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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不断的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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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玻璃杯里盛着琥珀色的山楂茶,几朵小小的桂花在茶里浮浮沉沉。
厅里很静,苏圆圆找借口把静言姨妈拉了出去,只留方静言和叶子航两人单独呆在客厅里。
“静言,”叶子航手指捏着凝着薄薄水气的玻璃杯,指尖冷凉。“我们谈谈好吗?”
方静言抓起杯子,一口将冰镇了一夜的山楂茶喝下,低眉望着空杯说:“我们要谈什么?我们只是搬了家的邻居。”茶水真的很冰,冰的她肺都痛了。
“方静言!”叶子航额上隐约有青筋暴了起来,“你——!”他平了口气,缓缓道:“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生我气了?”
方静言依旧垂着头,她摇了摇脑袋,说:“没有,我没生气。叶子航,以前因为住的近,我们又在一个班,好像关系也自然就近些。其实,我们也就只是普通邻居和同学,现在我家搬了,我也有新的朋友。很快大学开了学,我们各自也都会有更多的新同学和朋友。所以,你不必看那么重的……见了面,点头打个招呼,我们……这样就可以了。”
方静言不敢抬头,她嘴里这么言不由衷地说着最刻薄的话,心却像在滚烫的油锅煎着一般。她只能将他推开,推的远远的。她怎么能,怎么能忘记丹丹而理直气壮的和叶子航在一起。他……他是丹丹喜欢的人呵!
耳边是叶子航重重的呼吸声,他一定在竭力抑制着什么。
过了许久,叶子航沉着声说:“方静言,你说谎!我不相信你心里真的这么想。”
方静言没想到叶子航不但没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反而不相信她的话。心下不禁慌了起来。正好小远用头顶着门爬了进来,避着绣球偷偷摸摸蹭到方静言脚边。
方静言低头看了小远一眼,将它抱在怀里,对叶子航说:“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叶子航只是沉了眼神盯着她。
“它叫小远。是庄远去英国之前送我的。”方静言强笑着捏了捏小远的爪子,“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和庄远长的很像?”
叶子航的脸蓦地苍白了。
“庄远来过?”
“是啊……他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星期……”方静言根本不敢看叶子航的眼睛,只得把头埋在小远毛茸茸的颈脖间。
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桌边只剩一杯未曾动过的山楂茶。她跌跌撞撞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叶子航的身影正消失在大门处,绣球晃着胖胖的身子一路小跑跟在他脚后。
好了,终于真的结束了。
她与叶子航之间,从此便成陌路。
以他的性格,不会再看她一眼。
趴在窗棱上,方静言哭的天昏地暗。真的把话说绝了,事做绝了,她的世界也崩塌了。
苏圆圆看见她时,她靠在墙边,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人似已是哭的傻了。
*****
叶子航默默走在河边,神色黯然。
绣球跟在他脚边,喵喵叫着。
“你回去,别跟着我。我不养你了。”他定了脚步对绣球说。
“喵喵……”绣球似乎感觉到两个小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些悲伤地用背蹭着叶子航的腿。似乎在说,别生气……别生气……
“你是她的猫,她跟我划清界线了,我自然不能再养你……”叶子航狠了心,轻轻将腿边的绣球踢了开去。
“喵~喵……”绣球叫的更加凄惨,在草地上滚了几个身,依旧扑在叶子航腿边,讨好地蹭着。
叶子航咬了咬牙,拔腿自顾自的向前走,看也不看身后的胖猫。
过了桥,河岸已远。身后不再有喵喵的叫声,叶子航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没有绣球的身影。它毕竟老了,那么热的天气,它向来都是窝在家里吹冷气。刚才那脚踢的也有些重,会不会是伤了它?这么想着,人已经往回去的路上走。
还没走出两步,远远就看见一只胖的像枕头面包一样的大猫,茈着毛,喘着气,正努力往他这边走来。
“绣球!”叶子航心疼地把胖猫抱在怀里,他还是舍不得。
将胖猫绣球放在背包里,少年背着猫悲伤地踏上归途。
曾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以为自己已经很成熟。
曾以为,一切都如同数学题一般,只要在他手里,就会变的易控而简单。
才发现,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少年,他不过还只是个少年。
他知道,命运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命运,正不可逆转的,像刀子一般锋利地向他袭来。
交错(一)
叶子航带着绣球走后,方静言情绪低落,神思恍惚。
苏圆圆当然看出事情不对,她并不直接问方静言来龙去脉,只是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又打了热水来给她洗脸,倒温热的开水给她喝。待方静言情绪稍好些,便将她搂在怀里,用额角抵着她的额角软声说:“静言,隔壁花伯伯家今天买了几只小鸭子,咱们带小远去看看好吗?”
