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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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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沈恙又这么定定看了张廷玉一眼,扇子“啪”地一声一展,轻轻摇了两摇,便道:“张二爷,二夫人,回头见。”
回头见个鬼。
顾怀袖心底嗤笑,难不成还要带沈恙拜祖坟?
细算起沈恙跟张望仙这一遭的话,沈恙还算是顾怀袖与张廷玉的妹夫呢,也是好笑。
她一时懒得看,索性埋头采茶去,张若霭倒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取哥儿,家里两个小子太小,他还记得取哥儿当年钓鱼的好手艺,龙眠山后面就是湖,湖里鱼可多着。昔年小胖子,今年张若霭,脑子里种种念头顿时转了起来。
他悄悄扒着他娘的袖子,钻出来跟取哥儿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沈取只觉得眼熟,可是张若霭面貌变化难免太大,一时有些不认得,细细思索的时候已经走得有些远。
“那是谁呀?”他问。
沈恙跟在他后头,只道:“就是当年在葵夏园骗了一大桶鱼走的小胖子,鬼精着呢。”
沈取想了想,倒是记起来了,不过很快就有茶商跟他说话,他便过去说茶事了。
倒是沈恙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站在梯埂上,远远看着与张廷玉一起采茶的顾怀袖,两个人前后走动,动作倒都是不紧不慢,旁边还有个胖子不停捣乱,那才是一家人和乐。
他抠着扇子,看着扇骨一根根地合拢,默然了半晌,后面沈取感觉到没了人,便停下脚步,朝着下面望去:“父亲?”
沈恙回过神来,满脸都是笑:“只是没想到桐城风光竟然也这样好,往年收茶我不曾往这边走,如今倒是吃了一惊。”
“父亲若是喜欢,姨娘也在这边,不若多留上一阵,我也好找我先生请教学问。”
沈取笑着,已经很快到了山顶,拨着手中的茶叶,便道:“今年这茶的成色,价钱不会比去年低,不过各家的茶定各家的价,按着镇江那边的茶价上下浮动即可。下头的生意都是你们管,一味压价咱们赚了钱,明年可没得赚。”
众多茶商连忙点头称是,也有的开始擦冷汗了。
沈取将这些人的反应都一一看在眼底,唇角一勾,便带了几分暗讽,他拨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玉算盘,便道:“今日日头大了,就看到这里吧。今年茶照样走水路,漕帮上下已经打点好,过茶行收两分的利分往北地,诸位各自掂量好。”
说罢,沈取拍了拍手,见到沈恙正对着他笑。
等到茶商们都散了,沈恙回头再看,张廷玉与顾怀袖已经牵着张若霭走远了。
原地留了方才给沈取引路的老伯,沈恙道:“你可知这龙眠山张家祖宅在何处?我儿拜了张大人为先生,这会儿想去拜访一下,你往前头带个路吧。”
老伯自然瞧见方才沈取给张廷玉执师礼的场面,也不怀疑,便在前面引路,一路说着张家的事情,说现在张家人都在祖宅那边住着,还要管着初一十五祭拜的事。
这边还要过桥上山,沈恙看沈取有些吃力,便道:“爹背你上去吧。”
沈取摇摇头,只握住他的手,搭了一把,喘了口气道:“还成。”
“臭小子……”
沈恙笑了一声,也不拦着,时不时停下来扶他一把,一段路过了许久才上去,又顺着旁边的山道绕过去,便见着在山林前面的张家祖宅了。
院门朝南开着,小院子里张廷玉端了个凳子坐着将方才采回来的茶掰芽,顾怀袖则进屋泡了茶端出来,不过瞧见沈恙他们便低头对张廷玉说了一句话。
张望仙也见着沈恙了,却一回头进了屋,并不出来。
张廷玉挑眉:“不请自来,铁算盘倒是面子大。”
沈恙从院门进来,落后一点跟着沈取,沈取跟老伯道了谢,那老伯只说家里还有事忙,便先走了。
“铁算盘有什么面子?一张脸都被张大人前几年给扔地上了。”
那时候宋荦打击张廷玉多狠啊?
