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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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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人似乎生气了,怒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笑什么笑?不相信老夫一掌劈了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英洛更是笑得彻底,他的这副腔调作派唯用后世一个词可以形容:假模假式。
笑完了她卷卷袖子道:“老头,既然人家不给,你又非得要,那就打一架解决好了,反正这架是非打不可的了。”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裙道:“你这么着急打架,便是认定自己今天这一架能打得赢吗?”
她头也未曾回道:“打架这种事,哪里说得准数?若是一开始便能知道输赢,还打什么架呢?”
身后那人拉着她不肯放,执意道:“既是知道不会赢,那就不用打了吧?!”
她转头过来,原来死扯着不让她上前的正是鬼见愁,她靠近一点小声道:“能问二公子一个问题吗?”
鬼见愁点点头,手下却不松开,似乎唯怕自己一松手,这少女非得命丧敌手不可。他平生游戏花丛,除了宝贝自家小三儿,女人在他眼中可说已全无区别,不外是贪他样貌,或是贪他钱财,或者是喜他风流态度,念念不能忘者,唯今日这少女,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他合该记得的,几日之前,在雁回楼,站在聂清身旁一身男装嫣然一笑的,可不就是她嘛?
她清亮动人的大眼睛细细盯着他看了两眼,道:“这老头跟你讨要什么?你死活不肯给他?”
“一个女人的画像!”
“我明白了,”英洛抚额叹道:“那是你喜欢的女人?”当然不用他回答,她已经自问自答了,“这种事说出去都不光彩,你不必烦恼。”
事实上,等真正的打起来,想赢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除了那汉子与鬼见愁未有动作之外,英洛与聂清还有鬼见愁的四位贴身小厮共同对付那四位黑衣人。
鬼见愁的四位贴身小厮倒都将配剑带在身上。唯聂清与英洛二人,一位压根就没想到今日来有场架好打,连那身蜀锦回纹流云富贵长袍都是新上身的,更别提带把剑来。后者自离家之日起便有随身佩戴匕首的习惯了,可惜她那匕首就算是刀中极品,削铁如泥,与长剑对武,可也是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试想,与身佩长剑的武林高手如何比过?
这种情形下,衣帛割裂,胳膊腿上划个把口子,淌个四分之一升血也算不得惨烈。
唯有聂清还要笑道:“英姑娘,我就算是光着身子也就罢了, 眼下天气暑热,正可降热,但姑娘若也如此,真是将你家官人的脸都丢光了!”
英洛左右两臂皆鲜血横流,将鹅黄色裙装打湿,远看如那衣衫之上攀援着一路艳红的花,格外诡异,间或露出雪色肌肤,引人遐思,她却哈哈大笑,全无仪态道:“老聂,你再不专心点,那双爪子怕是保不住了!”
她按着后世的叫法叫他为老聂,他却喜得眉开眼笑,竟不顾忌自己一双被别人削得血淋淋的爪子,觑得个空子,以退为进,夺得了那中年人手中的长剑。
按说,以聂清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但那些黑衣人既得了指令,务必要活捉这二人,逼鬼见愁就范,是以动手之际,将那往日临敌的杀意都减了三分,而聂清与英洛这两人,虽说眼下看起来这场架必是打得输了,却是越挫越勇,都不肯放弃,二人以言语激对方,就盼着二人拼死一场,不致死得太难看。哪知道打架一途,便如同打仗一般,狭路相逢勇者胜,二人这一拼命,却是将局势给扭转了过来,这四个黑衣人一时若想将这两人擒获,须臾之间怕是不能。
几人正缠斗的紧,却听远远有声音传来,道:“寒老怪,你思慕许琴那婆娘,却不知她若见到了你,必是呕得几天饭都吃不下去,为着那婆娘的一副画像,你有必要自堕身价,同这几个年轻后辈一较高下吗?”