方静言讷讷地点了头,苏圆圆牵了她的手,又牵了小远,带着去邻居花伯伯家。
刚出生的小鸭子,淡黄色的毛又绒又软,摇摇摆摆在院子里啄一片青菜叶,模样煞是可爱。小远立刻就被小鸭子吸引了,扑到它们身边,瞪着眼睛看,又不敢贸然去碰,歪着脑袋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伸出前爪轻轻拍了其中一只。虽然小远只是用它自己感觉中轻轻的力气,但小鸭子立刻就被它拍趴下了。
“小远!好狗动眼不动爪!”苏圆圆蹲在一边呵斥它,小远听不懂话的内容,可它听得懂语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的哼哼,像在说,我没欺负它们啊,我真的只是轻轻碰一下嘛!
方静言看到小远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实在是比那群小鸭子还要可爱。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嘴角微微泛出些笑意。
苏圆圆一直小心观察着方静言的反应,见她终于从那情绪中缓了过来,就拉她在木椅上坐下。
“静言,你从小不是个喜欢憋心事的人,什么话都跟我说。我呢,也一样,有什么心事也都跟你讲。因为咱们是最亲最贴心的好姐妹,对不对?”
方静言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话是要对我说的呢?”
方静言在苏圆圆诚挚眼神的注视下,又点了点头。
“很好,那你就从暑假回来第一天独自跑到河边去哭的事儿讲起吧!”
苏圆圆循循善诱,极耐心地听方静言挤牙膏一般慢慢诉说着所有伤心的遭遇。
从好朋友丹丹去世,到与叶子航决裂,方静言第一次向人倾诉出心中所有的痛苦与挣扎。本来是很难将所有事情都平静说完的,但苏圆圆总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她抚慰,让她能继续说下去。
一口气将郁结在心中的沉沉心事说出来,又不断得到最恰当的安慰,方静言觉得长久以来压在胸口的大石轻了一半。
“所以,我不能再和叶子航在一块儿了。”方静言捏着一片青菜叶,垂着头说:“我喜欢他,不可能只像朋友一样去看待。可是,这样我觉得很对不起丹丹,我不想背叛她。”
苏圆圆强撑着温暖和煦的微笑,耐着性子听完最后一句,终于忍不住伸手在方静言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方静言兀自沉浸于心事中,忽然挨了一巴掌,摸着火辣辣疼的脑袋,睁着无辜的眼睛,不敢相信是苏圆圆打了自己。
“姐……你为什么打我?”方静言一脸震惊地问。
苏圆圆了翻了个白眼,伸手揪住她的脸说:“打的就是你这个浆糊脑袋!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样子,怎么傻起来就跟街口的王二麻子没什么区别呢?”
“我哪里浆……唉哟,姐疼死了!”方静言话没话完,又被苏圆圆狠敲了一下脑袋。
“笨猪我就见过,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苏圆圆想到叶子航离开时那凄凉的背影,那么好一准妹夫,竟然被这样赶走了,她心里头火气不打一处来。看方静言因为痛而抱着头的可怜样,心又软了一些。她顺了口气,对她说:“丹丹走了你伤心没错,可你也不能伤心一辈子吧?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人活一天是活,活一百年也是活。只要活着时你对她好,她得了你真心真意的友情,哪怕只一天,那就够了。我想,丹丹在九泉之下,一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活着,为她把不能得到的幸福一起活出来。”
“姐……”方静言眨了眨眼睛,张嘴想说话。
“你别说话,先听我说!”苏圆圆掐了她的话头,接着说:“至于丹丹喜欢叶子航,那不过是你的推测,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吗?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哪怕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都不见得真实吗?眼睛会欺骗你,耳朵会误导你。咱们再把话说回来,就算丹丹喜欢叶子航,那你就一定要把他推的远远的?要一刀砍了你们之间十来年的情谊,让彼此都割肉断骨般的疼痛?丹丹不会开心,她会难过。如果丹丹对你如你对她一般的心,她会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幸福的在一起。可怜的子航……”苏圆圆说着忍不住又在方静言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这坏小孩,怎么能这样伤人的心……不知道人心是多脆弱多易折的易碎品……叶子航那孩子看起来那么骄傲坚强,殊不知越是这样的人,伤的越是深啊!”
