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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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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锣鼓已开始响起来。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泫然欲泣地看着她,看着她抱着婴儿,像看一幅
永恒的图画;心里的虔敬比我站在罗浮宫“蒙娜丽莎的微笑”前的感受还来
得深刻,来得真实。鄙俗吗?是的。肮脏吗?仍旧。落后丑陋吗?怎么可能
呢?还有什么比这幕后戏台的母子更美丽、更深沉?茄萣乡的意义,不是由
我这种过路人来赋予的。它的价值,它的尊严,就在它的鄙俗之中。在它的
土地上耕耘、海水上挣扎生活的,是眼前这个母亲、这个婴儿。为茄萣乡在
意义的座标上定位的,是阔嘴、是驼背嫂,是满脸油粉喂奶的戏子母亲,是
要在茄萣乡的土地上生生世世的这些人。
啊,这样的生命力!
苏黎世圣诞节的前晚,大雪覆盖了大地,厚厚的一层白雪,像条温柔
的毛毯,无声地覆盖。
黑夜里,雪片漫天漫地地翻滚下来。我突然听见歌声。打开门,赤脚
站在结冰的阳台上张望:纷纷的大雪中站着四个人,手里捧着一点烛光,在
安静的街上,唱歌。藉着雪光与烛光,看得出原来是几个五六十岁的人,胡
子上沾满了雪花。
一首又一首。街边公寓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不知何处的阳台上有
人合唱起来。
甜蜜的歌声里带着感恩、带着祈求,一条街充满着人间的祥和;烛光
在雪地里闪着。
赤脚站在阳台上听歌,冰冷的雪花纷纷洒了一身。
※※※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会写出“野火”那样的作品来。我给过不同的答案,
却从来不曾想过“野火”和我一度引以为耻的茄萣乡有任何关连。在陌生的
苏黎世、在大雪中听歌的一刻,却突然又想起了不重要的茄萣:卖到茶室的
儿女、海上失踪的阔嘴、被捕的大学生、自杀的警员、借贷的母亲? 。啊,
促使我写“野火”的。难道不是像茄萣乡那样与我有过交集的鄙俗乡里?我
对台湾的感情,难道不是来自那些我一直认为与我不同国度的人——阔嘴、
黑鼻仔、驼背嫂——他们却其实早就默默地深深植根于我的民族意识之中?
我所关切的人,难道不正是那个歌仔戏子怀里闭着眼吃奶的婴儿?富而有礼
的苏黎世人在赞美上天的恩宠、祈求世间和平时,茄萣乡的人还在为生活努
力、为作人的基本尊严挣扎;什么时候,茄萣乡黝黑的渔民也和苏黎世人一
样,温饱、自由、人权、尊严,都已是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在月明的
海滩上只需要发出幸福的、感恩的歌唱,为世上其他受苦的人类祈求?一九
八六年,台湾两年前,我眼中的台湾是一个逆来顺受、忍辱吞声、苟且懦弱
的台湾;“野火”的第一把火,《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是一声忍不住
的怒吼与指责。两年后的台湾,却是一个相当不一样的社会。草根阶层发起
环境自保运动,表示民众生气了。大学校园里发生冲突,表示学生生气了。
反对人士组成新党,表示党外也终于忍耐不住了。《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
气》这篇文章大概不可能在一九八六年出现,因为“生气”的中国人已经很
多。
解除戒严、开放党禁、注重环保等等都是执政者面对“生气”的社会
所作的因应措施。但如果政府的觉醒永远落在民众觉醒的后头,如果改革永
远来在民众“生气”之后,这个政府是吃力又不讨好的,因为它一切的革新
努力都显得被动、被迫、勉强。聪明的政府要走在人心思变的前头,主动地
改造环境。
“集外集”收集了“野火”之后所写的社会批评,事实上是一个“野火
的告别”。
人既然已经在欧洲,我就不可能继续专注地审视台湾。不同的环境有
