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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重生手记-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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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盖过同侪无疑,可这许多种蕙娘,明艳的、凌厉的、霸道的、矜持的、清贵的,却全及不上这么一个背影令他心动,这琴声、这月色,就像是一泓清溪,辗转地流过来,水流落在石上的一声轻响,在他心湖里,都激起了好一阵涟漪。
“你……”他才开口,又觉得在这飘荡了琴声的静谧中,他的声音是何等鲁莽,这浑然天成的一段意境竟为他惊得破了。原本衣袂翻飞飘飘欲仙的姑娘回过头来,又变作了他的妻子。
可她的眼神毕竟已不同了,在这幽雅的琴声之中,清蕙似乎也比从前要坦诚了一点,她光洁的皮肤上,不再浓墨重彩地堆叠着她的矜持、精明和警戒,权仲白忽然意识到她今年才堪堪二十岁,对这个世界来说,她还很年轻,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青涩。
“人家才弹一小会儿。”就连她的语调都不同了。焦清蕙一向是很善于矫饰自己的,她也很喜欢扭曲自己的意思,分明是喜欢,她要藏在埋怨里说,分明有了怒火,可面上却还总强装无事。她的语气和真实情绪,几乎总是反着来,但此时此刻,那一点点带了娇嗔的无奈,却显得这样真实。“你就又要来扰我。”
权仲白真有些歉然,“是我唐突了。”
他想要返身回去,清蕙已经回过身来。“算啦,来都来了……坐吧。”
有了听众,她的态度好似也慎重了一些,一曲如泣如诉、缠绵幽咽的琴曲,便自其指尖曼妙地流泻出来,以权仲白听来,此曲韵淡调疏,她抚得虽动情,却并不过分激昂,仿似一人有所疑问,便问于山水,大得自然真趣——同他心里焦清蕙激烈性格,竟是大相径庭。
月色斜斜地洒在她裙角边,风吹云动,它慢慢地又一点点爬上了焦清蕙的脸颊,权仲白望得竟失了神,他忽然间发觉原来她竟有如此一面,这已不仅仅是雅俗之分,琴为心声,没有淡泊的心,奏不出如此淡泊的曲子。他不但不明白她为何总隐藏着这一面不让人发觉,甚至吝惜与他分享,而总是固执地坚持着他们之间的分别,也不明白又是什么改变了她,令她突如其来心潮翻涌,竟要以琴声遣怀,发出这幽怨而悠远的低吟。
琴声住了,绿松已不知退到了何处,在这一片孤寂的浓黑中,红尘不过几盏灯火,权仲白回眸展望来路,一时不禁感慨万千,他低声道,“怎么会忽然这么不安,我不来,连一首曲子都弹不住?”
“心里事多了,静不下来,怎么弹都找不到感觉。”清蕙的语气也很平淡。“这一阵子,事情太多,心乱得很,回到冲粹园来,也是有必要'看书吧:WWW。fsktxt。com'整 理一下思绪,调整调整以后的思路了。”
他们两人说话,似乎永远都在打一场战争,你来我往互唱反调,已是家常便饭,彼此甚至都能从中汲取些乐趣。可对抗久了,人总也是会累的。权仲白已经很久都没有发自内心地笑了,此时他情不自禁,泛出微笑。“是为票号的事烦心?”
“不是……”蕙娘在琴上拨出了一段俏皮的高音,可脸色却是沉的。“那些事没什么好烦的……我倒是奇怪,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回冲粹园来?”