鬼见愁面露喜色,却是纹丝动不得,原来英洛二人进来之前,他已被这寒老怪打得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只盼有外援到来,眼下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心志一松,竟是缓缓朝后倒去。
虽有外援到来,但一时半刻不见人影,原来那人却是用极深的内力在几里之外用千里传音之术,场中之人识得这武功的只有寒老怪一个,却见他脸色一变。
场中几人俱正在缠斗,是以鬼见愁倒下之时,却是结结实实摔在了石板之上,扑通之声将在场的人都惊吓得老大一跳。
那寒老怪见鬼见愁已经倒了下去,闪电窜出便要将他擒获,哪知他手下这四侍却不给寒老怪机会,眼见着少主倒下,自己拼着受伤后背空门大开也不肯放寒老怪近鬼见愁的身,便听得两声痛呼,已有两条胳膊被寒老怪两个侍从切下,血雨飞溅,那两少年却连点周身大穴,舍弃那两条胳膊也要拄剑护在鬼见愁身前。四个人分四面将鬼见愁围在中间,竟是用血肉之躯挡在寒老怪面前。
他四人一撤,寒老怪那四侍便全力围攻英洛与聂清,两人一时手忙脚乱,压力骤加。英洛本身的武功只是外家功夫,无半点内家气息,此际被两位高手围攻,唯凭往日苦练的速度与诡异的出刀方式才能一时半刻不致毙命,但她手中乃是短匕,却也是凶险万分。
聂清武功也算踏实,但他比起英洛来,缺在速度与狠辣。今日他方见着这女子拼起命来的狠厉,大有两败俱伤的架势。便是寒老怪那两侍从,心内也是暗惊,此女武功路数全然无迹可寻,看着全无内力,但出刀的速度与角度,却是一般的刁钻狠辣,刀刀毙命,不留余地。
寒老怪其中一个侍从不小心便让英洛削去了半片衣角。不过是眨眼之间,英洛与聂清身上却已是挂了十几处彩,眼见不支,却听一个慈蔼的声音道:“你这女娃儿出刀不留半点情份!”
英洛怒道:“放屁,生死搏命之间,我又不是嫌命长!”
却听得四声闷响,她的眼前一花,对手早不见了踪迹,面前站着一人,着粗布长衫,英洛打得兴起,只以为此人便是大对头,早一刀砍将下去,刀尖却被伸来的两指夹着,半边身子酥麻,一时动弹不得,背上冷汗刷得下来,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焚琴煮鹤
惊心动魄之间,耳边却听得寒老怪阴恻恻道:“花和尚,你不在外逍遥云游,跑到这扬州城做什么?”
英洛将眼睛转了两转,这才觉得半身僵硬不能动作,周身虽有痛楚传来,但自家身上零件一件未少,五识皆明,想来无甚大碍。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打眼一瞧,原来自家面前站着位身宽体胖的和尚,须发皆白,满面红光,身上一件百衲衣,唯有右手拎着块血淋淋的不知是狗还是羊的腿。
老和尚见她傻了眼的盯着自家手里半拉肉看,爽朗一笑,道:“小女娃,你没听寒老怪叫老衲花和尚?”
寒老怪那四侍早给他一出手间便扔到了花草间,半天不闻声息,也不知是生是死。那老怪嘶哑着嗓子狠狠道:“花和尚,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苦跑来多管闲事?”
老和尚笑眯眯道:“你远在天目山,造再多杀业与老衲无关,只是今日你却跑来这园子里闹事,这闲事我便非得管上一管了!”
将手中肉腿塞进英洛手中,蔼声道:“小女娃,你先替老衲看顾着这只狗腿,待老衲将这只老怪收拾了,再来吃这香肉。”
英洛半边身子酥麻,原本动弹不得,听得那老和尚道寒老怪来自天目山,心下早跳得一跳,心中不由揣测,不知这寒老怪与夏友是否有关系?听得他师尊便在天目山隐居,更是浮想联翩。待得那老和尚将手中血淋淋一只狗腿强塞进她手中,心内只余苦笑:大师啊,您老不是将小女子制住了么?
手指一动,竟将那狗腿险险抓住,并未掉到地下。半边身子也不再酥麻,行走两步竟是一切如常,刚刚感觉几疑作梦。
她这边心内对这老和尚感佩之极!那边厢寒老怪与这老和尚早已游斗在了一起,英洛平生自恃自己出手快捷,今日方感叹,这两人年龄均可以作自己袓父,但缠斗之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能侧,真正是高手!
心中正连呼过瘾,旁边伸过来一只血淋淋的爪子,耳边哀痛声声:“副帮主,你莫不是铁打的?怎么全身伤了多处,一点不痛?”
英洛横手将旁边那只爪子打得开去,耳边传来杀猪般一声惨嗥,她也不加理会,双眼只盯在场中两条身影之上,胖和尚看来老胖,但手脚轻捷与那寒老怪不遑多让,别人只见得身影交杂,哪知胜负?
