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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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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1年3月,郑成功下令出征台湾。4月21日,他的舰队离开金门,但在澎湖列岛因坏天气受阻七天。不幸的是,郑成功确信航行一定顺利,到了台湾就会有食物,因此舰队几乎没有携带给养。当郑成功的人于4月30日①终于到达荷兰殖民地附近的海岸时,他们饥饿得要死。不过,一支由为数可观的船只组成的舰队上的数千人,必定使台湾凭借破旧的城塞和两支战舰的几百个荷兰人完全气馁。
5月1日,郑成功要求荷兰人的两个要塞投降。他答应让荷兰人安全离去,因为他对他们没有恶意,只需要他们“交还”他父亲允许他们使用的领土。他拒绝了该公司的福摩萨议事会和总督揆一提出的同那里的基督教徒和平共处的建议。赤嵌无法防守,首先被放弃,但安平城上升起“血的旗帜”,摆开了战场。
郑成功出于几个理由没有立即进攻安平。首先,他从来不喜欢代价很大的围攻。他认为夏季的季风将使向巴达维亚的呼救推迟好几个月,在这个期间饥饿将使荷兰抵抗者投降。此外,郑成功自己也面临食物短缺。预期从大陆来的供应船只没有来。大米几乎不可能得到,本地的谷物和芋头远远不够。结果,郑成功被迫把大多数战士投入农耕。他们中有许多人死去或染上当地的疾病。他完全没料到越过台湾海峡有这么困难,也没料到台湾是这样落后。要不是荷兰方面的颇为异常的举动,他也许根本不会成功。
8月12日,出乎郑成功意料,一支荷兰“救援”舰队到达,并设法要将人员、食物和物资运进安平。9月,郑成功被迫恢复进攻,尽管现在他的军队实力大减,但舰队首领由于敌人的众多和安平的困难状况而感到气馁,遇到第一个机会就抛弃这个殖民地逃之夭夭。这自然使安平的守卫者丧气,12月16日,有一些荷兰兵叛逃到郑成功这边来。领头的叛逃者向郑成功提出有价值的劝告,教他如何最有效地进攻这座要塞。1月27日,总督揆一和议事会决定谈判投降,于1662年2月1日正式缔约,结束了历时九个月的苦难。①在荷兰人离开之前,郑成功就已把他的这块地盘命名为东都。虽然他继续奉永历正朔,但开始像独立王国的统治者那样治理台湾,制订税制,规范渔猎,分配土地,并傲慢地要求吕宋的西班牙总督“进贡”。
当郑成功的个人要求同他的追随者的私利发生矛盾时,他对这个他精心培育起来的组织的权力开始瓦解。这在下述事情上表现得特别明显:1662年3月,他命他的长子郑经和留守厦门与金门的将领放弃这些岛屿,携家眷去台湾。由于知道台湾很艰苦,他们拒绝服从。郑成功愈来愈不顺心,他惩治部下的不道德行为,严厉到近乎疯狂。
1662年6月,当郑成功得知郑经与乳婢奸生一子,情况就变得危急起来。他立即下令处死郑经、乳婢、孩子,甚至他的妻子,因为她失于管教。当他部下的将领试图用乳婢母子的头来使他消气时,他愈加愤怒,下令把他们一同处死。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在其他将领之中引起相互猜疑,于是开始叛变。清水师封锁的影响也显露出来,这导致更多的官员叛变。
这时郑成功还得知永历皇帝被俘,也许已被杀。他由此感到的绝望,加上他父亲在1661年11月24日被清廷处死的消息以及儿子的违抗,使他精神上受到严重打击,遂一病不起。他于1662年6月23日死于台湾,死因可能是精神错乱和它所引起的某种疾病的综合症。②时年37岁。
张煌言和他的抗清战士在浙江福建沿海的骚扰活动失败。他几次请求监国鲁王复出,再给中国人民一个中兴明朝的机会。但是鲁王已经病重,于1662年12月23日死于气喘病。
厦门的将领拥戴郑经为他的父亲的继承人,在他和得到台湾文武官员支持的郑成功的弟弟郑袭③之间,展开了一场权力斗争。郑经暂时击败了他在台湾的反对者,并保住了福建的基地,但福建于1664年被清军接管。虽然他和他的儿子保持郑氏在台湾的统治有20年,但“明”作为复兴的号召,已完全失去力量,它只使人想起过去的伟大。
