲吻对方并且打架,然后同时放声大哭。
安琪温柔地安抚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抓着她衣袖,咿咿呀呀地叫“MAMA”,她笑了,轮流亲吻两个孩子,两个漂亮的混血小男孩终于安静下来,各自含着奶嘴左顾右盼。他们的父亲微笑着亲吻妻子的脸颊,轻声与她交谈。
佳期始终没有走上前去惊动他们,她只是站在远处,无声凝望。
那天晚上佳期做了梦,梦见晴朗秋天的下午,寝室楼外的法国梧桐大片大片地落着叶子,畅元元还在和美芸絮絮讲着话,走廊里有谁趿着拖鞋答答??地走过,窗帘被风吹得扑扑翻飞,阳光一地。远处有人吹口琴,断断续续的调子,听不出是什么歌。那些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环境让佳期觉得安逸,而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下周要考西语泛读。
自从分手之后,佳期从来没有梦见过孟和平,大约是没有缘分。
其实一开始还算有缘吧,因为他并不和她同校,而且她还在念大二,他却刚回国不久。那天舞会他是被一位高中同学硬拖去的,谁知后来没过几天,另一位朋友生日请客,两人在餐桌上又遇见了。
本来佳期根本没想起孟和平来,因为过生日的常剑波恰巧是她室友绢子的男朋友,那天她其实是出于义气去救场的。
后来孟和平一直感慨,说真没想到你那么能喝。
佳期只是笑。
孟和平酒量很好,打小被他爷爷拿筷子沾白干喂出来的,在遇上佳期之前,据说从未遇到过敌手。而佳期的籍贯是浙江绍兴,出文人才子,亦出好酒。最醇的花雕,要深藏地底十八年,拍开泥封,方才是浓香四溢。她是绍兴辖下古镇东浦人,父亲酿了一辈子的酒,所以她打从出生,几乎就是在酒香里长大的。当事人寿星与孟和平猜拳,却输得一塌糊涂,几乎要醉得人事不省,她只得出来圆场面,帮着常剑波接了孟和平几招。
起初孟和平没将她放在眼里,觉得这小丫头不值一提,最后才知道上了当。几樽白酒下去,她不过是眉梢眼际添了几分春色。而她猜拳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后来孟和平一直鄙视她“貌似忠良”。她那时是那种看起来很老实很乖的丫头,交手才知道深不可测。
棋逢对手两个人都喝得起了兴,剩了最后半瓶酒时他说:“我先抽根烟,可以吗?”佳期说当然可以,他随手将烟盒搁在桌上,那精致的烟盒上印着大朵的茶花与十分动人的诗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佳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一动。
他没找着火,她交给他一盒火柴。他诧异地拿着那火柴,终于认出她来,笑了:“原来是你。”
她也笑:“是啊,是我。”
那天在场的人差不多全喝高了,趴下的趴下,歪倒的歪倒,还有人放声高歌,击箸而唱。满桌唯有他们两个还残存着一丝清醒,佳期越喝眼睛越明亮,到最后眼波欲流,都觉得快管不住自己了,心里明白自己是喝高了。孟和平其实喝得也已经八九不离十,喃喃地说:“全都醉了,待会儿怎么回去?”佳期脑子直发木,吐词还算清晰:“走回去呗。”孟和平说:“他们是走不回去了,咱们两个也管不了他们,由他们这儿躺着吧,我陪你走回去。”佳期笑嘻嘻:“别忘了结账,不然服务员不放咱们走。”
后来佳期一直爱问:“孟和平,你为什么喜欢我?”
孟和平一本正经想了半晌,才说:“你多精明啊,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叫我先结账,我这样的老实人能不上你的当吗?”
佳期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那样一句话,只记得那天晚上有很大的风,深秋的夜很冷很冷,走在校园的林阴道上,跟孟和平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扯西拉。学校的路灯永远有一半是坏掉的,隔很远才能看到一点橘红色的光,像是夜的眼睛,温暖而宁馨。后来他问:“你冷不冷?”不等她回答,就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淡淡的陌生气息,沾染着酒的芬芳。她两手笼在长长大大的袖子里,像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可是有一种奇异的熨帖。抓绒衬里柔软如斯,也许真的是喝高了,并不是身体上的暖,那点暖洋洋的感觉仿佛是在胸口,一丝一丝渗进去。
他们说了很多话,从幼儿园吃午饭偷偷扔掉肥肉,到小学时跟同桌划三八线,初中时与老师唱反调,到高考填志愿与家人抵死抗争,样样都是志同道合。说到高兴处佳期喜欢比划,于是长袖一甩一甩,像是唱戏的水袖。他喜欢抢她的话头,佳期喝多了酒,只觉得渴,然后还是要说,也愿意听他说,两个人就那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自己也好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只是要说个不停。最后终于到了她住的寝室楼下,他看到商店的窗子还透着光,于是对她说:“你等一等。”
佳期如梦 第四章(2)
他去敲开商店的门,买了两瓶酸奶,她像小孩子般欢天喜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只觉得如玉露琼浆。他默不做声,将另一瓶再递给她。
“你不喝?”