估摸着当时张廷玉夫妻被他骗得太狠,所以才有那样的事情。
那时候沈恙表面上日子可不好过。
客人来了,也不好不迎客,张廷玉一摆手请他父子二人坐了下来,便问沈取读书怎么样了。
沈取还没回答,沈恙先冷笑了一声:“张廷玉,他病着,没多少时间看书。”
这边的沈取倒是镇定,垂首道:“只早年背了四书五经,读了《史》,学过对联做过诗文,只是今年没怎么看。”
“……”
张廷玉沉默半晌,却笑:“情有可原。”
顾怀袖这边早已端上来茶,也不好转身当着客人的面把茶端走,只能顺手就放了过来,给张廷玉倒了一杯,又给沈取倒了一杯。
轮到沈恙的时候,眼见着就要朝茶杯里煮注茶了,她眼角余光一瞥,只见沈恙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火气上来,那茶已经倒了小半杯,她停手放茶壶,而后端了茶杯直接将杯中茶倒掉,再把茶杯放回去,不冷不热笑道:“沈老板有手,自己倒吧。”
说完,她转身直接将院里背篓端进了屋,青黛这时候看见也出来帮着收拾。
顾怀袖只叫白露出去伺候,进屋了却见张望仙不出去,眉头顿时轻轻皱了起来:“小姑……”
张望仙眼神微微闪烁,瞧了外头一眼,却道:“我似乎该投缳自尽……而不是出去见人……”

☆、第二一零章 学生先生

张家这里,张望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能低嫁给商户子,证明这个女人有胆气,有主见,并非寻常人;事实上看她见识谈吐,也知道出身不低,却在丈夫亡故之后出现在了沈恙的园子里,还被人叫做“仙姨娘”。
算算沈取的年纪,张望仙跟沈恙之间兴许还真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事情。
顾怀袖想着,忽然起了试探的心思。
她瞧着张望仙,只道:“取哥儿就在外头,你也不去看上一眼吗?”
“随时都要死的孩子,看他作什么?”
张望仙埋着头,又开始绣花。
这一句话的冷淡和那种忽然带给顾怀袖的冲击,让她恍惚了一下。
她用那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张望仙,张望仙又慢慢抬起头来:“二嫂,放过我吧……我好累……”
眼底带着湿润,过不了一会儿又埋头下去,张望仙抹了抹眼角,又看了看外面跟张若霭一起玩的女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顾怀袖对她终究还是难以释怀,荒谬的谎言,让她希望着的事情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当日那孩子都没气儿了,只埋进了土里,死而复生之事,怕只有她会傻傻相信了。
也是沈恙一条毒计,可惜终究还是败落折了他自己三两年的生意。
顾怀袖道:“你终究是他娘。”
“如此,不过是多个伤心人,我倒宁愿……”
宁愿什么呢?
张望仙望着顾怀袖,微微地扯开唇角,却笑不出来:“二嫂,你恨我吗?”
顾怀袖慢慢地笑了,目光温和平静,“你配吗?”
万万想不到的,张望仙怔怔看着顾怀袖许久,才忽然笑出了泪,她回头望了一眼开始指点取哥儿功课的张廷玉,叹了声:“我确是不配……”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陪着沈恙演了那样的一场戏,欺骗另一个母亲。
只是顾怀袖这样,也的确令人吃惊。
眼神平和,甚至神情都没什么动摇,只有三个字:你配吗?
好歹还是顾怀袖的小姑子,她说话也这样不客气,可见不是恨到了骨子里,兴许是不屑吧。
张望仙忽又问了一句:“那沈恙配吗?”
一下抬眼看张望仙,张家的姑娘模样也好,若非这几年似乎太苦,也见着些岁月颜色,当真也是谪仙之姿。沈恙此人好色,见了顾怀袖这样的有夫之妇能起色心,见了张望仙自然也一样。更何况,张望仙乃是商人妇,两家有生意往来,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稀奇。
顾怀袖心下觉得嘲讽,不过隐约又觉得张望仙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可惜顾怀袖这辈子见过的怪人太多了,什么沈恙,胤禛,周道新……
这些人啊,一个接着一个,所以顾怀袖只当自己身边出现奇怪的人很正常了。
天下能成大事者,没有一个不古怪的。
至于沈恙配不配,顾怀袖望了望窗沿上站着的鸟儿,却道:“有过,然后我现在想算计他去死。你回头尽可告诉他。”
张望仙一下想起当年沈恙说的话来,她很累了,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道:“二嫂,我出去了。”
“去吧。”
顾怀袖就看着她离开。
她坐在屋里,青黛在后头看着,顾怀袖忽然问:“李卫怎的没跟来?”