① 江蕃等撰:《广东通志》'71',173,第17叶。
① 朱希祖:《南明广州殉国诸王考》'100',见《文史杂志》,2,7—8(1942年8月),第51—54页。
① 黎杰:《南明广东三忠史迹考》'314',见《珠海学报》,3(1970年6月),第162—173页。
① 原名郝摇旗。隆武皇帝赐予郝摇旗和李自成残部的其他将领新的名字,以表示他们从造反者转变为国家的忠仆。
① 简友文:《南明民族女英雄张玉桥考证》'78',见《大陆杂志》,41,6(1970年9月),第1—19页。
① 他们被公开地画成一只有五个部分的虎,五个人分别是虎头、虎牙、虎皮、虎脚、虎尾。何是非:《风倒梧桐记》'206'(顺治时期'1644—1661年'或康熙'1662—1722年'初期,见《荆驼逸史》(道光时期'1821—1850年';上海1911年重印),2,第1叶。
① 金堡:《岭海焚余》'86'(1645—1650年;《台湾文献丛刊》,302,重印,台北,1972年),第51—54页。
② 根据明朝成例,功臣封爵有公、侯、伯三等,不能封为王或郡王,只有公爵死后可以追赠为王。申时行编:《大明会典》'465'(1587年;台北影印,1964年),卷6,第1—2叶。
① 李赤心是李自成的侄子和养子,在与南明结盟之前用过两个名字:李过与李锦。
① 保罗·佩利奥特:《米歇尔·博伊姆》'420',《通报》,第2辑,31,1—2(1935年),第95—151页。弗里茨·耶格尔:《瞿式耜的晚年》'278',《中国》,8,5—6(1933年),第197—207页。桑原骘藏:《明朝庞天寿致书罗马教皇》'301',见《史学杂志》,11,3(1900年3月),第338—349页,和11,5(1900年5月),第617—630页。
① 后来同情爱国志士的记载,指认只有十几岁的热情的抗清者夏完淳为文官密谋者中的主要人物。见查继佐:《东山国语》'16',沈起增订(1669—1676年间;重印,《台湾文献丛刊》,163,台北,1963年),第101—103页。
② 高宇泰:《雪交亭正气录》'283'(1655年;重印,《台湾文献丛刊》,163,台北,1963年),第101—103页。
③ 见本章,《两个朝廷的并存》。
① 长垣是福州沿海一群岛屿的合称,其中最大的即今马祖岛。见盛成:《沈光文与明思宗及南渡诸王》'469',《学术季刊》,4,3(1956年3月),第51—52页。
① 朱希祖:《郑延平王受明官爵考》'96',《国立北平大学国学季刊》,3,1(1932年3月),第94—97页。
② 没有任何原始资料令人满意地记载了监国鲁王的到达日期,或他在厦门被接待的情况。关于第二手研究,见庄金德:《明监国鲁王以海纪事年表》'113',载《台湾文献》,2,1(1951年3月),第30—31页,和第234—235页、242页的注释;以及张菼:《郑成功纪事编年》'39'(台北,1965年),第46页注释。
③ 石源道博:《明末清初日本乞师之研究》'276'(东京,1945年),第1—187页;林春斋编:《华夷变态》'199'(东京,1958—1959年),I,1,第11—45页。
① 明时四川包括令贵州北部的三分之一、今云南东北角和近代西康东部三分之一。
① 詹姆斯·B。帕森斯:《一次中国农民起义的顶点:张献忠在四川,1644—1646年》'417',载《亚洲研究杂志》,16,3(1957年5月),第387—400页。
② 郭影秋:《李定国纪年》'300'(上海,1960年)。他们都是张献忠的义子,并赐姓称王。
③ 余贻泽:《中国土司制度》'621'(重庆,1944年),第2章。
① 见本章,《还都肇庆后的永历朝廷》。
① 赵俪生和高昭一编:《“夔东十三家”考》'47',见《中国农民战争史论文集》(上海,1955年),第154—162页。
② 黎光明:《明末清初之四川》'323',《东方杂志》,31,1(1934年1月),第171—181页。
① 见下《郑成功的崛起》。
① 朱希祖;《永历大狱十八先生史料评》'101',《国学季刊》,2,2(1929年12月),第237—259页。
