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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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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到哪里,平白被人扣个帽子,虽然的确如此,可到底顾怀袖还是觉得胤禛有些憋屈了。
不过啊,谁叫他是皇帝呢?
该他憋屈。
如今顾怀袖最大的乐子,就是听着四处来的消息,今儿皇上又骂了谁,明儿皇上又训了谁,今天要查什么,明天要查什么……
见着昔年作威作福的主子爷被下头人逼得跳脚,顾怀袖只差没拍手称快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皇帝厉害,只有他磋磨别人的份儿?
大错特错!
皇帝啊,被这江山天下磋磨着呢。
雍正二年这时候,青海战事稍平,不过还是军务繁忙,雍正一则不放心年羹尧,二则还要紧盯着十四爷允禵旧部,所以对那边的事情格外上心。
张廷玉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建个军需房,专人差遣供职,今日的事今日处理完,也不积压,单单处理军务,这样便快上许多。
他倒是皇帝的智囊,前面有了密折奏事,亲手出来定了一大堆条条框框,手里还领着国史馆翰林院,让人编着书,自己编着律条,忙上忙下……如今,真已隐隐约约有了一朝宰辅的模样,马齐都要让他一头,遑论旁人?
张廷玉忙起来要命,大权在握看着皇帝忙,他也高兴。
出主意的是他,倒霉的是下面人,倒也懒得管了。
倒是去年门人夏义死了之后,雍正手底下的封疆大吏年羹尧,便已经去青海督战。
今年年初,就在张廷玉还朝不久,年羹尧便携军功入京觐见。当年与他有旧的钱名世写诗赠他,言“分陕旌旗周召伯,从天鼓角汉将军”,“钟鼎名勒山河誓,番藏宜刊第二碑”,一时之间也是风头无两。
可听说这消息,顾怀袖就皱了眉,忽然开始考虑起霭哥儿的婚事来。
张若霭情路没什么坎坷处,跟琳姐儿原本是玩过许久的,钱名世也是探花及第,两家结亲门第都很相当。
只可惜,钱名世这人未免太不了解雍正。
顾怀袖琢磨着,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跟张若霭说,不如再观望观望……
她问过了张廷玉,张廷玉也是一样的想法,只说再等等。
年羹尧气焰越来越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雍正二年也有会试,为甲辰科,正考官张廷玉、朱轼,另有两名副考官,同年《圣祖仁皇帝实录》出来,张廷玉由礼部尚书改任户部尚书。
这一回,轮到顾怀袖郁闷了。
户部管钱粮,雍正爷这是自己不舒坦,也让人跟着他不舒坦啊,一面是看重张廷玉,可未必没有拉着人一起不舒坦的意头。
雍正最恨什么?最很贪官。
一旦开始查府库亏空,整个朝廷便开始人心惶惶,户部亏空,他竟然让历任户部的大小官员,按着官职大小、在任时间长短,各自补足亏空。
总之户部府库这里亏空多少,当过户部官儿的都给补上,管你是不是冤枉,没钱?
得。
抄家。
就是要抄家!
户部没几个官是干净的,的确有一些清流没贪过钱,可毕竟太少,规定下来也顾不了那么多。
银子亏空多达二百五十多万两,康熙爷账面儿上可没差那么多,胤禛岂能饶了这些人?
冤枉在所难免,可毕竟是少数,要紧的还是府库亏空问题。
历任户部大小官员一时之间全部遭了秧,张廷玉都扔出去一万多银子,寻常人哪里能幸免?
上至尚书,下至主簿文书,交得够银子的,没你的事儿了,安全了;交不够银子,要不就是贪腐甚多不肯交的,雍正这边直接放权给张廷玉,一个字:抄!
光是这一年,被抄家的大小官员便以近百来计,牵连甚多。
好歹前后忙完,府库亏空总算是填上了,也的确抄出了一大片的贪腐。
也不知是不是抄家没抄过瘾,张廷玉上了折子说,既然府库已经查过了,中央都这样,下面各省怕也干净不了。
雍正是正有此意,顺着张廷玉这折子就颁了诏令,户部查过了,各省也通通查起来。先头户部查银,动静甚大,这会儿各省大小官员们听见要下来查的消息,个个手忙脚乱,能填补亏空的赶紧填补,填补不动的拆东墙补西墙,至于胆大的就硬扛着,结果等人查下来,又倒了大霉!
抄家抄家,皇帝就有这权力!
