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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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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取着实好奇,他看着顾怀袖眉眼,又想了想园子里父亲那些姨娘,终究还是觉得父亲的眼光是被张二夫人这一张脸给养刁了。
顾怀袖喝了一口水,满嘴都是苦味,喝了茶之后竟然更苦,只把那眉头拢起来,道:“你师母蛇蝎心肠,刁妇者一,皇上骂过的。”
听了这话,沈取只端着茶杯,来回地晃着,看了一会儿茶杯,又看了顾怀袖一会儿,那目光是毫不遮掩的打量。
他没说话,顾怀袖却能感觉到这种打量。
她不大舒服。
“把你的眼神收回去,你不是你爹,别跟着他学。”
“……我没跟他学什么……”
沈取暗笑,也埋头喝茶,回看天色已经不早,便道:“师母早些去忙吧,一会儿我爹回来若是撞上,想必又要吃您一顿排头。”
去年在龙眠山的甜汤,未必没有古怪,更何况还有先头一杯茶在。
虽则他爹甘之如饴,可沈取想着,师母不一定愿意见他父亲。
顾怀袖只缓缓起身,忽然想起日后,若是沈恙因为私盐那边的事情出事,这孩子又该怎么办?这种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结果,顾怀袖索性道:“他们还要一会儿才回来,你自己先歇着,脸色太白,免得你爹回来又闹心。”
沈恙这几年不知闹心过多少回了。
沈取听了只埋了埋头,忽道:“为什么我父亲有那么多的姨娘,却没正妻,我先生只有一个正妻,却没姨娘?”
破小孩儿每天脑子里转的都是什么呢?
顾怀袖已经懒得回答了,只道:“问你父亲跟你先生去。”
“不用问沈取都知道答案的。”
因为那答案是同一个。
他捏着荷包里装着的核桃仁,便听得“啪”一声轻响,是炒制过的脆核桃片被他给捏碎了。
虽然很想问一句,师母为什么不改嫁,可想想又觉得若是问了,张二夫人不会把自己怎样,他爹先要揍他一顿,便不吭声了。
顾怀袖没搭理他故弄玄虚的话,出了门,绕过中庭,却是忽然将手上一把和田玉镯子摔了下地,砸了个碎,“沈恙教的这是什么儿子!”
她压抑着怒气,身边的丫鬟们个个不敢言语。
阿德方过来就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来:“夫人,四爷跟十三爷说想要来咱们府上住一晚上。”
“来了那么多人,哪门子的四爷跟十三爷?来个人就是爷了不成?”
顾怀袖气头上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听见外头胤祥一声轻笑,这才头皮一麻。
煞星爷来了!
她眼瞧着那两位爷如入无人之地,竟然直接打外头进了中庭,一下就过来了。
胤禛没料想这几年不见,门下奴才还长脾气了。
虽是一身布衣,可他如今已然是雍亲王,气势更沉,人往那儿一站,却是面无表情:“张二夫人瞧瞧,咱这里兄弟俩,算不算爷?”
顾怀袖才是暗道倒霉,一躬身利落地行个礼:“给四爷十三爷请安。奴才莽撞,最近人多,没料想四爷十三爷都来了,还请二位爷恕罪。”
“起吧。成日里跟吃了火药一样。”
胤禛随手一摆叫她起,老大爷一样绕过顾怀袖,抬脚就进去了。
胤祥想笑又不敢笑,瞧着张二夫人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忍不住暗爽起来。
顾怀袖却是在心里骂,这两位爷端的就是一点也不靠谱!
她起身之后,见阿德还在一旁愣着,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给这二位爷准备下榻的地儿,府里客房都打扫出来,怕是要来不少人了……这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往桐城来?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还就是乱成一锅粥,四爷十三爷是下来查河工和赈灾的,这边沈氏是官商赈灾来,张廷玉这是遇到突然的情况没办法了,所以只能开府门迎客。
顾怀袖想着,又道:“怕还要添碗筷桌椅,一会儿二爷回来悄悄告诉他,别告诉了旁人。这两位爷微服出来的,先别漏风声。”

☆、第二一三章 陈氏

两位爷进了客厅,喝了一盏茶,便直接让丫鬟领着去了客房。
顾怀袖这边想着要安排什么,却一时之间没什么头绪,只叫人先跟张廷玉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她刻意把两位爷排在了东客房最右边,寻常不走动应该不会撞见什么人,再说了,即便是撞见,又有几个能认识胤禛跟胤祥呢?
