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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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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黄毛丫头”自然指的是远处跪着的那位了。
  太女一群人从后,便是二皇女与三皇女。二皇女曾去边防劳军,因此今日她身边便围着一些武官,边行边谈。三皇女身边也是几位紫色与绯色官员,见到那跪着的少女,她也只是略为诧异的瞪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旁边官员凑趣,摇头晃脑道:“英大人的这位千金,忒不懂事了一点!”
  三皇女爽朗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啊______”
  一众官员哄堂而笑。
  后面步出太极殿的英田脸色难堪,只拿担忧的眼神将远处跪着的女儿打量一番,只作不知,埋头前行。不防,后面一把洪亮的声音道:“英大人等等老夫,老夫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走不了那么快!”
  不是左相周丛,却是哪个?
  英田有心要避开,但此人一向爽俐,昨日二人碰面,至今日这婚事便如此跌宕,无奈之际只得放缓了脚步道:“左相______”
  岂料左相大人卧蚕浓眉一瞪,道:“英兄,都要成儿女亲家了,怎还如此客气?”
  英田一听此语,几乎要昏过去,心道若不是你父子二人联合逼婚,我的宝贝女儿如何会跪在这大雪地里?顿时将他周家父子诅咒了十来遍,方才觉得一口气略顺畅了些,眼瞅着左近人已走远,方沉痛道:“左相这是说哪里话?圣意难测,这会老夫的女儿还跪在这冰天雪地里,大好头颅能否保住都是未知,何言亲家?”
  周丛却也不恼,抚髯笑叹:“英大人生得好女儿,竟使我峥儿能同意嫁去英家______儿大不由父啊!”
  原来昨日下午,周丛拜访英府,意上门提亲,不料英田不肯。只一味推托:“左相生子乃当世伟男儿,小女顽劣,如何配得起?再者,小女已有婚约,夫婿现下便在我府上,立等完婚,如何再敢替小女应下婚事?”
  周丛只道不信,为消去他疑虑,英田便使小厮唤夏友前厅见客。
  彼时夏友一袭青衫,身上药香未除,便是在药房浸泡已久,未及沐浴,缓步而来。他执晚辈礼厮见已毕,垂手侍立一旁。
  周丛见面前少年生得端秀文雅,更兼着进退有度,有问必答,言语合体,比那起簪缨世家的子弟却也不差。观此子品性,与自己那只知争战之事,而无计家累拼杀敌场的儿子,更是适合为夫为婿。但事到临头,他怎能将自己儿子推入皇家?
  当下起身,对着那如松柏般挺拨的少年深深施下一礼去,只唬得那少年面色苍白,跳了开去。英田激得从座上站起,一叠声道:“左相这是何意?好好儿的,给这孩子见什么礼?”
  周丛语声痛切,道:“英兄亦知,我膝下唯此一双儿女。既已成年,便该婚嫁。然我那儿子是何样人物,英兄怕是也有所耳闻。若是普通闺阁男子,进宫便也进了,我那小儿……”他将一双虎眸盯牢了那少年,见那少年的脸不自觉又白了一层,心道有戏,语声更见悲切:“今日如此大礼参拜夏公子,只盼夏公子能弃鸳盟,另择良配,只望将英小姐配与吾儿,能度此劫!”
  那少年脸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一时里周丛几乎心有不忍,但见他咬牙一字一顿道:“大人这是在逼婚么?下官与英小姐这婚事,是得父母之命,衡生不敢违!”
  生不敢违?
  那就是死了才可违背?
  周丛思虑良久,见那少年星眸几欲含泪,手上青筋暴起,英田只急声安慰他道:“衡儿别急,英伯父这不是还没答应么?洛洛也不会答应的!衡儿千万别做傻事!”
  周丛咬牙长叹道:“若我儿……我儿与夏公子共侍一妻,公子可会推拒?”
  那少年似不能信,怔怔瞧他半晌,不发一言。
  英田气得胡髯几跳,道:“左相虽官大一级,但婚姻之事,如何强逼?小女资质,左相想来有所耳闻,此际她若娶得少将军,不是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吗?谁知还有命没命娶?”言及后来,想到爱妻早逝,只得此一女,疼若珍宝,若此际出头与皇女争夫,落得不好的下场,已是心痛如绞,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周丛重重顿首,道:“今日冒昧登门,皆因我儿思慕英兄小女,欲配为妻。若是他日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老夫一力承担,断不敢伤了令千金!只盼英兄不要一力阻挠了一双小儿女,以致劳燕纷飞!”