“我是有点好奇。”权仲白坦承,“可你不愿意说,我问了有什么用,你要愿意说——”
要愿意说,不问自然也会说。用不着他说完,清蕙已经微微一笑,她有点伤感,“唉,我早就奇怪,年前那次,你拿和离吓唬我,似乎只是想让我在你去办事的那段日子安分一点,不要再痛打落水狗,踩着大嫂不放。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小的目的,好像很不配衬。原来在你心里,那一次已经算是打定主意啦,虽然口中不说,可行为举止,处处都要比从前保留了不少,在你心里,你是已经和我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
自从歪哥出世,两人已有一年时间未曾亲近,唯独就是他潜身焦家,在清蕙真情流露时,曾有短暂的唇舌之交。权仲白苦笑道,“不是那样的……分手是桩大事,怎么都要两人决议了才好。只是……”
只是如何,他却也说不上来,搜索枯肠,也搜索不出成形词句,只好断断续续地说。“只是这种事,从前和你几乎算得是完全不熟悉时,你若很情愿,也不是不能做。可现在,我们两个间变作这样,却又觉得不好再搅动得更复杂了。”
清蕙的手指,轻轻在琴弦上滑动着,令琴弦微微颤动,可却发不出声音,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我为什么烦心,你这不是全明白了吗……”
权仲白的心弦,颤动得要比琴弦更厉害,他感到一种纯粹的痛苦,使他想要碰触清蕙,可这接触的冲动、紧拥的冲动,又冲不破理智的藩篱,他轻声说,“若果你觉得一个儿子还不够……”
“一个儿子,当然不够,少说还要再生一个,”清蕙似乎并未受伤,她往常总像是一只敏感的刺猬,只有极为心甜意洽时,才偶然露出粉色的小肚腩,但凡有一点不快,就着急着慌地竖起背上的长刺,可今晚她显得这样从容,这样坦率。“我应承了祖父,万一乔哥有事,你我次子将改为焦姓,继承焦家的香火。这件事是经过长辈们的,你应该也知情吧?”
权仲白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权夫人似乎和他提过几句,不过这种形式上的事,他并不太放在心上。
“可若是只想要一个儿子,那也没什么好烦的。”清蕙注视着他,眼神幽然,“告诉我,你为什么把归憩林的桃花给挖走了。”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权仲白想也不想,便道,“你以后肯定要回冲粹园来的,难道就为了这林子,每年春天都回城里去?贞珠人都去了,别说种桃花还是种梨花,就是种喇叭花她也无知无觉——”
清蕙神色一暗,失望之情,不言自明。权仲白忽然发觉她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么一个问题,或者说,她期盼的并不是这一种答案。
“你这个人,一向是只喜欢做,不喜欢说。”清蕙站起身来,徐徐地绕到他跟前,使他忽然有点想逃。可他又哪里能逃得了这万丈的情丝?他分明已被紧缚,只能由着清蕙慢慢向他靠拢,将他缚得动也动不得。“可有时候,一句说话,抵过千金……”
没等他说话,蕙娘又有点黯然,“你年纪大,眼睛毒,对我你心里明白,你都用不着问……而你呢,你明知我想问什么,为什么不说?”
想问什么,问的无非是那么一句话:做了这么多,到底是因为你人好,还是因为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一席之地。
而恰恰就是这么一句话,是权仲白所不愿回答的,他不知自己究竟在坚守什么,为什么不能直面自己的浮念绮思,他心里难道就真没有焦清蕙的位置。他所求的,只是为她将危险排除干净,同她的恩怨交割分明,而后再同她分道扬镳,去追逐自己散发扁舟、浪迹江湖的理想吗?他怨她过分强横,其实平心而论,他是否也从一开始,就将她给推到了很远的位置上,从未给过她一点机会呢?
“我……”他艰难地说。“阿蕙,我还是那个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让我同你斗争,令你遵循我的大道,然而我一旦同你相争,其实便已经失去了我的大道。你走的那条路,稍微一经勉强,就有身死名裂的危险。我更无权将你逼走,令你抛下祖父幼弟……”
“你不问我为什么回冲粹园来。”清蕙柔软地说,她竖起一根指头搁在权仲白唇前,“我很失望。其实人都是会变的,从前我和你道不能相容,如今却又有了变化。宜春号既然为人觊觎至如此地步,甚至关系到了那样一个神通广大的组织来谋害我的性命,难道我会执迷不悟,为了少许浮财,一定要以你我二人之力,和他们斗到底吗?回冲粹园,固然有姜太公钓鱼之意,可更重要的,我还是想要理一理自己的思路。这个国公位,水有点太深了,爹既然能和他们说上话,足见两方存在一定的联系。而对于他们来说,你坏了他们的事,我身怀他们觊觎的权力,待我们继位国公之后,该怎么和他们相处?权仲白,你一直没有想明白,我不是非得要国公位不可,我所追求的,乃是绝对的安全与绝对的自由……若你能带给我这一点,其实我们的大道,又何尝不是不能融合的呢?”
