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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宫-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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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搂着他,下巴抵着他的额心,感觉到他的战栗,加倍的心惊。
  “没有关系,”她柔声安慰他,安慰声里却尽是啜泣,“那我就逃到她陛下找不着我的地方去,我就在那里等着你来找我……反正你总是能找到我的……无论隔开多远,无论隔开多少年,你总是能找到我的……图特摩斯,我们还剩着好多的明天,还剩着永生呢,就算再等十年又怎么样呢?”
  可紧接着她就打了个寒战,十年?十年!
  “图特摩斯!”她忍不住抱住他放声大哭,“我不要明天!我不要永生!我只要此刻!求你别再把我一个人扔下了!你不在,我只想变成一具木乃伊,等到你回来再睁开眼睛!我刚刚才活过来,你又要弃我而去吗?图特摩斯,你带我一起走吧!战场也好,蛮荒也好,我不会害怕的!求求你!”
  她要真能变成可以复活回到人间的木乃伊就好了,他就可以把她藏在这里,世上没有比父王的墓室更安全的藏身之处了,母后永不会涉足此地!
  “阿洛,”他终于说,可发出的只是一声含混不清的呜咽,他捉住她的右手,在她的手心画下一枚圣书体。
  一只枭,一柄权杖。
  权力。
  她靠在他肩上,任眼泪掉落,无望漫涌,无动于衷。
  “阿洛,”他再说,嘶哑得她听不清,“父王将塞可穆权杖传到我手中,我尽全力抓住了它!可是——”
  ……可是……
  随他语声呼出的些许暖,拂得她泪如泉涌,她猜得到他要说的话,她不想听,手掩住他的嘴,指缝间渗着眼泪,他吻着她手心里的圣书体。
  她知道他是不会带她走了。
  “……可是!”她哭着替他说下去,“可是你还没能抓牢那只枭,对不对?你要把它捉住,把它的翅膀钉死在你的掌心,才能真正护住我们俩,对不对?你要顾着玛阿特秩序的平衡,你要护着南北两地的安稳,所以你要先牺牲掉我和你自己,对不对?扔掉南北两地,你还有我,可是没有你的南北两地,会天下大乱,会人心涣散,会邪灵肆虐,对不对?你要我等着,你知道我会等的,我也没有别的人好等,本来我就该要偿还你等过我的七年,对不对?”
  他被她问得说不话来,混乱地吻着她泪迹斑驳的脸。
  图特摩斯,我真的是你的恩典吗?为什么在你这样无助难过的时候,我只能与你抱头痛哭?
  于是她朝他微笑,他就在她眼前,却看不清她给他的笑脸,她捧起他的脸吻他的眉眼,竭力在泣音里添上轻快的笑意。
  “好吧……好吧……”她叹息着道,“那你就去捉那只枭吧,快点把它抓住,快点回来找我,好不好?”
  他拼命点头,让她心疼的手足无措的少年。
  “会好的……慢慢等时间过去,一切都会好的……你信不信?就算没在田庄里,我也能活得好好的?”她轻轻吻着他,“你忘记了吗?在玛阿特秩序里,我们注定将相互依靠,相互守护,等去到了永生之地,也还会在欢宴节时双双回到至乘之地,一同享用子孙们的拜祭……图特摩斯……我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你也不会变的……”
  她柔和甜美的安慰声中,回旋着夕阳余晖里漫溢的橙花芬芳,原来那时尼罗河畔榕树下的静谧,浸透的却是此地此刻的悲伤。
  “我会再把你找回来的!阿洛!”他在她耳边吐字成句,仍是让她心酸不已的喑哑语声,“我还要给你戴上双羽冠!给你的名字圈上御名框!在至乘之地为你建起殿堂!我还要和你一起走到永生之地!所以,阿洛,请你再等等我!”
  我会等你的,图 
 30、第三十章 弃 子 。。。 
 
 
  特摩斯,这世上我最不愿相信的誓言,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她往他脸上吹气,凉透了的泪迹,微笑着问他:“还说要给我的名字圈上御名框,可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她拉起他的手,写下她的名,A…L…O…E,“我就写一回,你记住了没?”
  他摘下自己的荷露斯之眼给她戴上,卸下自己的短剑系在她腰上,恨不得再分出一个自己,替她挡掉前路上的重重劫难。
  “曼赫普瑞会代替我护送你!”他焦灼地叮嘱她,“除了他,我找不到别的可堪信任能够竭尽全力保护你的人!你要相信他,阿洛!”
  “好!”