  英田送客已毕,见夏友还在厅堂站立,眼神飘忽,心内不由涌上一股酸涩,走上前去,将他肩上重重拍得两拍,道:“好孩子,伯父定为你作主!”
  少年回过头来,幽幽一笑,恰似残梦已碎,眸内暗影沉沉,已经转身出去了,身旁掠起一阵药香,忽尔散了,不留一息。
  晚饭之后,英洛回府。听完她的大致叙述,将已与周峥缔结鸳盟之事抖露,其中内情,详细道来,一向稳妥端方的礼部尚书竟没了主意。
  第二日上朝,左相周丛便自请为子求婚,嫁入英府。
  一时之间,朝堂哗然。女帝面沉似水,发上金饰灿灿,泛着寒光。但碍于周丛身份,两代将军,忠心为国,不便发作,一面传召晋见六品小吏英洛。
  可怜英洛正在刑部衙门坐定,便被御林军提溜到了金殿上。女帝的这口恶气总算是有了出处。
  连日来,二位皇女走马灯般在她面前磨缠,都要求娶平狄将军,其中情由,不用细说她也知道。不过是为着平狄将军手上的十万平狄军,已望在夺得此位之时能有更多筹码,更大胜算。
  以致每每女帝坐在此座之时,便感觉御座之下烧着团火,将什么母女亲情都要燃烧殆尽,不由得心火大起。
  英洛上得殿来,刚刚跪下,万岁还未喊出,便被女帝一顿连珠炮轰炸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便被罚跪在了太极殿外。
  英田看一眼殿外大雪纷飞,不由忧心如焚,但女帝早已发了话,任是谁为英给事中求情,便罚去同跪。英田想想,只好作罢。若他父女二人都为了与周府婚事双跪在太极殿外,那他这礼部尚书也不用作了!更何况现在并未到夺命时候,他若此时站出,女帝震怒,只怕后果更甚。
  这个早朝格外冗长。
  工部员外郎啰啰嗦嗦说了些什么英田都不曾放在心上,刑部主财政审计的员外郎与之驳斥,英田只觉此人面目奇恶,简直不忍卒睹_____平日从未觉得。
  眼下终于出了太极殿,偏又被周丛缠着,一向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礼部尚书直欲骂娘!
  娘的,这帮鸟人!
  没一个好货!
  看看远处跪着的女儿,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身上积了寸许的雪,怜似冰雕,了无生气,心疼得无以复加,偏是左相还要在耳边唠唠叨叨,他终于给激得抛出了一句杀气腾腾的话来:“周老将军,若是小女得配少将军,老夫必定会让贤婿在大雪天里跪个三天三夜!”
  周丛一愣,早忘了下面要说的话。英田却已脚不停歇,踢起一团团的雪,拂袖走远了。

  赐 婚

  掌灯时分,女帝终于开恩,着人将太极殿外跪着的少女提了过来,扔到了两仪殿内。女帝从一堆奏折中抬头,将那跪了一天的少女打量一番。肩头积雪,睫毛挂霜,见她俯下身磕头,居然还有力气,“英洛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终于将早晨没来得及行的礼补足。
  女帝给气乐了,“爱卿很是知礼啊!”
  少女中规中矩答:“回陛下,小臣的父亲是礼部尚书!”
  女帝绷了一天的脸终于展露了笑容,“既知你父是礼部尚书,为何还要做出这等强抢凤夫的事来?”
  少女抿下冻得青紫的嘴唇,道:“陛下容禀,周将军并非凤夫,一家有儿百家求,况周府并未答应与皇家结亲,若陛下一道天旨降下,何来抢亲一说?陛下容得小臣跪在此地说话,即是陛下仁厚,并未认为小臣强抢凤夫,臣谢陛下不斩之恩!”
  女帝冷笑:“英田教出的好女儿_______端得口齿伶俐!但你前番说辞,竟与此次不符?”
  少女肩上积雪渐化,膝下所跪白色羊毛地毯之上一片泥泞,湿衣贴着身躯之上,更见寒冷,她却咬咬青白嘴唇,道:“陛下见谅,前次之时言辞是与此事不符,那是因为小臣一直以为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孰知平狄将军对小臣_______左相大人亲去小臣府中提亲,小臣不由得喜出望外,一朝夙愿得偿,忘形了!”她的话语中自有一种磊落的气质,金石之音,掷地有声。言罢低头,两手相握,纤指玉白,无半滴血色,女帝在座上觑得,觉得她那双似白玉般的手指,早已冻得僵脆,用力一握,便会如冰柱般粉碎。见她极轻极缓的将双手团团,往湿冷的怀中移移,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既是你两家悦意,朕便拟一道旨,着平狄将军嫁入英府,予你为正夫,也不枉你今日在大雪地里跪了一天!”