那场惨嗥方绝,身上便被披上件长衫,终引得英洛转头,只见老莫小心捧着自己那只爪子,连连呼痛,脚下畏惧不停向后退去,豹头环眼面目凶恶之人一副哀泣之样,无端引得英洛一笑,忽见得自己身上破损长衫,正正将自己身上打斗之时露出雪肤遮得严实,不由感激一笑。
这时节,听得一声闷哼,重物落地之声,那寒老怪便跌出了场中,花和尚笑眯眯走过来,拍拍手中尘土,将地下的鬼见愁抱在怀中,摸得他的气息,把脉喂药,好一通折腾。
暮色四合,鬼见愁悠悠醒转。
他甫一清醒,便见得自家锦丽雅致的园子里一派狼藉,花木毁坏自不必说,便是那地上若干血迹夜色中亦不见,唯有一胖大和尚在园中架起火来,火上烤着金黄的肉腿,引人馋诞欲滴,和尚旁边围着的狼狈少女发丝凌乱,胡乱披着一件男子长衫,她也不管,只围着和尚与那肉团团转,不断问:“大和尚,好了没?……好了没?”
和尚神闲气定,缓缓将怀中小瓶里的调料一一拿出来遍拭肉身,肉的香味愈加浓烈,引得那少女几乎要顾不得烫手,将火架上不断翻转的肉腿抱过来猛啃一番。
他也不回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道:“那爱财的娃儿,若是醒了就过来吃肉吧?”
鬼见愁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自家园子被人蹂躏的心痛,小步挪了过去。他刚刚起身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看那服色,正是身旁四侍,他亦不加理会。
大和尚向那少女道:“姑娘,匕首借来一用。”
少女秀眉倒竖,恶心欲呕,怒道:“大和尚莫不是要用小女这把匕首来割肉?”
“然也!”
远远风中传来欢呼声,渐渐近了,却是那莽撞的漕帮帮主,只着中衣,口中连连道:“大师,找到酒了找到酒了!”
一个莹润碧玉的坛子,里面装着金黄色琥珀般的美人殇,正是他藏在剑楼里的好酒,还是多年前花重金购得,只因自家兄长喜美酒,这坛子确是他私藏之物,家中无人知道。他实在是疑惑:这人如何找得到?
他骇然挡在这男人前面道:“聂帮主,我易家还有活人,你这样登堂入室窃取美酒,是何道理?”
奔跑中的人将他轻轻一拨,他便朝左倾去,险险跌倒,胸口一痛,眼前金星直冒。耳中听得那人放缓了速度,边走边道:“二公子,今日大师替你打败仇敌,救你一命, 不过是一坛子酒,何必小气?”心中不由得意,若不是自己以前偷鸡摸狗的做过一阵子小偷,今日如何能将这坛子酒给找出来?
他径自将美酒放在和尚手中,从怀中摸出两盏玉蟠螭酒樽,那英家小姐便劈手夺了一盏过去。
“阿弥跎佛!”老和尚念声佛号,道:“施主切莫自谦,老衲不过是身逢其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口气谦逊无比,全无居功至伟的念头,一边将肥肥的蒲扇大手伸出来,讨要剩下的那盏玉蟠螭酒樽。
聂清嘿嘿笑着,口中打着谦语,却看都不看,便欲重新将那酒樽装进怀中去,也不见和尚如何大动作,他只觉得自已手臂一时僵麻,被一股大力相推,竟是生生向前,作成个诚心诚意将手中酒樽相让的姿势。
老和尚慈蔼一笑,道:“既是施主决意相让,老衲便多谢了!”伸手将聂清递上的酒樽接过,打开坛子倒了满满一盏酒,缓缓饮下,方才满足的叹了一声。
英洛也不相让,有样学样,将那醇酒倒得一盏,饮了一口,也是满足的叹息一声。
聂清整张得意飞扬的脸立时垮了下来,他还未来得及发作,身后的鬼见愁几步跨上来,抱起坛子哗啦拉,将小半坛子下得肚去,狠狠瞪了面前三人一眼。
历来风姿曼妙气度逼人迷倒了扬州城万千少女的易家少爷鬼见愁,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下,拿衲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此等动作平生未作,此刻作来行云流水,流畅无比,便是屁股下的湿泥草木花土,也透着令人安心的潮意,令人一再沉缅,不愿起身。
英洛忍不住笑道:“现在真该召集扬州城中未婚怀春少女齐来看看二公子坐姿!”
