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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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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易由尹文衍泽肩头平抬了视线,与身后十步之隔外的目光交汇,神情无色。
他空站了许久,咬牙强行离去,背影满是孤清。
九月初九,昱瑾王府大婚的前一夜,恰是尹文衍泽留延陵府的本月最后一夜。
时以至四更,延陵易依闷在书阁间看书,灯烛燃了一束又一束。直到尹文衍泽披着衣步步缓来,他手里也持着书,是《周髀算经》。
“我听忠儿说,这月中旬你不会入府。”他缓着声音由她身侧坐稳,一掠她手中翻着的纲奏,添了言,“再见,岂不是要隔了二十日,至下月上期?”
“科举房和工部两事并举,我得要忙起来。”她反是耐下性子,一一解释,“且新人入府新婚,我占那十日,于理不通。”她借着昏光瞧看了他,眉眼间再无从前躲躲闪闪,连日里相处下来,二人反是能平心静气言下些事,无论朝上朝下,她倒也不惧于他之前言论,二人即便就着异见相持不下,也多是再不吱声,闷个三两时辰,倒也翻过去。
他睨了她眼,扬眉道,“你我才不也是新婚,恰你都由人说了奸佞去,还在乎于理通不通?”
屋外蓝驰再是催促,尹文衍泽推脱了几句,又看紧了她。
“今夜就动身?”她问他,淡淡的。
“噢。府里来信儿催得,说一早即是迎亲礼。”他略显不经心,绕着她腕子摆弄,而后一掀,展出涂满了药膏的伤口面,轻柔道,“我不在的时候,要记得上药,下月再见你,这疤若还不退,看我怎么凶你。”
他凶起来,还不如她不凶的模样摄人,也只不过是这般口头上胡乱说说,她才是不当心。再仰头,见他满目的疲色,才是想起,这一出婚事中,最不愿的人恰是他。她倒也未询问过他的意思,就替他把婚给揽下了,他若怪她,也不是无理。然他一直也只是抱怨了几句,未责难下去。只猛一抬眸子间仍能由他面上掠到无奈之色。她不明白,府里多一个少一个女人,真就那么紧要?!
他松了她腕子,一指滑了她鬓间,起身:“时候不早了,趁今夜里没人吵闹你,安心睡一觉。”
她盯着他身影于门外夜色中散去,那挑灯的晃亮越来越远,直至看疲了一双眼。
……
这一夜极长极闷,辗转无眠后披袍起身,踩着夜步寻着私宅的方向。
隔着很远,便听箫声彻夜不散,徐徐走上倚在门间凝着闻人越吹xiao的背影。眼前的人影,似乎与记忆中的团影重合而起,她在梦中也常常看见那一身月白的影子,吹着与今日相似的调子。
“越儿,这是什么曲子,从未听你奏过。”
她兀自出声,却吓得闻人越回转身子,箫音乍断。
隔着五步之遥,他看不见她,却依然能自心头描画出她月下单薄的身影。他心底,脑中,甚以眼前,皆是十年前她之模样,她的清浅微笑,她随手拂乱他的发,她与他跪在瞿昙寺垂听大佛圣僧言训,受了母亲的责罚,一遍又一遍夜诵《君则》,而后喊哑了声音。那时的她,便是美。于他眼中,姊姊是最美。
“这一曲名有凤来仪。”他静静笑着,沉黯的目色中失了光。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所以这一曲名有凤来仪,一箫有凤来仪,尚需百兽云鸣来配。只可惜,她连这有凤来仪之音都辩听不出,再是忆不起百兽云鸣的弦法了。
“为何这般熟悉,却又从未听你吹过。”她抬步迈了上去,拉着他手一步步踩上榻阶,二人靠了榻侧坐下,她埋头卧了他两膝之上,轻轻阖目,“怎么办,我又睡不着了。”
闻人越笑着摸上她侧鬓,抚着那一处温滑道:“可是王夫走了,姐姐睡不下?”
“胡说。”她由他双膝呼吸略沉,而后竟也全无来由起了困意,或以不是睡不着,是心难安。她总是要至心安稳,才得以睡得踏实,“越儿啊…知道吗?原来是暖的…。。”
“姐姐?”他低声一唤,却觉得她似睡得更沉,温热的呼吸落在指间。
“怀抱。”她低喃一声溢出,再无声响,而后整颗心全然沉下,静静睡去。
闻人越愣住,默然了许久,才是苦苦扬了笑,眸中水气蕴开,漾出秋痕一展。
“姐姐,很多年以前,你的怀抱也是暖的……”
很多年以前的事是模糊了大半,那一日昆仑山坠下,她便全不知了。然他却记着,尤是记着那一日她轻问而出三言,极短却也极动人……
“越儿,怕吗?”