青黛知道李卫现在在帮着沈恙办事,早听说很得器重,虽知道顾怀袖不过只是忽然想起来问一句,也还是答道:“约莫是还在江宁办事吧。”
也对,一向跟在沈恙身边的钟恒都没来,李卫兴许也在忙。他接了扬州苏州那边的生意,现在也算是江南这一代小有名气的人物了。
从当年的一个小乞丐,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到如今江南官商两道见了都要拱拱手的本事人,虽则是扯了沈恙的虎皮大旗,可没点胆气和手段还扯不起来。李卫好着,众人也就好了。
眼看着今天沈恙是不走了,顾怀袖道:“小石方跟来不多久,叫他随便做一些吧。”
石方是最近才上山来的,给一家子做菜,日子还是那样悠闲。
现在是要连着取哥儿的爹也要留下来吃饭,顾怀袖心里总归有点膈应,她细细地思索了一下,似乎也没跟沈恙有过同席的时候,就是有,都是远远见着,也从来没看见他吃什么。
顾怀袖一双清透的眼底,神光闪烁,只端了茶,茶水温温的。
她笑了一声:“阿德知道。你去告诉小石方,让他问问阿德,可知道客人喜欢吃什么。叫他把菜……多多放盐,客人口淡。”
青黛愕然了半天,看顾怀袖已经扭头看着自己,那意味有些不明,她终于还是明白了顾怀袖的意思,连忙去后厨找石方说话了。
石方听了,也是愕然片刻,不过他似乎比青黛更了解顾怀袖,一面落刀,一面道:“我知道了,青黛姑娘去回夫人吧。”
没一会儿,石方就问了阿德客人喜欢吃什么,竟然说是喜欢喝鲫鱼甜汤。
鲫鱼甜汤?
石方真是受不了这种奇怪的口味。
他道一声“知道了”,想着幸得还有,索性真的做了鲫鱼汤,盐自然是……
多多益善。
阿德善于观察,因为时常跟着二爷出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自然是必须的,尤其是跟二爷有过渊源的,现在问他廖掌柜的喜欢吃什么他也能报得上来。
不过,沈恙这个口味是忘不了的。
当时在沈园跟葵夏园吃席,每桌都有鲫鱼甜汤,可喝的人很少,沈恙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喝汤,寻常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恙的话上,毕竟沈铁算盘一句话很可能立刻改变整个江南的商场局势,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沈恙这人说话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有时候妙语连珠,让人不得不注意。
只是阿德看见他端鲫鱼甜汤的动作有些频繁,所以才印象深刻。
今儿石方一问,阿德立刻就答上来了。
他也没多想,转身便去前面伺候了。
沈恙还在外头坐着,见着泼了的茶水,一撇嘴,只道:“张老先生怎么还不休了这泼妇?”
张廷玉只似笑非笑看她,分明闻见这话里带着酸气儿。
休?
休了给你吗?
张廷玉又不是傻子。
活该。
该他沈恙遭这个罪。
眼见着取哥儿似乎对眼前这场景颇为诧异,张廷玉睁着眼睛说瞎话:“方才茶里有渣,所以泼了茶,你背一段《中庸》吧。”
沈取看了沈恙一眼,沈恙已经寒着一张脸给自己倒茶了,就用方才顾怀袖用力搁下的茶杯,同时头也不回道:“取哥儿给你先生背书,别看我。”
“爹,你后脑勺长了东西。”
沈取一本正经地盯着。
沈恙一缩脖子,两手捧着茶杯回头:“什么?”
沈取道:“眼睛。”
刚刚过来伺候的白露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有张廷玉还是面无表情坐着。
沈恙则是气得不行,一扇子给沈取敲在头上:“这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这个本事,自个儿练去,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沈取暗笑了两声,便回头来跟张廷玉背书,倒是一字一句没有什么错误,张廷玉随口抽问他意思,也都是很精通,可见虽然身体不大好,读书做生意却都很通。老天爷让他身子不大好,可脑子很好用。
这会儿张廷玉抽完了,沈取便戏谑瞧着他,似乎在想什么。
张廷玉忽然厌恶极了这样带着算计的眼神,有一点奇怪的神经质。
他咬牙半晌,终究还是渐渐松了,看向一直没说话在品茶的沈恙:“好喝吗?”
沈恙挑眉,正感受着唇齿留香,慢慢吞了茶过喉入腹,这才一点头。
不过转眼,他又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张廷玉道:“我想你滚远点喝茶。”
于是沈恙瞬间没话说,他只道:“取哥儿下面还有生意要处理,我们蹭顿饭就走,用不着这么早叫我沈恙滚。该滚的时候,我可比张老先生有眼色得多。”
“只希望,该死的时候,沈老板也比张某人有眼色得多。”
张廷玉也喝了一口茶,知道沈恙不会走,眼角余光瞥见屋里顾怀袖还坐着,便叫那边玩着的张若霭端纸笔来,让取哥儿写字看看。
如今张廷玉跟沈恙说话,都是一点不带客气的,沈恙自己清楚为什么,也不辩驳一句。
沈取却是知道自己父亲一向是脑子有毛病,索性也不问,只是觉得他先生眼底藏着的杀机不浅。
等着张若霭取纸笔来的时候,沈取暗侧过身子,在沈恙耳边道:“爹,你跟我先生有什么仇?”