“都是给你买的。”
她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拿那根管子只是在封塑上划来划去。他重新接过去,默默替她插好了,依旧不做声再递还给她。
她咬着管子,默默吸着酸奶。
酸奶很凉,也很稠,这个季节的酸奶稠得都可以堆起来了。所以她喝得很慢,酸奶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酸,反而很甜。
他说:“我叫孟和平,你叫什么?”
她有点好笑,到现在都还没有互通过姓名:“佳期,尤佳期。”
他问:“是‘佳期如梦’的佳期?”
“是呀。”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佳期如梦,这四个字里正好有她的名字他的姓,但他又不是故意的。
早过了熄灯时间,寝室楼外的院门已经关了,他打量着那铁栅门,问:“你打算怎么进去?”
她仿佛一下子淘气起来:“当然是翻过去啊。”把空酸奶盒投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你瞧着。”
她身手利落得叫人吃惊,三下五除二就攀上了铁齿,踏在两米多高的铁门上还冲他招了招手:“晚安哦!”哧溜一下就已经几步攀下了铁门,一跳一跳的银灰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晦暗的树影里。
孟和平一直记得,记得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长长大大的银灰色休闲外套,踏在那样高的铁门上,一手抓着铁栏,得意洋洋地冲他挥着另一只手。背景是沉厚如黑丝绒般的夜空,没有月亮,天上有许多碎银般的星子,风很大很冷,吹得她的长发丝丝散乱,越发显得尖尖脸上宝石样璀璨的眸子,那对眸子比满天的寒星都要亮,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她笑起来很淘气,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像孩子,更像一个精灵,溜出来误堕红尘,睥睨凡世,他不觉久久地仰望。
佳期回到寝室才发觉自己忘记将外套还给孟和平,外套还很干净,但她还是替他洗了。晾在阳台上,晒得散发着太阳的芳香。绢子看到这衣服哎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不给人家送回去?”
佳期落落大方:“等明天下午没课,我再给他送去,就不知道他住哪儿。”
绢子笑嘻嘻:“你不知道他住哪儿,可我知道啊。”一五一十将地址告诉她,只差拿纸笔来画示意图了。绢子咂着嘴说:“人家可因为把衣服让你穿了,自己冻感冒了正发烧呢。”佳期不信,绢子急了:“我骗你干吗啊,不信你自己去看看,真没良心。”
下午本来有阅读课,佳期已经走到半道又转回寝室,撂下课本拿起那件衣服,终于决心翘课去看看孟和平。
其实两间学校隔得并不远,她学校的东门与他学校的西门就隔了一条马路。但他住在东区,学校太大,宿舍楼又不好找,她在校园里兜了一大圈,直走出了一身汗,最后才找到。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隔壁寝室倒出来了人,狐疑地打量她:“请问找谁?”
她有点窘:“请问孟和平是住409吗?”
“他病了,上医院打针去了,刚走。”
没想到真的病了,佳期不由有点内疚,想,反正附属医院离这儿并不远,不如走过去看看。于是寻到医院去,注射区人很多,嘈杂的说话声,夹着电视的声音、小儿的啼哭声……她在一排排的座椅间寻找孟和平,最后才看到角落里有一个人吊着点滴,看着有点像孟和平,埋头正在看报纸。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无意看了她一眼。
她冲他笑,他不由也笑了。
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傻,可是他还是很高兴,望着她笑,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不知为何反倒沉默起来,最后他一个同学经过,与他打招呼:“咦,和平你也在这里?”
