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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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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洛察颜观色道:“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嘛?”
  那人却大大的冷笑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道:“你几时怕过我不高兴了?”不耐烦挥挥手犹如赶苍蝇般道:“早点去吧,别让周将军等急了!”说罢不再理她,将头埋进了药草间,只细细的捡拾药草。
  良久,听得脚步声远去,他才抬起头,自失一笑。两颊晕红,眼神惆怅。

  相 助

  英洛自入得一品楼,自有小二引得她至雅间。周峥今日着银袍玉冠,凤眸清漾,极是清贵,不知者决不会想到他便是千里驰骋,从修罗场中拼出来的那位战神,只会以为是京中哪位文雅的世家公子,诗酒场上的英豪。桌上早已点好了佳肴三四碟,见她进来,那侍者更不住阶将一盘盘美味端上来,更有甘醇佳酿相佐。
  她自是不会客气,这两日胃口欠佳,此际早将一切抛诸脑后,放口大吃。她将桌上美味吃得七七八八,方抹抹嘴道:“将军今日请下官来,难道便是让下官打打牙祭的么?”
  自从两人携手逃离突厥,之后时日渐长,二人却是再也没有机会独自相对。眼下他幽深的目光凝望过来,忽尔微微一笑,却问了一句极不相干的话:“一品楼的菜肴如何?”
  英洛一呆,答道:“自然是极好的!”
  他面上忽涌上欢喜之色,道:“当初我们逃命之时,有一日你对着烤熟的兔肉难以下咽,我记得当日曾向你许过一愿,在回京之日让你尝遍一品楼的美味!”
  英洛凝神细想,似乎是有那么一日,山中寒冷,兔肉无盐,粗砺如抹布难以下咽。他当时是说过一句,但自己那时怎知一品楼是个什么地方,只是敷衍他随口应了一句。
  那么久远的事情,已经过了几个月,他却记得____面上不由涌上关怀之色,道:“我近日听闻将军许多传闻,将军……将军当真会嫁进皇女府吗?”这本是她心中近日所想,不想刚刚被他言语所惑,竟不小心问了出来,一时里后悔的几乎要咬了舌头。
  那人目中光芒敛尽,道:“你情愿看见我嫁进皇女府吗?”
  “当然不!”英洛听见自己清婉的声音坚定道。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他面上再次涌上一丝喜意,竟将平日那冷淡殊少笑意的面孔映得极是清俊,凤眼光华流转,她便如初次在突厥醒来之时,看得呆住。
  她还没来得及将不愿他嫁进皇女府的理由道出,便见得隔桌而坐的人站了起来,径自走过来,在她身旁的位子上坐下来,将她的小手握定在那温暖干燥的大手里,道:“那么,我们便来谈谈我们的亲事罢!”
  英洛一时里差点将下巴给惊下来,结结巴巴道:“我与将军何时___何时曾有婚约?”如果有,天可怜见,那也是此身体原主人的烂帐了,可叹自己怎么收完一宗还有一宗呢?府中那脾气古怪的少年若是知道此时二人正“促膝相谈亲事”,怕是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啦,想及此,英洛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凤眸一黯,往日那傲骨峥峥的年青将军毫不迟疑将手放在她肩上,双目犹要望定,缓缓道:“当日我二人携手共患难,周某可曾相弃?”
  英洛不由摇摇头,实话说来,当日自己若不是得他相救,携手逃离,此刻早不知会成为哪里的一缕孤魂了,细究此事,终是他有恩于她。
  “今日我遭皇家迫婚,英小姐可是怕那皇族,不肯伸出援手来?生生要将周某推进皇家那樊笼之内?”肩上不断传来压力,那人沉痛的声音就在耳边,触目之间是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凤眸之内的痛色直让英洛心内生起愧悔之心,这人____这样的男儿,她实是不忍见他如此形状。
  “我只是一介小小六品官吏,如何能帮得上将军?”她望定了他,疑惑道。
  他喜悦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凤眸里立时波光潋滟,呼吸之间便有男子如松柏般清香的气息拂过,暖暖而笑道:“我还缺一位拙荆,只要洛洛与我成了亲,那些不相干的人便奈何不得了!”