不同的刺激,我写作的触须必然地要伸向新的草原。“集外集”同时是一个
历史的见证。一九八六年的台湾社会发生了这么一个“野火现象”,为什么
会有这个现象?支持者为什么支持?反对者为什么反对?“集外集”,更是
不作假的“小市民的心声”——平常不敢吐露的心声。
一千多封来信中,有些信令我惊诧:所谓的市井小民对台湾的问题有
那样透彻的了解,对时事有那样尖锐的批判。有些来信则令我难过,最令我
难过的,无宁是那篇高三女生的“野火烧死台湾”。她的信中一字一句似乎
都出自肺腑,而每一字每一句又都是僵硬的意识形态的灌输结果,像口号一
样的喊出来。她的历史诠释、民族意识、是非判断,百分之百地配合官方政
策需要。面对这样一个中国的下一代,一个完美的灌输案例,我的心情特别、
特别的沉重。
※※※
茄萣乡那个戏子怀里的婴儿,那个脸颊丰润、眼睛清澈的中国婴儿,
有权利要求我们给他一真正开放自由的社会。
一个冷冷的声音
戴小华那天,当我知道她应新加坡《联合报》系之邀,将于今年五月
底出席第五届国际华文文艺营时,就拨了个长途电话给她。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她清脆又略显焦灼的嗓音:“看顾孩手的保姆刚离
开,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岁半,如果找不到帮手,我真担心去不成。”
想不到,这位勇敢又洒脱的女性,和一般女性相同,照样有她放不下的一面。
时间:一九九一年六月一日地点:新加坡人物:龙应台、戴小华龙应
台终于顺利成行。这天,我俩结伴在新加坡的大街小巷闲逛。她对所见的一
切都觉得新鲜、好奇,不时摸摸这儿,看看那儿。
眼前的她,一点都不像六年前曾在台湾“兴风作浪”的龙教授,而更
像位天真快乐的少女。
她兴奋地说:“这是个内容非常丰富的社会,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种族、
不同的语言,全汇聚在这块土地上。”我想如果她来到马来西亚感受定会更
加强烈。
时间:一九九一年六月三日晚上十时人物:龙应台、戴小华、马来西
亚中国报摄影记者一袭轻便的套装裹住龙应台纤细瘦小的身躯,显得楚楚动
人。唯一能将她流动在血液中那股叛逆不羁的性格泄露出来的是,她那头鬈
曲蓬松不太受“控制”的长发。
虽有许多人仍怀念过往她所发射出的尖锐锋芒,然而,人到欧洲后,
似乎让人觉得她已不再对这个混乱中充满生机的时代怀抱使命。
到底她已不再关切?还是另有所属?从以下的对话中,她会为我们道
明因由。
戴:到了欧洲后,你的关切面似乎已不在台湾,是因为台湾的社会已
合乎理想?还是你扩大了视野?龙:这有几个原因:第一,当我在台湾时,
脚踩在土地上,我跟那儿的人面临的是同样的命运,任何不合理的现象,我
有权利批评。现在,我离开台湾,人在欧洲享受别人所建立起来的比较优美
的环境,再去批评台湾的话,对那儿的人就不公平了。
第二,九十年代的台湾,跟八五年的台湾不同了。八五年的台湾是一
个在蒸汽锅里,被锅盖盖着,沸腾了四十年,汽没处发的时代。整个社会需
要代言人,我适时出现,就被当成文化英雄。现在锅盖已被掀开了!他们自
己可以走上街头,不再需要文化英雄来代替他们说话。现在的台湾是一个比
较成熟、比较自信的社会。
第三,近几年,欧洲发生了划时代的剧变,刚好我在,难免会从原本
局限在对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社会的关切面,扩展到整个世界所发生的种种
变化。
换句话说,台湾变了,我也变了。一个社会有时候需要的是大声疾呼
的文化英雄,有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冷静的声音。
作家自己也需要成长,我不能够因为留恋“野’火”时代的掌声而作
茧自缚。读者的期望往往是一个圈套,作家自己要去突破自己的过去,不管
那过去多么辉煌、美丽。
戴:这两年,你一直住在德国,请问东西德统一后,整个社会发生了
什么变化?龙:非常的复杂。现在的东德人,不是,应该称“德东人”。他
们的心理非常不平衡,在围墙倒下前,心里追求的是自由,但在追求自由的