① 1659年阴历头三个月的日期,不仅由于原始资料的错误,而且由于永历历与现在的清历之间的歧异而变得复杂。由于闰月的插入不同,清历与南明的各种历在这里涉及的下列各年不一致:1648年,1650—1651年,1653年,1659年和1662年。见黄典权:《南明大统历》'257'(台南,1962年),和傅以礼:《残明大统历》'180',载《二十五史补编》,第6卷(上海,1937年),第8841—8845页。
① 张诚孙:《中英滇缅疆界问题》'28'(北京,1937年),第19—23页;维克托·B。利伯曼:《缅甸洞吾的地方改革》'342',《东方和非洲研究学院学报》,43,3(1980年),第548—549页。
① 蒙亭昂:《缅甸史》(纽约,1967年),第149—150页。
② 关于这次处死,官方资料没有记载。5月19日和25日的日期,分别来自杨德泽的《杨监笔记》'610'(康熙时期(1662—1722年);重印,上虞,1916年),第28叶,和邓凯的《也是录》'508'(晚明时期'1368—1644年);上海重印,1896和1936年),第351页。
③ 郭影秋:《李定国纪年》'300',第27—30、186页。
第12章 明代的历史著述
引言:若干普遍趋势
明朝统治的将近300年,很难说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中发生的变化,触及中国文化和思想的各个方面。历史编纂学就其最广泛的意义来说,也不例外。虽然革新是在一个长时期内逐渐发展的,但整个来看,明朝最后100年的历史著述与最初100年的区别相当大。区别明显地表现在质量和数量上。在这一章里,将对这些变化作详细的阐述。这里可以把它们概括为对原始资料的一种更为批判的态度,这在16世纪变得逐渐明显,并使后一时期区别于较早的时期。
16世纪的经济发展,特别是长江下游地区的经济发展,使更多的人有能力接受文化教育。识字的人大量增加,对读物(包括历史著述)的需求也增加了。这个普遍趋势的一个方面,是科举考试录取名额的大量增加。这些人也是历史著述预期的读者。考中进士(他们构成历史出版物的作者和编者的大多数)的平均数从1388至1448年间每三年约150名增至1451至1505年间每三年290名和1508至1643年间每三年330名。①在16世纪,跟书籍和知识的普及同样可喜的,是印刷术和出版事业的发展。据一位专家说,在明朝的后半期,印刷“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如果没有超过以前各个时期,也与之相等。”①的确,明朝在文化思想上的突出成就不能与前此各个时期相提并论。在历史著述领域也是这样。历史著述方面的重要革新在这之前就出现了,到了明代成为历史著述的榜样。突出的例子是《史记》和《汉书》的纪传体之于正史;《资治通鉴》之于编年史;《通鉴纪事本末》之于记事史;《通典》和《文献通考》之于政书。以上仅举了最重要的类型中的少数几种。已故的吉川幸次郎教授论证,律诗无疑在唐代达到了发展的最高阶段,以后再也不能企及。②但是,在唐宋时代只有相当少的能读会写的人具有欣赏以至模仿大诗人的能力,而在随后的时代,这种人的数目大大增加了。吉川幸次郎认为,更广泛的社会阶层对过去文化成就的分享的增长,这本身就是一个进步。他暗示他的这个看法并不只限于诗歌方面。看来这也适用于历史著述;有独创性的早期样范为愈来愈多的人所知,他们于是在自己的历史著述中也加以采用。
在这里对我们所说的历史著述作些说明,也许是适宜的。它包括按中国传统分类法中的史部所列入的著述:1。分为本纪、志、表和列传的纪传体官修史书或正史2。私人或半官方编写的与纪传体正史类似的别史3。官修的和私人撰述的编年史
4。纪事本末体史书
5。大多限于一个时期或某件事情的杂史
6。皇帝和大臣的诏令奏议汇编
7。传记
8。职官志
9。政书
10。地理志,包括方志
对以上著述,还应加上子部中的一些类目:
1。大多分在兵家类的有关军事和边防的著述2。分在杂家或小说类的政书