“不怕。”
“可愿同姊姊在一起?”
“愿意。”
“越儿知道什么是死?”
“不知。”
她哭了,那两字“不知”之后,恰是引得她哭了。
那一日,他拽紧她的袖摆,风灌满了她的袍衣,他怕自己拉不住她,她便由风扬去,化作昆仑山下一捧青灰。她的泪,烫了他的脸,他仰着头凝她,任她纷飞的泪砸了自己满面,而后越积越多。他的,与她的,混在一起,齐齐贯下。第一次见她哭泣,亦是今生最后一次得见。她从来都是最坚强的女子,母亲说,她是坚比昆仑山永无凋谢的松柏。然她的泪,却比玉茗山涧的清泉要澈。
“越儿要如何做?”他问她,颤颤地扯着她袖摆,一声声寂寂询问,他怕她不要他。可他也不要做她的负担,她是因自己才被人逼上这昆仑山顶,他们以自己为迫,才逼她交出九龙真印。每每都是他累了她。
“我会抱紧你。”她在泪中笑,一切皆以模糊,“抓紧姐姐就好,不可撒手。这样我们便是永不分开。”
他任由那温暖的怀抱拥住自己,紧得几乎不能呼吸。她滚烫的泪,滑进自己脖颈,落至胸前又化了冰凉。她将他包裹在怀中,那极暖极软的怀抱是她为他撑起的世界,于那般温暖中,感受不到死亡的痛苦,连恐惧都未有。层丈烟雾瞬时弥合,他眼前的山谷景状皆是碎裂成片,逐渐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只能感应那怀抱仍是紧的。他听见了乱鸟惊鸣振翅之声,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听见众人惊呼的惨烈震得山谷杂音回鸣,最后一声,是她的,她含泪的唇吻在自己耳边,声音很空很静,夹着风声忽远忽近——“姐姐对不起你,今生欠你一个天下。”
山河破,家国亡,她全然不记。
奸臣恨,乱党谋,她更是忆不出。
那以后十年,她忆中只有一言。她欠他一个天下,不仅仅是一双瞳眸,还有一座山河。
不知因何而欠,因谁而欠,只记忆中唯一的一句话,八个字,日夜纠缠不尽。
第五十二章 无白头,唯白骨
中宫殿的百敕寻星台是东南西北宫阙中最高的建筑,始建于前朝,前朝后主宸宗皇帝十为宠爱他的皇后,伊时后宫无妃只一后,二人同卧同起,携手共赴朝堂。他为她建了百敕寻星台,夜里二人便醉卧于此,邀月当歌,跃星为舞,是以人生最逍遥的一十三年,她有他的极宠,他有她之相陪。
大乐显元十三年,夏邛两国倾师而围,连破西都玉门关及南守江陵关,半月之后,会师于大郢京都之外。时以称十三年京师之围。宸宗为保国安政,不得已向朝中四权求助,四权尹文延陵公仪澹台上奏愿力保大郢,唯求宸宗退位。
显元十三年,七月十五,宸宗退位,四权之首尹文氏即位,京师之围破。
尹文即位后,前朝旧主南荣之势瞬时土崩瓦解,而后三年宸宗与宸后依是生活在中宫之中,名为奉养,实是幽禁。二人所出的两子于那三年之中俱是离奇夭折,因宸后许多年前便再不得生育,于是南荣息脉断灭。德肃三年秋,圣元帝以宸宗无后为名责令宸宗纳宫室为侧妾,宸宗含泪不应,圣元帝强逼宸宗休了妒妻,命宸后退宫。宸后誓死不离,愤而起舞,一曲歌舞毙,起剑自刎,便是于这百敕寻星之台上。失子之痛,亡国之恨,奸臣当道,世道离乱,她一个弱女子,堪当了亡国妖后,纵连南荣一息存脉都无以相留,恨所以嗜骨,便以死为诤。
本不过都是一场阴谋,尹文与夏国邛国重戚早有联姻之亲,夏邛攻郢,更是在四权策动之下,合力兴起的一出动荡,死伤不计其数,却也为尹文氏夺来百年前所未有的盛荣。尹文主政八年之后郢出兵干预夏国内乱,以同样的手段襄助其姻亲侄儿逼夏王退位,其侄为表谢意,亲手奉上大夏七座城池相赠,云南亦为其中一所。是由那一年起,郢之势力,首次超乎压于其之上百年的夏国,跃升为三国之首,天下至尊。
德肃三年,宸后薨于中宫,宸宗软禁卧病,南荣之势烬灭。
德肃八年,夏宫内乱,郢助夏大夫崇氏族,以崇代牟。郢得夏国七所城池,兴大势,自此年年,夏邛向其称臣纳贡。
自郢尊为天下之主,至以十年。逼死宸后,是十五年,逼宫篡位改朝换代,业已十八年。
