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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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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笑开了:“真个是好消息?”

小茶儿道:“我听得真真儿的。”

玉姐看了一眼苏先生,与小茶儿主仆两个方想起还在这位老先生跟前呢!苏先生却非不通情理之人,纵要教导玉姐稳重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儿,倒是体贴地放了玉姐半天假,使她赔母亲去。玉姐与苏先生行个礼,苏先生笑着把手儿一摆:“快去罢!”

玉姐眼睛一转,却不先提脚走,先问苏先生:“晌午先生想吃个什么?这会儿外头乱着哩,厨下恐也不太平,先生想吃个甚,叫小茶儿说与袁妈妈单做了拿来。”小茶儿顺口道:“是哩是哩,总不能慢待先生。”

苏先生道:“你两个又弄鬼!狼狈为奸说的便是你们!”他教导虽严,然女徒与男徒毕竟有些差别,玉姐又伶俐懂事,心中不免要纵容一二。玉姐也不甚怕他,拽着他的袖子来回晃荡:“快些说哩,我既想到了,便不能叫先生受亏哩!”

苏先生无奈,只得随口道:“与我两个素菜便罢,有豆腐干儿来一碟,素酒来一壶,与我两个盅儿、两副箸儿。后半晌你们想也无心读书,便放半天假,我也得松快松快。”

玉姐记下了,待要回头吩咐小茶儿,小茶儿已口舌伶俐复述一回,玉姐道:“我也是这般记的,先生看还有旁的不?”

苏先生道:“再没了,极周到,你们去罢。”玉姐笑嘻嘻与小茶儿退了出去,两人俱是脚下轻快,一路奔到秀英房中。

秀英一脸红晕与林老安人说话,连久在佛堂诵经持斋的素姐都来了,林老安人正不厌其烦与秀英说着诸般忌讳。素姐纵插不上嘴儿,光看着、听着,也觉欣喜,见玉姐蹦跳着来了,素姐忙道:“你怎地过来了?仔细脚下,休要绊着门槛儿哩。”

玉姐进了房内便把脚下放松,倚着素姐,离着秀英三尺往亲娘肚子上看,满眼敬畏道:“他在里头呢?”恁般小哩。

秀英且羞且笑:“你这小油嘴儿,”把手一招,“你过来。”

玉姐小心踮着步子凑近了,秀英嗔道:“你哪有恁般小心了?我在意着就是了。你怎地跑了来?不该上课的么?跑了来仔细先生说你。”

玉姐道:“先生说家里有喜事,与我放假。”

秀英因成了洪家妇,却反把女儿留于娘家,十分觉得对不起她,又想自家有孕,若是个儿子,倒好将玉姐换将出来,若是个女儿,换也无益,语气比平常又软上三分,伸手理一理玉姐额上乱发:“既放你假,便歇上一歇儿。”

玉姐道:“我不累。”满眼好奇只在秀英身上打转儿,上一回秀英有孕,她既喜且酸,这一回却是实打实开怀。也是叫上一回吓怕了,拍胸脯向秀英道:“这回娘只管歇了才是,有甚事,我与娘打发了。”

逗得秀英一笑:“你才多大哩,能做甚?”

玉姐道:“有甚是我不能做的?”

秀英语塞。

林老安人这许多年来甚样坏运气都沾上过,凡事却不敢都往好处想了,早作了坏打算。听玉姐如是说,却想也该令她管些事练练手了,哪怕是秀英这样也好过素姐那般,当即拍板:“玉姐原是看着你办事,如今也好独个儿理一理事,反正在这门里,我们还能看着哩。”

玉姐得令,早将该如何分拨调派之事想了又想,林老安人与秀英早就有意培养她,处置家务也不避她,还时常点拨,如今做来也似模似样。

玉姐费心的头一条儿便是合家上下的吃食,程家自在乡下有田,每年乡间缴来米粮,总要在家中库里囤上几大囤儿。主人家□米、下人吃糙米,此外菜蔬、鱼肉、鲜果、茶点等除开能存得住的新鲜尖儿,余下皆要往街上买去。又有柴禾、调料,隔不几月便要换一次新箸、失手打碎的盅儿、碟儿等。

其次方是门户,盖程家非初立,旧有看门之人皆在之故。再次才是账房等处——也因前者皆有成例。又有到外间买衣裳一类,玉姐心里也都有些数儿。

玉姐心道,我是头回理事,须得周知诸人方好。命使小茶儿请来程福,传话下去,近来家务由她来管。程福是程家老仆,颇知家内情状,见此情形,也道寻常。当下点起人来,一总到秀英上房处,众人都觉新鲜有趣,秀英理事之时已过十岁,比玉姐今年还大着两三岁。及见到秀英上房,林老安人等皆在,便知不过是令玉姐试一试手而已,也都笑着站好。