  “柽柳田庄那边,我会让你的哥哥们尽早离开,从今往后,再没有柽柳田庄了,千万不要因为担心他们而鲁莽地跑回去!”
  “嗯……”
  那祭司哥哥呢?
  他没有说,她不敢问,祭司哥哥是神庙里的人,他保不住。
  “破晓时我就要出征!日出以前,你逃得越远越好!”他催促道,“走吧!”
  “好。”
  可是都没有动,他仍在百般留恋地亲吻她,他的恩典,虽柔美如莲,却不曾真的妥协,初见当时的怯意,依旧在她眼底流连,而她眉心里另还隐着弓弦,对于这世间的抗拒被她藏在心底,他多么想将它化解,祈望她能自在地舒展,完全融入他的人间。
  眼睁睁看着曼赫普瑞抱她上马,等了七年才又吻上她的眉心,却又一次要将她拱手他人。 
  “我会让三哥去找你的,”他最后对她说,“多加小心!”
  她泪流满面地望着他,泣不成声。
  他不忍再看,转朝他的侍卫官命令道:“安顿好之后即刻返来,我会在象岛等你七天!”
  他的侍卫官小心地目视前方,不敢正对法老的仰视,口里应道:“是,陛下!”
  这小子的脸上正洋溢着一股跃跃欲试的神气,常常是浮着浅笑微扬着的嘴角,此刻却不祥的抿住,露出与他极不相称的坚定。
  法老想起她刚才说过的笑话——“少爷要带着我去逃亡呢!”
  “曼赫普瑞!”
  “是,陛下!”
  “不要轻举妄动!”
  “是,陛下!”
  “你是你父亲膝下唯一长成的儿子,你若轻举妄动,将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在母后手伸不到的地方掘地三尺,不管死活,非找到你不可!那势必会殃及无辜——更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马上的侍卫官忽然扭过脸,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两地之君,一望之间,仍是我行我素的孩子气。
  法老没有勉强,“走吧。”他道。
  他退开几步,目送着她与他越来越远,送她走,送她走,十岁那年起始的七年,是从春种守到花开,期待里静静流淌过去的时光,一阵阵焦急,一点点无奈,只是从孩童渡到少年时涌上心头的别样情致,回过味来,仍是泛滥季暖风里苜蓿花蜜的清甜;但这一次,只是想念,只有想念,那层覆在他心口上的,赤金般柔和明亮的温暖,就从这个此刻开始破碎,被心底里绵绵不绝的想念蚕食,啮咬,吞噬。悔与怨,留着憎恨的字尾,日积月累,随每一个此刻的逝去,重复着煎熬,他和她,都在劫难逃。
  收获季里朝她折光的喜悦,左转右绕,几经迂回,映回他眼里,她依旧在他手不能及的另一边,形单影只,等着他找去。
  




31

31、第三十一章 期 年 。。。 
 
 
  不知从哪年开始,西岸的诸多绿洲意外成为了南北两地权势争夺的角力场。
  这些年来,金字塔尖的朝堂上早已是两分天下的水火难容,但两陛下始终还维系着表面上的和谐共处,底比斯城中风平浪静的三言两语,传到绿洲,便是另一番惊涛骇浪的景况。神庙军队各自操纵的势力同在其间此消彼长,随法老年岁渐长,军功显赫,威望日盛,两陛下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势,藉由一次次针锋相对的盘查搜索,一年追着一年,在尼罗河西岸足本上演。
  每年的开场戏总在泛滥季,其时正逢征募期,法老必要返回王都,亲自检视操练新兵。伊西斯的泪水尚未漫上河渠,还在葡萄架下等着索黛星出现的绿洲,望见从王都远道而来的侍卫官大人骑着马出现在荒漠里,就知道又一年的泛滥到了。于是有女儿的人家赶紧将门敞开,等着这位好脾气又好相貌的大人挨家挨户地问来。虽都不敢明言,可每家心里总存着一点念想:明摆在大人眼前的美人怎会比不上那总也找不到的姑娘?那姑娘好些年前就跑得没影了,能上哪里找去?大人的落寞总要有人抚慰,为何得蒙宠幸的就不能是我家的闺女?