这一番话,毫无矫饰,甚至揭穿了她针对何莲娘进门的反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焦清蕙是决不会作出陷害妯娌给她使绊子的蠢事的,她甚至不会掺和进这样低级的争斗里。长辈们想看何莲娘的表现,她就拱手让出舞台,只是若何莲娘不比她好,想她回去,却也没有那么简单了……可权仲白懒得去想这个,他的指尖都要微微发颤:自从他在自雨堂拒婚以来——
不,自从达贞珠撒手西归之后,在他孤寂的世界里,似乎首次出现了一点微光,好似在这黑暗而凄苦的冲粹园中,究竟也有一座甲一号渐渐地亮起了灯火一样……这世上谁人不渴望有人陪伴?尤其对他来说,即使只是一句暧昧的承诺,尚未有任何肯定应许,只是这么一点不再孤单的可能,都令他——
“绝对的安全、绝对的自由。”他勉力维持着冷静,“其实也就意味着绝对的权力,你是想,我们独立出去,另立一府。我设法谋求一个爵位,传承到歪哥身上?”
“这又有何不可。”清蕙说,“当然,这仍是比国公位要危险得多了,可现在对我来说,那个国公位却比什么都更危险。一条路走不通,当然要换另一条路走,你以为我是明知悬崖也要往下跳的人吗?”
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权仲白才更谨慎,他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有此安排,长辈们会比痛恨我更痛恨你,他们娶你进门,就是为了节制我、约束我,为了将我牢牢地套上笼嘴。万一独立失败,此事不成,你在权家的地位,会比任何人都要尴尬……想要再得他们的青眼,那就难了。”
“第一,我没有说我已经同意另立一府的想法。”清蕙又有点‘俗’起来,“第二,你难道不认识我焦清蕙?如果我不执着于国公位……他们喜欢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权仲白,你难道以为我会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
她又有点看不起他、嫌他愚笨的调调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带眼识人!”
权仲白真是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他自然而然,轻轻地搂过清蕙的肩膀,“好,算我不好……我也没有想到,腊月那桩事,对你的刺激这么大。”
今日种种,其实都完全没有想到,也不知是前段时间风风雨雨后,对焦清蕙的刺激达到了顶点,使她有一个顿悟式的突破,还是她已经酝酿了许久,早准备在今日和他谈开。可不论如何,这进展都极为理想,也使得权仲白终于愿意问出他横亘心头多时的疑惑:在这种时候,他不用担心焦清蕙会虚言搪塞了。
“我一早就觉得奇怪,”他密切地观察着清蕙,“就连你姨娘也都问我,在权家,你是否遭遇过更多生死一线的危机,她说你非常紧绷、非常疲倦、非常害怕,说你……”
他跳过了三姨娘的话:‘清蕙从小就强,处处都要压人一头。可我是她生母,我心里很清楚,比起处处顺着她、处处为她光芒所掩的人,她更希望有一个人能处处将她压住,处处为她安排妥当。任何一个人都愿为人呵护,难道我女儿就能例外?只是她从小就很会掩饰,她不能不掩饰,她是掩饰得实在太好了,别说你,恐怕就连她自己,都未必能看明白自己’,寻思着自己的措辞,“说你和从前很不一样,这和我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我们都觉得,你像是陷在一种情绪里,总走不出来……出嫁后的几次经历,我都在一边,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难道出嫁前,你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结,难以解开吗?”