沈恙回头看着取哥儿,也发现了他眼底那种跟自己很像的神经质。
他虽想着自己这一辈子在报仇之前,孤独终老游遍花丛也就罢了,可沈取是个意外,如今看着沈取,沈恙心底很平静。
听见他问自己,沈恙只道:“你见过有谁跟你爹我没仇的吗?”
于是,这一回轮到沈取无语。
张若霭捧来文房四宝放在桌上,看着沈取,又扭头问张廷玉:“孩儿能坐吗?”
“坐。”
张廷玉亲手给沈取铺了纸,摆了笔,研了墨,沈恙只脸上挂笑眼底阴森地看着,他所料果真是不错……
呵。
有意思。
沈恙弯唇,闻着瓯盖上头的茶香,仿佛还能闻见她身上的馨香,像是当年留在茶碗上的口唇胭脂的香息。
一时人有些恍惚,沈恙看见的时候,沈取已经抬手起笔。
张廷玉原本只是想看看沈取写字如何,毕竟他是这个孩子的先生,读书,写字,吟诗,作对,作画,弹琴,下棋……都是张廷玉要教的,如今三年丁忧,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间,可以一面治学读书,一面教着张若霭,如今又多一个沈取。
朝廷里忙活惯了,不给自己找点事做,他自己都难受。
只是在看见沈取起笔的那一瞬间,张廷玉脸上的表情就凝住了。
眼见着沈取左手起来,就要往纸上落笔,张廷玉却忽然撤了铺在上头的纸,声音透着凉寒,尚算得平静:“把笔放下。”
沈取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只能缓缓搁笔回镇纸,眼神里带着一种完全不属于稚龄孩童的老成探究。
年纪不大,城府很深。
他有沈恙的傲气,还有比沈恙聪明的脑子,更有在盐茶米布四行的耳濡目染,甚至有沈恙与钟恒的倾囊相授,向来敢否定沈取的人就很少。他忽然勾唇一笑,望张廷玉:“不知学生哪里做错,惹了先生不高兴?”
张若霭看了沈取的左手一眼,本来想说“握笔该右手”,他从小就是这样李练的,可一看张廷玉那冰寒的脸色,暗自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说话。
沈恙这时候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他不觉得自己儿子左撇子有什么大不了,“你敢歧视我儿子不成?”
张廷玉一点一点将那一张沾了星点墨迹的纸团了揉在一旁,只随口道:“沈取很聪明,我歧视你而已。”
阿德过来就看见这样诡异的情势,一时不敢开口,他给白露打了个眼色,白露硬着头皮上去:“二爷,里屋摆好饭了,您……”
张若霭听见“摆饭”两个字,立刻跳了起来,而后顿时意识到自己太过活泼了,又停下来。
其实不怪他,入了家学之后,他整个人都一下长大许多,可石方叔叔做的菜例外啊。
打小他就喜欢,这会儿听见自然高兴。
“爹,咱们吃饭去吧。取哥儿上次吃过石方叔叔做的糖,他还没见识过石方叔叔的本事呢。”
“既然若霭公子挽留,我父子二人便厚颜留吃一顿了。”
沈恙打蛇随棍上,已然是无耻至极。
阿德前头带路,张廷玉也起身,没有赶学生走的道理,只请他们进了屋,不一会儿后头丫鬟就端了菜上来。
张廷玉问给顾怀袖那边上了没有,阿德只道:“夫人那边早吃上了,叫……叫石方师傅给客人做的第二桌。”
倒是也没人介意,沈恙掀了袍子,大大咧咧坐下来,道一句“有口福了”,便不再说话。
端上来的菜色都很清淡,若不是因为今日待客,怕也不会上这些。
沈取吃过的山珍海味很多,却没想到这样简单的菜色也能这样美味。
沈恙听过顾三那厨子的本事,却没什么吃惊。不过见着那一道鲫鱼甜汤的时候,他却顿住了。
顾三叫人做的……
鲫鱼甜汤……
沈取眼神也微微闪了那么一下,父亲这习惯,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也从来不往外头说,张家上菜竟然端了鲫鱼甜汤,怪了。
这汤很怪,除了沈恙也没人会动,他笑容有些不自然,只道:“多谢张老先生款待了。”
说着,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用素白的小勺盛了一点喝。
舌尖一触,却是咸苦掉舌头,却不知除了盐之外到底还放了什么。
原本汤底味道是很好,只可惜被下的料给调没了。
顾三又整他。
沈恙垂着眼,微一弯唇,似乎嗤笑了一声,可心底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作祟,竟然真的颇为雍容地慢慢将一碗汤都用了,一口一口。
咸。
咸极了。
沈恙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一顿饭忽然吃得他心里奇怪,又是冷又是暖,又是苦又是甜。
原说过蹭了饭便走,沈取下头也还有事,所以用过饭后茶沈恙就要带着人走了,临走时他道:“若取哥儿身子好,我便带他上山来,想必以你此刻,无法杀我。有仇,过两年算……你还是他先生。”
张廷玉冷脸坐在那儿,“罪大恶极,恕不挽留。”
沈恙拉着沈取就走了,一直到顺着山道走到山脚下,站在桥头,望着下头奔流的河水,沈恙才走不动了。
“父亲……你怎么了?”