桐城这样偏远的地方,见过皇子的都没几个。
想着,顾怀袖略略安了些心,一抬眼看见站在外头伺候的丫鬟,随手指了两个样貌好看的,让她们去二位爷的屋里伺候。
皇子住进来,真是什么事情都要操劳。
顾怀袖想想简直替自己憋屈,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了,什么事情都在往桐城来。
水患的事情肯定要牵扯一大批的官员落马,江南这边的官场又要换血了。
琢磨了一会儿,顾怀袖也就困了,只去找了陈氏、乔氏和彭氏,妯娌四个坐在一起用饭,说爷们在厅前吃,不过现在人还没回来。
陈氏只在江南将养,乍听闻太子被废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大喜过望,似乎欢喜了好几天,只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人就跟心愿已经了了一样颓败下来,大夫又开始跟张府的人说,准备后事。
可谁想到太子第二年有复立了?
陈氏几乎那两个月几乎是喝着药灌出来的命,她就是不想死,不看到太子倒霉,她就是去地府见了张廷瓒也不甘心。
现在的陈氏看上去脸上惨白,身形枯瘦,根本看不出还有当年风姿绰约的模样。
如今吃饭,她也是不说话,只等着吃罢了。
顾怀袖见她这样,心底也只有暗叹一声。
陈氏就是这样苦熬着,每每大夫都数她撑不下去了,可她偏偏撑了下去,当初杏林圣手上官辕说陈氏活不过三两年,谁又想得到,已经过去了六七年?
外头热热闹闹,里面吃饭却颇有一种冷清的感觉。
因为守孝,三爷跟四爷的科举又要耽搁,彭氏愁眉苦脸了很多天,倒是乔氏处之淡然。
顾怀袖给陈氏夹了菜,陈氏抬脸起来苍白一笑,却道:“二弟妹,我且问你,方才你屋里是不是有丫鬟领了两位爷进去?”
陈氏的声音都沙哑了,话刚刚出来,就差点哭出来。
她泪眼蒙蒙地看着顾怀袖,只盼着顾怀袖给自己一句实话。
那两位爷当中,有一个却是陈氏觉得面熟的,张廷瓒当年的事情陈氏只是知道一二,可是四爷的事情,陈氏想想也是明白过来。她今日不过是远远瞧见了影子,便是大骇。
有的事情,陈氏真的想要问个清楚。
她打见了那位爷之后,就有些恍恍惚惚,一直等到这会儿,才问了顾怀袖。
若是没有这一顿饭,她兴许就会主动去找顾怀袖。
顾怀袖沉默了许久,乔氏与彭氏如今都算是很有颜色了。
在她们两个人进门之前,张家曾经有过一段旧事,这都是张家兄弟知道的,乔氏彭氏两个做媳妇的,自然隐约地在猜,这种时候再好奇也不敢说什么。对外,张廷瓒只是发了急病没了,完全与旁人无关。
等看着乔氏与彭氏出去了,顾怀袖才叹了口气:“大嫂……”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瞒我,如今桐城这边的情况,我也清楚,你只管告诉我……”陈氏擦了擦眼角,“那两位爷来,兴许是又别的事情,可我这个未亡人,不过想找那位爷问个清楚罢了。”
“……我找人给您通传一下。”
问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感,太子现在还没倒,即便是能问得具体的情况又能如何。
顾瑶芳已经死了,不过顾怀袖不会对外说出去,尤其不会说顾瑶芳跟张廷瓒的死有关。
现在陈氏也是随时会没命,仅凭着一口气吊着的人,有些事情顾怀袖不敢擅自做主,可不问又能怎样?憋着她不成?
顾怀袖想着,起身叫了丫鬟去客房那边通传。
张廷瓒也算是四爷的门人,他的未亡人去讨个说法罢了,到底太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定……
胤禛那边却是没怎么想到,张廷瓒的妻子要来问自己。
屋里端来了菜正在吃,可现在吃不成了,高无庸这一回跟着出来了,不过半路上查事情这会儿不在,他想了想还是允了,只叫人来见。
顾怀袖陪着陈氏过来的,陈氏刚刚进来就行了大礼,胤禛不好伸手去扶,只能顾怀袖去扶了让她坐在下首位置说话。
胤祥在一旁看着,屋子里有丫鬟,这会儿都被屏退走。
事关机密,大意不得。
这会儿张廷玉那边若是回来,应该也知道了。
陈氏泣不成声,只道:“王爷,我自来知道我夫君并不只是在给太子爷办事,也素来知道他在詹事府的时候多得您的照顾,到底此间有什么恩怨,妾身不过一介妇人,弱质女流,原不该逾矩过问朝堂之中事。可夫君实在去得冤枉,您能否详说当年之事,也好让我等明白?”