这种分类法在各种目录中不尽相同。①有许多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列入子部的书或整批的书,在其他目录中列入史部,奏议集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列入史部,而在别的地方列入集部。
除去这些严格意义上的历史著述之外,另有许多著作对历史研究可能很重要。某一作者的文集可能包含对奏议的补充和作者的友人们的传记材料;关于作者访问过的有趣的地方或作者参与过的事件的记述;有关历史或政治问题的志、论、说;以及与友人和同事的往来书信。作者的文集中有时甚至有短篇历史著作,而在任何书目或目录中均未提及。此外,有许多小说和剧本应当看成是它们所产生的时代的文化史和社会史的原始资料。最后,明代的诗歌也表现了那个时代的精神,应看成是历史研究的资料。②明朝头100年的历史著述的特点,是政府编纂庞大的全集。进行这种汇编是继续元代和更早朝代的传统。第一部这类作品是《元史》,编于洪武年间,随即刊印。接着是永乐时期的主要汇编:朱熹和其他宋代学者注解的《四书大全》和《五经大全》,以及理学著作集《性理大全》。与历史有关的是《历代名臣奏议》,1416年编,自商周以迄宋元,和著名的《永乐大典》,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汇编工程。虽然它原有的12000册①到18世纪仅存十分之一(现存更少),但它收录了有关宋、元和明初历史的一些佚文秘籍,使其免于全部失传。含有元代驿站组织资料的《经世大典》(1331年)和其他著作,使我们能够推想元代的驿站制度。①这些汇编以其宏大的规模著称于世,它们反映出的永乐气派多于学术上的成就。②在永乐朝以后,有一些对明朝历史十分重要的作品继续了庞大的官修汇编的传统,如1456年和1461年的官修地理学,1503年和1587年的《大明会典》,和1530年的《大明集礼》。所有后来这些作品都是在司礼监的监督下刻印的。刻板保存在司礼监为此而设的称为经厂的仓库。因此,属于司礼监刻印的书称为经厂本。③经厂本是大开本,字体大,纸质洁白厚实,印刷考究。它们为清朝的“殿本”和不少朝鲜本中文书提供了样板。
明代在历史著述上最突出的进步,是对历史资料采取批判的态度。明朝的前半期,朱熹的理学派在思想中占统治地位。这一派对历史著述的影响是,它教人按照朱熹的《通鉴纲目》所传述的那样去接受传统及其价值,而不鼓励对历史记载的确实性与可靠性提出问题。
在16世纪中叶以前,历史作者通常不去对各种历史文献和来源可疑的记事甚至流言加以甄别。他们更不愿过问官方档案的可靠性。这种态度在正式著作、杂著和历史注释中都很明显。像刻于1459—1566年间的郑晓(1499—1566年)的《吾学编》(2。1。1)或刻于1574年的薛应旂(生于1500年)的《宪章录》( 2。 3。 1)就仍然按这种方式编纂,即部分基于官方文献资料,部分基于传闻或可靠性不同的记述。①例如,《吾学编》第十一章论述建文皇帝的死,作者写道,据说建文皇帝在他的南京宫殿中被烧死,但又把他逃往四川、云南和广西,以及他后来再度出现的故事当成可能的事实加以补充。①在这类著作里,有时在官方档案中找不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可能混杂在无法证实的故事传说中。
到16世纪初,历史学家在他们的著述中开始逐渐采用陈白沙和稍后的王守仁的新方法,他们愈来愈多地知道了文献资料和故事传说的根本区别,同时他们也认识到文献资料未必总是提供真实的信息,而各种故事传说也可能包含一些真实性。向新方法过渡的最早的代表之一是祝允明(1461—1527年),他是一位反对朱熹学派的非正统思想家。他的各种杂记集(如4。5。8)把有价值的信息与无法证实的传说结合在一起;但他1499年刊行的苏州杰出人物的传记集《苏材小纂》(3。5。1),基于墓志、履历和其他的文献资料,被看成是可信的著作而受到赏识。在他的最后一部著作《祝子罪知录》中,他对历史人物提出的见解往往与传统的看法大相径庭。据说他的著作对于李贽的《藏书》具有相当大的影响。①但明代历史著述的这个新趋向,在王世贞(1526—1590年)这样的作家的著作中才有了充分的表现,他也来自苏州地区。