  少女缓缓俯身,如九旬老人龙钟之态,声音低哑:“小臣叩谢天恩!陛下明鉴!”
  半晌无语,女帝挥挥手,她也浑无反应。
  女帝不由怒道:“朕既已有口喻,卿为何还不跪谢退下?难道跪了一天委曲不成?”
  静静俯身下去的少女依旧全无声息。
  侍立的小黄门胆战心惊道:“陛下,好像有点不对啊……”
  “你,去看看!”
  小黄门走近,蹲下去,细看少女,玉般面孔青白,双眸已闭,双手无力垂在膝前,想是跪了一天,全身僵硬,竟维持着此种姿势早已神识不清,昏了过去。
  英洛在疼痛中醒来,只感觉全身肌肤骨头似冷似热,如万针齐砭,痛不可抑。耳边闹哄哄的声音,一个老男人的声音适时响起:“醒了醒了……”
  后面已经有人扑了上来,将她双臂抓在手中,她好不容易喊声:“痛!”自觉自己用尽了全力,听在耳中却比小猫叫声大不了多少。
  那人见她喊痛,惊慌失措,忙忙的放了手,近前去却又不敢,只急问道:“哪里痛,哪里痛?洛洛,哪里痛?”
  英洛睁开了眼,哼叽:“全身痛,哪里都痛!”嗓子像冒烟。
  这才看清那扑上来的正是夏友。旁边拈须而坐的老头穿着官服,一手正在搭脉,原来是女帝派来的太医,她昏过去之后便被送回英府,连带着一道赐婚圣旨与这位太医院判大人。
  身后一溜站着的家人皆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瞅,奈何这位院判大人脾气不好,只拈着胡须道:“病人需要静养,留一个人照顾就行了。各位还是先回转,准备去筹备喜事吧!”
  言罢目光微带怜悯的将一旁夏友扫视一番。
  那个傻人这会儿都未曾回神,倒也没有觉察到他的这番苦心,只一心喜悦的照看着她,将她小心扶起,一匙匙将参汤喂进她口中,眉目间满是情意。
  院判大人情真意切的叹息一番:可惜了一个医学奇材,竟是要毁在这风流少女的身上么?素闻英大人专情,生的这女儿______可真够妖孽,真正是祸水一个!
  几日之内,英洛全身剧痛逐渐渐弱,此种疼痛,于她,已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镇日无聊,唯有躺在床上休养。英田每日里下了朝便先来探看一番,有时看着旁边忙碌的夏友,慈爱的眼中是万分的歉意。燕婉更是时时刻刻将她的饮食记挂在心上,一日三餐总是她亲手炖得各式汤水,热热的端了来,亲眼看她吃下,方才作罢。
  府中人口本就简单,有时旁的人不来,便只有夏友陪着她。
  好几次,英洛想将自己与周峥的婚事内情跟他讲讲,刚起个头,便被他打岔支开了。
  “衡哥哥,其实我跟周将军……”
  “洛洛,该喝药了!”他微微一笑,无比镇定将一碗黑漆漆散发着怪味的药端到了她面前;看她皱着眉一口饮尽,满意的将碗挪开。
  “衡哥哥,周将军……”
  “洛洛,漱口了,嘴里不难受么?”一碗水端过来,照料她饮了,无微不至,将痰盂递过来,示意她吐了。
  英洛一口水含在口内,无比挫败。
  这已经是自己第十几次提起周将军,每次提起,便被这位忙碌尽责的医生很不凑巧的打断,谈话无以为继。
  日子一天天滑落,即使英洛住在后院,也听得见前院里每日的喧哗。道喜的,筹备婚礼的仆人,各店家上门来推销自家首饰衣料喜饼的,络绎不绝。礼部本是个清水衙门,英田为官向来清廉,往日门前车马稀少,喜事一公布,立时成了香饽饽,能跟左相攀亲,并且这未过门的夫婿还是当朝鼎鼎大名的平狄将军,不知道底下有多少人红了眼。
  一众官员揣测圣意,竟是从中看出了端倪。
  太女本是华皇夫所出,与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她的侧夫乃华家旁系,不足为惧,但如今自请求娶平狄将军,足以说明她在圣上心中份量。太女地位,实乃风中大树,看着枝叶葳蕤,若是当庭有雷劈下,难保不会叶飞枝裂。若外戚独大,祸及太女之日不远矣。