  英洛脑中嗡一声,才明白了,两世为人,这是第一遭儿被人求亲______正常点的情绪是不是应该喜极而泣呢?若是原来的英洛,怕是早已经欢呼一声,喜泪兜面了吧?但自己,这刻无论如何是喜不起来的,且不说别的,面前的这位若是给弄回尚书府去,自己怕是会被家中那只河东狮给收拾的很惨吧?再者,左相府中那冷冰冰的瑶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左相是没见过,她的那位上司这次更会有理有据,慢慢收拾她了?更遑论二位皇女,及皇女背后的支持者,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万一被女帝不喜,九族灭了都有可能!
  然而,眼前之人那热切的眼神,犹如自己是最后一根浮木般紧紧抓着她,肩上那双手惯执刀戟,此刻便是刻意减轻力量,亦是将她肩上捏得生疼,容不得她退缩。
  她敛神收思,目光清明的望回去,道一声:“好!”
  这样疯狂的事情,不曾全盘计较利益得失,大概,在杀手英落的世界里,还未曾有过吧?然而她到底定力不足,即使目光清明,头脑未必清醒,在军营里待得日久,将那些儿郎们的血性浸染十足,一时里头脑发热答应了下来。
  然后,自己就跌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耳内只听得擂鼓般的心跳声,不能停息。不知怎的,自己的心跳竟也随着那急迫的心跳加快了速度。
  英洛自问对这位英明神武的将军并无一点绮念,然则此时情状,确实需要自己来描补描补。于是乎,在用尽气力挣扎了一番之后,终于从那温暖的怀抱挣脱出来,也顾不得他诧异发青的脸色,将目光虚虚搭在门口,方道:“往日我欠着将军一份天大的恩情,无论如何,我都会还了这份恩情。但将军与我并无儿女私情,谈婚论嫁,本亦不该,”觑着他的神色已经不悦,咬咬牙,却将下面的话一并捅出:“婚姻之事,本该男女相悦,方能琴瑟和谐,我自问配不起将军,然今日皇家渐逼,将军生性豁达,寻常拘束不得,我也不忍将军生受此横枷,生生被锁进宫中一辈子不得欢颜,我二人便假成亲,将此事糊弄一二。明日我便求爹爹上左相府去提亲,三书六礼,依足了礼数将将军迎进尚书府,万望将军莫弃尚书府简陋!他日若将军遇着可心可意的女子,将军大可求去,我定不会以此婚约为枷,囚得将军展翅。”
  将这串长长的话将完,她便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一口饮尽了,回头注视他,便见他脸色苍白,凤眸里暗潮汹涌,幽深难测,只将她望住,半晌方道:“你同我______当真半点儿女私情也无?”
  英洛在刹那产生一种错觉,那便是这位平狄将军对自己用情至深,自己的话仿若重击将他击杀的体无完肤,是以表情才这么痛苦!然而转念一想,又为自己这种念头感到好笑,据自己得来的情报,这位周将军年少英伟,对英洛这种纨绔深恶痛觉,是以敬尔远之。倒是自己这位前身,对这位将军念兹在兹,无时或忘。
  但自己_____当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当然!”
  却见他的脸色刹时血色全无。她还要关切的望住,多一句嘴:“将军莫非身体不适?”
  在那殷切的目光里,他犹如作梦般的想起旧日时光,虽然换了时光容颜,但那水漾清澈眸子里的关切之色不假,她曾娇娇笑道:“峥哥哥……”语声轻喃,被自己蔑弃太过娘腔。
  那时候他冷着脸推开了她,道:“……这是军营,哪来的哥哥弟弟,只有上下之分,而无亲疏之别,以后若还是破了此例,什么哥哥弟弟的混叫,别怪本将军依军法论处!”
  他如何知道,莽小子确是女娇娥?
  然而,幸好____幸好还来得及!
  此际站在面前的她,无论真情假意,皆是过往,她既答应了二人的亲事,管他真假,他保管将假成亲也变成真成亲,真的决不会变成假的!想至此节,心胸顿时一宽,面色好转,便见得她面上大有放心之色,心道:至少,她还是关心他的!