不像明代早期的作家,王世贞有机会接近实录,他1590年刊行的《弇山堂别集》( 2。 2。 6)和1614年刊行的《弇州史料》( 2。 2。8)中发表的各种历史论文,就主要根据这些实录。他的论文《史乘考误》,清楚地显示出他对各种资料的相对价值和需要选择与批判性评价的理解。例如,他在这篇论文的前言中说:国史之失职未有甚于我朝者也。故事有不讳,始命内阁翰林臣纂修实录。六科取故奏,部院咨陈牍而已。其于左右史记言动阙如也。是故无所考而不得书,国忸衮阙则有所避而不敢书。而其甚者,当笔之士或有私好恶焉,则有所考无所避而不欲书。即书,故无当也。史失求诸野乎?然而野史之弊三。一曰挟郄而多诬,其著人非能称公平贤者,寄雌黄于睚眦,若《双溪杂记》、《琐缀录》之类是也。二曰轻听而多舛,其人生长闾阎间,不复知县官事,谬闻而遂述之,若《枝山野记》、《翦胜野闻》之类是也。三曰好怪而多诞,或创为幽异可愕以媚其人之好,不覈而遂书之,若《客坐新闻》、《庚巳编》之类是也。无已,求之家乘铭状乎?此谀枯骨谒金言耳。虽然,国史人恣而善蔽真,其叙章典述文献不可废也。野史人臆而善失真,其征是非削讳忌不可废也。家史人臾而善溢真,其赞宗阀表官绩不可废也。
在这篇文章里,王世贞把他对历史著作不加选择地引用其他著作的一般批评具体化了。在1594年刊行的《国朝献征录》(3。1。2)中也看到对原始文献资料的很大重视,此书是焦竑(1541—1620年,①编的一部由墓志铭、纪念碑和明代杰出人物的讣告组成的庞大的传记性汇编。
焦竑大为称赞的李贽(1527—1602年)是明代最独特的非正统历史著作家。①他的刊行于1599年的《藏书》,是一部上起周代下至元代的杰出人物分类传记集,在这部著作里,李贽用全新的标准和观点评价历史人物。《藏书》的《世纪列传总目前论》一开始就说:“人之是非,初无定质。人之是非人也,亦无定论。”①照李贽的话,不同的人在不同时间所持的意见和判断差异很大。他说,如果孔子复活,他的观点将与他在2000年前发表的观点很不相同。这些看法还不足以作为依据把李贽归入反儒家一流,但它们清楚地表明他反对朱熹学派所创立的官方的正统理学,照后者看来,孔子一旦作出判断(不论真是他作出的或据说是他作出的),就必定是一切时代的唯一准绳。
在历史和历史人物的评价方面,朱熹在他的《通鉴纲目》中立下一个榜样,在明朝至少受到官方无可争议的高度尊重。①李贽坚持他的基本观点,对不少历史人物的评价必然与正统的评价相矛盾。例如,李贽尊秦始皇这个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儒家历史编纂学深恶痛绝的人为“千古一帝”。②他的《藏书》只涉及明以前时期,但三年后,在1602年《续藏书》( 3。 3。 15)刊行。在这部著作里,李贽对明朝人物同样作出独立的非正统的评价。虽然李贽不得不承受他在著作和公开谈话中发表的非正统思想的后果而在狱中自尽,但在清初,当他的书被禁时,他的著作却被重印并大为流行。
1676年刊行的黄宗羲论明代思想史的伟大著作《明儒学案》( 3。 4。 6),代表了历史著述另一类型的革新。①《明儒学案》实际上是第一部中国哲学史,一部激起了全国兴趣的著作。①它是按照思想派别排列的。介绍的每位学者先有一篇小传,然后是对他的思想的陈述。这样,明代的思想趋向的过程就变得很清楚。在中国的目录中,这部著作通常被分在传记类,对它的特点估计不足。黄宗羲还开始编著一部关于宋元时期的类似著作《宋元学案》,他死后由其他人完成。
16世纪时,政府部门也开始主要根据档案材料编纂关于他们自己的机构与活动的志书。它们保存了关于体制和行政事例的详细记载。1620年刊行的《礼部志稿》( 6。 2。1),资料丰富,是这类著作的代表。
这种新出现的对文献资料的重视的另一个结果,是有关国家大事的著作(经世文或经济文)的收集。最重要的经世文是大都市或地区高级官员向皇帝报告实情并提出对策的奏议。除此之外,向皇帝提出的其他形式的建议、请求或报告,或对其他政府部门的咨文,也可以收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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