方静言听完她的话,傻愣愣地坐在木椅上,半天没反应。
苏圆圆想说的话也说了,想痛打一顿的人也打了,这会儿心里痛快了,看到方静言的反应才想,呃……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静言,你……你没事儿吧?我是不是打你脑袋打重了?”苏圆圆把脸凑到方静言面前,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打到哪根重要的神经。
正要靠近,方静言忽然鼻子一皱,哇哇大哭起来。那哭的伤心劲儿,比把叶子航气走时都来的厉害。
小远和小鸭子们都被吓呆了,定格画面似地仰头望着坐在木椅上的两人。
“姐……”方静言抽咽着说:“你再打我几巴掌吧,你打了我,我心里反倒觉得舒服些……”
苏圆圆咬牙扬了扬手掌,终于没忍心再拍下去。只是将她搂了在怀里,叹息着说:“我们都太年轻……太年轻了……”
*****
苏圆圆那一顿打,还是有效果的。方静言至少想清楚自己应该幸福地活着,丹丹不会希望她整天垂头丧气,丹丹最喜欢看她笑。
到于叶子航,方静言还是乱,不知到底该怎么办。转眼已到了大学开学的日子,她没时间也没勇气再去想他。便把事情推给未来,想着以后再说吧。总会再见面的,两家那么亲近的,怎么可能见不着呢?绣球还在他们家呢!
方静言被保送的C大,在N市。所以,背着打包的行李,她重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只是,这一次,她要住校,父母也不会再在身边。还有,教室里再不会有叶子航的身影。他已经去了B市,去那里念全国最优秀的大学。
大学生活对方静言来说是新奇又有趣。
商学院的学习压力不算大,课业与高中相比,简直是走平地与跳钢丝的差距。方静言开始还会跟着舍友们出去玩,也参加了学校里的一些社团活动。渐渐时间长了,她就觉得没意思。不再跟着那帮精力充沛的人到处玩,也退了一些没太大兴趣的社团,只在广播社保留了一个夕阳点歌主持的工作。
庄远本来说是一星期写一封信,结果呢,两三天就来一封。开始还都是说些在英国念书的趣事和当地的名胜风景,到后来,就开始很直白地说想念方静言。方静言含糊其词地给他回信,避开敏感的话题,只挑些学校里的趣闻和老同学的现况说。
如雪片般接连不断的信让她难以招架。天天睡觉前要趴在枕头上绞尽脑汁想怎么回信,简直比数学题还让她头疼。强撑着写了一段时间,实在受不了,便不再及时给庄远回信。有时一星期回一封,有时忙些,就大半个月才回。庄远见她信回的懈怠,写来的信,字里行间都隐隐流露出在生气。
期未考前,方静言因为恶补功课,隔了一个月才给庄远写信,庄远破天荒的,竟然没再给她写信来。方静言暗自松口气,心想总算这位少爷也厌倦了,自己以后可以轻松些。哪想,这口气还没松到晚上,庄远就把电话打到她宿舍里来了。
方静言从没把宿舍电话告诉过他,他竟然能把电话打过来,也算是有点孙悟空的本事。
“喂……”方静言一个喂子才说一半,电话那头庄远就气哼哼地把她打断了。
“方静言你这骗子!”庄远几呼是低吼的。
“我……”方静言刚想开口,又被打断。
“谁当初信誓旦旦说会给我回信的?”庄远质问。
“我……是回信了呀!”方静言委屈地扭着电话线,想想自己写出去的信,浪费了多少美好的睡眠时间,内容多的都够出本杂志了。
“回信?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回信,我写十几封你回一封,这算回信吗?回信是我写一封你就要回一封好不好!!!”
“呃……我是想每封都回来着,可你写的也太勤了。庄远,你在英国念什么专业的?”
“嗯?”大洋彼岸火气冲冲的庄远一下被问愣了,“经济管理……怎么了?”