  华阳公子

  这一日在将要离开一品楼之时,英洛见到了传闻中的。
  京中之人都晓得,当日太女择夫,皇太夫与皇夫皆属意于华春之长女华飞之子,六品振威尉华彻。华飞官拜三品,任太女詹事,虽是庶出,然右相之长女,旁人谁敢小瞧?她的长子更是长得风神秀骨,标致异常,从小便是内定的皇女夫,将来的第三代华皇夫。
  然月下老人牵线之际,大概是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愣是将这根线不小心缠上了华阳,便将这内定的未来皇夫给刷了下来。
  华彻那时还不是六品振威校尉,标准的闺阁良家子,书读了万卷,却无甚阅历,皆是纸上谈兵。当日太女选夫,一道圣旨降下,各家男儿便都在家下仆佣的服侍之下进了皇宫。岂料考才艺之时,半路杀出来一匹黑马,便是这位华阳公子。
  华阳公子一曲长相思引得太女驻足,再观其形貌,生生将那刻板华贵的华彻给比了下去。
  自小华彻便是给按照皇夫标准来教导的,行坐有度,大方谦和,宫中礼节一板一眼,绝不会出错,便是标准的皇夫典范,但华春一家无论如何都没教过这位高贵尔雅的公子如何讨女人喜欢。
  华阳公子一曲名动京华,引得皇女降下凤恩,执意要立为皇夫,怎奈皇太夫坚决不同意,更兼着他门第不高,便作了侧夫,是谓华侧夫。
  但一个华家,怎可有两位华姓皇夫?
  女帝一时里犯了难,便将那原本会抬进宫的华彻给封了个六品振威校尉,以示安慰。
  此种结局,原是皆大欢喜。
  传闻中的华彻公子,自此流连风月,端得是脱胎换骨,将那从前在女子面前脸红的毛病一并捐弃,日常行止,再不见君子之端方,整日醉生梦死,满楼红袖招。
  托苏陌阳的福,英洛养伤期间华彻倒是去过尚书府探望。往年几人荒唐之际,这位华彻公子和英洛恰是个起头儿的,若是出了祸事,自有相府兜着揽着,这帮公子更是行止无度,惹出不少风流之事。
  自华彻待选太女夫落选,右相府人对他心怀歉意,但一意由着他的性情行事,自此他竟是将过往全抛,姿意随心。但凡他在外惹出什么祸事,不用他多话,便有人悄悄儿的善了后。
  华彻初见英洛,便爽朗笑道:“往常见你恁多鬼主意,自打进了军营,哥哥倒是寂寞了许多,这挑事的少了一个事儿也便少了。听得兄弟回京,我还在心里琢磨着,挑个好日子,去玉满楼给你接接风,咱们接茬把这日子混下去,哪知道……”
  他一脸复杂将她看了个遍,“总是相交一场,罢罢罢,也甭管是兄弟还是小妹,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但凡哥哥能帮得上的,便到相府吱一声儿,哥哥定为你搭把手!”
  英洛笑盈盈将他看定,心内喜他这份爽朗,特意将手伸出,“既是华大哥还当我是兄弟,那便握个手吧!”
  那人犹豫之后,试着伸出手去,被她伸手握牢,手中用力一握,便放了开来。
  忽尔便是春风过境,他面上泛起笑意,竟似个单纯的大孩子般,露出满口白牙,耀人眼目。
  胜者为王败者寇。
  眨眼之间六年时间已过,那位深宫的华侧夫原是华春堂弟之孙,银青光禄大夫华源之子,门第不够,既是不够格作正夫,然太女侧夫也不止一位,渐渐的京中关于他的消息也少了,只道他与太女生得一子,现年五岁,名秋。至于二人婚后是否鰜鲽情深,外人却并不知晓。
  今日英洛在一品楼相见,真正给吓了老大一跳。
  这位华阳公子虽衣着华贵,但病骨支离,容色见倦,竟是不能同那爽朗一笑由自洒脱耀眼的华彻相比了。
  由不得英洛不感叹:成王败寇也不过是一时之言,当不得一世。
  眼下,这位华阳公子遣开从人,便扑通一声跪在了一品楼的雅间,当朝太女侧夫,若是女帝百年之后,这位侧夫便也是位贵君了,都是他们见之跪拜口呼千岁的主儿,这会儿反着来,这位未来千岁一跪,她二人当下几乎要面无人色了。
  还是周峥惯见风浪,双手将他擎起,扶在椅上坐下,半是恼怒道:“华侧夫如此大礼,不是折辱臣下么?此事若被太女殿下知道,臣下纵是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岂知那位六年前太女选夫之时大出风头的华阳公子,此际拽着周峥衣袖哀哀泣求:“阳与周大哥一别经年,今日下跪,别无所求,乃是为了我的秋儿。”
  周峥剑眉微拧,表情冷淡道:“当日某也曾劝过侧夫,但侧夫执意选择此路,今日又做出此态,不知何意?”
  一旁英洛困惑不解:“侧夫此言怪矣!将军与秋殿下有何干系?”