以前顾怀袖也问过,可胤禛一直不大想说。
顾怀袖曾说过让四爷别养着林佳氏,也就是顾瑶芳,可他因为自己手里要办的事情,没有理会。
那一年的险事,终究还是说不过去,若真追究起来没有胤禛的责任,顾怀袖是决计不信的。
只是张廷瓒这样聪明的人,一直在詹事府之中为太子效命,竟然也能被胤禛给拉拢了去,一则可见胤禛手段不凡,二则可见胤禛其实本事不小。若是他没本事,张廷瓒又怎么可能舍了太子而归入胤禛的门下?
只可惜,下对了棋,可时机不对。
若再才迟个三五年,兴许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到底张廷瓒还是为胤禛办过事的,人是张廷瓒挑的,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代价,也该是张廷瓒早就料到的,顾怀袖不想谴责任何人。
她只站在一旁听着,不插话。
胤祥那个时候年纪还不大,只是已经跟胤禛走得很近,张廷瓒的事情他几乎不清楚,若不是今日见着张廷瓒未亡人来问,却是根本不知道张廷瓒也曾经是四哥的人。
端看张二夫人这明显不动声色的模样,胤祥便知道顾怀袖怕也是心知肚明。
他也跟顾怀袖一样不说话。
现在只看胤禛了。
胤禛端了茶杯起来,垂着眼,似乎不大想想起那些事情。
当初胤禛的老师也是张英,只是学到的东西不多罢了。因为算是张英的学生,所以趁机便跟张廷瓒走近了,那时候太子还没狂疾,只是日益骄纵,索额图撑着腰,太子就逐渐开始被带坏。
张廷瓒见着太子那模样也不喜欢,胤禛就是在这当口将张廷瓒拉了过来。
许多年,这种拉拢都在水面底下,胤礽甚至是一直不清楚的。
“索额图一党有密信来往,上有贪污结党与妄言之罪,只要有那一封信就能扳倒太子,所以卣臣冒险带了信出宫,没料想被人暗中向太子告密。太子密告索额图……卣臣刚刚出了宫门,就被索额图一党派来的人跟上,趁夜以毒箭射之。”
一字一句,都跟在冒血一样。
胤禛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之捏碎。
然而他渐渐地放开了,轻轻把茶盏搁在了茶几上,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后来那一封信被交到了我的手上,只是卣臣到府上的时候……”
后面的事情,张府的人便清楚了。
只是短短的一段话,于陈氏而言却像是过去了好久好久。
她手中的帕子已经全湿了,这些年都是暗无天日地活着,伤疤一直就没好过,如今再这样狠狠地一揭,又哪里能忍得住?
陈氏哽咽着,只寒声问:“告密的奸细是谁?”
这时候,胤禛看似随意地扫了周围一眼,目光从顾怀袖脸上一晃过去,才道:“是一个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侍妾,她贪慕荣华富贵,不想太子倒掉,所以做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事情……”
“这人如今何在?”
陈氏又问了一句。
现在的陈氏,看上去似乎又有了当年刚刚嫁进张家不久的意气和仪态,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了精气神。
顾怀袖却忽然有了一些不大好的预感,她想要上去,可是迈不开脚步。
陈氏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明净地瞧着胤禛。
胤禛道:“四十七年废太子之时,溺死于毓庆宫莲池之中了。”
当时这个消息在宫里传得还算是远,可陈氏那个时候已经在桐城修养,根本不知道。
听完了胤禛的话,陈氏扶了一下扶手,终于起身,再次无声地给胤禛行了叩拜大礼,顾怀袖看她人都要站不稳了,上去扶了一把,却被陈氏推开了。
陈氏缓缓退了出去,顾怀袖站在原地,骤然有些不知所措。
陈氏不可能知道宫里林佳氏就是顾瑶芳,也不可能知道顾瑶芳顶替了宫里真正的林佳氏进去,这会儿林佳氏已经死了,相关的人员应该也早已经被灭口。陈氏不搭理她,应该是别的原因。
顾怀袖潦草地给胤禛这边行了个礼,出去的时候才唤了人重新来伺候。
胤禛看着顾怀袖追出去,自己却慢慢端了一杯茶来,这是桐城土茶,去年时候张廷玉将张英和他自己制的茶着人送上京城,康熙还夸奖了一阵,又想起当年的张英来,顿时好一阵感叹。可如今胤禛看着这茶,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
他手腕上沉沉地,看了自己手掌许久,才端茶来喝。
外面顾怀袖已经追了出去,跟在陈氏后面:“大嫂,大嫂……”
下台阶的时候,陈氏差点摔了一跤,她前所未有的清醒,似乎一瞬间就回到了当初张廷瓒还活着的时候。
她所挚爱的男人,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而去的。
在被顾怀袖扶住的一瞬间,陈氏几乎以为自己要哭出来,可她没有,她发现已经哭不出来了。
站直了身子,站在廊下,陈氏只问了顾怀袖一句话:“如今你也在为雍亲王卖命?”