要么革职查办,要么抄家,要么杀头,总归是要挑一样的,若是一样不挑,总归你要乖乖听话。
胤禛办事务实,一连斩了七个地方要员,各省查银的事情才顺当起来,由此一来,吏治也清明不少,只是前后觉得雍正这皇帝不道义的大小官员就多了。
跟着雍正干活儿的张廷玉,自然也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个狠。
人人都说雍正不仅没有手足兄弟之情,这会儿还被人冠以“喜好抄人家”的名头,倒不知他是怎么想,反正顾怀袖是笑得前仰后合。
更有意思的是张廷玉,好歹也是给朝廷里办了实事,可这差事,真是办得他成了个阎王爷,总归知道当年为什么四爷跟十三爷这么不受人待见了,要不担着户部差事,胤禛也不至于成个煞星爷。
如今,谁办事,谁被人厌弃,张廷玉也不例外。
满朝文武大臣们一见张廷玉,就一个反应——
哎哟,我的老子娘,这不是抄家专业户张老先生嘛!
呜呼,哀哉!

☆、第二五零章 红颜多薄命

眼见着风声是一天紧过一天,张廷玉跟着胤禛做事,被满朝文武大多数人厌弃着,不过同时官位也是越来越稳。
整个一年里的时间里,基本就没见消停过,也是前朝靡费太大,不然也没有如今胤禛艰难的境地。
去年鄂尔泰被外放了云南布政使,今年年底时候归京述职,见过了康熙之后,闻说顾怀袖去庙里上香,便也来拜。
李卫这边自然也是加官进爵,不过他回来的日子跟鄂尔泰不大一样,由是两个人并没有撞上。
“今年查了府库的银两亏空,下面的事情还算是顺利。前面进宫面见万岁爷的时候,万岁爷说明年要授广西巡抚……”
鄂尔泰也是个大器晚成的,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只低声地说着话,并没有随处乱看。
每年来两次点禅寺添香油,时间不拘,想起来就来一回,这已经算是顾怀袖那些个“熟人们”所悉知的了。
她在经堂前面,看着上面慈悲的观音大士,隔着一道帘子,身形有些看不清楚。
“给你的官位,你便接着,如今也与我没什么关系。”
隆科多是厚积薄发,有本事,与李卫几乎是同时去的云南,不过两个人升迁的路线倒是差不多。
鄂尔泰穿着常服,躬身站在外面,接话道:“夫人提拔栽培之恩不敢忘。”
“提拔栽培你的乃是皇上,可不是我。”
顾怀袖小心得厉害,还好有张廷玉当年那些门生们给撑着,下面地方上的官员,也多有与张廷玉有故旧的,还有李卫跟鄂尔泰这里也有一批,勉强还能算是过得去。
若是把人得罪狠了,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老觉得,张廷玉如今办这些差事,都是雍正在后面捯饬,他一个人惹人厌恶不算,还要拉几个替死鬼。
不消说,鄂尔泰跟李卫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鄂尔泰其实还不要紧,李卫办的差事,可一件比一件棘手,好在这小子没在沈恙面前白办那许多年的事,如今也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不需要顾怀袖操心了。
她忽的叹了一口气,问道:“如今你也算是皇上的心腹了,他这一次,可有说隆科多跟年羹尧的事?”
如今年羹尧是越发地嚣张跋扈,前一阵子张廷玉查银,就有年羹尧等人反对,毕竟年羹尧收着下面不少人的孝敬。
今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查了户部的亏空,前后折腾了许久,后面扩展到各省,本来还好好的,一查到四川,事情就有些查不动了。雍正还要用年羹尧,所以独独四川这边的库银没查,也是令人诟病不已,可年羹尧威重如斯,多少人怒不敢言?
除此之外,还有耗羡银一事。
每年朝廷向着百姓征收钱粮时候,难免之中有损耗,从银钱到米粮,略有差错乃是寻常事。官府这边,也就很“寻常”地在赋税之外,征收所谓“耗羡银”。而每年收起来的耗羡银,实则是朝廷所规定赋税的三四成,这些钱到不了朝廷,也入不了府库,都入了“官”字上下两张口里。
说句实在话,便是张廷玉每年除了冰炭敬之外,也要收下面人孝敬上来的“耗羡银”。
这耗羡银之事,已经成为官场上人所周知而心照不宣之俗成约定,可说是弊端重重。
前朝时候,便有人给康熙爷提议过,但是康熙爷喜欢的是盛世太平,若耗羡银一废,少不得朝野上下又要唉声叹气了。
由此一来,这耗羡银弊端的解决,就一直拖到了如今。
依着胤禛的脾气,爱怎么查就怎么查,管你下面官员怎么哀嚎,他一旦坐上龙椅,早年看不惯的事情便要一一肃清。
耗羡银一说肃清,收到的反弹比先前查府库银两还要厉害。
隆科多当时就在耗羡银一事上,未与自己如今的主子爷雍正保持一致,当时张廷玉朝议回来,就跟顾怀袖摇头。
细细算算,近来胤禛发折子骂过隆科多几回了,可他依旧不知收敛。
眉头一皱,思绪烦乱,顾怀袖没听见鄂尔泰说话,便道:“若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你闭嘴便罢。”
“夫人误解了……”鄂尔泰不动声色,只想起了自己进宫见雍正时候说的话,“万岁爷这些事情,鄂尔泰并不清楚……他跟奴才说的,也不是隆科多大人跟年羹尧大人的事情,而是……”
“怎么?”