  华阳公子气喘吁吁:“他若为太女正夫,自然跟秋儿有干系,那时他便是秋儿嫡亲的父亲!”
  英洛恍然大悟,这位华阳公子看来是位公关能手,听得太女欲娶周峥,便先一步来拜见,听他二人间言语,积年间曾有情谊罢?这般作态,不知是真还是计谋?
  她向来不是面软心善的主儿,见那华阳公子娇弱弱一径拽着周峥衣袖不撒手,大有你不进东宫我不罢休之势,若要顺应民意,自是将周峥推进东宫,去作那小秋殿下嫡嫡亲的父亲去,但她刚刚才答应的周峥,许了二人婚事,周峥虽是冷着脸,确也不敢使劲儿将他掰开,就怕激出个好歹来。她却不怕,笑微微揽定周峥胳膊,道:“侧夫殿下要峥哥哥进宫,也不问问我这位妻主答不答应?小臣虽是六品小吏,但也不能将自己夫郎拱手让人吧?”
  妻主?周峥剑眉挑起,眸色难解。
  偏英洛被自己那声峥哥哥先将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此刻却顾不得华阳公子眼中诧异,只能笑得更甜,道:“没错,京中谁人不知我为了峥哥哥赴边疆两年,追随左右,纵是郎心如铁,但妾心如水,亦是等得峥哥哥君子一诺,答应下嫁于我为正夫!”
  华阳公子哀倦的脸上满是不信。
  太女正夫一日未定,他的秋儿便一日不得安宁,前途堪忧。若是哪一日自己撒手西去,一位失去父亲庇护的皇子,若不得太女喜爱,作了皇家的牺牲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东宫中幽居六年,秋儿是他唯一的念想。那日闻得太女有意求娶周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幼时相交一场,这个人的秉性他很清楚,东宫若得他作主,自己的秋儿一定安居无忧。
  于是忙忙去左相府求见,几次未果。
  但他生来便是不肯认输的人。年少时练琴,常常练得手指红肿,却也不肯停歇。每年族人相聚,他见过那丰神秀骨的华彻,大他一岁的华彻端庄而坐,温雅的举动可入诗入画,那是命定的富贵,云端的富贵,只要得到那一位女子的青睐。
  他暗暗卯足了一口气,有一日要将他击败,要将他从云端扯落,自己爬上去。自家没有好的宫中教习来教他宫规礼仪,但自己可从旁处入手。诗画自是考究一个人的灵性,先有书画双绝的四公子之首英乔英公子,便再无他华阳立足之地。于是他便专下苦功攻琴艺。
  见得华彻那华贵清俊的笑容,他的笑容便决不能有华彻一丝笑容的影子。多少次对镜练习,十五岁少年笑起来带着天真娇憨,自有一种吸引人的青涩气息。
  那一曲长相思,是生长在十五岁少年梦里最青葱的绿树,枝繁叶茂,在最好的年华里最浓烈的思慕,那一刻,太女不可谓不动心。
  那温柔刻板的华彻如何与这浓烈直白的思慕相抗衡_____他如愿以偿了。
  他后来常常感叹,十五岁的无知将自己一生葬送。
  他只见得华皇夫那雍容典雅的笑,那是华家家族男子里一生最高贵的容耀,然而他不曾思量,那种容耀只是因为站在女子的背后,便是落日之晖映落东墙,那青砖飞檐也会变成金色_____却不是这东墙本身的颜色,只是借了落日之耀。他不曾看见夕阳下坠,徒留一室寒凉幽冷。
  十六岁。
  十七岁。
  十八岁。
  ……
  当东宫尽蓄美男子,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当日太女娶夫,选定了他而弃华彻,心动或许是有的,但却不足以左右全局,那只是太女对华家的一次试探,对皇太夫的一次试探。
  水深水浅,他只是一枚投入河中的石子而以。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他华阳,这一生,是再无卷土重来的机会!唯有深宫如海,父子相伴!
  但是他六岁的秋儿,如何能够理解这一切?