  倦怠柔和的幕启,未必总能等来法老的亲临。最初几年,跟着找来的都是神庙中人,风传她陛下要找出那姑娘来挟制法老,又说那姑娘是主神送来的,首辅大人坚持要找她出来查清她底细。后几年,仿佛她陛下也渐渐厌倦了,尤其是当长公主意外早逝后,传说她陛下就此一蹶不振,而后法老就亲自找来了。
  法老来时,大小绿洲一个不落从南往北筛过,如席卷荒漠的沙暴,每粒沙都在陛下的怒火中战栗,每眼清泉都因陛下的失望而混浊,每罐新酿都为陛下的悔恨失了真味,可陛下要找的姑娘,却依旧像是离开了这个人间一般,渺杳无影。
  只好将尾声悄悄收在无人注目的播种季,会有名努乌悄悄找来,他说那姑娘是他家幺妹,好些年前突然离家,就这么失散了。努乌毕竟是努乌,和风与沙暴都不能沥出的线索,有天被他隐约找见,无人知道是什么,但他不再来了,听说是往更北的地方找去了。
  也都一年一年地活过来了。
  北风去往南边,把心系在风里,捎去给他,我的他去猎枭了,我藏在这里等他;尼罗河水向北流,他在源头,我在尽头;水波里他的誓言,我听得到,风声里我的想念,你知不知道?
  时间多么可怕,离开时以为转身就回的幸福结局,拖延着不肯来。渐渐,渐渐,北地莎草丛中已嗅不见追逐的危险;渐渐,渐渐,水波里起了刺心的冰凉,暖风里夹着刀刃的寒光,一年年过去,遍体鳞伤。
  启程时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直到无法回头才从懵懂中惊醒。去路是不能预料的百转千折,好在沿途心境全由自己决定,当时光的封印解开,当所有的等待开花结果,到那时,到那时……
  ……图特摩斯,到那时,我们应该都不是孩子了吧?
  




32

32、第三十二章 空 空 。。。 
 
 
  收获季末月里,向阳地的罗勒先开出白生生的花簇,她今年没有摘心,由着它们尽情开,朝露未散时掐下嫩叶,香得溢油,浸在初榨的橄榄油里,做凉拌菜时淋上,尤其出味。她很喜http://www。345wx。com欢北地的气候,风里裹住湿润的水气,一年中偶尔会飘过几朵雨云,可比干燥又多沙的南边养人。新月节的下午一同在葡萄架下编织花环,蒲草席上堆满了棕榈叶,橄榄枝,水蓝的矢车菊,珊瑚红的珐琅小珠,青莲的花瓣,白莲未绽的花蕾,一一缝在亚麻布裁成的领圈上。前一天邻村庄园的管事找来,说他家老爷新近折返,要在今晚宴请贵客,庄园里人手不够,请这村里几家大的农庄借调些人前往帮忙。主人便派下差使,吩咐这家的女人们相帮完成筵席上要用的颈饰。
  西斜的阳光懒懒躺在院中,农庄里大点的女孩聚在一起,互相用散沫花的叶片染指甲,平日里跟着她认字的男孩们都没在,听说今天是到神祠中行割礼的吉日。教他们学圣书体的事,纯粹是个意外——刚在此地落脚时,相帮出殡的人家在现成换来的亡灵书上代写了一回逝者的名,这让附近几个村都知道了她是学过圣书体的姑娘,而她又比祭司和文书大人们更好说话,便时常有人找来,或求她代笔,或请她教子,多多少少总能得到些酬谢。好些年前被她绞掉的长发而今又长了回来,正犹豫要不要再绞净了换给假发师傅;这家主人也答应过她,等忙掉年尾税事,葡萄收完,新酒入窖时,会给她几罐一等好的佳酿作为额外的开年酬劳。
  一个人要想活下去,并没有想像中的艰难,但要逆流而上去找他,又很不容易,她已攒下了三块铜锭,仍是不够搭上南去的船。
  小女孩采了百里香和甜牛至,知道她喜http://www。345wx。com欢,怯怯送来,要跟她换晒干的长角豆解嘴馋。她顺手将药草绕在花环上,前朝流传下的一则咒语里说,百里香的气息可以让人看见仙女,今晚戴上这花环的贵客,能不能有识出仙女的慧眼呢?