十八年后,这百敕寻星台,亦为宫中最高之物,无与相比。
然是再未有那么一对旷世夫妻,再未有一任帝王能宠极至此,也再未有哪一任帝后帝妃得此盛荣。
俱不是烟花水雾,随风散去,风过无声,水去不留痕。只余这仙台高阁矗立于此,书着一世悲肠离歌。
延陵易轻抬了额头,望着身前端坐观星台的女子,她是何因,要选了此处与她相谈阔饮,莫非她这一生,亦在寻求那白头安老的幻景。殊不知,这瑶台玉阙朱墙碧瓦下,无白头,唯白骨。
“易儿,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荣后轻唤了她,玉指捏了冷杯噙下口寒酒,洌着嗓子,“怎不喝酒,是夏国贡上的新酿。听说他们那里的元子羌酿尚不错,卑禾羌海青稞,再以昆仑山玉茗涧的水泡,皇上宝贝的紧,只赏下我这半坛子。衍儿是不吃酒的,又寻不到陪我喝的人。想着你闷在自己府上也是无趣,才召了入宫陪陪我。”她眸子浅熏着,似是醉了,两颊皆有红晕。
“母后。”延陵易低唤了声,即去取酒。盏举至唇前,微一愣,猛地仰头,将杯中物大口灌下。全顾不得去品其中味道,只强行吞下,辣贯喉咙,实烧灼得干疼。
“哈哈。”荣后忽得掩口笑起,一甩衣摆,遥遥凝着她,“就好似吞毒酒般,你当慢慢品才好。”
延陵易咬唇迎向她的笑。却见半抹阳光下,她笑起的额眉浅浅盈盈。由着寸寸明光照下,脸上浓重的粉扑竟有些淡去,映出本先的皮肤,如雪华肌,莹润玉透。初时看觉得她虽年近四十,却似三十绕龄的贵妇,如今再细看,却像是连三十都不至。延陵易不觉惊叹,莫非真是有什么还龄保颜之术,让眼前之人,恰似又年轻了番。
“易儿,你今日且安心喝吧。再没掺个什么去子之类了。”荣后身子向后一倒,笑得以团扇掩面,只一双眸子凝着她不放,“知本宫为何要予你那一杯去子吗?”
延陵易摇头,放稳了酒杯,平目相视。
“三五年间,皇上都是为衍儿许了侧室入府。结果…那三位侧室,皆有了身孕。”
延陵易平挑了额眉,压下心中疑虑,淡道:“王爷有后,岂不是佳事?”
“佳事?!”荣后猛挑了眉,似含了怒意,“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怎样?!王爷身有隐患不得举,那三位美人肚子里的都是孽种,你还说是佳事。”
“母后娘娘的意思,臣媳明白了。”如若等着她今后如那些美人般,耐不住红颜寂寞,暗结珠胎,尚不如一碗去子酒免了日后的麻烦。由此,她倒是都明白了。万事都不及皇家的脸面重要。如是这般想,不通的也是通,那一日种种还有尹文衍泽的几般嘱咐,终不过抹不开“颜面”二字。
南荣轻覆了冷眸,玉指微颤,摇着冷杯凝声:“你明白就好。他日衍儿若是无嗣,便可将去子的骂名扔给我,说我这个恶婆婆苛刻媳妇,还不至于引衍儿失了颜面。”
延陵易见势起身离了桌案,提了角袍躬身跪地,哑声道:“母后娘娘若以信不得,臣媳愿自请一杯去子酒,省了日后麻烦。”不过是一杯去子酒,是要比今后的砒霜来得轻快。尹文衍泽你当何其有幸,你之母,连不举无出的罪名都替你扛下了。
“你当真要喝?”荣后猛地抬眼,目光须臾不动攥紧了她。
“臣媳…”头皮发麻,连着额前跳得紧,长睫一虚,坚定道,“愿意。”
荣后怔然看着她,似乎由她眸中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唇边惨笑瞬息散过:“起吧。你…是个善于用心术的丫头,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坚定。为了自保的苦肉计,是会有用,但并不是对谁都有用。”说着一扬手,即是撤下随侍的宫应。
这台阁之中,只余二人。
她看着她,逐渐吐出心声:“其实本宫甚喜爱孩子,如若本宫能有自己的孩子,定当千百倍的疼爱。本宫如你一般,皆是善谋心略,不惜冒险,为求自保无所不为的女子。”她步上去,虚抬了她一把,单手扣在她腕上,重重压下,“我们这样的人,终会要失去一些,从而得到另一些。”