玉姐将脸一板,小脸儿微红,先与众人寒暄:“因娘子要静养,老安人命我理事,大家都要帮我哩。”

众人忍笑道:“都听姐儿的。”

玉姐肚里有盘算,说来也不怯场,初时不过把各人所担之职复述一回,众人听她说得清醒,也觉有趣。玉姐见众人点头,胆气更足,其次便说至秀英之事:“娘一应饮食交与袁妈妈,袁妈妈旁的事都不用管,单一个灶眼为娘整治汤水,旁人但吩咐你,你也不须管,只不许误了娘的事儿。煎药的事儿,交与小乐儿看着,旁人皆不许插手,小乐儿也不能疏忽,我只问你。娘身旁服侍事只交与小喜儿。大灶上还交与齐婶儿,单管家里人饮食。”

林安人深觉诧异,于旁听住了。又听玉姐道:“早晚门户看牢了。又有家什等,碟儿、碗儿易碎,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一月许碎一件儿,再多了,我也不打你,只管问你补还回来。”

继而是交际之事:“凡有来往礼物事,交与程福照管,也要说与我听,一同报与老安人。外头田地、铺子、仓栈皆租出去,只管收租子,咱家且不须管,实有事,说回来家内商议。家里一季衣裳、每月月钱、一日餐点,还是照旧,”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苏先生是我先生,须得尊敬,娘既已有了专人服侍,旁人误了差遣,就不可拿我娘说话。实是娘这里有急事,也不许推拖,你办完了,回来禀我,我与小喜、小乐、袁妈妈三个说话。爹那头宅子还没修好,与咱家一道住,待修好搬迁,有甚更改,我总与大家说。”

林老安人且惊且喜,笑指女儿、外孙女儿道:“她比你们两个强。”秀英但笑不语,素姐也是放下心来。

玉姐已说至最后:“先生教我,不教而诛谓之虐,我今将规矩说了,便是教过了,谁出了错儿,我可是不依的。只盼大家各司其职,一家红红火炎过日子哩。”

众仆听得惊疑,却也叹服,暗道到底是家境不顺,孩子早当家。一齐应下,玉姐道:“先小人后君子,话说开了,往后好相处哩,好过现在说着好好好,日后翻脸无情做恶人。只管做好了,我通情达理哩。厨下与账上留下,且说近日开销,拨钱买菜,往铺子里买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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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及却得太远,便嘀咕开来,不外说些“平日就说大姐儿伶俐,不想做事也有一手儿”一类。

程福等留下来的人便见林老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只管说:“我玉姐就是能干。”程福也欢喜,却不免忧愁看玉姐一眼:女孩儿家能干有甚用?不如能生哩!宁可呆些笨些,只要福气够、动道好便成。要这般辛苦做甚?没的叫人心疼。

又听林老安人问玉姐:“你要与人说甚哩?”方知先前玉姐说话竟不是林老安人预先教的,乃是她自家想的。

玉姐道:“算菜钱哩,我却才看了账儿,这几日花销多哩,记的却不对。爹已关了银子到账上,爹娘花费从那里出,家中账上不出这一笔。男子汉养家哩,休要两处记混。”

程福把老眼瞪大,心道:真是个人物。

秀英啐了一口,道:“你倒分得清哩。”

玉姐道:“亲兄弟且要明算账哩,爹既立了户,就是当家人,因有事方在这家里多住些日子,却不是占便宜的哩。袁妈妈与小喜小乐算老安人关照,人使便使了,钱却不好再使的。”

林老安人又逗玉姐:“你且算账来。”

玉姐道:“我会算哩。”家内开支,不过就是几斤肉、几条鱼一类,极好算,玉姐学算数年,算盘、算筹都粗通,一一算来,与程福所算也不差。当下立了两本簿子来,分记了,且说:“等娘方便了,把这一本交与娘。”

又说:“今天与大家说这些话,晚饭加个肉菜,钱从账上支。”看得程福与林老安人等面面相觑,惊喜万分。

玉姐却又有主意:“娘不方便,怕不好接着动工哩,那头宅子不好再动,休等我兄弟降世再作区处。择的吉日却不好改,不若订了泰丰楼作宴客之处,也好使人都知道。”

林老安人一拍桌子:“便是这样做!这是两家大事,我也是嫁孙女儿哩,这份钱我要出一半儿。”

玉姐道:“还有哩,现停了工,待爹中了秀才进了学,却不好只在这处请人,卡着时日,秋日过后的吉日先择了,到时候秋忙也过,正好有闲人,工钱也便宜,可修那头房儿。开春儿便能住去。”又取历书来,自家看了一看,指了一日,这看历正在六艺之“数”中,玉姐年幼,繁复者固然不会,这等看历书却是学过了。又使程福去约人谈价。

程福领命下去,玉姐改了颜色,憨笑问秀英:“娘,我做得可好?”