焦清蕙的脊背顿时一僵,她在他怀里沉默了许久,沉默得权仲白几乎要放弃希望,转而泛泛地宽慰她一番时——
“有……”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权仲白差一点就没听清楚。
在绕梁的音色中,焦清蕙轻轻地说。“有。”
作者有话要说:在两个人图穷匕见互相暴露了大道之后,小焦终于也开始作出改变了。
她估计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老菜帮子嘴上不说,为她作出的改变可不少……她一一直不改太欺负人了。
123交心
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焦家从焦阁老手上发家;到得清蕙出生时;已经是天下巨富,她是三代,可三代的吃、四代的穿;哪怕是五代的诗书文章;都凝聚到了她这么一个人身上,她享的是非一般人能享,甚至胜过天家的福,受的也真是非一般人能受的罪。权仲白一生见惯了世面;也不是没有见过凄凉可怜的少年少女;好比许家先后两任世子夫人,都有自己的一道坎。只是先去世的那一位没走过来,现在活着的那一位更强一点,迈过来是迈过来了,照样生育上大受妨害,千辛万苦只生了个女儿,差一点连命都要交待进去了。
这都算是艰难坎坷的了,可和清蕙一样,才刚刚二十岁,单是他知道的坎,就过了有三四道,听其意思,还有他不知道的坎坷在,甚至还危及了她的性命的,即使是在天家都很少见。当今皇上,虽然登基之路,走得磕磕绊绊,可兄弟相争,争的是天下权柄,行刺暗害的事,倒是彼此都不屑为之。
他咀嚼着清蕙的那一声‘有’,慢慢地重复着她的音调,疑惑之意,不言而喻,可他并不曾逼问,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清蕙的坦白。
是天家看穿了票号潜藏的惊人能量,想要向她这个继承人直接下手?可那应该是应在了皇上提她为太子嫔的那一招上。那一年,为了说焦清蕙为太子嫔还是鲁王嫔,其实暗地里是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的。早在她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她所代表的巨额财富,其实已经在对她的命运施加影响……
随着清蕙的沉默越拉越长,权仲白越来越觉得她其实也很可怜,她所拥有的金钱实在太多,多到已成为她的牢笼和负累,就像是一道道沉重的金链子,将她捆束得严严实实,焦清蕙虽然尽可以过着穷奢极侈的日子,但生活中恐怕却很难有什么东西,能令她开心。更有甚者,为金钱所迫,她还要主动地远离那些能使她悦乐的物事,她更像是个牺牲者,在富贵背后掩藏着的,是多少金钱也换不回的童稚、坦诚和放松……尽管对许多人来说,这些东西并不比钱更值得,但那些人起码有所选择,而焦清蕙呢?她从落地开始,就没有过一点选择的余地。
“这事,连你祖父都毫不知情。”他轻声说,“不然,他是肯定会对我透露一点的。有什么事,是比——”
推测尚未说完,焦清蕙已经低声道,“祖父不知道,我说了祖父也不会信的……你信不信,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说……若不是你对杨善榆的那些天方夜谭一般的玩意很感兴趣,我是不会说的,一般人就算听说,恐怕也以为我是在臆想……”
她忽然又住了口,玉颜阴晴不定,时而注视着夜色中流光潺潺的湖面,时而又满是掂量和猜疑地望权仲白一眼,权仲白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她那毫无保留的苦恼和犹豫。她还是不够信他,或者是不信他会信她,或者是她的经历委实太过离奇……权仲白低声道,“你说就是了,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多了去了。单单是借尸还魂的事,我自己就见过两例,更别说死而复活之类的事情了。很多事虽然听着和戏文一样,其实就是真事呢。只能说大千世界,我们所探知的还实在太少,你只管说,我不会不信的。”
清蕙似乎被他说服了,她就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姑娘,踌躇、恐惧混杂着一点点希望,这种种复杂的情绪,使她看着极为可怜、极为无助。有那么几次,权仲白几乎以为她又要退缩回去,可她毕竟是焦清蕙,她到底还是张开了口。
“你说没有见过像我这么怕死的人……你说得对,我的确比任何人都要怕死。”她的语气反而冷静了下来,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小人无知则无畏,很多人能慷慨赴死,其实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的可怕。唯有尝过死亡的人,才明白那种万物全归于寂的可怕。不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在死前其实都没什么两样,全是满心恐惧,却又无力回天。我怕的甚至不是死,而是死后所失落的自我……我活在这世上,不就因为我的魂灵是我吗,你可以剥夺我的一切,而我依然是焦清蕙。夺走我的财富、我的地位,甚至是我的亲人,我也依然是我,可一旦夺走了我的性命,我就再不是我了。我已经失落过一次自我,已经重归过一次黑暗……我是,我是胆小,可我想到就怕,我怕得不得了。想到有一天我也许又会似从前一样,突然失落了性命,带着所有未完的夙愿,重归永恒的黑暗之中,我就怕得发抖……”