想是花和尚也知扬州城内传闻,慈眉微眯,便有了笑意,聂清想想那一地芳心跌碎的样子,也撑不住笑了。
易数本来有气,见他三人笑了,竟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四人坐在火堆旁,虽是初夏,暑气未退,仍是不肯坐得远一些,一时里花和尚将那狗腿从架上取下,颇为心疼得看看三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自家手上那油汪汪的香肉,忍痛撕下来三块,四人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英洛就着手中这樽酒,将块肉吃下肚去,但坐在旁边,只看他三人夺酒吃。
三个男人只分得一个樽,索性弃置不用,将个酒坛子在三人手中轮换来喝。花和尚眼见得是个慈悲心肠的出家人,每次将酒坛子放在口中,聂清便使出无赖招数嚷嚷:“大师你喝多喝了一口……唉唉唉,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最后索性道:“花和尚你倒底是不是和尚?”这却已经是从无比的尊敬到了同辈叫嚣了,大和尚却也不恼。
易数今日受得重伤,一个花和尚内息深不可测,一个聂清无赖惫懒,丝毫不肯相让,若非之前喝下肚子去的那小半坛子酒,当真是没喝几口。偶尔和尚将酒坛子递过来,他接着尚未到嘴边,聂清已经嚷嚷开来,他索性将那酒坛子半倾,装着手软力乏,将足有一樽酒泼洒在聂清那双多灾多难的爪子上,听得那人惨号一声,还要故作关心的扑上前去,将前襟拉起假意拭酒,那人一双爪子在自己手中,疼得身子禁不住一阵哆嗦。
对面坐着的英洛被聂清这又疼又怕的样子逗得捧着肚子笑倒在地。
几人笑闹之间,今日的血腥之气被冲淡了许多,便是之前跌晕过去的寒老怪何时醒来,他三个年轻人也未觉察。唯有花和尚,眼见得那坛子酒喝没了,才道:“寒老怪,既是醒了来,便过来烤烤火罢?”
那人哑声讥道:“和尚一身肥肉,却还要在大夏天的烤火,真正白长了那一层厚膘!”
花和尚也不恼,拈须微笑:“老衲是怜你今日跌了个大跟头,只怕过不得一时半刻那苏仙仙便跟了过来,你还不躲?”
寒老怪脸色一变,挣扎着强撑起身便要离开,身后英洛道:“老前辈慢走,且听晚辈一言!”
他停下脚步,身后少女追了上来,恭敬道:“前辈既是来自天目山,可认识一叫夏友的少年?”
将这狼狈少女打量一番,冷冷道:“你找他何事?”
英洛听得这话中语气,分明是认得夏友,不由慎重一拜,道:”夏友便是晚辈的未婚夫婿!”身后聂清一口口水呛住,只抖着手指道:“你……你……你。……”你了半天,不明所以。他身边坐着的易数,也是满眼诧异,分明在想,这少女不是平狄将军的妻主么?怎得还有位夫婿?” 他为人狡诈多计,早已从这几句话里得出一个平狄将军痴心错负,纨绔少女红杏出墙的三角故事,嘴角忍不住抽抽,感慨这少女的负心薄幸,喜新厌旧。
唯有花和尚不知其中情缘,微笑。
寒老怪将少女细细打量,眼中神色变幻,最后古怪看她一眼,不发一语转头走了。英洛在他身后急得跌脚,却也惧他武功,不敢冒然追上去。
四人离开之后,地上还横躺着八九个侍从,服色各异。先前花和尚升起的火堆余烟枭枭,将熄未熄。这时树丛里忽然间飘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月亮转出云层才看得清,来人身材矮小玲珑,五官秀美,但细看之下却可见她颈上的横纹深深,直是十八九岁少女的脸,七八十岁老太太的脖子,当真让人迷惑她的年龄。
那人在四周探查一番,特别是将地上寒老怪的四侍看了一遍,最后喃喃道:“走了……又走了……”语声娇脆,正是少女的声音,带着点寂寥凄离,旋身扑进了夜幕下,眨眼不见。
叙 旧
是夜,四人在易宝阁内捡了一处居室,英洛睡在里面,那三人横七竖八在外面歇了。偌大的易宝阁,小侍们竟是被那寒老怪的手下四侍给点了穴道,他们一路走来竟碰见了十来个躺倒在树丛花园之中的。花和尚欲出手相救,鬼见愁却道:“如此没有警惕性,就让他们在外面睡个一晚上吧!”