  三皇女之父乃兰贵君,得今上偏宠,宫中风头无两。他出身于南方世家大族兰家。兰家手握重兵,驻守南方海防,朝中兰家子弟不少,皆是年轻能干,其势直逼华家。当日若是女帝应了她与平狄将军婚事,则南北布防皆入兰家毂中。女帝虽偏宠三皇女,但却不得不防着三皇女背后的兰家。
  周相此际提出将儿子嫁入英府,既避了圣上猜忌,亦表明对皇女之间的派系争斗无意参与,却便宜了英家这位仅做个六品小吏的小姐。平狄将军嫁过去之后,夫婿比妻主官大了四品,本朝是为首例,闻所未闻。
  外间皆议论纷纷:这位英小姐,人无甚大本事,运气倒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便捡到了这等大好事。
  酒楼之中有女子酒后激昂文字,末了摇头晃脑道:“若能娶得平狄将军,漫说一天,就是十日八日,我也跪得!”那当是明春士子,也不怕得罪了礼部尚书英大人,这位历届主考官。
  被议论者此时还窝在床上,不能下地。目光忧虑看着那进进出出不能停歇的主治大夫,疑惑着他会有恁多事不得歇息。他若不走动之时,必是坐在书案前,边翻医书边奋笔疾书,也不知记了些什么,头都不肯抬一下,对于眼巴巴盯着他看欲言又止的英洛恍然不见。

  成 亲

  腊月十六,主吉,宜祭祀,冠笄,嫁娶,会亲友,进人口,裁衣,结网,平治道涂。
  前一日,挽云阁彩衣坊掌柜将英洛喜服特意送上门来,那三十许妇人在客厅与燕婉磨缠了半日,茶水喝了两壶,中间上了一次茅房,只唠叨着要看看喜服穿在小姐身上的效果,不知合身与否,若有不合身之处,还有时间修改,千万不能砸了她们彩衣坊的招牌。
  挽云在京中生意场上涉猎甚广,从酒水花草衣衫服饰女子所需香露胭脂,均是此中楚翘。此次彩衣坊掌柜亲自上门,却也是给了英府好大一个面子,若按着往常挽云阁规矩,寻常二品大员还不放在眼中,至多派个精干的裁衣绣娘上门罢了。若要挽云阁掌柜亲自上门,非皇亲贵戚或后宫诸位贵人才有可能。
  奈何这位掌柜语璨莲花,也不能打动面前这位小姑独处的燕府二小姐。长住英府俨然女主人。京中曾经流传过一大怪,便是这位礼部尚书守节一十六年不曾续娶,另一位便是这位不肯回家长住姐夫家的燕府二小姐。众人背后议论纷纷,奈何当事人全然不当一回事,天长日久,此事几乎要被人遗忘。此次借着平狄将军下嫁,便被又提了起来。
  彩衣坊这位掌柜虽年轻,但经的事不少,咂咂嘴巴,知道在这位端庄文雅的二小姐防守面前突破无望,不能得以见到此次京中流言的主角,不得不黯然回转了。
  燕婉将那绣着繁复花绣压金线的大红凤裙摊开在床上,细细看那绣功针脚,果然精致。手下衣料轻软细滑,上罩红纱,使那凤裙上的花枝缠连富贵盛放的牡丹罩在一层朦胧的红雾里,如一个柔软轻绵的迷梦。贴身丫环紫烟小心翼翼道:“小姐,这喜服是不是要送往松风轩去?”
  她是燕府随侍而来的丫头,是以很是了解自己小姐这么多年来的心事。
  燕婉怅然叹一声,道:“去看看衡儿不在时,快快去服侍洛洛试穿过了,若有不合适处再说。”
  紫烟应一声,去照办了。
  午饭之后,窥得夏友不在,只得她与春雪主仆两个。紫烟便将喜服抱了过去,正服侍英洛穿上,将她乌发试着挽起,捡描金首饰盒内的缠花步摇左右各两支插起之时,不住口赞道:“小小姐穿了这身喜服,保管让姑爷移不开眼!”
  英洛是燕府大小姐之女,是以她称为小小姐。
  旁边春雪却是一脸愁色,轻声叹息一声,紫烟笑道:“这小丫头,眼瞅着主子要成亲了,怎么不开心?莫非是自己也有了意中人,备不起聘礼,愁得慌?”