胤禛近年来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顾怀袖看着香也快燃尽了,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宁安”,而后才起身。
鄂尔泰道:“原本进去的时候,皇上是在跟人说李卫大人的事情,又言江南吏治*已久,扬州三千里烟花繁华之地,盐商汇聚,财力雄厚,指不定跺跺脚,整个大清命脉都能摇动,要找个人……去那边看着。”
“……”
顾怀袖心道一句果然如此。
她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在帘内踱了两步,闻着安神的檀香,有一种恍惚之感。
谁又救得了沈恙?
家大业大,到最后不知道便宜了谁?
商或可与官斗,可要跟皇帝斗,还差了太多,太多。
难怪鄂尔泰说的时候这样犹豫了,这些年提拔鄂尔泰的地方不少,他也知道一点顾怀袖的事情,若说什么都不清楚那是假话。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更不敢说。
雍正这意思,就是要开杀戒,慢慢查的意思了。
“万岁爷跟你说,你今次调往广西?”
“万岁爷是这样说的。”
“……那李卫呢?”
顾怀袖又问了一句。
鄂尔泰低声道:“浙江巡抚。”
果然还是去了浙江。
事情要坏。
顾怀袖直接一摆手:“没有什么你就退下吧,好好过个年,即刻准备着赴任,看得出他器重你,别自个儿丢了乌纱帽。”
“谢夫人提点。”
鄂尔泰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顾怀袖却回头道:“青黛,沈取今天会来,你一会儿带他来见我。”
“是。”
青黛应声而去。
往年这个时候,顾怀袖一般都把行程告诉人,尤其是沈取,所以娘儿俩也能见着面,今年按理来说,沈取也该来。
事实上,沈取真的来了点禅寺,可没想到……
青黛过了约莫两刻钟才回来,却没有见到沈恙,有些忐忑道:“刚才奴婢出去的时候,见着鄂大人跟公子见着面了。取公子说……他知道您要说什么了,可听了也是无益,索性不见面了。”
听了也是无益。
顾怀袖一下想起去年在桐城张家大宅说的那些话。
回头这么一看佛龛上供着的慈悲佛祖,她忽然觉得很讽刺。
“既如此……咱们回去吧……”
只要开始查江南的事情,沈恙一定逃不了。
顾怀袖清楚,沈恙清楚,沈取更是心如明镜。
原以为头一个出事的应该是隆科多,可顾怀袖万没料想到,头一个遭殃的竟然是年羹尧……
刚到雍正三年的二月,就出了一件稀罕事,天上乍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异象,钦天监说乃是大大的祥瑞之兆,群臣上表文恭贺说吉祥话。
本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然而在胤禛随手翻开年羹尧递上来的折子的时候,却是脸色渐变。
当时张廷玉就在养心殿这边候命,还要指点新进来的南书房翰林们做事,等注意到胤禛脸色的时候,那一封折子,已经被胤禛扔在了地上!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年羹尧!”
一翻开便看见那潦草敷衍的字迹,更莫说把“朝乾夕惕”写成“夕惕朝乾”!
殿中群臣骇然色变,齐齐俯首请皇帝息怒,可雍正只是冷笑:“去年年底他便敢叫王公大臣跪迎他入京,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年羹尧粗中有细,本是能耐妥当之人,如今字迹敷衍潦草搪塞便罢,还敢自恃己功,显露对朕之不敬!其心可诛!”
这声音颇大,刚刚端着汤羹站在养心殿前面的年沉鱼,手忽的一抖,打翻了漆盘,叮铃哐啷地碎了一地。
外头苏培盛可吓着了,连忙上来:“贵妃娘娘,皇上在里面议事呢,您赶紧请回吧。”
大臣们都还在,年沉鱼这会儿来凑什么热闹?