秀英道:“美的你!”林老安人道:“有恩有威,有软有硬,方能管得住人哩。”

不想玉姐却有主意:“娘,爹新立户哩,却只有个宅子,又没旁的进项,方才我看爹账上还有些银钱,不如买几亩田放租,再有余铺,或买仓栈、或买铺子也租将出去,有进项才好生活哩。”

秀英骇道:“你怎想到这些?”

玉姐奇道:“‘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国如此,家亦如此啊。凡人立处,只要生活,总要有衣食有花销,衣食便是田地,银钱也当有进项。实银子不够,便先置田,有田便饿不着人。”

苏先生讲课,总讲些大道理,有了洪谦来听,更是如此。遇上个玉姐好琢磨,小孩子家也不知是怎生想,竟也“融会贯通”了起来,无怪秀英惊骇了。待听玉姐说这文绉绉的言辞,猜也是苏先生授课之故,只想苏先生那样人,必不会教授女子买田置地,想来又是玉姐自家独创。

秀英大笑,心道,这可万不能说与苏先生听,人家说着家国天下,这丫头想着买田置地哩!怕不要将先生气个倒仰?

林老安人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我来教你买田。你也不须太操心了,你娘还有嫁妆哩,我与她十顷上好水田、一处仓栈、一处五间铺子,够哩。”

玉姐道:“不是爹的哩,说出来不好听。”

额上被秀英戳了一指,且笑骂:“油嘴儿的小冤家。”也由着这两人去了。自此林老安人便教玉姐如何买田置业,何等样为好,何等样是差,“可不敢止看这田,还要看周边哩,连作一片的最好,离水近的上佳……”

买卖土地是大事,若非凑巧,非一时半刻之功。玉姐生日又到,算来今年整八岁,林老安人却不令她自己料理生日,又觉留她姓了程,不知何日能随父母去,有心与她做大些,因程老太公三年丧期未好,不好大吹大打,只请何氏母女等来吃酒玩耍,宾主尽欢。

待玉姐生日过,程家又复闭门,洪谦依旧读书备考。玉姐悄悄问了苏先生,苏先生将眼一斜:“读这些年书,是个人都能考中秀才哩。”此话不假,自来秀才是最易考的,科考之书且不必全部会诵,能通三经便可。作文章也少,且不是与各处精英作比较,在苏先生眼中,考不中的全是笨蛋!

玉姐吐一吐舌头,回与洪谦道:“爹,我问过苏先生了,先生说你必能中的。”

被洪谦拧了脸:“你小小丫头,凡事自有爹娘为你操心,偏你自家操不完的心来!且玩去,万事有我哩,看甚田地,嗯?”说着又揉一揉玉姐的小脸儿,“小孩儿家,想多了会长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管上管下,滴水不漏~下章包子真·出来了。

☆、金哥

玉姐叫亲爹拧完脸,回去与她娘假哭:“爹说我操心太多长不大哩。”秀英见她脸上一滴眼泪也无,知她是在弄鬼,却不拧她脸,倒将她一张粉嫩脸儿当面团儿乱揉几下,口内道:“就要做人姐姐了,谁说没长大来?”

玉姐扮个鬼脸儿,看看秀英尚未鼓起的肚子,小心道:“他长甚样哩?”

秀英无语,终忍不住道:“小孩子家,休要胡乱问!镇日胡思乱想!”

玉姐将眉毛一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大人每答不上来,便叫小孩子休问。且先生说哩,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学而不思则罔,想想问问有甚关系……”边说边往后退,撒腿跑了,徒留秀英跺脚笑骂:“你先生但知教了你这猴儿,先要戒尺打你手心儿哩!”