顾怀袖终于知道陈氏之前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她过了许久才回道:“是。”
陈氏一下笑出声来,“那二弟呢?”
“不是……”
顾怀袖不知道陈氏到底要问什么。
这一瞬间,她忽然看不懂这个病弱的妇人。
陈氏的身子烙铁一样烫着,明明很病弱,可偏偏没有倒下去,有一口气撑着她,撑着她的骨皮血肉,让她还站在这里。
远远地天幕上泛着红光,不是什么好兆头。
多灾多难的康熙四十九年,陈氏知道自己命数快尽了,能在死前知道个准话,到底也算是死得明白了。
“有的人要死的时候,会忽然看开,什么看不明白的都看明白了,对自己做过的那些错事也都一清二楚,就像是婆婆去世的时候……有的人要死的时候,会被上苍赋予极大的智慧,老天爷会将天机昭示给她……”
陈氏声音带着几分模糊和渺茫。
她用一种极端怜悯的眼神看着顾怀袖,用枯瘦的手掌抚摸了她的脸颊,又缓缓地放下,一个人顺着前面的石径走过去了。
顾怀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冷。
这一刻,她已经知道了。
陈氏的命,已走到尽头。

☆、第二一四章 蛛丝马迹

陈氏果然再次病重了,而这一次,不管是张廷玉还是顾怀袖,都知道陈氏大限将至。
她在病榻之上挣扎苦痛了很久,一会儿说看见了老天爷的化身,一会儿又说张廷瓒来看她了,慧姐儿吓得不敢靠近她,只有陈氏偶尔清醒的时候会上去跟她说话。
张廷瓒就留下了慧姐儿一个女儿,如今见着嫡母将去,哭得跟泪人一样。
下来张廷玉也问了顾怀袖,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顾怀袖只把胤禛的话一句一句说了,于是张廷玉也沉默了。
到底这件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可伤还在。
且略过陈氏不提,单说江南灾情,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江南各地的灾情渐渐汇总过来,桐城不过是胤禛与胤祥其中一个过路的地方,就有两万户灾民,更不用说别的地方安歇流离失所之人。
幸得这一次有沈取这边的米行支持着捐了粮,别的人也不敢不捐,雍亲王就这样看着这些平日里富得流油的商户,终于将钱吐出来一些用于赈济灾民,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以说,沈恙是有本事,可还需要朝廷里抱上一棵大树。
这一次的事情,到了后半程都是沈恙出来负责,一半是他担心取哥儿的身子,一半是他不想把旁人都牵连进去。
顾怀袖在一旁也渐渐看出点味道来,沈恙跟四爷这边也算是搭上了。
原本漕帮那边就有沈恙的人,可因为张廷玉之前指宋荦打击他,所以折了不少的人。
朝中雍亲王管着的乃是户部的差事,库银常常亏空,若有个沈恙,培养他起来握住了江南官盐的命脉,同时打击私盐,盐课上来哪里朝廷哪里还愁钱?
都说沈恙是沈万三第二,是财神爷,胤禛也是寻常人,不会不喜欢这么个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几乎是一拍即合。
所以这个时候,旁边那个李卫,看在顾怀袖的眼底,就格外刺眼了。
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造就了历史,还是历史推着她做出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没在点禅寺以字示警,历史上的雍正是不是就会这样死去一样。也可能,即便她不示警,后面也会发生别的事情……可是她终究是不知道的,她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一切的决定。
有时候是对,有时候是错。
身在局中,哪里又能看得分明?