  却见那小丫头果真红了脸,郁色却不曾稍减。
  紫烟将春雪好一顿打趣,这才细细打量英洛。
  眼前火红的喜服映得少女身量愈加高挑,面色玉白,泛着珍珠的色泽,樱唇粉嫩,瞳色墨黑,就连英洛自己,看着镜中倩影,一时里也有点移不开眼。
  三人谁也没有注意,门口缓缓而来的人,正低着头,小心端着手中汤药,进门之前抬头之际,“啪”一声,手中药碗四溅,少年苍白着面孔呆呆站立。
  英洛回神之际,面上浮现一丝尴尬,那境况很像红杏一枝刚探头,老公便在墙下守时的心境。此时此地,她倒不知要对这少年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大步上前,将他双手握在手中探看,见有烫红之处,便拖过一旁,在梳妆台下一个小抽屉里找到膏药,将他按坐在椅上,细细涂抹。
  紫烟立在后面,本想将喜服帮忙脱下,旦看此时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哪敢多言,轻施一礼拉着不情不愿的春雪匆匆而去了。
  英洛将药涂抹已毕,却见那人傻子一样将手细细抚在她喜服宽袖缠枝莲上,然后,轻轻迎上来,见她不曾推拒,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起身大步离去。
  这日,英洛再也未曾见到夏友。
  第二日起床,一早便被燕婉与紫烟折腾,吃完早饭便被拖着净身沐浴,然后便是从头到脚的修饰。连春雪也成了个打杂的小丫头,一时里插不上手。前面只听得贺客盈门,喧哗声不断。也不知道周峥几时上门。头上顶着几斤重的凤冠,腕上便是一双二两重的金镯子,英洛撸了几次,恨不能将那镯子褪下来,都遭到燕婉的强烈抵制,不由恨道:“这样重,跟双手铐有什么不同?”
  紫烟虽不知手铐为何物,但见她神情,便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得好言相劝:“我的小姑奶奶,你就省省心,戴会儿吧。这东西象征着你跟姑爷的感情情比金坚,便是再戴个比这还重些的,也使的,就图个吉利。”
  燕婉拿纤指戳了一个她戴着凤冠的脑门:“若是进了洞房还这样说,仔细姑爷不高兴!”
  英洛的脑袋在她的手指下不由晃了两晃,待听得“洞房”两个字,心内不由一跳,虽然知这亲事是假的,此时面上却不由腾的红了。好在燕婉早已用胭脂将她两颊擦得浅红,旁人便也看不出此时她的红脸。
  这两人折腾已毕,遂满意的到前面去招呼宾客。因英府向来人口简单,仆人今日皆忙翻了天。房中只剩得春雪。英洛招招手,让她过去。
  她自己身上饰物与宽大喜服拖着,连一点也不愿多走。
  那丫头蹭过去,脸色不喜,淡声道:“小姐还有何吩咐?”
  英洛不无担忧道:“你替我去看看衡哥哥,昨儿到今日我都没看见过他。今日你便照料着他吧,我怕他在席间喝多了酒。”
  春雪眼底一亮,口中虽是踌躇道:“可是小姐这边也无人照应,怎么成?”脚下却已经向着门口而去了。
  英洛未曾留意,挥挥手道:“你这就去罢。”
  她已脚下飞快,一溜烟的走了。
  英洛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只等得日已西斜,方有燕婉带着喜娘前来。
  那喜娘是位话多的主,一见英洛规规矩矩坐着,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喜孜孜道:“不怪得将军的嫁妆抬了一条街,原是位天仙儿似的娘子啊……”
  英洛这才知道,原来周峥已经入府了。心下疑惑,这就是要去拜堂了么?此间风俗却真是新奇,原来男方嫁过来也有嫁妆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一条街的嫁妆不知都有些什么东西?她却不知,英家抬往周府的彩礼已将英府一半的积蓄出清。自家爹爹跟兄长早肉痛得不行,勉力维持着笑容在来往宾客间周旋。
  燕婉心下厌恶喜娘多嘴,此际又不能直接打发她走人。只得将凤冠上的垂绦红绫覆下借以遮着英洛面容,打断她:“郑家娘子,吉时已到,该拜堂了。”原来此喜娘姓郑,英洛心下掂量,也不知是夫家还是娘家?此间嫁娶,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英洛在沉重的凤冠压迫之下,全凭感觉被人牵着走。渐行渐闻耳边笑语喧哗渐多,语声鼎沸,不知宾客凡几。她隔着红纱去看,许多熟悉的面孔,如苏陌阳,华彻,自家父兄,刑部尚书,更多的宾客皆是初次相见,或者以前见过,现下全无印象。管不得许多了,她现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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