玉姐跳回自己房里,小茶儿已为她铺了纸、磨了墨,正端了壶茶往里送。朵儿使张托盘托两三碟糕饼,跟在小茶儿身后,自从小茶儿数说了朵儿一回,朵儿别扭几日,行事却更明白几分,与小茶儿也渐亲近起来。

两人见玉姐过来,手上着紧,将东西都放了。小茶儿道:“墨也磨好了,姐儿自家写字儿,我们去外头洒扫一回,再回来与姐儿磨一道。”

玉姐道:“且不忙那个,你们三不五时随我听一听课,如今识得几个字儿了?”

小茶儿道:“零零星星儿,也记不许多,只识几个常见了,那般文绉的却不会。”朵儿道:“我笨,记不住几个哩。”玉姐道:“我这里有旧书,你们且拿去看一看,不识得的来问我,我教你们一些儿。”

小茶儿道:“这如何使得?咱们是来做使女的,又不是来读书的。” 她见得多,因知凡大户人家,教使女读书却未必是件好事儿。一则是主人有心栽培,便不定要做甚样使唤了,也有教了诗词曲赋、歌舞弹唱收用的,也有用完了便送了人,不定要转几回手,命好站得住了十个里头也没二、三,多是送来送去,不知所踪了。二则是有人但识几个字儿、会弹唱了,便要生事,一个弄不好,自己便要将自己坑杀。宁可无那些柔媚小意儿,也要平安度日。朵儿却是于这些上头并不上心。

玉姐道:“我有数哩,又不叫你考状元,那是我爹的营生!且认几个字儿,会算个账儿,也好与我搭把手儿哩。”小茶儿方喜道:“是姐儿抬举哩。”顺手拉一把朵儿,两个一道谢了。玉姐便取了书来,又寻些纸、笔与二人:“我念一回,教你们些儿,每日你们闲了,自家练去。李妈妈那处,我自与她说。”

当下教了数个字,小茶儿识得的多,朵儿识得的少,朵儿便说:“小茶姐识得便成,不耽误姐儿使唤。姐儿还有事呢,休要为我误了事。”小茶儿道:“回去我再教她,明日姐儿来考,考不出来只管拿我问话。姐儿的事情误不得,再不写字儿,墨要干哩。”

从此玉姐每日抽上两刻钟教她两个识字,又背些口诀学算账,数年后,两个也颇甚用。程谦于泰丰楼请亲朋街坊吃酒,玉姐算账,也带着她们两个一道。却是小茶儿算得不如朵儿又快且准,也不知是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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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丰楼宴罢,江州城里该知道的便都知洪谦立户之事。因洪谦现不做经纪买卖,也止周知众人而已。厚德巷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乃是程家间壁赵家老安人又病,这位老安人年高,时不时便要病上一病,又因厚德巷里杨、柳、程三家老人相继病故,赵家老安人每说:“不知哪一天轮到我哩。”越发没意思,三不五时病一病。

休说百日床前无孝子,便是街坊邻居们不须照顾她,也吃她不消。初时还三三两两来看她,待次数多了,也止打发个下人来送碟果子问一声儿。这一回却是尤其不好,又端午已过,天气十分火热,一年中最冷最热两个时候是老人、幼儿最易过世的时候,都恐她熬不过,街坊们少不得再去探病。

程家因与赵家略有芥蒂,更兼林老安人年老、秀英有孕,便叫素姐带着玉姐去探望。祖孙两个手拉着手儿,也不须雇轿子雇车,只带上使女养娘围随过去。程家大门将将“吱呀”一声打开,祖孙两个脚还没迈过门槛,前头开门的李妈妈就将脸一变。只见街上也有一队人走来,却是往年与玉姐闹过的陆氏母子,他们也是来与赵家老安人道恼的。

两家自从一处喝了茶,却依旧几年不说话儿,陆氏有心和解,一看念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拘着念郎读书,不令交际。程家恨毒更深,哪里还要去理这对母子?平日时两家不知互翻了多少白眼,暗地里啐了几口、咒了几声。弄得厚德巷街坊也跟着叹息。念郎手儿叫陆氏牵着,听得开门声儿,抬眼一望,恨恨别过头去。陆氏与素姐点个头儿,先一脚拉着念郎到了赵家门首。

入得赵家,素姐与陆氏自去看赵家老安人,留玉姐、念郎与文郎、文郎堂弟七岁的二郎、六岁的山郎、文郎堂妹同是七岁的杏姐一道玩耍。赵家知这两家芥蒂,也不敢怠慢,林氏亲看着几个人玩耍,见玉姐渐有了美人模样儿,洪谦又置下家业,秀英再孕,心头颇有悔意,若无当时事,却是个好儿媳妇儿。