  帮着将编织好的环颈花饰装上刺槐小舟,旁边的人喊她一块上去,她也想跟去见识见识大庄园中的盛宴光景,便一口应下,与那些爱凑热闹的杂役一同搭船送去邻村。天光里已现出夕阳的色调,去的有些迟了,可也不着急,北边的飨宴都是天越黑越热闹,宾客的酒里从不浸莲花,只备着提神醒脑的香叶,就算是一样老套的风月无边,要的也是清醒的纵乐。同行的人都在为那不相干的盛宴七嘴八舌,刺槐木小舟沿住两边密生的纸莎草丛滑行,转出流经他们村庄的支流,驶入更宽阔的河道中,豁然开朗的天幕里,火烧云给两岸罩上了一重金粉色的光,迎面两艘渔船正慢慢收起今天的最后一网,她俯身掬起几捧水,转来淋在花叶上,希望它们在烛火摇曳时仍能扑出新鲜的香。
  “收桨——”
  半空中飞下一声高喊,如从云端来,掠过头顶,余音悠长,刺槐木小舟便不再前行,她起身张望,望见船夫在行跪拜礼。
  身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所有别人忽然都止了声息;前后争抢航道的舟只忽然都静作空船,兀自随水波轻漾,对面渔船上收起的大网半道悬空,日落前最后的捕获统统还给了尼罗河,船上的人也与相邻的同道一起,俯首贴耳,伏身船舷之侧,行着跪拜礼。
  以为是迎面过来了省长大人的船,仰脸望去,漆金船头上飘扬着的,却是王旗。
  呼吸一窒,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灵,连她的卡都跟着窒息,被恶咒魇住似的,口不能言,仰望王都来的荷露斯神飘扬在北地入夜前才起的暖风里。
  她飞不上去。
  那艘浸透着节庆香的雪松木大船,经过时带起的水波推得刺槐木小舟重重漾开,她差点一跟头栽进河里,刹那间依稀听见谁在说:“……曼赫普瑞……”
  图特摩斯,是你吧?
  摇摇晃晃想要站起,却先被泪水糊住了眼睛,倾尽心力想要捕捉那点点擦过耳畔的余音,捉到的只是浪花翻卷时水声淅沥的嘲音,雪松木大船去如期年,忙不迭地与她错过,莲束样的船尾在暮色里划过金漆的影痕,船舷衔住玫瑰紫的天,凌空飞来一声呵斥:
  “法老御前!不得放肆!”
  她恍若未闻,依旧放肆地站立着,却止不住地颤抖,心乱得就要碎掉,视线里汪满了泪,热热地扑涌,晚风拂来,冰凉的脸。
  曾预想过无数次的重遇,一出出原来都是别人的演绎,真到了该她粉墨登场的此刻,她竟是张口结舌,茫然失措,像个被强行拉去做了主角的看客。
  也许这样更好吧……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
  也许错过才是最好的结局,不必费神去想弥补与重续,从此心安理得地忘记,另去找人排演更新鲜的相遇,偶尔想起,轻轻推给命运,怪罪它有眼无珠——反正它一向有眼无珠,算不得是冤枉。
  她惘惘地听着,看见那玫瑰紫的天上,蓦地跃出了她熟悉的脸庞。
  侍卫官大人是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在御前放肆吗?
  几乎听得见他冲过甲板的步伐,眼看他扑到莲束船尾边,追着飞逝的后景,探身眺望。
  “七!”
  他一头扎进河中,河面上无声的跪拜礼一下被他冲破,所有人都忍不住惊诧,目送着侍卫官大人不顾一切地朝那不知行礼的异族姑娘游过去。
  惟有她置若罔闻,定定望住那越来越遥远的漆金船尾。
  他走过来了。
  仿佛又高了些吧?仿佛又瘦了些吧?
  暗沉沉的玫瑰紫的底,他伫立船尾的身形,笔直利落的剪影。
  你好吗?图特摩斯?
  曾以为岁月经过时,如静水深流,深埋河底的过往被柔和地覆住,重新打捞回来,擦干想念的泪痕,还能完好无损地继续。
  可其实岁月没有那么温柔,更像是泛滥季汹涌而过的洪流,轰隆隆地来,泥沙俱下地将这人间掩埋,即使他和她都不曾随波逐流,都信念坚定地守在岸边等候,可是,真守到水退新耕的此刻,那些辛苦守住的过往,早已被浸泡得面目全非,这一切如新的人间,只剩给他俩追念时的不堪。
  “七!”
  少爷从水里直扑出来,攀住船舷仰起脸,寸短的头发亮晶晶地滴下水来,他咧嘴冲她笑,像只欢天喜地的猎獾。
  真是好http://www。fsktxt。com久不见,曼赫普瑞少爷!
  从前那个漂亮的少年,如今成了漂亮的青年,以后也会是个慈祥可亲的老爷爷吧?