时候,心里有一个附带的梦想,就是认为当自由获得时。也就会享受到和“德
西人”一样的物质水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心理就不平衡了。
戴:那么德西人又是什么感觉?龙:德西人一样不高兴,因为他们的
损失已经够大了;七月一日为止开始加税,加了百分之七或八。德西人所以
有今日的物质享受是他们四十年来努力的结果,现在却凭空让穷兄弟来分
享,可是德东人还觉不够;所以,兄弟之间的情绪是不太和谐的。
戴:难道说统一后的德国反而不如以前?龙:那也不是。
德国统一后,单看现状是问题丛生,人们怨声载道,德东人每两家就
有一家失业,可是我个人仍觉得乐观,因为在那层很薄的怨声载道下,有非
常浓厚的民族感情做基础。
毕竟血浓于水。加上西德的经济实力非常雄厚,假以时日,这个国家
定会变成一个真正统一的国家。
戴:有时是非正义并不这么容易就显示出来,由于资讯的被垄断,可
能会影响正确的视觉角度。
龙:这是人的悲剧。纳粹的真面目,历史的真相,德国的知识分子在
二次世界大战的前期也不知道。日本的知识分子也是到很晚才知道。
戴:不能有全面的资讯来源去判断真正的是非,这是我们寻找真相的
最大问题。
龙:一个人的判断,是要靠所知道的真相,而真相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都不会是全面的。你只有去设法扩大资讯的来源。人民很可能被执政者对资
讯的垄断所蒙蔽,而我们所做的工作就是希望把这个蒙骗的层面揭开。这是
长期要做的工作。
戴:如何训练一个人敏锐的观察力及独立思考的能力?龙:这需要培
养,而培养的方式最重要的就是教育,从小训练孩子用自己的眼光去了解事
情,用自己的质疑方式来下结论。譬如过去给我们的作文题是:“台湾是大
有为的政府”。,如果要训练孩子的独立思考能力.作文题应是:“什么的政
府才是大有为的政府”。我们不应先给结论,而是训练孩子自己去寻找结论。
戴:如果学校并不鼓励这种独立思考能力的训练? 。龙:就得多看教
你思考方法的逻辑以及哲学的书,另外多读好的文学作品,可以对人生的了
解多面化。此外,多接触各方面的资讯,才能做出对比;但如果资讯来源的
管道都被控制了,就有困难。
戴:学院的训练,使你有缜密的思维,看好的文学作品,让你懂得剖
析人性,但是和你一起受同样教育、看同样书的人,未必就有你这种凡事掀
开锅盖一探究竟的性格,是否家庭的成长环境也对你有所影响?龙:我倒从
未仔细想过这样的问题? 。(陷入沉思)嗯? 。我想母亲确实影响了我。
在表面上,看不出我跟母亲有何相同的地方,这是因为我们教育程度
的不同,我也没有她的强悍,可能因为我生活比较好,不需要强悍就能生存。
但在母亲那个时代,她就必须强悍才能撑住家庭,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她比
丈夫能干。
她的痛苦在于很多事她能处理得比丈夫好,可是她不能表现,因为她
是女人,为了这个,她一辈子受苦。
如果将表层面剥开,可能母亲的强悍及叛逆性影响了我,使我不愿意
轻易接受现实的摆布。
戴:这又激发了我的另一个疑问,假设当初你用胡美丽或王阿香的名
字发表社会评论,读者又知道你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你想,文章发表出来产
生的效果会是一样吗?龙:当初我的社会批评,不仅引起一般民众的共鸣,
而且也受到知识界的肯定。如果像你讲的这种情形,我想一开始就会受排斥,
所以,从《野火集》可以看出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这个社会所流露的心
态是,只有男人可以写知性的文章,只有男人有见解,结果事实证明这种认
定是一种成见。
戴:像你这类作家的出现,在扭转男女角色分化的刻板印象上,也起
了一种教育的作用。
龙:但是,到现在为止,这种对男女性别刻板印象的偏差还存在。既
然《野火集》的作者是女的,他们就想,这种女人一定声音极大,人极凶,
极不可爱的半女人,总之,谈论多半是负面的。
而写这类文章的若是男性,他们就认为这个男人很有见解,成熟、有
勇气? 。戴:这次你差点因不能解决托儿问题而来不成新加坡,就你认为政