“哦……经济管理啊!我还以为你是念英国文学呢!你那写作水平,都快赶上狄更斯了!”方静言慢悠悠地说。
“卟——”庄远在电话那头没撑住,笑了出来。
“庄远,我说你,还是好好学习吧!”方静言为了减轻自己以后的写作压力,开始谆谆教导起独自在外,整天只知道写作文没用心学习的庄远。“知道在英国读一年书要多少钱吗?我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来。你不好好学习,不说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自己,首先就对不起那些钱!”
“哼~”庄远冷哼一声,“我学习好着呢,你不用担心。再说,我以后赚的钱,会比现在用的多千倍,这种必要的投资,算是我爸的一种资本运作。”
“哦……这样啊……”方静言有点不太明白庄远和他爸的资本运作有什么关系。
“你嫌写信麻烦,以后我就天天给你打电话好了。”庄远不怕打越洋长途,他卡里有的是他老爸给的前期投入费。
“啊?”方静言想到天天要接电话,头皮都麻了,“别别别,打电话好多钱……你别浪费了。
“钱你不用担心,以后我总之会赚回来的。”
“那个……”方静言转着眼珠子想点子,未了说:“问题是我们学校接电话也要收钱。”
“什么?”庄远在电话那头跳了起来:“你们学校是不是钻钱眼儿里去了?接电话也要收钱?”
“恩恩……我们学校就爱钱……”方静言抹着额上的汗心虚地说。
“要不要我汇钱给你?”
“……我家还没穷到要人施舍的地步。”
“我不是那意思!”
“反正你别没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忙着呢。信也少写点,我为了给你回信,都长皱纹了!”
“真的啊?那……那我给你买抗皱霜,听说英国有个牌子效果特好。”
方静言扶着脑袋,只想快点结束电话。
“庄远,我有同学要用电话,我不能再霸着了。挂了啊,你自己多保重!再见!”
“喂!喂!静言,别挂!我还有句话!”
“什么话?快说!给你三秒!”方静言不耐烦地搓着话绳。
“我……我想你!”
庄远说完这三个字,很自觉主动地把电话给挂上了。
方静言举着话筒,过了良久才将它放回话机上。
怎么办呢?庄远,究竟要拿他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他想通他们只能做朋友?
*****
如果说与庄远之间的联系给方静言带来了无尽烦恼,那么与吴鸿飞的来往,则完全是温暖而快乐的。
吴鸿飞念的Q大,也在N市。两个学校离的不远,坐车七八站路。吴鸿飞有空时就到C大找方静言。有时在学校里聊聊天,散散步,有时则只是抱着书和她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学习。周末方静言若不回H市,吴鸿飞会约她去爬爬山,请她吃顿好的。
与吴鸿飞之间融洽相处,是方静言早就惯了的。吴鸿飞对她好,也是早就惯了的。所以,在舍友小何说:“方静言,你男朋友来找你了!”之前,方静言从来没觉得他们之间的交往有多密切。
“呵呵,你看错啦!那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同学!”方静言不以为意地分辩。
“那是老从英国写信给你的那个?”小何一脸好奇地继续追问。
“那个啊……别提了……也是老同学。”
“静言,”小何眯着眼睛贴到她跟前,指着站在宿舍楼下的吴鸿飞说:“把你老同学介绍给我吧!我喜欢那型的!”
“呃……”方静言皱眉想了想,说:“你喜欢数学吗?”
“数学?不喜欢!!很讨厌!”
“哦……那你没戏。他只喜欢数学。”
“什么?”小何发出惨叫,“这叫什么理由啊!难道他要和数学题过一辈子?”