  很快的,很快的。
  苦别离时他远去的脸,宛然就在眼前。
  七年了啊,图特摩斯。
  
  当法老的雪松木大船彻底隐入暮色,尼罗河上跪拜无言的众生顷刻间复活,周遭又是如常热闹,重逢已是过去,只剩着她还在惆怅不已地追望。
  少爷攀上刺槐舟,甩掉满头满脸的水滴,话还没说,先笑着扑来抱她个满怀,过了她一身水淋淋的河腥。
  船身随他一晃,一齐跌坐,他的额心抵在她的眉心,觉出他狂喜之下不由自主地颤抖,听见他在她耳边热烈而低回地喊:“七!”
  正有一口悲怆堵在她心上,动弹不得,无话可说。
  沉甸甸的思绪里,全是他远去时船尾空空的侧影。
  少爷觉得了,“七,”稍许收敛热度的语气,他安慰她,“别急,我会带你去见他,马上就能见到了,你不要哭……”
  眼泪仍是不住滚落,他说的话她从来都是当耳边风的。
  他似乎有些泄气,终于给她松了绑,转而去握她的手,也不知道谁比谁的手更暖些,别无二致的湿凉,渗透心底的寒意。
  “七,”他叹口气,“你真的等了七年啊?”
  她泪汪汪地点头,还跟小姑娘似的委屈,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所幸夜色里没人看得真切,听见少爷隔着七年的虚空取笑她:“真傻!七!你傻透了!”
  傻吗?
  他叹息似的取笑里坠着花岗岩,故作轻松的牵强,全没了记忆里那微微起风般自在的轻嘲。
  原来少爷也一起老了七年。
  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她勉强对他笑道:“曼赫普瑞少爷,你好不好?军功挣到了吗?这会儿该是儿女成群了吧?”
  “是啊,”他答,淡淡的口吻,很飘,“我都养下三男三女了,头生子快要送进‘生灵之家’学圣书体了,最小的女儿有月光一样皎洁的皮肤,跟你挺像的,长大了也会是个出挑的美人。军队里侍卫官的位子也坐稳了,朝堂上少将军的敬称也当得起了。怎么样?我这七年没白过吧?”
  一时寂然,空过的七年从夜空中飞流直下,哗啦击穿了她的自欺,所有的人都在光速前行,惟独她像条蹿出时流的鱼,奄奄一息地晾在岸上,自甘老去。
  船过到灯火,觉出少爷正出神地望住她,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一路行去,其他的人都下了船,船家没了主意,小心来问,于是魂游八方的侍卫官大人这才醒过神来,转去指点航向。她坐在船中,仰头看天幕里明月高悬,今夜会有很圆满的月光吧?
  过不多久,月光下与他的再会,会是怎样,她不敢想。
  究竟是去与他重续?还是去了结僵持过七年的残局?
  很怕,但无处可躲。
  他也和她一样吧?
  少爷领她上岸,似乎有了默契,叙旧的话等天光大亮后再说,这心事逼人的夜色里,谁也别装出客套来辜负偶得的重逢。一路过去,扑鼻的茉莉芬芳,由盛而衰的熟透的甜,不甘寂寞地蔓延到庄园。夜来白莲初绽,站在法老的寝殿中望那一池水光月色皎皎,宛如旁观着别人的梦境。侍女们离开时将帘幕全数放下,屋子里盘住缭绕未尽的没药香,石板地渗出沁心的清凉,栖身棕榈柱上的神与人若隐若现,棋桌边搁住一小盅佳酿,醉红的酒色映出雪花石杯,倒象是盛着血——谁又能说不是呢?
  一只不晓得从哪里蹿进来的猫,静悄悄地穿出隔帘,似乎恋上了亚麻帘的拂拭,停在帘摆处依依徘徊。
  她走去捉它,想在它软软暖暖的额上蹭一蹭下巴,刚一弯腰,它抹了油般滑溜的身体却迅速蹿出数重帘幕,“喵呜”声紧接着门扉关合的闷响,热风扑过,回荡的亚麻帘直拂到她脸上。
  久违了的香根草的清爽。
  像是骤然从她的思绪中跳出,他与她终于只剩一步之遥,愔愔无言隔帘相望,都在心上淘洗着七年过往。她慌忙逃到记忆里翻捡七年以前,指望那些回溯而来的年少时的喜悦能让彼此捱过这一个此刻真切的哀伤。
  “图特摩斯……”她悄声问,生怕惊下了满眼眶的泪,“你……捉到那只枭了么?”
  他短促地笑了声,干涸如烈日下曝晒的河渠,当她跌回他的怀抱,整个人就像被越过撒哈拉的沙暴卷住,他吻她,疯了一样,咬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耳朵,炙热的手心抚过她的背脊,深入她的发际,揪着她的长发直往下拽,逼的她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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