她语调朴素直白,甚至未曾故意渲染死后的种种苦楚,可话意竟是如此鬼气森森,权仲白不觉听得毛骨悚然,他伸出手拉过焦清蕙,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才觉得她浑身发冷,原来也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死前的种种折磨痛楚,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那痛楚我忍耐得了,”焦清蕙说,“痛其实不算什么,会痛,就证明你还活着,只有你已经不会痛了,已觉麻木时,那才不大妙了。”
她忽然自嘲地一笑,“嘿,我这样说,你倒也未必就信我了。你不是一直很惋惜,那份马钱子、断肠草调配的毒药,第一水没人吃过吗?我可以告诉你,其实吃下去的反应,和第二水也差不多。一样是腹痛如绞,止不住的抽抽,到后来也许吐过几次,越来越冷,从骨子里泛上来的冷……”
她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地发抖,“也许一开始,你还能感觉到亲人的喊叫,可到了后来,所有知觉全都集中在你自己身上。你会明白这世上其实最重要的唯有你自己……不管你身边围了多少人,到死前一刻,你能感受的也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权仲白忽然不愿再听下去,他紧紧抱着焦清蕙,低声道,“都过去了,你又再活转了,不论多难熬,你都熬过来——”
“我没熬过来。”清蕙打断了他,她的语气好似春冰,凉而易脆。“我死了,你不明白吗,权仲白?那碗药我喝过一次,我早输给那凶手一次,我死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我沉进了那黑暗里去……是天怜惜我,让我又再重活了一次。不是重活一次,你当我真能避开那碗药吗?做得那么干净,没留下一点痕迹,要不是早有了提防,我为什么不喝下去?”
即使以权仲白的阅历,亦不由得瞠目结舌,他用了一点时间,才吃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一段话,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也好,梦里经过的也好,总之,清蕙是对自己曾服药死过一次的事,深信不疑。
“重活,你是重活到什么时候?”疑问立刻就跟着来了。“重活到那天早上,服药之前,还是——”
他忽然想到老太爷对他所述的事情经过,“你的丫头说,你从几个月前,就说过有人想要害你……”
“也许是爹冥冥之间保佑。”清蕙坦然说,“我再醒来时,已是数月之前。本也以为是一场幻梦,可这梦越过越真,从你们家再提亲事开始,这已经肯定不再是一场梦了。我早知道你要退亲,早知道你会南下,可我却依然也不知道谁要害我。我本以为是五姨娘,也就借力使力,给她制造了一点证据,可祖父把她的药找出来给我看了,她是有药,但那药不过是一包砒霜而已。吴家、乔家、你们权家,想害我的人不少,我以为你们权家人是最可疑的,可没想到——”
她沉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想到京城水深,背后竟有这么一个组织,祖父和我原来一点都不晓得,宜春号已经招惹来了这种人的觊觎。要找出真正的凶手,看来已经很难了。”
很难,却不是不可能……她是还没有放弃找出真凶的努力。
权仲白沉声说,“所以,你这一世处处先发制人,任何一个可能害你的人,你都宁愿先把他们打倒在地,再从容寻找证据。因为你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害你——”
“是,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害我。”清蕙的下巴又抬了起来,她又现出了她的高傲、她的霸道,“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曾经我不够强,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这一次我再不要把机会白白浪费。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谁也别想把我的命给夺走,把‘我’给抹杀……”
“那你要做的事是什么呢?”权仲白问她,“你想做的事都有什么?你想为焦家支撑门户,你想为文娘撑腰,你想守住宜春号的股份,你想让我登上国公位,成为权家的掌舵人。”
见清蕙面现迷惘之色,他又续道,“按你想的下去,日后朝廷里风云诡谲,我们肯定是要插手的,波涛汹涌你来我往,等歪哥长大,你把位置交付给他,或是给别的孩子……再和祖母一样,坐镇府中,做个半享福、半操心的定海神针。对府内争争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你想要做的事吗?”
清蕙一时,竟不能答,她多少带了些激动的表情,竟凝固在了面上,就像是一张精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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