“呵呵,以我对他的了解,完全有这个可能。”
小何崩溃地仰躺在床上,方静言则乐呵呵地下了楼。昨天吴鸿飞说叶子航给他写信了,方静言让他今天一定带过来给她看。想到可以看到叶子航亲笔写的信,方静言的心就呯呯跳。
自从上了大学,原以为总有机会见面的她,再也没见过叶子航。
没勇气,也没机会。
只能从吴鸿飞那里得到一些叶子航的消息,可终归是有了消息。
吴鸿飞说,叶子航常在他们学校食堂吃清炒土豆片。
于是,方静言连着在食堂吃了一个星期的土豆片,一直吃到看见土豆就想吐。
吴鸿飞说,叶子航最近迷上了天文学,常和同学夜里登山观测星象。
于是,方静言半夜披着毯子跑到宿舍楼顶的平台上看星星,结果受凉在床上躺了三天。
吴鸿飞说,叶子航周末回N市了。
于是,方静言穿着黑外套,用围巾把脸裹的严严实实,偷偷在颐和路叶子航家的小院门口转悠,直到戴红袖章的治安巡逻队拿手电筒照过来,她才捂着脸落荒而逃。
吴鸿飞不是只会做哥德巴赫猜想的数学傻子,他心里是很明白的。方静言和他在一起,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多得到一些叶子航的消息。
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由亲密变的疏远。但他心甘情愿地为方静言传递消息。
只要方静言开心,只要方静言快乐,他就觉得很好。
交错(二)
方静言这个人,如果喜欢一本书,就会翻来覆去地读。如果喜欢一首音乐,就会反反复复地听。
她也喜新,但更念旧。
新年前的一场雪,薄薄细细地覆了大地。黎明时,刚有光线从地平线上升起,淡光照在薄雪上,泛起一层浅浅的银白,静静地美丽。
方静言坐在二十楼的阳台上,捧着她的《巴黎三十年》。手指已经有些冰冷,腊月里的寒气还是厉害的,略不注意,便要袭入骨髓里的凉。
巴黎三十年……我没有三十年的回忆,我只能回忆之前的十来年。她翻着在微光下字迹模糊的书,默默想着。
是十二岁那年冬天下的雪吗?那是场很大的雪,比今年要大许多。她曾在小院里堆过一个雪人,为一个记忆中的少年而堆的雪人。依稀记得,那雪人用猫眼石纽扣镶成的眼睛,黑亮闪烁,和少年的眼睛一样。
将书放在膝盖上,轻轻呵口气来温暖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闭上双眼,回想。
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睫毛边隐隐有泪光在漫溢。
不是记不得,而是太清晰了。
少年的眉毛,眼睛,鼻梁和刹那间的微笑,甚至从他嘴里呼出的一团团小小白白的雾气,都那么清晰。
“言言,别这么在阳台上坐着,要着凉的!”方妈在里屋叫她。
“就来。”方静言睁开眼睛,用手背将湿润的睫毛擦干。
“今天的豆浆要加蜂蜜吗?”
“不用了。今天,我不想吃甜的。”方静言将盖在腿上的小线毯折起,抱着书要进屋。刚要抬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她将书放在可以晒到太阳的小架上,喃喃自语地说:“都德先生奇Qisuu。сom书,今天给你晒晒太阳吧……也许会让你想起塞纳河上的麻雀岛……”
热热的豆浆就着一把酥脆的小茶撒,豆子浓郁的味道中有芝麻淡淡的香气在口中飘散。这是方静言家搬到H市后,她最爱的早餐。
“言言,”方妈将一小撮腐乳抹在馒头上,抬头看了方静言一眼,说:“今天你一个人先去N市看看外婆吧!”
“嗯?妈妈你不去吗?”
“我和你爸爸有事,要后天才走的开。”
“那我等你们一起。”
“唉呀,有什么好等的,”方妈将馒头塞进嘴里,有些着急起来,“外婆打电话来说想你想的厉害,我跟她说了你今天回去,难道你要让她失望吗?”
“我放寒假才回H市几天啊……之前上学时都常常去外婆家的啊!”
“你这孩子,外婆是想你疼你嘛!怎么这么不懂事!”
“哦,那我一会儿收拾下东西就走。”方静言不再争辩,反正N市与H市离的近,来来回回方便的很。
吃完早饭,方妈都不让她休息一下,三下五除二地帮她把东西收拾好,一脚踢出了家门。
方静言这边刚出门,那边方妈就抓起电话神神秘秘地打起来。
“喂,是我!言言刚才已经出门啦!你注意着点时间,再过三个小时的样子就一定要让子航出发。嗯……对,我知道。放心,言言一点都没怀疑!好,好,咱们再联系啊!再见!”
挂上电话,方妈长长地舒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些孩子们,就不能让大人省点心吗?没事儿闹什么别扭呢?还一闹就是大半年……
****
出了电梯,方静言望着大楼门前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心想,这大冷的天还有人比我更早出门啊!再仔细一瞧,那脚印的方向却是往楼里头走来的。又想,原来是清晨归来的人呵!正觉得自己很无聊,身后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方静言!”
方静言头皮微微一麻,拎着心回头一看,惨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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