想来花和尚也是个懒得出奇的人,笑呵呵收了手,一路逶迤而去,睡得个胡天胡地。
第二日爬起来,易宝阁的小侍都已醒来,尽皆一脸惶然惭悔,必是怕鬼见愁严加责罚。那知道鬼见愁昨晚受伤,今日还要同聂清相商合作事宜,哪有空理会这些琐事?倒叫这些人平白躲过一罚,俱把感激的目光投向这三人,一时里瓜果点心茶水流水价的上来,比往日殷勤了百倍。
鬼见愁苍白着一张脸,同聂清讨价还价,二人尽显口舌功夫。一位纵横商场不败,言来语去招招中的,一位街井巷陌之间横行无忌,歪缠的功夫一流,又岂会落于下乘,英洛看得瞠目结舌,花和尚在旁只顾点心瓜果吃得唏哩哗啦,哪管他二人如何应对。好不容易结成盟约,英洛才听得明白,这二人商议的竟是贩私盐,利用漕粮北上之际将私盐也运上北地,以获盈利。
鬼见愁身边早有一机灵小侍,早早的磨好了墨,起草了契约书立等着二人签字画押。鬼见愁接过一打眼,似是对那些条款烂熟于心,利落的提笔画押,轮到聂清,他本是个二把刀,字是识得几个,但看那契约书的意思,连起来总是七拐八弯的不免心里没底,小声道:“副帮主,副帮主,过来帮我看看!”
英洛正同花和尚抢个果子抢得兴起,急急摆手道:“我可不懂哪些!”早早推开去。她听得二人商议贩私盐,已觉得这事不靠谱,想着推脱开去,哪知道聂清这人,粘上来山岂会扔得掉?走过去将那契约书径自塞进英洛手中,也不管她手中腌臜,将那契约书也弄得有几处湿透。
鬼见愁见这聂清对这少女没来由的信任,身上伤痛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本着生意人舍命不舍财的原则,帮腔道:“既是聂帮主要求,副帮主就帮忙看看,也好早订盟约!”
哪知这少女将手中果子一扔,看都没看便将那文书撕了个稀烂。
鬼见愁当时一口淤血涌上来,差点气得血不归经,一把将桌上一套嫩荷涵露的茶具推下了地,热茶与翠绿的叶子泼了一地,怒道:“副帮主这是看易某不起?便是要替聂帮主拿个主意,也不必如此羞辱易某罢?”
他这话却是含着两重意思,一重便是说英洛因私怨将契约书撕了,质问一声,另一重意思更是挑拨这正副帮主的关系,无非是说这副帮主越俎代疱,竟替这帮主拿起了主意!
聂清是何等样人?活到这把年纪,察颜观色早又觉得通透,还未出声,便见得英洛微微一笑,道:“敢问二公子,作生意凭的是什么?”
鬼见愁被她这一问倒有些傻愣,答道:“凭的当然是信义,我易家的这块牌子!”
聂清心道:姑奶奶,今日你这招不是成心的吗?我看你怎么收场?
英洛却不慌不忙,再问道:“莫非我忘了国法?什么时候大周的律法竟是鼓励商家贩运私盐?”
房里五个人,连同那起草契约的小侍,除了英洛与花和尚,这三人均是面色惨白。聂清心里直打鼓,自己怎么就犯了糊涂,这英小姐是什么身份?她身后哪一个不在官场上混营生?
鬼见愁此时也想起这少女的身份来,一场生死与共,竟将他平日的谨小慎微给忘得一干二净,今日不是毁我易家么?
唯有花和尚,他是方外之人,原不理这些俗事,心里痛快了找人打打架,四方游走,见着美食也全无顾忌,酒肉不拒,这会儿只是埋头吃果子,咔咔声响彻房间。
却听得那少女哈哈大笑道:“老聂,你这胆子也忒小点了吧?二公子这是怎么说的,便是不看着小三儿的面,看着昨夜的一场生死与共,我也不能卖了你们吧?再说,这大周的天下姓李,跟我姓英的又有什么干系?我自是想法赚我的小钱,过我的日子!不过就为着今日这份契约书,依小妹来说,竟是多余!私盐本在禁售一列,若再造出来这么个契约书,哪一日被有心的人握在手中,可不是平空多出来的把柄么?二公子既是有心与我漕帮联盟,但依着口头之约,信义二字,早早将此事定了,击掌为盟!若是碰着那枉顾信义的小人,便是拿着公定的契约书见官去,不遵还是不遵的罢?”
鬼见愁听她一言,面色方才转霁,细思量她这番话,竟是坦荡荡的言语,正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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