“是啊,发烧呢。”
那同学看到佳期:“哟,有女朋友陪着,发烧也幸福啊。”
佳期脸不由红了,孟和平笑了一笑,那同学没说啥就走了。
就这样开始了,周六周日两个人骑车穿梭在校园里——从她的学校到他的学校,他课不多,偶尔跑来她们学校蹭课听,一本正经跟着她上专业课。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一块儿去食堂买饭,在草坪上晒太阳。
那时连阳光都是晶莹清澈。
一直到放寒假,他送她上火车,她才觉得舍不得,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可是总归是见不着他。
春运期间车票那样紧张,他还是托人弄到了卧铺,买了许多水果零食给她路上吃。她一个人睡在狭窄的下铺,耳朵里塞着随身听,不停地吃零食,仿佛嘴一停下来,就会觉得难过。他买了很多她最喜欢的牛肉干,她一直嚼得舌头都起了血泡。耳机里莫文蔚的声音一直唱:“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爱情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 或许这代表我的心,不要刻意说你还爱我,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抱紧我……”
火车咣啷咣啷响着,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半夜的车厢,一片漆黑的沉寂。偶尔经过灯火通明的站台,窗帘的缝隙就会透进一线光亮来。火车停留片刻,又向前疾驰。车厢里的人都渐渐睡去,她睡不着,起来泡方便面吃。拿出康师傅的大碗,只见上头用夜光笔画了一只肥墩墩的小猪,尾巴还打了个圈儿,孟和平的字一向写得大,那一行字写得更大,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的绿光:“小猪,小猪,多吃水果,不准吃泡面。”
她笑得眼泪噗噗往下掉。
到绍兴时天早就黑透了,下着雨加雪,很冷。站台内外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她找到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他寝室的电话久久没有人接,CALL他也一直不回电话,也许他回家去了,她只好拖着行李先出站了。
到家也是半夜了,在家里总是睡得特别踏实,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最后被电话吵醒。父亲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她爬起来接,披着毛毯“喂”了一声,结果是孟和平,他冷得直吸气,说话声音并不清楚:“佳期,东浦怎么这么冷啊。”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东浦冷?东浦室内都没有暖气,当然冷,但也没有北方冷吧?等等!东浦冷?!他怎么知道东浦冷?
佳期如梦 第四章(3)
她裹着毛毯跑到窗前去,看到孟和平站在小小的院子里,冲她挥着手。
还在下雨,他没有打伞,冷得直吸气,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四围的白墙黑瓦,旧式的木楼已经泛了黑,小小的青石板中庭里种着兰花,兰花旁却站着他,冬季南方潇潇的冷雨,越发显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她不由问:“你怎么来啦?”
他仰着脸冲她笑。
他进门之后,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啦?”
他没有带多的行李,就提着一个很小的旅行袋,新买了手机,将号码告诉她。她到自己房间拿出日记本,将他的手机号写上去。他这才打量她的家,房子很旧,收拾得很整洁。窗棂上头还有精致的镂雕,不知这楼到底是哪一年建的,后窗下就是河,有小舟咿呀摇过,船上堆满了酒瓮。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远处都是黑的瓦白的墙灰的桥,桥上有人打伞走过,疏淡得像水墨写意。但这里并不像西塘,镇上没有任何旅游开发的痕迹。冬季疏疏的冷雨里,连行人都少,偶尔听见窗外的橹声,有的只有一种家常的温馨。他看着她走来走去,忙着拿干毛巾给他擦头发,给他倒热茶,将自己的热水袋翻出来,灌了热水给他捧着。又问:“吃了饭没有?”
“我想你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打开冰箱张望了一下:“要不我给你炒个蛋炒饭?”
“好。”
他一口气吃了三碗,她真怕他给撑着了,所以又掰柚子给他消食。皮太厚,一片片地撕下来,第一瓣最难,他站起来帮忙,拿手使劲一掰,就开了。柚子的寒香散发在空气里,他吃了一口,说:“酸。”她说:“我尝尝。”刚刚拿起了一瓣还没有撕开,他的唇就落在她唇上。
温软得不可思议。
从前他并没有吻过她,这是第一次,其实他们认识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她身子不由微微发抖,他唇齿间只有柚子的香气,其实是甜的。
最后他放开她,河边有太婆在洗衣服,衣杵捶得“砰砰”响,她心扑通扑通乱跳,仿佛里头也有人在捶着衣杵。她脸红得像要燃起来,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在小镇上的那几天,过得十分悠闲快乐。
佳期带他到自己爸爸工作的酒厂去看酿酒,当看到堆积如山的酒瓮时,他不由感叹:“怪不得你那么能喝。”
她偷偷地笑。
古镇东浦是黄酒的发源地,所谓的绍兴花雕十之八九出于此间。其实花雕后劲绵长,佳期的父亲十分喜欢孟和平,因为他喝起酒来十分稳重。
佳期的父亲说:“酒品如人品。”
孟和平并没有问起她为什么没有母亲。
黄昏时分她带孟和平去徐锡麟故居,基本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旧宅,数重院落,淡兰疏竹,像是旧电影里的场景,光与影都是旧时光的重叠。很冷,又下雨,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故居里头连导游都没有,她念铭牌上的说明给他听,两个人慢慢走。
她终于告诉他:“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孟和平捧着她的手,呵着气替她取暖,认真地听她讲。
“后来有次跟同学吵架,才知道我妈妈是跟别人走了。我不难过,只是觉得有点遗憾,真的。我想过,在那个年代有她的勇气,实在是难得的。她虽然抛下我,但我并不恨她。”
她表述得很糟,有点语无伦次,但他听懂了,并没有说旁的话,而是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觉得很安心,因为有他。
佳期如梦 第五章(1)
佳期没有睡好,隔天顶着黑眼圈上班,偏偏公司借了电视台的摄影棚拍广告,佳期守现场,恰巧在走廊里遇上阮江西。
她穿套装气质高贵,胸襟上式样别致的黑珍珠胸针端庄得体,明眸如点漆,光亮美华如能照人,对佳期倒是十分亲近:“工作结束后可以下楼喝咖啡吗?”