府及企业应在这方面尽什么样的责任来协助妇女参与社会事务?龙:我觉得
政府和社会的责任就是提供妇女有选择的机会。想工作的妇女,政府和企业
有完善的托儿制度及设备。使妇女能在毫无后顾之忧的情形下工作;想留在
家里专心育儿的妇女,也有不出外工作的自由,而社会不致于歧视她没有外
出工作的能力。社会必须了解,持家育儿是一个价值很高的真正的“工作”。
戴:这次你的讲题是“作家的使命感”,就这点你有何观察?龙:我想
没有人有资格或权力告诉作家应该有这个那个使命感。不过,我觉得一个越
不健康,越不正常,制度越不合理的社会,作家的使命感就越强;在一些已
经开放自由的民主社会中,所有的轮子都运转得很顺畅,作家的使命感就不
强烈。
戴:文学的理想是能把人从政治、种族、宗教种种的偏见与仇恨中提
升出来,至少在文学的领域里,人是平等而相互尊重的;但是文学有时又不
能避免与政治结合在一起,原因何在?龙:文学和政治“结合”是与当时的
文化社会背景脱不了节的。我就以东、西德为例:柏林围墙倒下来之前的东
德,是一个比较压抑的社会。没有新闻自由,没有代议政治,也就是说人们
没有他自己的喉舌,人民只有投奔作家,找代言人。而作家的创作主题不容
易脱离政治的现实,读者与作者间也似乎有种完美的默契。东德读者很擅长
读作家作品中的言外之意。东德作家像是走钢索的艺人,他小心地在表演,
然后在步步危机中寻求平衡。他需要很高的文字技巧,他不能因为文字跌下
来而摔死。读者像是看着高空表演的知音,他们仰头寻找那个作家故意踏空
一步,然后在最适切的时候,发出最大的赞叹和惊讶!
戴:现在柏林围墙倒了,作家在读者心目中的地位是否也变了?龙:
在一个开放自由的社会,人民已不需要代言人,他们已找到自己的声音。人
们只有在他真正需要文学慰藉的时候才会去找寻文学,但这种时候并不多。
以西德为例:西德的作家多作品多,一个作品出来,好像一个小水滴
掉进大海里,连声都没,更不要说泡沫。作家创作的主题逐渐走入内宇宙的
世界,读者成了社会的少数人。
戴:最后我想请问:作家是否应具有使命感?龙:当然使命感可以成
为作家主要创作的泉源。《野火集》本身就是由使命感所点燃的。但是我站
在文学评论者的立场,并不赞成将使命感做成一个唯一的文学艺术的衡量尺
度。
我们让有使命的作家去拥抱人民,让没有使命感的作家去拥抱自己,
各尽所能,各给所有,各取所需,文学社会自然而然会是一个蓬勃的文学社
会。
我相信,一个困苦、压抑的社会对有使命感的作家反而是最好的环境,
但是,追根究底,文学有一个最爱,它的名字叫做“自由”。
— —原载马来西亚《中国报》
为你的同胞多写一点肺腑之言
柏杨三十年前,便有人呼吁:台湾需要严正的文学批评!而且也曾有
人看上了我,要我写一点书评。我当时就誓死不从,盖中国人的自卑感奇重,
什么都受得了,就是受不了批评,一旦被批评,立刻血海深仇。而且“人”
和“事”也分不清楚,明明只批评他的创作,他却连自己也塞了进去。所以,
我虽然也知道文学批评重要,却绝对不肯提笔上阵。老鼠虽然知道给猫脖子
上挂铜铃重要,那可能救大家的命,但谁也不敢去挂。于是书评的专集虽然
出了很多,可是千篇一律全是马屁工。好容易熬到三十年后,一本严正的文
学批评,终于问世,那就是龙应台女士写的《龙应台评小说》。她是第一位
用文学的观点,来检查台湾小说创作的作家,坦率正直,毫无顾忌。结果,
场景在我意料之中,一方面招来好评如风,一方面也招来破口大骂。举一个
例子来说明,她曾指出无名氏先生的小说:“冗长罗嗦得令人疲倦!”“除了
滥情外,一无所有。只是一个爱情公式加上昏了头的呓语和咖啡屋里的故作
深沉。”无名氏先生的反击可是森林式的,他发表在他老弟主编的“展望杂
志”上,为自己盖世名著声嘶力竭地辩护后,还画龙点睛地攻击她性冷感。
然而,文学批评招来的反击,比起社会批评招来的反击,又轻得多。
前者不过想象她性冷感,后者可是想要她的命,龙应台的《野火集》出版后,
以《青年日报》,《台湾日报》两家军方报纸为首的毒箭,密如雨下。王家元
先生说了一句“二居心型”的磨刀霍霍开场白:“批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批评者是怀着何种心态来从事批评。”这就有点不妙,因为杀手的“自由心