沈取拽了拽他袖子,去看他。
沈恙只轻笑了一声,眼底有些潮意,眨眼望着天。
这天高远辽阔,山风拂过林间,沙沙有响,鸟儿啁啾,又添了几分鲜活,脚底下是水声潺潺,他身边还站着取哥儿。
可沈恙忽然觉得,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平静道:“庸人自扰,又自作多情,你爹我不死,谁死呢……”

☆、第二一一章 钦差

在龙眠山的日子其实很悠闲轻松,除夕正月两个也没什么大事,有时候抱出去顺着山道走走,看看外头的风景,采茶的时节则是一家兄弟三个轮流去。
有时候顾怀袖会去,有时候会在祖宅里处理事情,毕竟山下桐城还有张家大宅,宅子里那么多张嘴,更有人要往山上来送东西。送什么,什么时候送,都要人拿主意的。
衣食吃用,件件都要操持。
一大家子人,如今就顾怀袖能管事。
她看彭氏也规矩老实了,不再跟以前一样作天作地,便将府里不大要紧的事情先给她处理着,以观后效。至于乔氏,她眼睛一直不好,每日里只来顾怀袖这里听个事,下面的管家婆子来奏事的时候,乔氏一直都在,偶尔也说两句话。
乔氏出身不好,不曾学过怎么管家,顾怀袖也没办法立刻将事情交给了乔氏管,更何况她眼睛也不好。因而只能慢慢地教她熟悉,现在父母不在,兄弟年纪也都大了,等张廷玉这里丁忧结束,顾怀袖肯定还要回京城的,所以必须先把这些事情给处理好了。
兄弟之间的感情要照顾,妯娌之间可能产生的矛盾要规避,而顾怀袖就是中间那个协调的人,协调人也不轻松啊。
这个时候,难免念及张廷瓒的好来,这样一个兄长,哪里还找得见更好的?
在当初的情势下,没人能做得比张廷瓒更好。
日子琐碎地过去,有什么大的节日,也不能大过,顶多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个饭。
他们也不是一直住在祖宅,偶尔也下去住几天。
只是张廷玉像是忽然喜欢上这种幽居山林的日子,自己摘茶炒茶,甚至出去钓鱼,划着小船去湖上挖莲藕……
那种时候,顾怀袖一般就躺进小船里,看张廷玉撑着一支长篙,在山坳小湖的荷花淀里穿行,青衫落拓,莲叶碧无穷……遇着日头好,蓝天白玉的时候,更觉得凉风习习,而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岁月洗净之后的练达。
“都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如今也是大儒了。”
“我早就是大儒了。”
但凡能担任会试主考官的就是大儒,而张廷玉早已经到了这一步,甚至比张英年轻许多。
张廷玉抽手将长篙拉回来,分拂开荷叶便瞧见了一朵难得的并蒂荷花,他划船靠了过去,便摘下来朝懒洋洋躺着的顾怀袖身上扔。
顾怀袖只觉得那深深浅浅的一把粉红朝着自己扑来,险些被张廷玉被吓住。
荷香袭人,她拿住了梗,就这样将荷花在自己眼前看着,天光很刺目,张廷玉站在船头,似乎只有一道影子,表情模糊。
顾怀袖道:“你往左边站一些,为我挡着亮。”
张廷玉轻笑一声,只道:“你很会享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顿了顿,她又道,“劝君莫惜金缕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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