本来是开开心心来的,没想到恰好听见雍正这高声喊出来的一句话,年沉鱼如何能不心惊胆寒?
只是年羹尧毕竟是雍正股肱之臣,这会儿雍正正在气头上,年沉鱼到底不敢多留,又因打翻了汤碗,更没有留下的借口。在苏培盛劝告之下,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胤禛在里面听见动静,骤然冷笑一声。
“你们退下吧,张廷玉留下。”
“臣等告退。”
一走走了一大拨人,张廷玉却只能站定了。
他心里思索着,“朝乾夕惕”与“夕惕朝乾”乃是一个意思,只是朝夕不可乱,年羹尧这麻烦大了,明摆着康熙是要找他的麻烦。可光明正大找麻烦,张廷玉不觉得有什么,偏偏从文字上面找茬儿,到底又犯了他心里忌讳。
有戴名世之死,就注定了张廷玉对文字狱之事厌恶至极。
他神情沉着,像是一汪潭水。
“前些日子有人弹劾甘肃巡抚胡期恒,只管交由六部会审。另一则,青海战事已渐平,署理四川提督纳泰抽调回京,此人心性暴戾多有作乱之处,暂压着他消息,待回京之中与胡期恒一起会审。”
胤禛早已经起了心,只愁拿不到年羹尧把柄,他如今下令姿态堪称怡然,一字一句清晰至极。
张廷玉听了个清楚,便领命下去办事。
消息很快传出去,到年沉鱼的耳中,却跟天都塌了半边一样。
甘肃巡抚与署理四川提督两个人,都是年羹尧的亲信……
年沉鱼想着,又怕自己二哥惹事,连忙写信,叫人秘密往宫外送,要警示年羹尧一番。
可没想到,这一封信早已经被胤禛粘杆处的人给截获,呈到胤禛手里。
前朝后宫两相连,胤禛看着那一封言辞切切的信,也真是无动于衷,只道:“把这信,给她送回去,叫她知道知道自己身份。”
差事是高无庸领走的,直到很久之后,他坐在一杯鸩酒前,也还记得起今日的情形。
素来风华绝世最得万岁爷宠的年贵妃,先是一怔,而后是一种无法置信,过了许久才转成那不知是悲恸、哀愁,亦或者嘲讽……
年沉鱼病倒了。
她身子本来不好,又小产过几次,一向孱弱,如今年羹尧被雍正厌弃,她整个人也跟着忧心忡忡,从此汤药不断,就没见停过。
可那病,也从不见好。
孙连翘为年沉鱼治过几次,却没想到越治越严重。
“我原以为皇上会怪罪,可他听了贵妃娘娘身子不好的消息……竟然也没什么反应,只说人各有命……”
上张府拜访时候的孙连翘,已经格外苍老,她手上都是皱纹,再好的养颜方子,也敌不过岁月,更何况她步步为营这许多年,心机用尽,本身又不是个洒脱之人,更没有顾怀袖那样不声不响就掌握了一切的智慧,她自嘲“俗人就是要多操心”,由是老得更快。
“四月里,年大人川陕总督之职被解,连抚远大将军印都叫了出来,调去了当杭州将军,这事儿您比我清楚……”
抚远大将军是多厉害的官职,如今换成杭州将军,不过是成了个虚职。
这还只是四月的事情,后头雍正又下过一大堆的折子斥骂年羹尧不守君臣之礼。
因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现在雍正一露出要正职年羹尧的苗头,下面大小官员立刻见风就倒,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一时之间,参劾年羹尧的折子雪花片一样飞到了雍正面前。
因为张廷玉已经拟定过了密折奏事的制度,奏折机密性极高,也就鼓励了下面的官员们相互告发。
年羹尧一案,更是重中之重。
中秋时候,圆明园之中又有宴会,顾怀袖随口便从苏培盛那里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结果中秋刚过,年羹尧便被人从四川押解回京城会审,交由群臣议定罪名。
顾怀袖知道年羹尧少年得志,难免猖狂,如今只要一闭眼,想到年羹尧,出现在她眼前的必定是当年被一箭射穿双眼的鹦鹉。
此人心性素来狠毒,可毕竟忘记了君君臣臣的道理,未必事情就有那么严重,可……
雍正,容不下他。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胤禛这辈子最擅长什么?过河拆桥罢了。
顾怀袖想着,颇为感慨,又想起宫中年沉鱼来:“她在宫里也不容易,倒是皇上……没让你给她下毒吧?”