证”就要出笼。李正寰先生还把台湾当作他被窝里的私产,警告龙应台女士,
如果不满意,“为什么待在这里!”又认为杀江南不过小事一桩,他问龙应台
女士:“你可知道美国有多少总统是被人暗杀的?”龙应台女士当然不知道,
因为她好像从没有干过这种勾当。余怀麟先生却直截了当地指龙应台是“假
洋鬼子”“二毛子心理”,而且断言,如果龙应台到她的“祖国”去做“良民”:
“我敢保证,连个屁也不敢放!”打手终究是打手,所以“屁”是他们的特
质,在飞帽之余,粗野下流的举动,忍不住爆发。
以上的场景,呈献出的是一个古老的现象:攻击龙应台女士的人,很
少讨论事实,而只一味地作情绪性的人身辱骂,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
—死不认错,第一:我根本没错。一旦被逼得紧啦,把证据挂到鼻子上,第
二步的行动则是:老羞成怒。
不过,到底是时代不同,人心大变。我于本年(一九八六)上半年忽
然被台湾警备总司令部禁止出国期间,有一天,龙应台女士拨电话给我,五
分钟的电话,竟中断了四五次,她大惊问:“有没有录音?”然后叹息:“我
到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利害。”其实,不准出国以及搞搞电话,不过是小动作,
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碰上过大动作的。所以龙应台女士应该开心才对,虽然
被鲨鱼群咬得遍体鳞伤,但距大动作还有十万八千里。看完一些老羞成怒的
纪录片,我还是为龙应台女士祝福,无论如何,趁着这个没有大动作的黄金
排档,再为你的同胞多写一点肺腑之言。这个将被鲨鱼群、马屁精、颟顸头
葬送的地区,需要你跟其他几位有爱心的人,如孙观汉先生、马森先生、杨
青矗先生一样,伸手拯救。

马森我交朋友,全凭一个缘字。
跟应台的交往,也是起于一种缘分。
生于同一个时代,又有幸在某一个空间相遇,自然是一种缘。然而时
地的缘具备了以后,如双方有一方觉得对方面目可憎,言谈无味,仍然无法
成为朋友。有人说决定人间善感或恶感的是人体所含有的化学成分,另一说
则是由于人体所发射的电波或磁力。
我没有能力做这种科学性的分析,所依赖的不过是一种不由己的主观
印象罢了。我常常第一眼就可以从对方的眼眸中直觉到是否是一个可能的朋
友。如果对方射出的眼光是冷漠排拒的,就已经表示了他没有跟你接交的意
愿。如果对方的眼光是讽讥嘲弄的,大概表示他把你看成了某一种形态的怪
物,你又何必去自讨无趣呢?要是对方的眼光一接触到你的,就像有一袭帘
幕似地刷地拉了下来,使你无法透视他眼光后面的心思,这表示他不是对你
具有戒心,就是城府极深,这样的征象不能不使你格外小心。如果对方的眼
光在热切中含有阿谀的神采,则很可能他看中了你具有某种可资利用的价
值。当你具有的这种价值消失的时候,他还愿意做你的朋友吗?就很难说了!
应台的眼光给我的感觉却是坦荡亲切的。她思维缜密,却不具城府;
她词锋犀利,并不含恶意。她对朋友有弹有赞,正是一个诤友和挚友所应具
备的条件。
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浓来”周浩正邀请的一次晚餐席上。那时候
浩正还正在编《新书月刊》。他说最近有一位在《新书月刊》上撰写书评的
作者十分了得,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并说那位作者已经写好了一篇评《夜
游》的文章,预备下期发表,不过发表以前碍难给我事先过目。当然我并不
曾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是他害怕我欠缺久候的耐心,故意这样说来堵我的
嘴的。
那晚应台跟她的夫婿伯恩一同出席。在座的还有也是初次见面的席慕
蓉。慕蓉也是那种慧而不黠,言谈爽直的性情中人,使人觉得一见如故。那
晚在座的有作者、有编者、有专门挑眼的文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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