延陵易疼得咬牙,却不得出声。
“本宫也是这般,再痛都会忍,再忍仍会痛。”她说罢猛松了她手,而后撤步回至案前,凝了片刻,忽而道,“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延陵易随着她去听,果然有袅袅琴音散出,只不知是由何处传来。琴音越发明亮,待到荣后推开台阁遮屏,琴声仿若临身,煞为清晰。
薄风一阵,荣后扶着雕龙玉栏的身影隐有颤抖,她痴痴地笑:“每日每夜,百敕寻星台上都能听到这琴声,然只有凤求凰的单音。十五年了,再没有一曲合音能传来,因再没有人能配上他的琴。”
延陵易随着她一并听去,恰若由琴音望去那一江春水,鬓影钗光,琴歌对江波,一凤一凰,相对弄弦。他们由彼此的眸中看到自己,由自各自的瞳孔深处寻到彼此,就是这般两厮长相守,死亡无以为隔,魂寻不至,便以琴音相约。她不懂儿女私情,却能听懂这一段琴音,他诉着他与她初见时的惊喜,她幽立江畔,素色衣摆染了湿,她以那一式伏羲绿绮对他的七弦龙龈,指法音律皆是配得天衣无缝。以琴会知音,那一日他心里便有了她,而后相约一生,举案齐眉。转年的冬天,她为他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模样似她神态若他的男孩,他们为他取名琴,是念当日二人以琴相知相守。
延陵易由这琴音听得满心皆痛,其实本已听过千百遍。她于暾元庵中,日日夜夜也听闻与这相似的琴音,那一吟一猱一勾一拂,恰能与今日之琴弦相配。
“母后,敢问此处可有琴?”延陵易寂寂回身,双手循着琴音难以抑制的颤抖,她是要配,配上这一曲凤兮云离,四海求凰。
第五十三章 人无不同
凤不归兮,凰断魂兮。
绿绮歌语,龙龈怆泪。
凤从凰兮,俱飞高倚。
盼江寻影,澜无止焉。
延陵易勉强能随上空传来的琴音,情虽不至,意已过焉。柔以应刚,对得淋漓酣畅,声韵扬悠清婉,俨若行云流水。她忆着昔日庵中陈乏的琴声,以音作笔,一字一声,万般悠扬,万种情愫皆是汇于此中。她替她于琴中诉着——
“琴其实像你,明润敏慧,他的一举一动心思情趣皆是像了你。即是红颜化了白发,我也当不会悔一分,这深宫死院,能灰白了你我的发,却苍白不了那一段情……我当陪你,无论这宫墙换过几番颜色,无论这天下易主多少次,无论是沧海之隔,还是咫尺之间,我当陪你,纵是白衣作骨,青丝化灰,依是我陪你。”
琴至此音,情至此般,那空来一处琴音戛然而止。延陵易亦拨断了琴,只垂眸空凝着断了中弦的绿绮,惘然。待身由琴前而起,恰听一袭哭声震天恸地,由寻星台中传出。
延陵易惊抬了眸,凝向荣后:“母后,宸宗皇帝可是于此?”
荣后目光一滞,叹息道:“宸后去后,他再不肯离这寻星台,他说她的魂断不会离了此一地,他要在这,由她相陪才肯。皇上便为他凿空一段处,予他日夜住下。所以,由这里才能听到他琴声不断。”
“原是如此。”默一作声,再偏首,却见荣后冷冷瞥向自己。
“易儿,你道我今年有多大?”荣后怔看住她,转了话机,目光寸寸逼着她。
延陵易倍感奇特,却又压着心疑,淡淡道:“母后虽是年近四十,却像不至三十龄。”
“本宫今日恰二十八龄。”她一字一顿,极是清晰,而后微一吐气,“你的眼力不错,宁嬷嬷说你聪慧,我看她不是夸得过分。”
延陵易忍住双睫不颤,身上每一寸冷下,无论是她言中二十八龄,或是口中兀然蹦出的宁嬷嬷都要她浑身僵冷硬如冰。一时间分不清,只双膝一软,即是跪下。她是地位尊宠的皇后,是除却天子之外最尊贵的人,却又与她们这些篡臣佞党有何干系。
“你莫要惊讶。”荣后略吐出一口气,而后淡淡扬眉,凝着远方,“我也姓南荣。”
眼前迷雾重重终是散去。是,他封她为荣后,她却忘了她亦是姓南荣的。她看着自己的丈夫逼死伯母,囚禁伯父,如何不能恨,如何不能作乱?!然这么多年,却是安然如常,看不出一丝迹象。如今她尚握有他的儿子,也是她名义的儿子,她想得又是什么,要做的又是什么?!