也许有机会,她在数十年滞后再回头来看如今的每一个决定,才会知道大概的正误,可真正的评判是很难的。
李卫到底会走哪条路,现在还说不清楚,至少现在看着,似乎跟未来的雍正一点关系都没有。
年羹尧的妹妹年沉鱼果然在今年被康熙指给了胤禛当侧福晋,隆科多也入值理藩院,年羹尧本人赴任四川,李卫如今还是在这江南渔乡的一个贩夫走卒。上位者们眼中的贩夫走卒,顾怀袖眼中的未来封疆大吏。
一直等到七月底,灾民才陆陆续续地散去,沈恙也早就去办事儿了,取哥儿留在张府住了一段时间,跟着张廷玉读书,张若霭也在。
顾怀袖照顾着除夕正月,一面打理着外面的事情,一面还要顾着初一十五去龙眠山的祭扫。
倒是正月很快会说话了,能叫娘,第二天就会叫爹,好歹也算是这么多糟心事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一件。
今天就是两位钦差走的日子,两位天潢贵胄下来,倒是一直没有什么架子,只是做事也没有留什么情面。
胤禛给过顾怀袖一个江南官员的名册,告诉她这些上面哪些是他的人,哪些是太子的人,还有哪些是八爷党的人,至于剩下的那些,不是还在观望,就是坚定的皇帝党。
只是顾怀袖不明白,到底这东西给她有什么作用,她一点也不想碰这些事情。
“您手底下有那么多的人,戴铎先生也算是智士……这些给了奴才,真不怕奴才拿着名册直接倒戈走吗?”
顾怀袖并没有开玩笑,若有那么一日……
胤禛只道:“给你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有时候拿着名册能救命,也让你行事更清楚一些。”
他这样一说,顾怀袖就想到当年进宫的事情。
的确,一桌都是六部侍郎夫人坐着,顾怀袖却不知道哪个人是自己能谈的,哪个是不能谈的。说起来,胤禛也是个做事相当谨慎的人,太子的狂疾就是他让顾瑶芳下毒的,又兼之太医院院使孙之鼎乃是他的人,所以在这件事上的行事堪称相当冒险和大胆。原本好好的一个太子爷,活生生成了废物,三分之一是因为索额图,三分之一是因为胤禛,剩下的是他自己活该。
拿着名册,顾怀袖只觉得自己手里沉甸甸的。
虽然早知道踏进去就出不来,越陷越深也是正常事情,可真正将这种东西拿到了手里,若有一日出事,自己绝对被灭口。
仿佛是看出了顾怀袖心里的想法,胤禛竟然轻笑了一声:“互取所需,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顾怀袖也帮四爷办过不少的事情了,还救过四爷的命,算计过大学士马齐,间接地算计八阿哥,夺嫡这种事情,若是牵连到顾怀袖的身上,怕害死康熙就不可能是要她划脸那么简单了。
那个时候,兴许是划脖子。
“雍亲王,若有一日,我顾三像是大爷一样,给您办事死了……”
“说什么话,话便如何应验。言者不妄,遂天不妄,如是我闻,梦幻泡影,瞻前顾后不如直步而行,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胤禛竟然对一个妇道人家说这句话,顾怀袖几乎失笑,她终究还是收了那册子,只盼着这一位卸磨杀驴的功夫别太熟练,不然依着他血腥的手段,顾怀袖这脑袋怕是留不了多久。
倒是这一位爷信佛,才真正是莫大的讽刺。
胤禛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继续朝着前面走。
有时候他也在想,到底在皇位上会是怎样的感觉,会不会坐上去的时候,他就变得失望,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可惜这一切,要等他坐上去,才会知道。在大事未竟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如今已经不想去想,到底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不是值得……
天家无手足,天家无父子。
胤禛只回头道:“你在离京之前曾给我一本账册,可是沈恙的?”
“沈恙官私两道的盐都在走,四爷没把我的账册用去要挟他吧?”
顾怀袖微微眯了一下眼,直视着胤禛。
胤禛摇了摇头,不过却掐佛珠道:“看你在人前还对沈恙的儿子挺不错,你夫君也是沈取的先生,怎么偏偏……”
偏偏顾三背后捅人刀子这么不留情?
顾怀袖岂能不知道胤禛想要说什么,只是这件事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若有人以四爷丧子之痛来设局,四爷怕也跟现在的我一样,心里总归有个疙瘩解不开的……您那里知道,每次见着沈取,我是什么心情呢……”
“你该自称奴才。”
胤禛不对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却提醒顾怀袖。
不过,在顾怀袖看向他的时候,胤禛又随口道:“事情谈完了,你自个儿忙去吧,钦差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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