这赵家子孙也不算少,分一分家,也是有多有少,这般媳妇正好帮衬。又思那些皆是旧事,两人往日相得,洪谦初立户,根基也不深,不若赵家久在江州,许又能成呢?是以对玉姐颇为亲切。又不好不管念郎,只交与文郎兄弟一处作戏耍子:“你们都读书哩,一处说说学了甚。”

玉姐也婶子长婶子短,亲亲热热叫着林氏——却令念郎不忿了起来,把两只小手儿背在身后,脖儿一扬,摇摇摆摆踱起步来吟几句诗,却讽出“牝鸡司晨”之句来。

小茶儿到得程家,于她娘袁妈妈那里得来几碟细果子,端往李妈妈处,几句婶儿一叫,哄得李妈妈将这街上家长里短一一说了来。以此便知玉姐与念郎之恩怨。见此形状,小茶儿一拉朵儿,手里捏个帕子,嘲笑道:“摇摇摆摆,倒好似只鸭子,不知几时宰杀下锅哩。”

这一回却不单是与主人家出头,小茶儿也是死了爹且无兄弟,往常也没少叫人冷眼看着,她是仆役之流,较玉姐还不如。总是无人敢于秀英跟前说得更过份,袁妈妈那里,却是有人不避小茶儿,颇有调戏之语——小茶儿打小最恨这等人。

念郎心里有事,听了便把面皮涨红,一指小茶儿:“你这贱婢说甚?”林氏欲要打个圆场。

小茶儿嘴更快,一理帕子,也不理念郎,只说朵儿:“我便说你绣得不像。”原来这帕子上绣的却是只喜鹊儿,朵儿绣工颇好,实诚道:“哪像鸭子哩?分明是鹊儿。”

小茶儿道:“横竖是只扁毛牲畜,再扑楞翅子,也是飞不起来哩,没出息偏要横行,讨打的杀才。”说着一丢眼色,朵儿本待与她辩论,见这眼色,不由一楞,也住了嘴儿。

玉姐却与林氏道:“婶子拿甚赔我哩?”

林氏正巴不得有人岔开了,也道:“为甚要我赔你?”

玉姐笑道:“我的人在婶子这里叫人骂了,我有爹有娘教着,知道要给主人家面子,才不争执,婶子难道不与我些好处?”笑得林氏背上发毛,一看念郎,那小子险些儿又要扑将上来撕打。

林氏心道,你个小痴子,活该斗不过个丫头!须知这凡十三、四岁以下,男孩儿与女孩儿总是差不多的,个头儿也未必如人,力气也未必如人。打将起来,实是胜负难料。且这念郎,幼时便被玉姐打过,眼下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非要挑衅招打。

林氏却是冤枉了念郎,他经陆氏教导,渐知这“君子动口不动手”,又思念书知得多,打不过你便不打,我便气一气你,气哭最好!哪知骂也骂不过人。

林氏急分开了他们,叫端了茶果上来,亏得那头探病已毕,赵家老安人撑不得,歪头便打了盹儿,两处长辈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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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主仆于赵家将念郎好一通贬损,两家孩子回家,各向长辈诉说。素姐道:“那小东西只好嘴上说说,也讨不得便宜去,你便只当听狗汪汪罢了。好人不与狗计较,理他做甚?”

玉姐笑道:“阿婆素来心善,现在也这般说他,想是他不好。”

说得素姐面上一红:“你也是,女孩儿家家,休要乱犯口舌。将来说不着好人家。”玉姐听到最后一句,低头不语。

林老安人道:“一味退让才叫人瞧不起哩,咱不惹人,谁惹了咱,咱也不令他好看。丫头使女该为主子理论便当开口,你也不要叫她们白为你置一回气。”又赏了小茶儿一碟儿细果子去吃。

陆氏便说念郎:“叫你少惹她,你便不听,你理她做甚?你只管读好了书,将来做官人!她能有甚能为?左右不过嫁个汉子罢了。你有本事走多远,皆是你的。她家里人丁单薄,上好的人家谁个肯娶?待你成材了,只管骑着高头大马回来走一遭,那丫头怕不得红了眼?你偏弄这些个,是走了下流道儿。”

从来天意弄人,便如程家,连着数十年全生的女孩儿,求个男儿也求不来。又或如陆氏,将将说完玉姐家中人丁单薄,九月里秀英居然生下一个男孩儿来!喜得程、洪二姓欣喜万分,这回接生的却不是王妈妈,乃是江州城另一稳婆,人称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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