“十二岁那年,圣元帝登基后为以正视听,强取的南荣后裔便是我。宸宗皇帝是我的伯父,我父亲在京师之乱中殉身。我明明只有十二岁,却要认一个与父亲同岁的男人为夫,而那个男人为了不要自己的名声太烂,反改了册谱,为我长了十龄,所以你们才会知我三十八龄。”
每一日都要在面上扑上厚重的白粉,同龄女子玩闹之时,她却要故作端庄不出声地位列众臣之前。
所有的女人都是在脸上画着年轻的色彩,偏偏她要涂满厚厚一层的成熟稳重。
她最恨临镜望水,最恨由一切倒影中看到自己一张令人作呕的脸,满是粉脂,满是嘲意。
最最讽刺的是,她名下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只比自己年幼四龄的稚子,却在口口声声唤着她母亲。
他每唤一声,她便在心底恨一分。
而后那恨意,随着她面上的厚粉,越扑越多,越抹越真。
她似乎真成了沉韵绰贵的帝后,真习惯了那一声声“母后”。
她真是变作了三十八龄的荣后,然那个叫南荣梦的女子却是再寻不见了。
“你既是南荣家的奴才,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事…有关尹文衍泽的不举。”荣后的声音渐一沉,一指勾起她下颚,玉葱的长甲由她颚下滑过,指甲缝里染了猩红。
“是你。”延陵易垂眸,见一滴红艳凄厉地凝在领口,咬牙惨道。
“是我。”她捏紧她颚骨,猛抬起她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他要我南荣灭族,我们为何不能绝他的子孙后息?!然我要他不举,也不是这一个原因。也有不想…别的女人生下他之血脉,纵是你也不行。”
她被憋得一声声闷咳,眼中腾了雾气,皆是不清。因何要这般折磨她,她不过是个作践之人,未想过能要什么不要什么。尹文衍泽的孩子?!她真是想都未想过。
“母后娘娘。”延陵易喘着,亦笑着,“阿宓从未想过那么多,只想着做满这最后三年,与弟弟一同隐退山林之间,再不入俗世。而后天下没有秦宓,亦没有延陵易这个人。至于昱瑾王,您想要她生下谁的子嗣皆与我无关。”她狠狠咬下无关二字,含着怒,含着怨,甚以含着委屈辛酸。是,她不过是个贱民,有什么资格承蒙雨露恩泽,更有什么资格诞下贵胄子息。这三年疾风劲雨,她能保自己不死,保越儿安然,便是大幸。
“你,要我如何信?”她寒着眸子,盯死住她。
“我说过,我可以喝那一碗去子汤。”她继而应道,声已颤。
“我且信你这回,你若敢违背,便不是去子的简单了,下一碗等着你的便是鹤顶红。不仅仅你喝,连着你最关照的好弟弟一并吞!”
延陵易喉间滚烫,硬生生吞下所有情绪,咬牙:“是。”
“起来吧,你我也算同病相怜了,我可怜你,但更可怜自己。”她幽幽地飘了她眼,而后扯起了她一端袖子,连人一带而起,“我们都有自己的不如意,能做的,无非就是挣扎。你以为我想吗?那么小的孩子,却要从邪药灌他,灌得他失了天性。他不是不能举,是不敢。他若是背着我与女人交欢,必是要牵情而毒发。他从小就明白,索性对女人便更加注意了些,好在这些年,他多是听我的话,未有胡来。”
但不知为何,听了此言,她从来僵冷如冰猛地一松,似有什么狠狠划过,长长一道裂口挂在冰碴上,咯咯吱吱的响,竟像是痛了。可也会因外人而痛,这一颗心除了越儿,但未叫她痛过一分。然而如今却分明感触到干燥的闷痛,重重敲着心头。原来世人皆不易,不幸的未必仅有她,那个人…那个无论何时都挂着一脸平淡无奇笑意的男人,也是不易。他的笑,才是掩饰吧,不是不能,而是受性命之牵。
他倒是如何长大的,这般的家族,这般的母亲,看不见的陷阱,一处又一处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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