佳期答应了她。
结果两个人却跑到附近小店去吃水果冰,仿佛大学时代的室友,烈日炎炎的下午,各自对着一盏雪莹如山,堆满了琳琅的水果,空气里似有蜜汁的香,慵懒而幸福,令人不知不觉连说话的语调都放慢了。
阮江西在某些小处神似阮正东,吃到桃子会微微眯起眼睛,抿起嘴角,就像是一只猫咪。
她讲许多琐事给她听:“我哥小时候可皮了,爬高上低,无恶不作,他跟和平两个出了名的人憎狗嫌。白天的时候车没停车库里,都停操场后的树阴底下。大中午的,人家都睡了午觉,他们两个人拿桶舀了沙子,硬将一溜儿小卧车的排气管全给灌上了。到下午的时候,司机们上车一发动,噗噗两声,全熄火趴下了。还以为敌特搞破坏,后来警卫团的人带着警犬搜车,才知道排气管全让人给堵了,汇报上去,我爸气得大骂,说再没别人了,准是阮东子跟孟和平那俩小王八蛋。那天我爸把我哥狠揍了一顿,就为这事,我姥爷气得好几天没理我爸。我哥就是叫我姥爷给宠的,后来姥爷过世的时候,我哥还在国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我这辈子头一回看见我哥哭,就是在姥爷的病床前头,抓着我姥爷的手就是不肯撒。那么多人劝,说得给首长换最后的衣服,我哥拼死拼活不让他们将姥爷弄走,最后还是我妈和我硬将他拉开了。你没看到当时他的样子,哎……”
她的眼中有点点的亮光, “其实我哥这个人……”
佳期静静地停了一会儿,说:“他人很好,只是我跟他并没有什么。”
“我知道,”阮江西明亮的眼眸中浮着淡淡的水雾,“他这回吐血,其实不是胃出血,我们都瞒着他,是肝癌——当年我姥爷也是这病,可我哥还这么年轻,他才三十三岁……”她哽住了泣不成声,佳期也呆住了。
肝癌——这两个字,她怎么也不能和阮正东连起来,他怎么可能得肝癌?他那样一个人,在壁球场上能轻松打完英式五局,可以在泳池一口气游标准道来回……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得肝癌?
“医生说就算做移植,成功率也就在四五成,而且现在肝源紧张,哪怕拿着钱也得等……”她说着说着就痛哭失声,“我妈这几天急得和什么似的,还瞒着我爸爸……”佳期从来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残忍,而阮江西用手捂着脸,哭得像个小孩子。佳期手足无措,只能递给她纸巾,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所以我就想……就顺着他点……他能高兴……”
大团大团洁白的纸巾濡湿了,握在手中仿佛开得半凋的百合,而阮江西的声音酸楚:“我哥待你好——旁人看不出来,只有我知道,他就是这样子,嘴上从来不说。所以,佳期,我请你帮这个忙,哪怕只是哄他,就让他高兴两天。”
佳期心里像是煮沸了的四川火锅,苦辣酸甜泛在水深火热,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滋味。
阮正东待她好——这好也像他的人,总叫人琢磨不透。他确实有他的好处,有次她不当心得罪了要害部门,对方有意找碴,连累公司一个重要的case没法往下做,老板气得拍桌子大骂,叫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她一趟一趟地跑,赔尽了小心,到最后几乎绝望,站在那栋气势宏伟的办公大楼之前,只差没有掉眼泪,恰巧遇上他,见到她咦了一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来找人办点事情,他哦了一声,她向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随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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