  眼前的人,便是他后半生的信托,让他去相信太女的情爱,不若相信眼前之人来得牢靠,于是他便倾尽全力,牢牢将他手臂抓住,这常年兵戈的手臂坚硬如铁,让他凭添几分希望,他哀哀求告:“周大哥,求你进了东宫罢,看在往日情份……”
  看得出,他素来冷淡的脸上这时不禁也浮上了丝怜悯,这伟岸英挺的男人,他少年时代曾经全心的信赖过他,时光荏苒,眼下,他愿意凭借这信赖,将他脸上的冰冷击破,求得同归。
  然而他身边的少女却不干了,敛了笑容冷冷看过来,生得真是美丽,一双大眼睛中光华流转,将他看定,道:“侧夫如此哭求,若是被太女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他倏的吃了一惊,难免受到惊吓,不由松开了手,四下张惶相望,便见得那少女将周将军推至身后,牢牢戒备着他。
  口中犹自不停,道:“虽然华阳公子贵为太女侧夫,但此类事情怕是太女不喜见到吧?再者,我与峥哥哥已然私定鸳盟,侧夫作出这种拆毁臣下之婚的事情来,不顾皇家脸面,就不怕陛下怪罪下来么?婚姻之事,非两情相悦不能成事,侧夫却只顾自己地位,将你口中所敬的周大哥置于何地?”
  他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但见得那少女背后的周大哥,一双凤眸中似喜还忧,温柔注视着眼前少女,唇形微挑,已有掩不住的笑意上涌,便如春花乍放,银瓶初破,水浆迸,千言万语只凝成一个静静的笑意,方寸之间,眼中再无他人。
  他不由心若死灰,颓然坐下来,连腰脊也将将弯下,不堪重负,嗓子眼痒痒,不由连着几声咳了起来。
  在他剧烈的咳嗽声里,那少女牵起他的手,向门外走去。他在咳出的泪光里觑得,那用兵如神使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脸上漾着傻子般的笑容,任由她牵着向门外走去。
  一脚快踏出门口时,那挺拨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低低问道:“阳弟,你可曾后悔过?”
  不及他回答,那少女继续牵着他,脚步都不曾停,走出了雅间。
  他咳得愈加厉害,只咳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谁又来耐烦听他可曾后悔过呢?

  圣 意

  天载二十三年冬,腊月,初雪。
  太极殿外,积雪里跪着一位六品官员,背影看去,颇为苗条,看不清面容,垂着头,只露出袍服下一双俏生生白玉般的手指,与积雪同色。她的膝下早已泥泞,许是跪得多时,肩上积雪寸余。这是立冬以后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将红墙琉璃瓦,鎏金铜兽与玉石花雕同样铺上厚厚一层雪。
  远远站着的小黄门悄悄跺跺冻得僵冷的脚,偷偷跟旁边的同伴抱怨:“这是作的什么孽啊?这位英小姐八成是脑子有问题,抢亲抢到皇家来了?敢跟两位皇女争夫?真是不想要命了?”
  旁边同样冻得鼻头通红的同伴将握着拂尘的手往怀中揣了揣,道:“这其中缘故,你却不知,细说起来,这位英小姐倒是位可怜的痴情人儿呢!真是不要命啊!”
  先说话的小黄门耳朵比较尖,捅捅旁边的同伴,道:“站好一点,站好一点,下朝了。”
  俩人哆哆嗦嗦的挺起胸膛,但委实太冷,哪里能够站得笔挺呢?
  拿拂尘的小黄门悄悄瞄一眼那跪得挺直的六品小吏,只看得见她垂下来的指尖,只觉那便是块玉雕的或是雪琢的纤手,无半点暖意。她却不动,身躯巍然,似感觉不到寒意。
  下朝的官员见得那风雪中跪着的官员,有人讥诮有人同情。走在先头的是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通身黄袍,凤钗吐珠,玉面含春,如一块暖玉,要将周围寒冷化去。这便是本朝太女李晏了。与她同行的着紫色官服的是位五十许左右的女人,身形高大,面目无奇,唯一双眸子犀利无比,眸色黑沉,同这冰雪天无异。太女见着这跪着的六品小吏,唇边绽出一抹微笑,给旁边那绯色官服的官员看见了,急忙便道:“太女仁厚啊!国之幸甚!”
  那紫色官服的女人冷冷一眼看过去,唬得那绯色官服的大员生生退了一步,闭了口。
  太女温和一笑:“此事,相爷怎么看?”
  本朝相爷,极尊极贵者,便是眼前这位,皇太夫之姊,皇夫之母,华春华右相。
  即使被太女如此问道,那华春面色也未见转暖,只沉沉吐出几个字:“黄毛丫头,不足为惧!”
  那“黄毛丫头”自然指的是远处跪着的那位了。
  太女一群人从后,便是二皇女与三皇女。二皇女曾去边防劳军,因此今日她身边便围着一些武官,边行边谈。三皇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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