那一瞬间,孙连翘脸上有些怔忡之色,而后才忽的一笑:“瞧您说到哪里去了?如今我不过是治病救人罢了……”
眼神从孙连翘的脸上划过,顾怀袖心里思量着,却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信孙连翘。
可回头这么一想,信不信孙连翘又怎样呢?
即便胤禛真的叫人给年沉鱼下毒,她也无能为力。
当年那个哭着跑走的小姑娘,一朝选秀成了未来君王的侧福晋,等胤禛登基,便仅在皇后之下,为贵妃,何其尊荣?可到底……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
她没跟孙连翘深谈,只随意说了些别的,多半还是孩子们的事情居多。
说完了,孙连翘也就走了。
等到她冬日里再来的时候,顾怀袖就知道,年沉鱼这辈子,也快结束了。
九月下令抓捕年羹尧交京城会审,连着十月、十一月,北京城的雪都很大,年沉鱼沉疴难愈,又抵不住冬寒,纵使那药千千万万往嘴里塞,也留不住她一条命。
今日早晨,下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京城大街小巷全盖满了雪,孙连翘的青帷小轿刚刚到了张府门口,便有人来顾怀袖这里通报了。
她叫人把孙连翘迎进来,叫她坐下,却见孙连翘表情有些哀戚。
“嫂嫂怎么了?”
孙连翘叹气道:“年贵妃娘娘,就在这两日了。”
笑意忽然浅了,像是湖面上涟漪渐渐平了下来,不起波澜。
顾怀袖面无表情,看一眼外面冬日暖阳,只道:“我怎记得……年羹尧的罪状都还没列出来?”
“前朝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可她真的……”
没几日了。
孙连翘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失声恸哭起来,用帕子掩着一张脸,仿佛遇见什么世间大悲。
人压抑久了,就会这样。
顾怀袖反而镇定了,她道:“青黛,往宫里递块牌子……”
话音还没落,外头小厮便在屋前通禀道:“夫人,宫里苏公公来了,请您去呢。”
心头一跳,顾怀袖连忙放下茶盏,见孙连翘哭得泪人一样,也顾不上她,便朝着前厅走去。
苏培盛从门口花几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满脸都是愁容,似乎还有些复杂。
他可是跟在胤禛身边多年的伶俐人,从没有过这样为难的表情。
顾怀袖进来便瞧见了,只道:“我家二爷不在,目今还在宫中,想来你是找我?”
“正是呢。”
苏培盛见顾怀袖进来,便行了个礼:“给夫人您请安了,您吉祥。今儿奴才是带着差事来的,宫里贵妃娘娘,想见您一见,报给了皇上,皇上准了,还劳您走一趟,车驾都备好了。迟了,怕是……”
迟了,怕是年沉鱼便见不着了。
先头孙连翘才进来说了年沉鱼的事情,转眼苏培盛就来了,以她之灵敏,转眼便明白是什么事情。
那一瞬间,真是千万愁感全奔涌上来,以至于她竟然怔神半晌。
可很快,顾怀袖就回过神来了,她见苏培盛在看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总归我还当她是个晚辈看……”
若不是这时候实在不合时宜,兴许苏培盛能笑出来。
张二夫人把年沉鱼当晚辈看,那万岁爷又是什么?
可细细想这一句话,还有当年京城里传得很广的事情,苏培盛又觉得哀戚,连忙请了顾怀袖上去。
街道上铺着雪,两道黑色的才车辙印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地晃眼。
顾怀袖没带人,上了车,交代好青黛,叫她看顾着孙连翘,这才放下帘子坐进去。
很快马车便进了宫门,绕着皇城根半圈,而后在宫门口停下,进去之后又是顾怀袖熟悉又陌生的朱红色宫门宫墙,次第打开的时候,顾怀袖仿佛能听见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每一道门背后都藏着什么怪物,要在她跨进去的那一刹那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后宫中的女人,就住在这样的每一道门后面,一道一道。
这其中,也包括年沉鱼。
年沉鱼住在翊坤宫,仅次于皇后那拉氏的坤宁宫。
不过自打年沉鱼病后,这里便少有人来了,更兼年家失势,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踩低捧高的人,年沉鱼何等高傲的心性?只怕不知被多少人作践呢。后宫中争斗无止休,好人也会变坏了,坏人自然更坏。
顾怀袖站在宫门前,仿佛已经能闻见隐约腐朽的味道。
她忽然将目光抬起来,望着虚空高处某些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却问苏培盛:“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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